第 二 章 血的事實

第 二 章 血的事實

流霞叟邱永信被駱人龍說得老臉發燒,非常難過,一時接不上話。

駱人龍又是一嘆道:“你們當時為什麼不向先父問一問,把事情弄清楚,難道你們心中,就沒有四十多年的結義之情么?”這話更說得流霞叟邱永信又悔又恨,卻也給了他解釋的靈機。

只見他疾首痛心地道:“我們沒有堅持先向大哥問明,這正是我們萬死莫贖的大錯,我們不應該聽信三堡四派掌門人的主張,認為大哥習了《天魔寶錄》以後,一定變了性情,不可理喻,如果不先下手,等到說不清,抓破了臉,大哥惡性一發,雖不能說無人可制,但武林中受害的人勢將更多了。如今想起來,他們三堡四派掌門人不讓我們先問清楚,原來是心懷叵測,早有預謀的了。”

駱人龍蹙眉道:“你說三堡四派居心叵測,早有預謀,有具體的證明么?”

流霞叟邱永信肯定地道:“當然有!”

“什麼證明?”

流霞叟邱永信揚眉道:“舒家堡為什麼要勞師動眾,劫奪你父的遺體?”

駱人龍不由一怔,默然無語。

流霞叟邱永信道:“三堡四派不但指使我們害死你父,而且還要把你父遺體,埋在通衢大道的熱鬧地點,用以警戒其他意修習《天魔寶錄》的人。”

駱人龍一跳而起道:“有這種事?”

流霞叟邱永信道:“你二叔四叔為了此事,已找三堡四派關說去了,不過以我的看法,只怕成功的希望很少。”

駱人龍咬牙切齒道:“如果三堡四派真做出這種絕事來,我駱人龍不把他們弄得瓦解冰消,誓不為人!”

流霞叟邱永信道:“我寧願你不相信我的話,但願三堡四派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駱人龍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道:“三堡四派中的四派,是七大門派中的那四派?”

流霞叟邱永信道:“七大門派中,除了少林,武當,崆峒三派外,其他終南,王屋,青城,羅浮四派,都是這次事件的主持者。”

駱人龍默默的記住,又道:“他們三堡四派,一向都以正大門派自居,為何做起事來如此乖張?”

流霞叟邱永信嘆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現在我想起來了,你父被害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因為曾得罪了三堡四派的人,和名頭過於響亮,蓋過了他們的威望!”

駱人龍道:“先父得罪了三堡四派一些什麼人?”

流霞叟邱永信道:“舒家堡主舒正干,高陽堡現任堡主的三叔高占非,落星堡二堡主田疇,王屋派掌門師弟鐵鏡先生袁宏道,終南派長老李敬吾,青城派習真道長,羅浮伍…。”

“伍”字剛出口,忽見流霞叟邱永信身子一前一栽,伏倒於地,背上露出半截刀柄,兀自晃動不止。

駱人龍大吼一聲:“惡賊!那裏走!”躍身向屋外奔去。

屋外,日影西斜,山風習習,哪裏有什麼人影!駱人龍恨得一頓腳,便待擴大搜索,卻忽聞屋內傳出流霞叟邱永信軟弱的呼聲,道:“人龍……人龍……。”

駱人龍這時已是完全相信了流霞叟邱永信的話,流霞叟邱永信如果有不盡不實的言詞,決不致有人殺他滅口,此念一生,立時對三老的仇視之心便消除了大半,而聞聲回到屋中時,對流霞叟的稱呼也改了,他一面扶起流霞叟,一面輕輕呼道:“三叔,三叔,人龍回來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流霞叟邱永信無力地吐出一句話道:“快!快!用內力……激……激發我的真元餘力。”

駱人龍早就該這樣做了,只因經驗不足,一時沒有想起,這時聽了,連忙一掌貼在流霞叟邱永信丹田穴上,度過一股內力。

流霞叟邱永信緩過氣,所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人龍!你相信了我的話么?”

駱人龍點點頭。

流霞叟邱永信又道:“你原諒我了么?”

駱人龍對於這句話,沒有馬上表示態度,正猶豫間,一眼看到流霞叟邱永信那急切企盼的目色,不由心腸一軟,又點了一點頭。

流霞叟邱永信臉上浮起一絲笑容道:“我原打算把話說明以後,即自絕以謝你父,現在,這樣更好,這許多話都已有人用我的生命證實了……”頭一垂,口中噴出一股熱血,就此死了。

駱人龍搖撼着流霞叟邱永信的身子,急急地道:“三叔!三叔!還有羅浮的伍……伍什麼?你沒有說明呵!”但任由駱人龍叫破了喉嚨,流霞叟邱永信再也不會開口說話了。

驀地,屋外傳來一陣步履之聲。

駱人龍放開流霞叟邱永信的手,順手摘下壁間鐵劍,一個勁地猛向屋外衝出,口中喝道:“惡賊!惡賊!納命來!”

大門外站着一個乾瘦的老蒼頭,肩上挑着一付擔子,莫明其妙地驚叫道:“少爺!你瘋了么?我是鄭昆!”

駱人龍聞聲知人,急射的身子,收勢不住,只得一弓一彈,打了一個空心筋斗,從老蒼頭鄭昆頭上翻了過去。

他身子落地,一個箭步,又回到老蒼頭鄭昆身前,忍不住悲聲道:“鄭伯伯!我們駱家整個的完了!”

老蒼頭鄭昆斜肩放下擔子,愕愕地道:“什麼?有這種事?”

駱人龍帶泣帶訴地把發生的一切,向老蒼頭說了。

老蒼頭鄭昆聽了唏噓了半天,臉色一厲道:“三堡四派,造謠栽臟,陰謀陷害,一舉把中原四皓全毀了,如此無恥行為,我鄭昆第一個就饒不過他們!”接着,又安慰駱人龍道:

事已至此,死者已入土為安,我們先把主母和三爺的後事料理了,再從長計議以後的事吧!”

有老蒼頭主持,駱母和流霞叟邱永信的喪事,倒是處理得周周到到。

不日間,天都峰麓新添了二座大墳。

主僕二人依禮祭奠了一番,回到那冷冷清清的草蘆人龍想起一事,入室取出一塊手掌大小、上面刻滿了花紋的六角形紫銅片。

老蒼頭鄭昆一見那紫銅片,雙目奇光陡射,顯然有些把不住,訕訕地道:“少爺,你這紫銅片是那裏來的?”

駱人龍將那紫銅片遞給老蒼頭鄭昆,搖頭道:“這是家父特別指定送給你的遺物,至於它的來歷,我一點也不知道。”

老蒼頭鄭昆驚喜地雙手接過紫銅片,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並不大相信地道:“少爺!.這是老爺指定送給我的?”

駱人龍取出父親日月叟駱一飛預立的遺囑,指給老蒼頭鄭昆看道:“家父為酬謝你在我們駱家數十年的辛勞,特別指定將這紫銅片送給你,留作紀念,唉!說起來這東西實在是太菲薄了,可是,我又沒有更好的東西送你,請你不要見笑吧!”

老蒼頭鄭昆忽然大聲道:“菲薄!少爺,不是我說你,你真是少不更事,你可知道這塊紫銅片在三十多年前,在江湖上引起了多大的糾紛,我就是為了這塊紫銅片,當年幾乎就喪了命,要不是老爺救了我,那裏還有今天的鄭昆,想不到老爺救了我的命不說,如今又把這紫銅片送給我。”聲音一變,哽咽道:“老爺!老爺!你對我鄭昆一真是恩比天高,永生永世也報答不完的啊!”

駱人龍“呵”了一聲,道:“原來是鄭伯伯的故物,現在原壁歸趙,可喜!可賀!”

老蒼頭鄭昆瞑目輕輕地摸着那六角紫銅片,嘴裏泛着微笑,沉緬在一種快樂的幻境裏,約有半頓飯時光,忽然臉上又現出凄然的神色,嘆道:“老了!老了!余日無多,我要這西又有什麼用!少爺,我還是還給你吧!”

駱人龍搖頭相拒道:“鄭伯伯,這是先父送給你的,人龍不敢領受。“老蒼頭鄭昆臉色一正道:“你可知道這紫銅片的珍貴?”

駱人龍正色道:“人龍志切親仇,身外之物,縱是價值萬金,也不感興趣。”

老蒼頭鄭昆揚聲道:“這紫銅片正是一處埋藏億萬珠寶貴金的藏寶秘圖,得之便可成為天下首富!”

駱人龍毫不為動地道:“先父得了這紫銅片,數十年來,隱而未言,亦未憑以尋寶,可見他老人家,當年只是志在消弭江湖上那股尋寶熱潮,減少殺劫,自己並無貪財之意,人龍縱或不肖,也不敢有違先人此志o”

老蒼頭鄭昆心中暗贊駱人龍一絲不苟,欲言又止,忽然搖頭一嘆,收起了那塊紫銅片。

駱人龍又道:“這紫銅片數十年不出江湖,武林人物或許早已淡忘了它,鄭伯伯你這時前往尋寶,正是最好的時機,你快快去吧!人龍父仇在身,也要走了!”

老蒼頭鄭昆忽然義形於色道:“老漢也不要這什子了,老漢要陪少爺一同為老爺復仇去!”

駱人龍搖手道:“不可,先父將這紫銅片還給你,想必一定含有深意的,父仇子報,古有名訓,人龍心領你老的盛情。”

老蒼頭鄭昆思量了半天,霍地推金山倒玉柱向駱人龍拜下道:“老爺,少爺,對我之恩德,天高地厚,我也知道,對老爺的仇,幫不上忙,只好就遵叢少爺的意旨,就此別過了!”

駱人龍一怔,慌忙一旁回拜道:“鄭伯伯,鄭伯伯,快不要這樣,人龍愧不能奉養你的天年,但願你這番能達到數十年的心愿!”

老蒼頭鄭昆拜罷起來,又囑咐了駱人龍許多話,這才搖着頭,流着淚,離開了寄住了數十年的駱家。

原來,這老蒼頭鄭昆,早年在江湖上,也是黑道中有名的閻羅煞星,心狠手辣,加上功力極高,被人稱為“人鬼愁”。

三千年前,他從一個孤寡老婆子手中,得到了這塊紫銅片,不慎風聲外泄,引起了黑白兩道無數高手的爭奪,結果,人鬼愁鄭昆自己受了重傷,奄奄一息,那紫銅片也被更厲害的人物搶去。

幸得巧遇日月叟駱一飛救了他的命,從此以後,他也心性立變,洗手收山,隨同日月叟駱一飛隱居起來。

那紫銅片之禍,在江湖上一直延續了數年之久,才逐漸煙消雲散,誰也想不到紫銅片竟是被日月叟收藏了起來。

鄭昆身受日月叟駱一飛救命大恩,論理怎樣也不該離去的,他之所以突然決定硬起心腸離去,乃是另有打算。

駱人龍望着,鄭昆蹣跚而去的背影,想到十幾年相處之情,不禁黯然而嘆。

這時,駱人龍抱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決心,目前自己沒有報仇的能力,便決不輕言報仇。同時,想到名師難求,奇遇不可得,也就只好準備採取實事求是的做法,接受三位盟叔還《天魔寶錄》的至意,決心鑽研《天魔寶錄》上的絕藝,以備將來向三堡四派尋仇。

這個想法一生,駱人龍鋼牙猛挫,立即放了一把火,把自己一家住了十幾年的草蘆付之一炬。一時但見火光衝天而起,照亮了四周的黑暗,也照紅了駱人龍堅毅不拔的面容。駱人龍不忍再看父母一生心血,一炬成灰,頓足轉身,便待離去-

就在這時,氣陣破空之聲起處,兩條人影飛蹤而來。

藉著火光瞧去,只見來人是一道一俗-

那道者身穿玄色道袍,肩上斜背長劍,白面無須,年約三十左右。

那俗裝漢子,穿着-襲藍衣長袍,年紀雖也僅三十左右,一部山羊鬍子,垂在頷下,看去卻有點老氣橫秋的樣子,背後也是插着一把長劍。

二人落身在駱人龍七八尺外。

那俗裝,漢子,見駱入龍有離去之意,出聲招呼道:“少俠慢走,老夫有事請教。”

駱人龍雙目如炬,臉上帶着不高興的神氣道:“二位有何吩咐?”

那道人朗聲道:“貧道青城玄鶴,這位長者便是落星堡的田七田大俠。請問這裏可是日月叟駱一飛駱大俠隱居之地?”

駱人龍一聽他們便是三堡四派中人,不由地無名火起,語意不善地道:“失敬,失敬!

不知二位查問寒舍,是何意圖?”

道俗二人點頭互視一笑,象是說:“找對地方,沒有錯了。”

落星堡田七摸了一下山手鬍子,一字一吐道:“少俠可是姓駱,台甫人龍?”

駱人龍見他問話的語氣,極不好聽,便也沒好氣地答道:“姓駱有什麼不對?”

落星堡田七改了一副面孔,帶着微笑道:“尊府是無意失火?還是有意焚燒?”

駱人龍冷冷地道:“我燒自己的房子,與二位有什麼相干!”

落星堡田七哈哈一笑道:“這樣說來,少俠是有意遠飈了尚幸我們來得正是時候。”

駱人龍已經意會到,他們是特為我找麻煩的,他因為吃過舒家堡的虧,不禁略為緊張地握了一握腰間長劍。

落星堡田七搖手道:“我們不會驟然出手的,要動手也讓本人把話說完了如何?”

駱人龍發現自己的舉止,實在是太嫩了,俊面為之一紅,沉聲道:“有話快說,本少俠另有要事,不便久待。”

落星堡田七正色道:“我們是來請駱少俠交出《天魔寶錄》,以維護武林公約的!”

駱人龍一聽他們要索取《天魔寶錄》,立即憤然道:“憑什麼要把《天魔寶錄》交給你你們”

青城玄鶴一笑道:“令尊偷習《天魔寶錄》受到制裁之事,近日來已是傳遍天下,難免有那不肖之徒,仍對《天魔寶錄》存着凱覦之心,前來搶奪,危害到少俠的生命,少俠如把《天魔寶錄》交出后,便不會遭到任何騷擾了。”

駱人龍冷笑道:“這樣說來,你們還是一片好心!”

落星堡田七不耐地道:“禁習《天魔寶錄》乃是武林公意,希望駱少俠不要自誤!”

駱人龍冷冷一笑道:“二位說的話,倒是十分好聽,只不知二位是否心口如一?”

落星堡田七怒道:“駱少俠,請你把這話說得清楚些!”。

駱人龍沉聲道:“好鼓不用重捶……”

青城玄鶴朗聲截口道:“駱少俠是信不過落星堡和敝派在江湖上的信譽!”駱人龍嗤鼻道:“不僅如此!”

落星堡田七年紀雖然較大.修養似乎還沒有青城玄鶴好,已是忍耐不住,吼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道長,我們不必白費精神,對牛彈琴了!”口發一聲清越龍吟,搖肩拔出背上的寶劍,劍鋒出鞘,明如秋水,光芒四射,伸縮跳躍不已。

駱人龍平生之中,只在這次護送乃父遺體回家途中,和舒家堡的人作過一次生死搏鬥,雖說以一敵四,敗得還不丟人,卻因不知那四人的身份,無法據以衡量自己武功藝業的深淺,這時倒有與二人一斗的心理,當時,也把日月叟-生用以威震江湖的普通青銅長劍拔到手中,劍訣一捏道:“二位請!”

青城玄鶴一笑道:“駱少俠豪氣干雲,可惜落星堡與敝派不慣以多為勝,貧道與七堡主任由少俠擇一賜教好了!”

駱人龍轉注落星堡田七道:“你拔劍在先,我就先領教你們落星堡的繁星劍法!”

落星堡田七見駱人龍先選他作對手,意念間,以為駱人龍看不起他,不由氣得“嘿嘿”

笑道:“你認為落星堡的繁星劍法不快么?那你就上來試一試吧!’’腳下-滑,已欺到駱人龍身前不及二尺處。

駱人龍究竟是年輕氣盛之人,火氣一被挑了起來,那裏還管三七二十一,當時舉手一劍,直刺過去,口中大聲喝道:“你不要拿年紀大來嚇唬人,也叫你看看朝陽劍法的歷害。”

他武功本已不弱,在年輕一輩中,已算得上是佼佼者,此刻恨對方上門欺人,刺出的一劍特彆強勁,劍風帶起輕嘯之聲。

落星堡七堡主田七見他出豐劍勢,威力之猛,竟超過了他這種年齡正常情形下應有的程度,頓時不敢再輕視他,暗道:“怪不得日月叟駱-飛盛名數十年不衰,就憑他這個兒子的成就,也就有其過人之處。”

右手劍化繁星點點,虛實兼用的還了一招。

駱入龍大喝一聲,長劍一柱擎天,手腕一振之間,透過田七劍光,劍尖幻出五朵劍花,分取田七五處大穴。

田七冷笑聲中,劍式一變,舉劍盤空一旋,也灑出一片金芒,和駱人龍的劍光,交織一處。

三十招過後,田七不由心煩,暗自忖道:“以我三四十年的劍術修為,對你一個年輕娃娃,竟討不得一點便宜,豈不叫青城派的玄鶴見了笑話,弱了落星堡繁星劍法的名頭。”

其實駱人龍久戰田七不下,心何嘗沒有相同的想法,自己學了一身家傳絕學,連一個區區落星堡的七堡主都對付不了,將來還談什麼報仇之事!他哪裏知道,田七的一手繁星劍法,在落星堡中,已算得上是前五名好手。他能和田七打成平手,傳到江湖中去,已足令人刮目相看了。

二人心目中各有想法,手底招式,也一招跟着一招的漸轉凌厲。

大約又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兀自分不出勝敗來。

但在形勢上看去,落星堡七堡主田七,由於虛名在外,生怕敗駱人龍手中,無面目見人,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作崇下,採取了守多於攻的打法,犧牲了不少可以取勝的機會。

反觀駱人龍,並不過份介意這一戰的勝負,一意只在衡量自己的功力水準和出一口屈辱之氣,朝陽劍法運轉揮灑,反而使得得心應手,倍見威猛。

象這樣下去,時候一久,田七不見得就能保得不敗。

青城玄鶴當然不能眼看着田七在陰溝裏翻船,既是同道出來,榮辱與共,當時長劍一揮,帶着一道白光,投入兩人纏繞交織的劍光中,口中發話道:“七堡主請暫退一步,待貧道也領教領教駱少俠的家傳朝陽劍法!”

田七趁機退出丈外,喘息吁吁地道:“道兄小心了!這小子確實還有兩手。”

駱人龍眼看就要戰勝田七,這時玄鶴插手上來,心頭大是惱怒道:“本少俠有言在先,連你們同上都不在乎,那裏會怕你們的車輪戰法?”手腕一振,先發制人,幻起朵朵劍花,劍光閃動,疾向玄鶴猛然刺出一劍。

玄鶴被駱人龍說得不好意思,到底玄門中人,涵養工夫比較深厚,飄身退開七尺,讓過駱人龍一劍,淡淡一笑道:“駱少俠不要作惱,你且先略作調息,我們再比這一陣好了。”

駱人龍年紀雖輕,眼光卻是犀利非常,單看玄鶴道人這份氣度,便知他的劍術造詣,必較落星堡七堡主田七高明得多。當時,心中一凜,馬上收攝心神,狂妄之態盡斂,劍勢一收,道:“看起來,你倒甚是通情達理!只可惜……。”

玄鶴怕駱人龍說出不好聽的話,忙截口道:“駱少俠,你現在可以運功調息了!”

駱人龍硬生生把到口的話忍住不發,突然由浮躁中冷靜下來,席地坐下,閉目調息,不過片刻時光,臉上便現出一片肅穆之色。

玄鶴見了,不住的暗贊道:“此子年紀輕輕,遇事卻能自我剋制,看來我們三堡四派,將要遭到一個不易對付的對手了!”他雖然是這樣想着,卻沒有出手害人的凶心,倒頗有正大門派的氣度胸襟。

駱人龍調息了片刻,霍的神清氣朗地站起來,臉上平靜得有如平湖秋月,微微泛起笑容道:“道長請。”橫劍當胸,凝目平視,寧靜中自有氣概。

玄鶴道人笑道:“貧道痴長几歲,還是駱少俠先請!”

駱人龍道了一聲:“有僭了!”左手一捏劍訣,右手長劍緩緩劈出,一反剛才和落星堡七堡主田七相鬥時的猛烈急攻之勢,劈出之劍,看去慢慢的,其實沉穩有若泰山。

駱人龍一點不敢輕視玄鶴,已施出朝陽劍法的精奧之處。

要知朝陽劍法之威力,並不在猛攻相拼,而全在能按朝陽逢勃,陽光普照之輝宏氣勢,作大開大闔的運轉施為。

想不到駱人龍在這方面,竟也有了六七分火候,怪不得他有時要自傲一點。

玄鶴默然點頭,忖道:“這才是朝陽劍法的精髓了!”當下,右臂探處,也緩緩刺出一劍。

這一劍來勢飄忽,如浮雲掠月,看似勁力不足,卻是青城青冥劍法中的精微之學,一招之間,含蘊着無窮變化,令人虛實莫測。

駱人龍劍式沉穩,以不變應萬變,式演“日正中天”,隱挾風雷之聲,挺劍直逼而上。

玄鶴叫了一聲:“來得好!”劍勢又變,繞身疾旋,把駱人龍圈在一片劍光之中。

二人這一動上手,風雲變色,打到二十回合后,人劍渾為一體,劍氣如波濤洶湧,四周遊漫,逼得落星堡七堡主田七退出十數步外。

將近百招之際,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響起,雙劍相觸,駱人龍大喝出聲,內力潮湧而出,想把玄鶴的長劍震脫出手。

誰知,玄鶴的內力比他深厚得多,一股反彈之力應勢而生,駱人龍反被震得右臂麻木,手中鐵劍,再也把握不住,脫手飛出二丈開外,插在一株古樹之上,人也踉蹌退出五六大步。

玄鶴劍勢一收,態度安祥地這“承讓了《天魔寶錄》可以交出來了吧!”

駱人龍看看空着的雙手,這才真的體會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句話的深意,對於自己將來複仇的艱巨,又多了一層認識,長嘆了一聲道:“罷了!”伸手懷中,去掏《天魔寶錄》。

玄鶴見駱人龍如此沮喪,不知怎的.竟生出了不忍之意,笑道:“駱少俠,你年紀輕輕,能在青城玄鶴手中走上百招始才落敗,已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要知足才對。”

駱人龍這時滿肚子怨氣,那裏聽得進玄鶴的話,手中已擱出《天魔寶錄》,只在思忖着該不該交了出去。

他想到自己這身藝業,連清城派一個玄鶴都鬥不過,如果沒有這《天魔寶錄》,將來要想找三堡四派算賬,豈不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懊喪之下,不禁大喝一聲:“誰也莫想再得到《天魔寶錄》了!”突然揚手,將《天魔寶錄》向烈焰衝天的火海中投去。

對方二人料不到駱人龍會有此出奇的舉動,玄鶴急得頓腳道:“你……你……”

驀地,只見一條人影,從斜刺里掠空射到,“大鵬展翅”,在火苗中一起一落,手一探,已將《天魔寶錄》抓在手中。再一騰身,轉向暗影中掠去。

“那裏走!”玄鶴和落星堡田七同聲大喝,撲身追了下去。”

駱人龍經此一戰,沮喪之餘,對現實環境也認認得更清楚了。他堅定的自誓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就給你們十年耀武揚威的歲月吧!”他長身縱起,從那古樹上拔回自己的長劍,消失在黑暗的林影中。

駱人龍奔往的方向,不是黃山腳下,而是天都峰上-處極為隱密的所在。那處隱密所在,是他在五年前獰獵時發現的一個秘密,因為那裏非常隱避,正是他逃避日課,獨坐幻想的好去處,所以他自發現這地方之後,甚至在父母面前,都沒有提起過。

想不到,他今天竟要把這地方用作理首苦練家傳絕學的避秦之地了。

他在黑暗中奔行了半頓飯時光,來到一條山溪邊緣。那條小溪,寬不過三尺,是從一座懸崖里鑽出來的。

他順着山溪,走到源頭,毫不考慮地跳入水中,因為溪水不深,說不上游泳和潛,他只是閉住氣,隱在一個半在水面下僅可伏身而入的崖洞而已。

說起來,’這崖洞的深度,不過五丈左右,有如一間極為寬大整潔的石室,那條流過中間低陷處的溪水來自石洞的里端。因為里端黑暗無光,駱人龍也沒有進去過,不知到底還有多深多遠。但是,外面這間石室;已是相當寬敞足夠他起坐息的了。

洞頂天生地有着三團發光的怪石,把全洞照得通明。頂壁離地面不過兩個半人高,倒吊下來許多半透明的鐘孔怪石,長的插入地下?有如支柱,短的不過數寸,象是怪獸的獠牙,長長短短,把整個石洞都擠滿了,只有靠東邊角上,還有一塊方圓兩丈左右的空地。那半透明的鐘乳石,被洞頂上的怪光一照,發出一種不藍不紅的顏色,極為絢麗美觀,啟人幻想。

過去,駱人龍便曾在這鐘乳石林之內,穿行為戲。因為這石林的構成非常奇妙,有的地方必須側身而過,有的地方,又得挨着地面爬行過去,有的地方又必須攀到洞頂,才通得過去,這種變化多端的阻隔,正迎合了一個少年好奇的心性。可以說,駱人龍不少寶貴的童年時光,都消磨在這裏。但今天他決定隱居到這石洞裏來的心情,卻是完全兩樣,再也沒有玩樂的成份,而是抱着艱苦卓絕,磨礪以須的苦痛。

從這一天起,他便加倍用功地練家傳絕學,把一天時間,當做三四天來用,不眠不休,日夜鑽研。

平時除-了必須出洞找尋食物以外,也絕不出洞-步,甚至把晚上睡眠的時間,都用在勤練內功之上。

日月叟駱一飛一身武學,在近世江湖上,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駱人龍這一專心苦練下來,其成就之大,自非等閑,不過駱人龍自己還不覺得罷了。

駱人龍在石洞之內,住了將近一年。一天夜晚,正當他略作休息的時候,忽有十隻小白兔,從他身邊一閃竄了過去。

他這時,正感覺到肚中有些飢餓,而獵取回來的獸肉,因為放置太久,已有些變味,打不起興趣去取食,這時見到了這隻小白兔,不由食慾大動,立即縱身去捕捉,小白兔被趕得無處可逃,便在鐘乳石林里,穿來穿去地亂竄。

駱人龍也就展開一身功力,緊追不捨。

駱人龍這次進入此洞,由於心情沉重,從未重溫過童年時候在石林中穿行的遊戲,如今年紀長大,身子長得又高又大,雖說工夫高了,但穿行起來,卻沒有往年那般利落和快速。在這種情形下,追逐小白兔,自是十分吃力,只追得精疲力竭,也沒有摸着那小白兔一根毫毛。

最後,他只好一嘆作罷,仍以那不新鮮的獸肉果腹。但吃着沒有味的死肉,那小白兔肥嫩的身子,更對他發出,誘惑,使他饞涎欲滴,他一發狠心,決意非把它捉到不可。於是一待精神恢復過來,立即又追捕起那小白兔來-

為要增加速度,自然必須不時調整改善穿行石林的步法,和轉身的動作。

反覆運用幾遍之後,駱人龍忽然停止了追逐,站在洞中央發起呆來。

最後,他霍的跳身而起,象瘋子一般向那小白兔連連作揖,喃喃地道:“呵!小白兔,多謝你的激發成全,使我領悟出一種神奇的身法,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

那小白兔卻不知駱人龍在發什麼神經病,嚇得又是一陣亂竄,驚慌已極。

從這一天起,駱人龍又多了一項練習身法的功課,同時也多了一份為小白兔準備飼料的工作。

時間久了,他和小白兔已相處出了感情,煩了的時候,便和小白兔在石林中追逐為戲。

又是一天的下午,駱人龍走出洞外,去獵取自己的食物,在他獵得一隻梅花鹿回到山洞的時候,忽然發現小溪旁邊,伏卧着一個漢子,把一顆蓬頭亂髮的腦袋伸在溪水之內,一動也不動。

起初,駱人龍以為這人是渴到了極點,所以把頭伸到溪中去喝水。

但隔了許久,.仍不見那漢子站起身來,這才覺得有些不平常。

再看他左臂下面,流了一灘鮮血,快要變成黑色了。

駱人龍立即意識到,這人可能是死了,於是上前把那人翻轉過來,果然,臉色發青,已經死了多時。

這人年紀約在五六十左右,左臂被人一劍削下半截,身上也受了不少傷,想必是流血過多而致死的6

駱人龍搖着頭,在溪邊挖了一個土坑,回頭輕探雙臂,捧起那老人死屍,走到坑邊,正待放入坑中,忽聽一聲輕響,一塊三角形銀牌,由戶身衣內掉了下來。

同時,更瞥見那屍身懷中露出了半截書冊,看那顏色,極是眼熟,於是順手取了出來,放在一邊,先把屍體埋好,然後才拾起那三角銀牌和那本書冊細看。.-看之-下,駱人龍的眼光,有些發直了,這本書冊,不就是自己失去了的《天魔寶錄》么!馬上,駱人龍腦中又泛起了一幅景象,不管這死去的老人,是第一次的得主,或是換了二三次手以後的得主,想必風聲傳了出去,這半年來,就未曾逃出黃山地區,結果仍然被人圍攻丟了老命,而最後鬼使神差地,竟又將《天魔寶錄》送回到自己手中來。

駱人龍想到這裏忽然暗叫了一聲:“不好!我不能留下痕迹,讓人懷疑到這附近住有人。”

於是,他又重新把那墳頭剷平,在上面種了幾顆小樹,掩去新土,回到溪邊,望着那灘血痕,本想用水洗去,後來又改變主意,覺得沒有洗去的必要,讓那血跡保持原狀,至多只會使人認為那老人曾到過這裏而已。

如果用水沖洗,血水流入溪中,反而不美。

因此最後,他就決定不理那些血跡,返身回洞。

當他走到入洞的溪頭時,卻又有一個問題困惑着他。

他入洞,是要經過一條一丈五六尺長的水道的,這叫他有什麼辦法,不把《天魔寶錄》弄濕呢?

想了很久,他才想出了。一個辦法,先採了幾片大的樹葉,把《天魔寶錄》包起來,然後,外面又包上層微濕的泥土,再外面又包上一些闊樹葉,用草藤綁好,系在腰間,帶着那打來的死鹿,和那塊銀牌,向水中跳去。

但他身子剛剛跳起,尚未落入水中,忽然有人尖叫了一聲,道:“媽!那邊有個瘋子投水了!”

既然被人發現,駱人龍也不敢鑽到洞中去,免得泄漏自己的住所,只好站在水中等待,準備先打發了來人再說。

一條纖小的人影,首先射了過來,好快的身法,一閃身就到了溪邊,直着又發出一聲驚叫道:“啊呀!原來是個水鬼!”

原來,駱人龍在洞中一住經年,頭髮已有尺來長,倒覆下來,蓋住了大半邊臉;同時,因為受了洞中那怪異光線的照射,使他那原本白晰的面孔,變成了紫醬色,加之衣服又穿了一年多,度過春夏秋冬四季,已是破爛不堪。

駱人龍自己不覺得,這怪模樣落在別人眼中,叫他一聲水鬼,已算客氣的了。

駱人龍被說得很不好意思,尤其聽出這聲音是發自一個少女之口,心理上所受的威脅更大,也不敢抬頭去瞧她,跳上岸就逃。

但才奔出不過二三丈遠,忽覺眼前人影一閃,一個身穿紫紅色的中年美婦,已擋在面前。

駱人龍慌得頓足定住身形,正想說幾句話支吾過去,那美婦已是非常和靄地先開了口道:“你這位小哥不要驚慌,我們不曾有惡意的!”

駱人龍並不是怕了她們,只因自己的功力還沒有達得預定的目標,不願招惹麻煩,所以才想先到別處繞一個圈子,再偷空回到洞中。

現在既然被人家擋住,也只好豁開了,定住心神,文質彬彬地行了一禮,道:“小子有禮了!”

行禮的動作,不但嫻熟,而且有一種自然的洒脫之氣流露出來。

這種洒脫之氣,會在一個這樣的丑鬼身上出現,真大大出乎那中年美婦意料之外,她不免為之一楞,忘了回禮。

這時,那最先發現駱人龍的少女,也已閃身過來,站在中年美婦身邊。

駱人龍這才看清了那少女的衣着面貌。

她年紀不過十四五歲,已是出落得美麗極了,大紅披蓬,綠色短裝,束着一條水紅色的腰帶,更顯得嬌艷動人。

她抬起稚氣未脫的秀容,叫了一聲“媽!”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人倒還知禮得很嘛!”

也不讓她媽答話,接着,像似有了一個極大的發現,驚叫一聲,又道:“媽!你看,他膚色雖然難看,人倒長得非常端正英俊的哩!”

中年美婦顯然對自己這個愛女,沒有多大的管束能力,儘管口中喝叫着:“菁兒,文靜一點!”臉上卻是笑眯眯的,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菁兒也不管慈母的喝叫,只顧任性地盤問駱人龍道:“喂!小子,你年紀輕輕的,為什麼就活得不耐煩,跳水自殺,要不是我眼快,叫住了你,你豈不完了,還不向姑娘道謝一聲。”

駱人龍見她裝着大人的樣子,說著娃娃的話,真忍不住要笑出聲來。總算他身經大難,剋制工夫也還不錯,強忍住笑,道:“在下……在下姓馬,草字恨生。”他邊想邊說,胡取了個姓名,隨即又道:“多謝姑娘……唉!其實我並不是投水的!”

那叫菁兒的少女秀眉一挑道:“你不承我的情也就罷了,你明明是投水,為什麼偏說不是的?”

駱人龍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道:“我是下去洗澡的!”

菁兒自信心特彆強,靈眸轉了一轉,嗤鼻道:”騙人!天下再怪的人,也不會穿着衣服洗澡!哼!哼!”

駱人龍不慣說謊,自己認為蠻有理的事,竟經不起人家隨便一挑,就挑出了毛病,卻不甘馬上服輸,強辯道:“我是見有人來了,不好意思脫衣服。”

菁兒嬌笑道:“你這話更沒有理由,你要是真懂得禮貌,就不該急在上時,你不會等一等再洗么?”停了一停,一翅小嘴唇道:“你有勇氣尋死,為什麼不敢說真話呢?”

駱人龍被弄得啼笑皆非,用起破袖子,正準備作揖認錯了事。

那中年美婦卻及時解除了他的尷尬處境,笑向菁兒罵道:“菁兒,不要胡鬧了,為娘有話要問馬少俠哩!”

菁兒“噗嗤!”一笑,向駱人龍做了一個鬼臉,意似說:“這遭便宜你了,”

駱人龍道:“大娘有何指教?”

那中年美婦道:“你在這附近可曾碰到一個年老之人?”接着又如此這般,把那老人的衣着形貌,形容了一番。她說的,正是駱人龍掩埋了的那個老者。

駱人龍心頭怦怦而跳,有點心虛地道:“不,不曾見到這樣的老人,我因打了一隻鹿,所以跑到此處來洗鹿。”後面這句話原是多餘的。駱人龍說完以後,就發現有些不對,正自提心弔膽,那青兒果然就抓住這個語病,笑得花枝招展地道:“早說是洗鹿,豈不就得了么!”

駱人龍道:“姑娘也認為在下是投水的了?”

菁兒道:“當然知道你不是投水的,天下那有投水的人會捨不得一隻死鹿的,我就是看不慣你說話吞吞吐吐,像有滿肚子秘密似的,所以才逼你一逼。”隨之,又一指駱人龍左手中那個包着《天魔寶錄》的葉包道:“這包是什麼東西?’’駱人龍領教過她的難纏,於是改變說話的方式,以進為退道:“你猜也可以,打開看也可,免得我說了半天你又不相信。”說著,並把那葉包遞了過去。”

菁兒毫不客氣地伸手接過,掂了廣掂,沈吟了一下,道:“裏面一定是一隻野鵝,你把泥土包起來,預准燒花子雞吃的?”

駱人龍暗暗舒了一口氣,索性大方地道:“姑娘要不要打開看一看?”

菁兒搖搖頭道:“不用打開了,包好了又打開,會走失鮮味兒。”接着臉上笑得春花般地又道:“你舍不捨得請客?我和我媽都有點餓了,我去找柴火來燒,燒好了大家吃好不好?”也不管駱人龍同意不同意,提着那葉包就向溪邊跑了過去,因為那裏正有一株枯了的老樹,可以取枝生火。

駱人龍大驚,叫道:“不行,不行!快把東西還給我!”閃身追上前去。

菁兒跑到溪邊,驀地叫起來道:“媽:快來看,這裏有一大灘血。”

那中年美婦一晃身間,竟比駱人龍后發先至地到了菁兒身邊,正好把駱人龍擋在身後。

駱人龍又耽上了一份心,一時也顧不得去搶《天魔寶錄》了,心中打定主意,決定暫時靜以觀變。

那中年美婦人在那血跡附近來回探查,駱人龍隨着那中年美婦人的眼光看去,連自己都在原認為掩飾得很好的地方發現了不少毛病,心中立即更是緊張起來。

那中年婦人果真算得上是觀察入微的老江湖,猛地迴轉身來,兩道棱芒向駱人龍臉上一落,語氣變得冷冷地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馬少俠,他老人家可是你把他掩埋了的?”

駱人龍一見情形不對,出其不意地閃身搶回了《天魔寶錄》正要縱身逃走,那知腕間一緊,已被那中年美婦扣住,但覺逆血回竄,勁力頓失,到手的《天魔寶錄》,又被菁兒搶了回去,而且還輕啐了’一聲:“小氣鬼!”

那中年美婦大約料定駱人龍跑不了,旋即又放開了駱人龍的手腕,臉色一正道:“馬少俠,不要多心,小婦人決沒有惡意,只要你把事實告訴我們!”

菁兒在旁邊冷言冷語道:“大丈夫敢作敢為,你這樣畏首畏尾的,實在教人見了生氣。”

駱人龍嘆了一口氣,道:“不錯,是在下一時不忍見老人暴屍露骨,將他埋了。”

中年美婦一指那埋屍之處,道;“是不是就埋在那幾棵小樹之下?”’駱人龍點了點頭,大奇道:“你怎會知道的?”

菁兒起初:也沒有看出來,這時一經母親指出,很快便悟出了其中道理,賣弄聰明地道:“連這個都不懂,還跑什麼江湖?”

駱人龍因為要打破這個疑團,只好受了,等着她接下去說明。

菁兒見駱人龍這次沒有回嘴,認定他是服了她了,大為得意,笑道:“你不要看一株小小的樹木,它們的軀幹枝葉卻都有向陽向。陰的習性,你粗心大意,把它們種反了方向,細心人那有看不出來之理?”

這話不由駱人龍不衷心佩服,自認不如道:“姑娘真是聰明!現在才曉得我太笨。”

青兒見駱人龍稱讚她,更是高興,連那葉包也不要了,還給駱人龍道:“唉!這雞太小了,就我一個人吃都不夠,還給了你罷,不過你分給我們一隻鹿腿行不行?”

駱人龍要回《天魔寶錄》,暗中吁了一口大氣,忙接口道:“一隻鹿腿,沒問題,投問題,在下禮當奉送。”

菁兒“噗嗤!”一笑,道:“你現在為什麼大方了,怕我媽找你麻煩,是不是?”

駱人龍想起剛才搶奪《天魔寶錄》的情形,怕她們母女心中存疑,利用這機會解釋:

“家母病中想吃花子雞,所以……所以……。”

菁兒笑着截口道:“呵!你原來還是一個孝子,真是多多得罪了!”

駱人龍心中感到一陣慚愧,紅着臉默認了,好在他的臉已經變成了紫醬色,縱是發紅,別人也看不出來,否則,菁兒又不知會說出-些什麼話來。

那中年美婦蹙了一蹙柳眉,似是深怪菁兒把活扯得太遠了,但又不忍責她。

菁兒也真靈巧,笑道:“青兒話多,耽誤了媽的正事,媽,你先說吧!”

那中年美婦這才又向駱人龍道:“馬少俠,請你把埋葬那老人的事,說得詳細些。”她似是想從駱人龍話中聽出什麼端倪來。

駱人龍這時也豁開了,除了瞞住《天魔寶錄》的事沒有說以外,什麼話都說了,最後,還掏出那塊三角形的銀牌道:“在下還撿到這塊銀牌,是從那老人身子掉下來的,請大娘過目。”

那中年美婦一見銀牌,立即點頭道:“這就是了,有這銀牌為證,他老人家一定是我們的大伯了!小婦人多謝少俠埋骨之德了。”向駱人龍福了一福。

駱人龍忙還禮道:“那位老人家既是大娘親屬,這塊銀牌還請大娘收回!”

中年美婦人伸出手來,正預准接取銀牌,忽然心中生起一個念頭,又縮回手去,正色道:“承少俠好意埋葬我們大伯,無以為報,就請少俠收下這塊銀牌吧!將來少俠行道江湖時,也好叫本門弟子有所識別。”

駱人龍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語言也變得生硬地道:“三堡四派之物,在下不敢領受!”用手將銀牌丟給中年美婦。

那中年美婦怔了一怔,恍然笑道:“請少俠不要誤會,小婦人不屬於三堡四派中人,這塊銀牌還是請你收下吧!”硬又把銀牌塞給駱人龍。

駱人龍仍欲拒絕,那中年美婦正色道:“如果少俠與三堡四派有仇,就更可以放心收下這塊銀牌,我們大伯可能就是死在他們手中!”這話已經說得夠明顯,駱人龍再也沒有理由不收了。

那中年美婦人待駱人龍收了銀牌,招呼青兒道:“菁兒,我們也該走了。

菁兒還記着駱人龍答應的鹿腿,不大想走地道:“媽!還有鹿腿哩!”

那中年美婦拉住她笑罵道:“什麼鹿腿!你真好意思要人家的!”雙足一點,帶着菁兒出去了丈遠。

菁兒還迴轉頭來,做了一個鬼臉,嗤道:“小氣鬼!將來你到紅柳庄,看本姑娘大大的請你一次客。”

兩母女再次騰身,便投入叢林中,消失不見。

她們始終沒有提起《天魔寶錄》的事,想必是不知道那老人會獨得過《天魔寶錄》。

駱人龍抹去頭上的冷汗,這才真的放下了一百二十個心,鑽回自己的洞中。

從此以後,駱人龍一連好幾天都不敢走出洞外,生怕惹上無謂的麻煩。可是眼看鹿肉又吃完了,總不成老守在洞中挨餓呀,迫不得已,只好又冒險向洞外鑽出。

這次,他多留了一份心,人未站起,就先把頭伸出水面傾聽。

他這樣做還真做對了,頭才伸出水面,便聽得那邊有人叫了一聲道:“七堡主!快過來,這裏有一灘血!”

駱人龍不敢再往下聽,倏地退了回去,對於三堡四派為了一本《天魔寶錄》,竟在黃山搜查經年的精神,也暗感驚佩。

駱人龍回到洞裏,發現就在他不過離開了一忽兒的時間內,那隻小白兔竟遭到了惡運,只見一隻黃黃的東西,正在吮着小白兔的鮮血。

駱人龍氣得拔出長劍,猛刺過去,那隻黃虎虎的東西,卻早已先他一步,鬆開小白兔,溯着洞中溪水,飛快地跑到裏面去了。

小白兔死了。駱人龍卻不忍吃他的肉,硬在洞內餓了三天。

三天過去,駱人龍還是不敢出洞,以前不知道三堡四派中人在黃山搜查之事,走出洞去雖然冒險,卻不怎樣,如今既然知道了麻煩的事情就在眼前,如何還敢出去招惹?

駱人龍苦心狐詣,志切親仇,在羽毛未豐之前,怎能不事事謹慎。

他只得放棄出洞的打算,而將腦筋轉到那咬死小白兔的黃虎虎的東西身上。明明看着它朝洞內跑進去的,當然極叮能仍在洞內。

同時,更不難推想到,里洞既能跑出一隻黃虎虎的野獸,另外一定還有通路。

這一想,那當初小白兔出現到洞中的謎,也一起解開駱人龍於是試探着溯着溪水向裏面走去,越向裏面走,越是黑暗。最後,索性用劍開路,象瞎子一樣摸索而行。

有-次,偶然不小心,跌倒小溪里去了。

於是,他更連寶劍都不用了,就涉着溪水向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多少時間?’

總之,連他這樣的身體,都覺得有些疲乏了。

繼續走下去,他忽然發現前面可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像。越向前走,影像就越清楚,最後,竟然看見了雪亮的光線。

走到有光亮的地方,只見又是一座石洞,洞中的情形,和前洞差不多,滿是倒垂的鐘乳石。

洞頂上,也有發光的怪石,不過發出的光線,卻是雪白的。

洞中央,有一口清澈見底的水池,那條小溪,直達水池,溪水便是從水池內流出來的。

凝視池中,看不出水源的出處,想必是由地下慢慢滲出來的水。他也懶得多想,轉身去找尋出入的洞口。

找了半天,終於給他尋到一個一尺左右方圓的洞口,洞外吹進一陣陣的新鮮空氣,間或還夾有花草的香味。

駱人龍俯身就洞口向外望去,只見老遠有一團雪白的亮光,知道那就是外面的天光。

不用說,那小白兔和那黃虎虎的野獸,也一定是從這洞口闖進來的了。

駱人龍找尋食物的希望,至此已完全落空。他覺得腹中飢火如焚,口也渴得很。正好身邊有一支倒懸的鐘乳石,尖端半天半天才滴下一滴水珠,在地上積了一小泓清水,他便俯身把那泓水喝了。

只覺這水入口生香,沁入脾胃,有一股陽和之氣散發全身,馬上腹中便不覺得飢餓了。

駱人龍出身武林世家,雖然說不出這水的名稱來歷,但從這療飢解渴的功能上,已知道此水的不凡。

全洞像這種鍾乳滴水,多得很,但駱人龍好奇地試了許多,卻再也沒有發現相同的水質。

駱人龍現在不飢不渴了,由於前洞的鐘乳石,曾給他悟出了一套奇絕玄妙的身法,所以,對於后洞鐘乳石的排列位置,也特別留上了意。

起先,他看不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試着穿行了兩次,也未覺出有何玄妙之處。

從任何一點看來,要想從這些鍾乳上探求武功方面的奧秘,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駱人龍對此並不氣惱,這裏既然可以解決饑渴的問題,他已心滿意足了。、他按照自己家傳心法,練了一回內功,發覺一股陽和之氣,起自心肺間,功力竟是較前精進了不少。

他挨次練完了自訂的日課,最後又打開《天魔寶錄》來研究。

駱人龍手中的《禾魔寶錄》,原是一冊殘本,其中缺少了一篇內功和半篇計謀,只剩下劍、掌、指三篇和計謀半篇。

不論劍術、掌式、指法,統以“天魔”名之。

天魔劍、天魔掌、天魘指,每一種都只有八招。

全書圖文並茂,解說得甚是精闢,一看就懂,絕無一般武學秘笈艱深難解之弊。

駱人龍聰明絕頂,大致看了一遍,便已默記不忘,他興沖沖地拔出家傳鐵劍,照着心中所記,舞動起來。

他在沒有實練之前,原認為這天魔劍法,極易學習,等到長劍一領,才發覺第一個招式,就比劃不出來。

那劍式蹩扭到了極點,儘管心中明白了,全身四肢的姿勢,卻沒有法子擺成那種架式。

不是手扭不過來,就是腳彎不下去。

有時,手的式子做對了,腳的方位又不能保持正確。

總而言之,這天魔劍法的招式,除非一個人的骨頭都能軟化扭屈,否則就莫想學得成功-

駱人龍學劍不成,改學掌法,所遭遇的困難,完全相同。

再看指法,指法的招式也是一學就會,可是等到吐勁發力的時候,才曉得這指法也練不成,因為用他自己的提勁運功方法,空有架子,卻發不出半分力道來。

駱人龍這才明白,要學《天魔寶錄》上的武功,如果不會天魔內功心法,先改變自己的本質,使自己的身子能夠適合天魔武功的扭曲需要,那是根本無法練成天魔武功的。

由此,更可證明,他父親當初就是想學天魔武功,也不可能練成。

駱人龍空忙了半天,只累出滿身大汗.天魔武功是一點門徑都沒有摸出來。

出了汗,他便想洗澡,在石洞之內,因為無虞有人進來,他經常是不穿衣服的,所以心念一動,便跳到那池中去了。

那條小溪,他曾經常在其中游進游出,當然想不到這池中的水,會與溪中之水,有什麼不同之處。

可是,當他跳入池中之後,卻驚訝得連呼叫都來不及出口,人便凍得失去了知覺。

等到他醒來以後,倒不以池水的寒冷為苦了。

原來,這池中之水,竟是奇冷澈骨,與流到溪中后的水完全不同。

幸好他事先巧飲了“靈石鐘乳”,否則,那裏還有他的命在?

這是因為他體內的“靈石鐘乳”,被體外的寒泉酷冷,引發了相反的抗力之故。

時候一久,駱人龍反而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恨不得整天浸在這池水之內,永遠不再起來。

但是,駱人龍不是安於逸樂的人,這些奇怪的事情,夠他探索查究的了。

他先移身到池邊,伸手摸了一摸溪中的水,覺得溪中水溫比池中高得太多了。

這即是說,同樣的水,在池中是奇寒澈骨,一流入溪中就變得不冷了。

駱人龍一時想不出個中道理,只能承認這個事實。

接着,駱人龍忽又感到有點受不了溪中的奇寒,慌得跳出池外,猶自冷得難受,他於是想到那鐘乳石下的滴水,飲了有一種陽和之力產生的經驗,便又跑去飲了幾口。飲后,果然就又不覺得寒冷了。

由於這現象,駱人龍試出了那奇怪的鐘乳滴水,有祛除池水奇寒的功效。

幾次試驗之後,駱人龍更發現,泡在池中的時候,他的身體便象是泡軟了的麵筋,可以彎曲向任何一個方向。

大喜之下,他就在池中練起天魔劍和天魔掌來。

就這樣,他還是練了半年,才練熟那些招式。

但使人泄氣的是,那些招式,他只能在池中練,一離開池水,身子便不能隨心所欲,完成劍招掌式的姿勢。

還有一點,駱人龍在水中所熟練的劍招掌式,照樣也是發不出內勁,徒具形式。

所以歸根結底一句話,關鍵都在天魔內功心法之上。

駱人龍是一個不甘認命,而且有毅力,肯用腦子去思想的人。

《天魔寶錄》終究是由人研創出來的,人家能夠有這種悟性,創出這種武功,自己也是人,而且已經有了半部《天魔寶錄》,已是討了不少便宜,難道竟笨得連這些現成的劍術掌法都學不成功么?

駱人龍也是個死心眼的人,有了這種想法,便把全付精神用於如何解決這些問題上。他在池中練習天魔劍式掌招的時候,便試着變化體內的氣血運行,循外形的招式,反其道而行,去發掘適合這些招式的內功心法的奧秘。

有時練得煩了,想得苦了,就在鐘乳石林之中,遊盪穿行。

穿行次數多了,那鐘乳石林間的經緯,便深深的印入了他的腦中,他就是閉着眼睛,疾步而行,也不會碰上任何一根石-了。

時練,時輟,時行,時想,時間象流水般溜過去。

終於駱人龍腦中忽然電光一閃,漸漸覺出,他在石林間穿行的路線,就等於是人身經絡脈道的分佈運行,只是和他家傳的內功心法,有幾處運行脈道不同罷了。

同時,他又聯想到,前洞的鐘乳石林之中,既隱含着-種極為玄奧的身法步法,這內洞的鐘乳石林,也可能是一種極高內功心法的模型。

自己能碰到這石洞中來,過去又何嘗不可能有人碰到這石洞中來。

如果過去來的那人,是一位武林奇人,那麼前後洞的鐘乳石林,就可能是他費過一番心血加以人工佈置的絕學了。

駱人龍想到就試,先照體會出來的運功脈道經絡路線,試行練了一會內功,這一試之下,立即發覺這種運行氣血的方法,所收的效果,比他原來的內功心法,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頃刻之間,便進入了物我兩忘,天與人會的境界。

駱人龍大喜之下,便又跳入池中,用這種調氣心法,試練天魔掌劍。

最初,雖然仍有發不出勁道的感覺,但經過幾次修正以後,已能運劍生風,出掌有聲了。

駱人龍在池中練得得心應手了,又試着移到池外練習。

這種內功心法果然神奇得很,就是離開了池水,也一樣可以將《天魔武功》運轉施為自如,毫無不適的感覺。

駱人龍當然不知道這種內功心法,乃是一位前古異人,受夠了《天魔寶錄》內天魔心法“反筋逆血”變性之苦,後來無意間,發現了這座山腹仙洞,用池中永寒之水,滌去了惡念名心,又飲服了“靈石鐘乳”,恢復了人性天和,於是坐關數十年,揉合正邪二家之長,悟創出這種“天元心法”,為結善緣,就洞中鐘乳石林,添減移置,把一生心血結晶“天元心法”蘊藏其中。

同時,又把一套深為自滿的奇妙身法,留在前洞。

那異人,功力深厚,舉手投足便有溶金化鐵之威,所以,那鐘乳石林,雖經過他人工修葺,如非絕頂高手,象駱人龍目前這點成就,是不易看出來的。

駱人龍一意自強不息,腳踏實地地苦幹,不作那好高騖遠的空想,卻偏被他得到了這份奇遇。

假使駱人龍不遭逢逆境,勵志上進,他縱是愛好這洞中的奇景,至多不過是時來過從,洗心滌性而已,那會得到這大的好處。

駱人龍就從這一天起,算是走上了他人生的康庄大道,在洞中,饑渴時可飲用“靈石鐘乳”,根本就用不着再到外面去覓食。

難你洞外鬧得天翻地覆,他是一概不聞不問,只專心苦修“天元心法”,和家傳朝陽劍法並《天魔寶錄》上的工夫。

《天魔寶錄》上的工夫,劍術和掌法最難練,雖然兩者合起來總共不過是十六招一百二十八式,因其奇奧乖巧,處處走的是出人想像之外的偏門,大違天道運行的常軌,所以學起來,艱苦困難倍於任何武學。

單隻這兩門工夫,差不多就耗費了駱人龍將近二年的時光,才練至精化之境。

至於指法,雖說也只八式,而真正用以卻敵的,其實只有一招。其餘七式,不過是激發喜、怒、哀、懼、愛、惡、欲七情的手法,要訣領悟以後,倒是不難施展。

計謀篇,是心計之學,不比學習武功,須要苦練,只要領悟了它的精要,神髓,加上自己的心靈性巧,運用之間,自然圓妙,並沒佔去駱人龍多少時間。

駱人龍刻苦自勵之下,過了三年無天無日的生活。

如今他在功力方面,雖說不上已然大成,但已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高手了。

因為,他畢竟修習的時日太短,有許多別的因素,是要向經驗中求取的。

就這樣,也都得歸功於“天元心法”和“靈石鐘乳’’之神奇助力。

要沒有天元心法,駱人龍練成“天魔寶錄”的可能性,就非常渺茫了,縱使他以絕頂的聰明,無邊的毅力,以反逆的因果,悟出了“天魔內功”的練法,其結果,心性也一定全變,真的成了江湖上一大天魔,再也不能保有他純真的本性了。

又如果沒有“靈石鐘乳”培元清心的神效,駱人龍要把“天元心法”練到今天的境界,縱使“天元心法”兼具正邪之長,有速成之利,至少,也得二十年的時光。

不過駱人龍就得了這大的好處,他已是非常滿足了。

這座洞府神奇地造就了駱人龍,駱人龍全副心力都用在武功的研磨上,對於這神奇的洞府,懶得去了解,事實上,他也沒有時間去求得了解。

就在入洞四年後的一天晚上,駱人龍拋下那神奇的洞府,在繁星皎月相迎之下,回到了大自然的懷抱。

這時,駱人龍的衣服已經破爛得再不能披在身上了,只好赤着上體,在腰間圍了一塊鹿皮。

右手,握着他父親日月叟駱一飛一生行俠常用的鐵劍。

左手,握着夾有雙親遺囑的《天魔寶錄》和那塊三角形他展開身形,長發飄飄地回到了故居之地。

慈母和三叔流霞叟邱永信的墳頭上,已是雜草叢生,高過人頭。

駱人龍心中-陣酸楚,拜倒慈母墓前,禱告道:“媽!孩兒就要下山去了,請您暗中佑護我吧!”

又轉身向流霞叟邱永信的墳前,默禱道:“三叔!你看着,中原四皓中的人物,是不容許任何人輕侮的!”

最後拔出長劍,把二座墳頭上的雜草掃光。

他接着又回到被自己燒了的草盧前面,斷垣殘瓦,劫跡猶存,他搖頭嘆息了一陣,忽然跳入遺址,用鐵劍挖出一包東西,裏面是慈母的首飾,和一小串金葉。

這正是駱人龍目前下山,所最需要的。

黃山地區,駱人龍非常熟悉,接着,他又來到一家獵戶門前,趁屋中人夢中未醒的時候,取了他們一套衣服,留下一片金葉,作為代價。

當曙光初現之時,駱人龍已經踏上了山下的官道。

他一身獵人打扮,頭上挽着一大把頭髮,紫色面孔上,長滿了鬍鬚,一個非常俊秀的人,成了不倫不類,惡形惡像,令人不敢接近的怪物,卻又吸住所有行路人的視線。

駱人龍原是極愛整潔的人,見了人家對他敬而遠之的樣子,自己也覺好笑,於市集上,整了容,又換了一身衣服,除了臉上的紫色無法可想之外,在儀態上又是風度翩翩的了。

這個風度翩翩的人,很快便在武林中,掀起了驚濤駭浪!蕪湖城北近郊,臨江的地方,有一片瘠土,平日寸草不生,極是荒涼。

四年前,突然有人在這片瘠土上,建起了-座大墳,墳前立了一塊大碑。但並不是墓碑。

一條筆直的大路,由官道直達墳前。

在那條大路與官道接銜的地方,聳立着一座石牌坊,牌坊橫柱上,刻着“警世戒妄”四個大字,血紅的顏色,令人觸目驚心。

墳前那塊碑石上,刀劍交叉的頂頭處,也是刻着“警世戒妄”四個字。

碑上有序有文,大意是說,日月叟駱一飛不顧武林公約,擅練《天魔寶錄》,為其盟弟金風叟柯正雄等三老站在公義立場,殺之除害。為儆傲尤,所以把日月叟駱-飛葬在這裏,以為野心者殷鑒。

署名立碑的,是三堡四大門派。

由此可見,四年前金風叟柯正雄和飛雲叟李守義在發現日月叟駱一飛含冤受屈的事實后,並未能說服三堡四派,他們仍是一錯再錯地操縱着武林中的視聽。

這天,夜暗之後,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俯伏墳前,慟哭了半個晚上,臨去的時候,拂袖抹去了石碑上的字跡,用天魔指力,龍飛風舞地寫了“是時候了!”四個大字。

同時,又用掌力震倒了橫跨大路口的石碑坊。

這件事,立即震動了三堡四派,也波及整個江湖。

大家都已意識到,這是什麼事情的前奏了!

三堡四派,原都知道會有這一天。但,沒有想到會來得這樣快!更沒有想到,將要出現的人,其功力竟會有這樣深厚!

於是,三堡四派高手四齣,找尋他們想像中的人物。

舒家堡二堡主舒倫,落星堡七堡主田七,青城派玄鶴道長,以及舒家堡徒眾中,過去曾見過駱人龍的人,都奉命負起了尋找駱人龍的任務。

另一方面,中原四皓中仍存的金風叟柯正雄和飛雲叟李守義,也正展開了找尋駱人龍的工作。

可是,任由他們踏遍了天涯海角,卻連駱人龍的氣味都沒有聞到一點。

一陣風過去,又平靜了半年。

半年後的一天晚上,三堡四派中的重地,同時發現了一張白紙紅字的貼示,上面寫着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血債血還!”

顯見,這生事的人還有同黨,否則,再高的輕功,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跑遍三堡四派。

三堡四派有些寢食不安了。

最使他們提心弔膽的,就是以他們三堡四派之力,至今都查不出駱人龍的一絲形跡。這對他們來說,多少有一點諷刺的意味。

駱人龍就象天際神龍,人未出面,已弄得三堡四派心神不寧了。

原來,駱人龍一下山,便聽說父親遺體被三堡四派葬在,蕪湖城外,用作“警世戒妄”,-切都與流霞叟邱永信臨終時所說的話相吻合。

這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他忍抑四年之久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猛然犯濫而暴發了。

於是,他直奔蕪湖,毀去了石碑,擊倒了牌坊,勉強出了心中第一口惡氣。

當他悻悻地騰身欲行離去之際,突由斜刺里閃出一條人影,快疾如風,毫無聲息地落在他的面前。

駱人龍功勁一提,俊目電射般落在來人身上。

只見這人臉上矇著一條黑色手巾,看不出面貌,兩道亮晶晶的棱芒,也是不住地向他打量。

雙方都是不言不語的,相對互視着。

駱人龍始終沉住氣,不言不動,掌力卻已提得更精純了,只要那人一有侵犯他的意圖時,他是不惜出手,先發制人的。

最後,那人象是下了某種決心,先開口說話這“尊駕可是姓駱?”

駱人龍暗吃一驚,趕忙凝神鎮靜下來,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地道:“尊駕為什麼阻住我的道路?”

那人見駱人龍答非所問,似乎也不打算多問了,只冷哼一聲,道:“尊駕可敢隨在下前往一個地方?”

駱人龍心念疾轉,要說這人是三堡四派中人吧,應該沒有蒙住面孔的必要,而且如果要對付自己,也用不着另外找一處地方,目前,就已有足夠的口實了。

要說他不是三堡四派中人,那麼又會是誰呢?

誰?誰?誰?“呵!”他想起紅柳庄的那個菁兒了,這人莫非是紅柳庄來的?

但是紅柳庄並不知道我姓駱呀!於是這個想法,馬上就又被他自己推翻了。

那人見駱人龍久不開口,冷笑道:“我看你功力不弱,為什麼膽子這樣小!”派激將的輕蔑口吻。

駱人龍哈哈大笑道:“你既要請煞神上門,本俠只好照顧你了。”笑聲一頓,沉聲道:

“前面帶路!”

那蒙面人說了一句:“有種!”

回身向蕪湖城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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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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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二 章 血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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