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失之交臂
蹄聲不聞車漸杳,青衫美俠龔鈺,良久,方始從悵惘中驚覺過來。
他向著趕早市紛來攘往的人群,瞥了一眼,發現不少隻眼睛,在對自己詫目相望!
這也難怪,像他如此俊美英挺的一位公子爺,站在大街上怔怔出神,怎會不引起別人的注目?
他此時仍帶着一絲黯然之色,不覺心中暗自喟嘆一聲:“唉!她們,竟是如此相似!”
不須解釋,所謂她們,當然是指李畹香與樊白玉兩位姑娘而言。
龔鈺滿懷感傷,無精打彩地回到旅舍,吩咐小二哥將玉龍馬鞍備妥,結清宿費,然後懶洋洋地跨上馬背,一抖韁繩,朝着長沙方向馳去。
一路上,他雖沒有縱馬疾奔,像“玉龍”這種照夜玉獅子寶駒,腳程自然不會太慢。
中午時分,還隔橋頭十來里,便已追上了白玉姑娘母親那輛蓬車。
微一打量,便看出這是一輛尋常趕腳的馬車,難怪行程緩慢。
他覺得這輛蓬車,與那駕御的美艷婦人,看來極不協調,心中不禁想到:“像她這樣一位華貴夫人,應該乘着自備的高貴馬車,要不,也得由車夫駕駛才是!”
然而,她並不如此,這是為什麼呢?
龔鈺忽然看出這輛蓬車的形式和裝備,是出自湖南省境,再看車身,竟是沾有紅色泥土,蓬上亦滿積塵泥,證明確實經過長途行駛。
從車廂震蕩顛簸情形看來,如非乘人太少,必是裝載極輕。
再從樊白玉姑娘一身武功判斷,這美艷婦人,必屬武林高手無疑。
她為什麼要放棄乘馬?除非那車廂中,裝有一個重病垂危之人!
然而,卻聽不出一絲呻吟之聲。
龔鈺雖是極端聰敏,對這一人一車,卻百思不得其解。
他真想用手一攀車帷,看那車廂中,究竟裝載的是什麼?
當他的手,忍不住伸出,還未觸到車帷,立刻想到:“龔鈺啊!虧你還是武林二聖弟子,怎能窺人私隱?如此孟浪!”於是又將那伸出的手,趕緊撤回。
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以至後來想起,懊悔不迭。
假使他不那麼謹慎,稍為粗率一點,只消揭開車帷一寸半寸,或是看上半眼,情形便將不同!
然而,他卻沒有啊!竟失之交臂。
這個淳樸正直的少年青衫美俠,不但未曾去揭那車帷,反因避免嫌疑,卻故意落後了五丈。
不久,馬車到達橋頭城郊,龔鈺乘着雜亂的行人,悄悄地掠過了蓬車。
他不願引起樊白玉姑娘的傷心,以及她母親的誤會。
是以他一直不敢回頭。
“玉龍”似知主人心意,悄無聲息,隨着行人前進,可是坐在車頭上的樊白玉姑娘,仍發現了這一人一騎,不禁發出一聲驚呼:“鈺哥哥!”
龔鈺乃屬至性至情之人,回首一望,遙見姑娘一臉幽怨之色,本想上前安慰幾句,隨又一想,自己如果這樣到處留情,不但對不住畹香妹妹,而且誤人誤己,一聲嘆息,便又繼續策馬前進。
越過長沙,在幕色蒼茫時,到達湘鄉。
悅來客棧店小二,見是龔鈺,知這位公子爺,手頭闊綽,更加恭敬,立即上前哈腰鞠躬地說道:“公子爺,一路辛苦啦!那位李姑娘,前兒晚上,曾來敝店,住了一宿,並問起公子爺你,是幾時走的,第二天,又北上啦!”
龔鈺“哦”了一聲,將馬遞與店小二,獨自入店,老闆立即將他導入北上房。
一宿無話,翌日,復又揮鞭北返。
這一次,他是日夜兼程上道,甫出漢口,便在湛家磯獲得畹香姑娘過去不到一天的消息。
青衫美俠龔鈺,便又專程急趕,終於在武勝關,追上了李畹香姑娘。
兩人這一見面,真是歡欣若狂。兩匹寶馬,更歡嘯不已,最使龔鈺感到驚詫不解的,便是這匹“玉聰”何以又回到了畹妹身邊?
一時之間,怔愕得張大着眼睛出神。畹姑娘連喚兩聲,不見龔鈺答應,小嘴一噘,鞭稍猛然一揚,在空中“叭”的一聲爆響,“玉聰”兩耳一豎,一聲長嘶,四蹄如雲,風馳電掣般越過雞公山,朝柳林奔去。
龔鈺驀地驚覺,知她小性兒又發了,兩人還沒談上三句話,這妮子,便又放起刁來!
於是也絲鞭連揚,跟蹤飛馳,高聲呼喚“畹妹”“畹妹”不絕於途。畹香姑娘,豈真的生氣來着?她本是逗着哥哥玩兒。
一見龔鈺在後面急得什麼似的,明眸倏轉,馬韁向右一帶,便隱入一簇翠竹之內。
龔鈺陡失前面人馬影子,立將“玉龍”勒住,朝着十字路口望去,心中方自躊躇不決,忽然憶起曾在平江城,上過樊白玉姑娘一次惡當。
微一打量,便看出那簇翠竹外面泥土,留有蹄痕。
他身軀微俯,在寶馬“玉龍”耳畔,悄聲叮囑兩句,便自躍上土崗,宛如一隻獵犬,守候着獵物一般。
“玉龍”希聿聿一聲長嘶,直向柳林官道飛奔,畹香姑娘聽得真切,一聲俏笑,挽着馬韁,從那簇翠竹後面,閃身而出。
誰知她笑聲未已,土崗上黑影飄墜,捷比殞星,降落“玉聰”身上。
變生肘腋,畹香姑娘玉容頓變,隨着一聲驚呼,反臂欲劈。這人對她所使招式,極其熟諳,未待她肩動臂揚,兩條胳膊,宛似兩道鋼箍,將她來個溫香軟玉滿懷抱。姑娘怒叱一聲,猛然甩鐙猛掙,想不到那人竟是天生神力,她後悔不該戲弄鈺哥哥,平白遭此侮辱,芳心幾碎。狂呼一聲:“鈺哥哥!……”
就在這時,一縷熟悉親切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傳來連聲:“畹妹!
畹妹!……“
這時,畹香姑娘,方始明白是鈺哥哥搗鬼,心中方始一塊石頭落地,雙眼一合,乘勢倒在龔鈺懷中。
“玉聰”載着兩人,緩緩前行,“玉龍”早在前面二十丈處,昂首擺尾,歡嘯不絕!好似與他主人這次合作,獲得空前勝利,心中感到驕傲與愉快!
畹香姑娘向著“玉龍”“呸”了一聲,鞭稍兒向空中一揚,龔鈺身形一拔,宛如平沙落雁,一下便落在“玉龍”背上,向畹香扮了個鬼臉,便又縱馬疾馳!
畹香姑娘真沒想到那樣淳樸的鈺哥哥,相隔不過兩旬,自己竟會跌翻在他手裏,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女孩子心理,永遠令人莫測!
如照往日,那還得了!可是今天,這隻斗敗的母獅,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對鈺哥哥的突改作風,感到新奇,刺激有趣,臉上孕出一絲甜美的笑容,在夕陽餘輝下,更顯得嬌艷欲滴。
她此時,只是攬轡徐行,咀嚼着適才那一幕的驚駭,溫馨滋味,如同橄欖。
龔鈺縱馬疾奔,以為畹香妹妹,定然不會輕易饒過他!
哪知,“玉龍”一連奔出兩里之遙,並不見後面一騎緊追而來,便又將馬勒住。
龔鈺深恐畹妹又出花樣,回首遙望,她已隨着得得蹄聲,徐徐馳來,方始安心。
這時,一群晚鴉從頭上掠過,龔鈺鞭稍一指,說道:“畹妹,天快黑啦!
咱們早些到達柳林,好一談別後經過!“
姑娘螓首微點,鞭梢兒隨她玉腕一擺之際,在暮色蒼茫中“叭”的聲爆響,當先馳去。
畹妹何以顯得這般柔順?龔鈺不禁暗暗稱奇!
其實,並不足怪,幽默與俏皮笑鬧,常常使愛情生色,獲得女孩子的歡心。
他腦海中,雖是詫異不止,另一支神經系統,仍在支配着他揮鞭疾追。
皓月初升,華燈乍上,兩匹照夜玉獅子,便已進入柳林鎮。
店小二還沒等兩人翻鞍下馬,立即哈腰接待。
兩人在一間雅潔而又空氣流暢的上房住下,試想久別重逢的愛侶,這時將有何等親熱鏡頭。
畹姑娘嚷着肚餓,拖着龔鈺走進一家酒樓,點了幾樣精緻酒菜,慢慢飲食起來,絮絮而談。
這位置挑選得甚為適宜,在酒樓幽僻的一角。
先是龔鈺扼要報告。其中只有部分小節,被他隱匿起來,那便是為樊白玉姑娘療傷經過。
龔鈺並不是存有私心,他知道畹妹最為清楚,一個不好,便將鬧得不歡。
接着,畹香姑娘也說出一番別後情形。
只見她櫻唇一綻,低語如珠,說道:“自從那晚分道追尋一雙愛馬,極力施展‘御風行雲’輕功,在白馬鋪始將那個壞蛋白無常孔一飛截着,這傢伙的確夠狡猾,一看情形不妙,勒轉馬頭又回到湘鄉城郊。
本來,他已無法逃遁,偏遇上扶桑島白髮紅顏駝背姥姥那個冒失鬼,想奪我手中牟尼劍,拚鬥起來。
於是,他便趁機逃遁去。
待我發覺,已遲了一步。
那盜馬賊,真箇狡如狐狸,並不循着官道奔竄,最先繞雪峰山脈,大兜圈子。
要不是‘玉聰’,間或一聲長嘶,使我獲得線索,仍能在後躡蹤追尋外,幾乎早已被他逃脫。
誰知一出辰龍關,這一人一騎,便已無蹤。
我踏遍三湘七澤,四處打聽‘玉聰’的消息,沒有獲得,卻已從一般江湖人物中,得知你騎着‘玉龍’北渡長江,揚威鄂境,喚做什麼青衫美俠!”
她說到這裏,向龔鈺瞟了一眼,說道:“鈺哥哥,你這美俠的外號,使我大不放心!……”
龔鈺暗說一聲“僥倖!幸而不曾將汩羅城之夜,途遇樊白玉姑娘事說出,否則,豈不大糟?”
他這裏正在思量,畹香姑娘見他想着心事,不禁“嗯”了一聲。
她這聲嗯不打緊,可把龔鈺嚇了一大跳,竹筷上挾着的紅燒鯉魚,陡然滑落!
畹香姑娘黛眉一顰,說道:“你這人呀!大約是做賊心虛!”
龔鈺此時,玉面紅馥馥的,不知是多飲了兩杯?抑是心中當真有愧?
畹香不過是隨意調侃,哪會真有疑心龔鈺在外拈花惹草!白了他一眼,徐徐說道:“自從獲知你的確訊,倒減去我幾分思慮!便又沿着桃源、常德、漢壽、沅江、湘鄉、渡過新水,再回湘鄉悅來客棧。
店老闆說你早就起程北上,於是,我又趕到岳陽。“她向龔鈺無限深情地瞥了一眼,說道:“我們不是講好游一日君山洞庭么?此時,我哪有心情?立刻連夜北上。”
龔鈺對畹妹這種純真的愛情,不禁感動十分。他伸手握住畹香姑娘一隻柔荑,正喚得一聲:“畹妹!”
姑娘弧犀半露,嫣然一笑之後,接着又道:“才出岳陽,不及十里,便聞着一聲馬嘶,那聲音,我追蹤了如許時日,自是熟悉之極,心說:好啊!
原來狗賊,竟來到這裏,今晚,不信再讓你逃出手去。“就在這麼一念之間,只見一縷白影,電般飛來。
我此時,已是怒不可遏,舌綻春雷,一聲暴喝:“狗賊,還不與我站住。‘玉聰料是聞知主人聲音,前蹄猛然人立,昂首長嘯如雲。
那人騎術頗精,竟未翻跌馬下,向著‘玉聰’,連連數鞭,意圖沖將過去。
可是,此時的玉聰,竟是不聽控制。
這時,我趁着月色,已看清馬上那人,乃是一個瘦小乾枯的老頭,細目殘眉,尖腮削頰,穿一襲黃色衣衫,腰懸豹皮囊。
見我阻住去路,雙目隱現殺機,嘿嘿笑道:“丫頭,汩羅江畔,中了老夫獨門‘奪魄神針’,尚猶未死,算你命大,今宵,老夫要親自送你魂返天國!‘我想,這老賊定是將人認錯,不由問道:”狗強盜,還不報名送死!’那瘦小老頭,怔得一怔,嘿嘿笑道:“丫頭,那晚不是告訴過你,老夫四川殘眉叟唐鏞,竟是如此健忘!‘我幼時曾聽父親講過殘眉叟’奪魄神針‘厲害,聞言自是暗暗吃驚,立刻’龜裂功‘潛運護體。也自發出一聲俏笑,說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殘眉叟,居然成了雞鳴狗盜之徒,實在令人齒冷!’‘冷’字才落,瘦小老頭嘿嘿一聲怪笑,飄落馬鞍,殘眉一軒,說道:‘老夫雖是一手血腥,像你這般花朵般妮兒,原想放你一條生路,想不到你竟是恁般不知好歹,宛如冤魂附體一般,自尋死路。怨得誰來!’話音才落,兩臂一圈,霍地雙掌齊推,呼的一聲,一股其大無比的掌力,向著我胸部,疾撞而至。
我一看這傢伙虎狼成性,出手便想將我置之死地,不由泛起怒意,左手劈出五成掌力。
想不到那老賊卻是如此膿包,兩股掌勁,方一接觸,‘蓬’的一聲巨震,沙飛石揚,他卻噔!噔!噔!一連退下四五步之多,老臉倏然變色!”
龔鈺放下手中酒杯,說道:“神婆師父的龜裂神功,何等霸道!三年前,師姐笑面羅剎方芳,只消一掌,便將冰魄神魔呂天昌震斃,你既得了她老人家真傳,而又屢服靈藥,並打通任督兩脈,雖是五成,那人如何接得住!”
從古至今,沒有一個人不吃捧,尤其出於愛侶之口,比飲玉石靈乳,還要受用!
畹香姑娘玉容上,堆滿了笑意,說道:“那老賊出手一招,便告吃癟,如何不怒?哇哇怪吼數聲。
雙臂暴伸,骨節發出一連串繁密的爆音,這回怒極出手,兩掌叫足十二成功力,殘眉雙挑,細目中,兩絲冷芒暴射,尖腮后縮,鐵青的瘦削臉上,猙容可怖,向著我一步一步地行來。
我雖是不怕他,那緊張樣子,也卻使我生出了一縷寒意。
心想:“何不拿他喂招?……‘念還未畢,那老賊雙掌在胸前,各划半個圓弧,暴喝一聲:’丫頭拿命來!‘”
她說到這裏,想是喉嚨乾燥,端起面前酒杯,喝了一口,續道:“老賊語出臂揚,一股巨大掌風,直似排空巨浪,向我洶湧而來,拿力未至,銳嘯之聲已起。
他以為這一掌,我斷難逃出毒手,誰知我一聲俏笑,已施展‘七絕大挪移’身法,閃在老賊背後,只輕輕在他那脖子上吹口熱氣,已嚇得他驚魂千里。
在同一時間,他那劈出的掌力,驟失鵠的,‘砰’的一聲,擊在地上,泥土石屑濺起四五丈高,地下現出尺許大一個土坑。
從這一點看來,這老賊功夫,倒是不可輕視,列入江湖一流高手,毫無遜色。
那殘眉老者,向我兩番攻擊失敗,脖子上頓感熱氣襲人,心魂皆顫。雙腳一點地面,立刻橫飛八尺。
腳才沾地,我又在他背後故技重施,這一駭,他幾乎暈昏過去。
這傢伙究屬成名已久,較一般常人鎮靜,當時強納心神,立施燕青十八翻,滾出三丈之遙。
在這翻滾的時間,眼睛掃向場中,雖僅是那麼極其短促的一瞥,他可沒有發現場中身着綠衣的我。
這傢伙,真說得上年老成精,雖是滾出三丈之遙,卻沒有翻身站起,一個風車般旋較,卻貼身一處斷崖而立。
我‘七絕大挪位’身法再妙,也無法再施戲弄,只聽他說道:“老朽雖知姑娘身懷曠世武學,不是對手,但是老朽成名,乃屬暗器,不識姑娘可肯賜教?‘”
龔鈺劍眉微皺,說道:“畹妹,你沒有答應他吧!那‘奪魄神針’,細如牛毛,中人三日必死!……”
畹香姑娘趁這時喝了兩匙雞湯,見着鈺哥哥那般關懷自己,自是滿懷高興地道:“鈺哥哥,你忘記了!我有着龜裂神功護體,何懼乎暗器?”
龔鈺“哦”了一聲,不自覺地搔搔腦袋,喃喃說道:“我這人,怎的恁般糊塗?”
畹香姑娘,嘴一笑,接著說道:“這殘眉叟唐鏞,當真詭詐,語聲才落,雙手連揮,十餘口飛刀,夾着毒蒺藜,已是呼嘯而至。
要知這種飛刀夾蒺藜的打法,最是歹毒。
蓋飛刀薄如柳葉,而毒蒺藜重逾半斤,兩種暗器,所走路線迥異,使人難以勝防!
加以這殘眉叟,手法奇特而熟練,有的電旋奔來,有的劃一道弧線斜射而至;或有成為直線,或則看似緩慢,陡地中途速度加快,電閃雷奔。
唉!要是一般武林高手,怕不着了他的道兒!
可是我啊……“
她說到這裏,陡然豪興大發,竟然端起酒杯,喝下一口,說道:“我運起‘龜裂神功’使得所有暗器,都在身外丈遠之處,迅疾跌落。
這老賊細眼骨碌碌一轉,身形陡地一飄,前進五尺,黑影一閃,一陣‘卡嚓,卡嚓’數聲連響,數百細如牛毛的針雨,疾射而出。
這東西,乃是用卡簧發射,雖是體小身輕,勁力奇大,護身罡氣,險些搪阻不住。
就在這時,他卻飛身向‘玉聰’身上縱落。
氣得我一聲嬌叱,袖中牟尼劍,震腕飛出,連剛才學成不久的以氣御劍功夫,也使了出來,但見紅霞如練,那森森劍氣,繞着殘眉叟頭頂一旋,一聲慘叫……“龔鈺一拳擊在桌沿上,大聲贊道:“殺得痛快!”
誰知他這一拳,竟將那麼堅硬的栗木桌面,擊成一個大洞。
幸而,他在擊出之時,立將勁力回收,“太虛玄天神功”何等奧妙,是以拳頭雖落,即無聲響,桌上碗盤全都沒有受震。
畹香姑娘說道:“鈺哥哥,你為何恁般恨那老賊?”
龔鈺臉上一紅,不過,他此時已有點醺然微醉,別人自是無法瞧得出來。
他口裏不說,心頭可是在想:“這老賊竟是那等惡毒,將樊白玉姑娘傷得幾乎丟掉性命不算,而且打的部位,更是令人髮指!
更奇怪的是,那‘奪魄神針’,乃是由卡簧操縱,白玉姑娘何以兩乳及下陰部位,會各中一針?“其實,也無什麼可怪!鐵筒前面,有兩個筒蓋,一個可以單針獨射,一個細孔密如房,一發百針。
樊白玉姑娘所中,正是前者。
畹香姑娘見鈺哥哥沒有說出恨那殘眉叟的理由,心想:“是啊!鈺哥哥何等深愛於我?豈容老賊心腸那等惡毒?是以才這般懷恨於他!”
姑娘如此一想,更覺得鈺哥哥一往情深,不由對自己一時心慈手軟,甚感歉咎,說道:“我之所以僅削去殘眉叟唐鏞老賊一隻左耳,原不擬多造殺孽!
早知鈺哥哥如此恨他,應該將那顆瘦小頭顱,割下才對。
不過,沒有關係,我乃暫時寄存在他項上,終有一天,會給你取來,要是他還繼續為惡的話。“她說到這裏,不由噗哧低聲一笑。
龔鈺對殘眉叟,雖說恨不得一刀殺死方快,其實,像他這種生性醇厚之人,哪會不留人以自新機會!
就在這時。噔!噔!噔!從樓梯口冒上兩個人來,這兩人,一個瘦長,一個矮胖。
瘦長的一個,身穿黑色長衫,背插寶劍,年約五旬以上,矮胖的那人,裝束相同,背上背着一個長長包袱,料必是一對奇形兵刃,亦在五旬左右。
這兩人一上樓,揀了個靠壁座位,忙着要酒點菜,狼吞虎咽。
由於這兩人,甚是惹眼,龔鈺不免稍為注意。只見矮胖的那位老者,帶着一口沙啞聲音,說道:“大哥,點子年紀那麼輕,怎的上次東海肉球劍客前輩,都吃了虧,難道真是武林二聖傳人?”
瘦長老者手撫額下花白鬍須,壓低聲音,冷冷地道:“怎麼不是?‘乾元指’是南海獨門秘技。”
畹香姑娘正欲說話,龔鈺用手肘一碰她的玉臂,並用眼色阻止,姑娘立即知道怎樣回事。
那沙啞聲音,又從矮胖老者嘴裏飄出,說道:“這傢伙從‘豹隱山莊’來到湖北,四處踩查,好似搜尋什麼。而且宇內五奇,聽說亦有南下訊息。
別是想到總壇搗亂吧!“
那瘦長老人吞下一大杯酒,說道:“情形可能如此,是以總壇方面,使用飛蛇傳書,命咱們三凶六厲,二十四幽靈,暫緩推進,必須將南下之人,設法消滅,儘力攔截。”
矮胖老人咕嘟!咕嘟!連續灌了幾杯黃湯,咂了咂嘴唇,說道:“咱們一、三兩批,已在雞公山集中,如果第二批仍未能從浙境趕回,看來,今晚仍是難於出手。”
瘦長干削老人,陡地用鷹目掃視了樓上食客一眼,大約沒有發現其中有江湖人物,挾起了一塊顫巍巍的蹄膀,放入口中,微一咀嚼,便吞下肚裏,用他黑色衣袖一抹油漬,說道:“這倒未見得,只要神君有法將裘老前輩大駕留住,能於今晚趕到,即使第二支隊,仍未回來,還不是照樣動手!說不定,更較有把握!”
矮胖老人咧嘴一笑!
瘦長干削老人,似知同伴有不信之意,說道:“你別以為上次是點子獲勝,那是因為有宇內五奇巴岳茶客,在先將裘前輩真力耗去之故。
其實,也只能算是扯平,因為裘前輩,雖是被點中穴道,那何姓小子,還不是掛了彩。
而今,形移勢遷,那小子既已落單,見咱們人多勢眾,首先要露三分怯意,功力便將大打折扣,必然落敗。“矮胖老人帶着沙啞聲音,呵呵笑道:“九哥,你是說咱們正好藉此機會,打死老虎,不是么?”
說到這裏,高聲呼喊着道:“夥計,再來兩斤高梁。”
原來手中的酒壺,業已壺底朝天!
畹香姑娘,一聽這兩個傢伙,竟欲圖謀師兄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不由心中有氣,鼻孔里飄出了一聲冷哼!
青衫美俠龔鈺生恐這兩個傢伙警覺,豈非誤事?連忙做出陪小心的樣子。
果然,那瘦長干削漢子,聞聲立即向樓角瞧來,見兩人如此模樣,料是一對年輕情侶,在鬧彆扭遂未生疑。
就在這時,夥計捧來兩大壺酒,另外還有幾樣菜肴。
兩個老者遂不再言語,埋着頭,一陣狂飲大嚼,瞬息杯盤狼藉。
龔鈺料知彼等必將離去,立刻招來夥計結賬,並賞下一錠銀子作為小費后,方始相攜下樓,在一暗陬處,隱住身形。
兩人身形剛剛隱匿起來,那一長一矮兩個老者,毫不遲疑,朝着東面奔去,腳下快捷之極。
龔鈺一拉畹香玉腕,迅即墜將下去,遙遙望見這兩個傢伙,從包袱中,抖出一襲黑色披風,穿在身上,並戴起面幕。
然後黑色衣袖一抖,宛如兩隻夜鳥騰空,幾個起落,便出去二十餘丈,應該是江湖高手。
龔鈺和畹香姑娘,雖是具有絕世輕功,也不敢絲毫大意。雙雙疾射出去,緊隨蒙面人身後。
星月之下,四條人影,直似逐電追風。
從柳林至九里關,不過二十里,片刻時間,便已到達關下。
青衫美俠龔鈺和畹香姑娘,早已隱聞關上人語喧嘩,及兵刃相觸之聲,心中大急。
兩人連聲清嘯,從前面黑衣蒙面人頭頂掠過,宛如兩縷淡煙疾射。
這瘦長和矮胖兩位老者,做夢也未想到,會因柳林酒樓,無心泄露秘密,引來了強敵。
瞬息之間,一對少年越過十數重樁卡,登臨關上。
龔鈺循聲望去,但見一條嶺脊之上,黑壓壓人影林立,扇影劍光,如雲如虹。
青衫美俠龔鈺,心急師兄安危,雙臂一張,將“御風行雲”輕功,施展到極限,橫渡十餘丈削壁,像鷹隼般向斗場瀉落。
就在這時,場中發出一聲驚叫。
青衫美俠龔鈺,身在雲中,自是覷得真切,一見師兄何天衡,被東海怪傑肉球劍客裘異,一招“魂斷蓬瀛”,刺中腿胯,腳下登時一個蹌踉,向地上倒去。
那球形怪物,一拂胸前銀髯,嘿嘿冷笑一聲,長劍一抖,又是一招“直搗黃龍”,向著玉笛金扇藍衣書生當胸刺去。如果這一劍刺中,豈有命在?
龔鈺這時救人心切,一聲怒叱,左手一推,“太虛玄天神功”何等威勢,呼的一聲,將那球形怪物,卷飛出四五丈之外。
右手一吸,何天衡將倒未倒身軀,被一股龐大吸力吸向空中,龔鈺雙臂一抄,將師兄抱在肋下,然後飄然墜落。
畹香姑娘見師兄何天衡被龔鈺哥哥救出險境,袖中牟尼短劍,颼的一聲,亮將出來。迎將肉球劍客彈回身軀,“嚓”的一劍,當頭壓下。
數十黑衣蒙面人,正慶大功告成,想不到飛將軍自天而來,只見人影閃晃,劍虹流霞。
肉球劍客舞起一道銀光,利用震飛落地彈力射回,陡向來敵驟下殺手。
哪知紅霞乍現,自己右手便是一輕,心中駭然。
這位老怪物,連念頭都未轉,一聲怒哮,便滾開兩丈余遠,翻身站起。
運目一看,場中現出一對少年男女。
那少年穿着一襲青色儒衫,猿背蜂腰,劍眉星目,英挺俊美之極,正在替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包紮劍傷,一副旁若無人氣概。
那姑娘,更是明眸皓齒,黛眉朱唇,風姿絕世,手中握着一把尺余長短劍,劍芒吞吐,紅霞映月。
再一察看自己的緬鐵軟劍,已被削去一半。
驀地,想將起來,那少女手中之物,竟是只聽傳聞,數百年從未出現武林的一支佛家鎮魔之寶牟尼神劍。
旋又一想,適才自己被那少年一掌震飛,即使當年與武林二聖之一南海商隱賈若虛較技,也無恁般神奇雄厚,這是一種什麼先天氣功?
“不會是‘太虛玄天神功’吧……”
那看不到顴骨的肥胖臉上,時陰時晴,時駭時怒,瞬息萬變。
絕龍嶺上靜悄悄的,竟被龔鈺和畹香姑娘,曠代儀容和絕世神功所震駭!
就在眾人怔愕頃間,那瘦長干削老者和矮胖老人,亦已風馳電掣般趕到斗場。
運目一望,心中不禁“哦”了一聲,心想:定是自己適才在柳林鎮酒樓上,無意泄露機密,引來強敵……
兩人雖是恁般在想,可不敢絲毫表露出來,不由冷汗浹背。
自然,衣袂飄揚的畹香姑娘,又何嘗沒有看出那兩個胸前綉着厲魄五六個號的黑衣蒙面人。
姑娘俏笑一聲,雙眸神光倏射,向著兩人掃來,饒你長白雙雄殺人不眨眼,此時竟是心寒膽戰不已!兩人何以這般畏懼姑娘?原因是,一旦道出系他弟兄招引而來,必將難逃該教磷火焚身毒刑。
幸而畹香姑娘只是淡淡一笑,方始心安。
不言數十個黑衣蒙面人,心中正在千迴百轉,躊躇未決。
青衫美俠龔鈺以最快速度,將師兄何天衡傷口扎竣,挺立場中。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本就美如潘安,如今在這位師弟面前,便覺黯然失色。
只見他星眸神彩暴射,向著眾人環視一周,然後朗聲說道:“看來諸位俱都是黑道上一時之選,卻如此勞師動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且必欲得敝師兄方始甘心,諒非個人恩怨仇恨,”
他說此一頓,雙睛緩緩從一雙雙露在面幕外的眼神,微一接觸,續說:“不問汝等過去行為如何,以及今晚聚眾群毆傷及敝師兄之事。希即歸告汝等首領,一月之內,解散組織。
否則,以此為例……“
言訖,雙臂一引一收,東海肉球劍客裘異,那麼圓渾肥碩無朋的身軀,竟不由自主地滾向面前。
青衫美俠龔鈺,右腳彎微微一屈,覷准部位,吐氣開聲,運足“太虛玄天神功”,霍地一腳,但聞“蓬”然聲響,如中皮革。
東海劍客裘異,隨着厲吼之聲,在空中一陣滴溜溜滾轉,落向二十丈外絕龍嶺下。
這一腳,任他皮糙肉厚的臀部,怎樣富有彈性,也為之痛徹心骨,魂飛九霄!
三凶魂,七厲魄,及剩下的二十四幽靈,幾曾聞見過如此怪異武功,駭得厲嘯連連,一個個顛着屁股,逃之夭夭畹香姑娘見鈺哥哥一腿退去強敵,俏笑一聲,伸出春蔥般的姆指,大聲叫好!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在敷過傷葯之後,腿上痛楚立失,見着師弟龔鈺和師妹畹香姑娘,雙雙趕來解除自己危難,而功力,竟較自己還要高出許多,心中既感且愧。說道:“龔師弟,李師妹,你們是怎樣知道愚兄在這九里關被困?”
龔鈺劍眉一挑,說道:“我們是在柳林酒樓上,偶然聞悉師兄被困,一路尾隨來此。”
畹香姑娘櫻唇一綻,說道:“何師兄,你來這九里關有什麼事呀?”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不由心中慘然!在這位天真歡快的師妹面前,怎忍將那天倫遽變告訴於她。
然而,這事豈能長久相瞞,不由劍眉一蹙,說道:“說來話長,咱們還是回到柳林鎮,慢慢告訴!”
龔鈺說道:“師兄,你腿傷未愈,奔行不便,權且由小弟肩負一程吧!”
藍衣書生何天衡將頭一搖,笑說道:“這點傷,算得什麼?何況還敷過師父的治傷靈藥!此時已結疤痊癒,走!”
“走”字才落,藍影疾射,當先朝絕龍嶺下奔去。
青衫美俠龔鈺,用手一挽畹香妹妹,一青一綠兩條人影,頓時化作比翼雙飛,緊跟着師兄,始終若即若離。
何天衡回首一望,見師弟師妹兩人,跟來毫不吃力,心想:兩人功力,果然要高出自己。他本是一個好勝好強的人,於是傾盡全力狂馳,宛如一縷淡煙。
二人自是腳下微一加勁,便又緊緊跟隨。
從九里關到柳林,雖有二十里之遙,但在這三位均懷有絕世輕功之人行來,還不是轉瞬即到。
三人抵達柳林客棧,從屋面上翻入室內,龔鈺燃亮油燈,畹香姑娘斟上三杯熱茶,先送給師兄何天衡面前一杯,然後打趣道:“何師兄,你不會是給師姐和東方姊姊趕出來的吧!”
說到這裏,自己也忍不住吃吃一聲嬌笑。
藍衣書生何天衡,啜了一口熱茶,也用幽默的口吻向著龔鈺說道:“所以啊!師弟,你必須以師兄引為前車之鑒,千萬別惹草沾花,自討苦吃。”
言者無心,龔鈺不禁臉色微變。
畹香姑娘此時順手拾起桌上的馬鞭,沉腕一抖,空中“叭”的一聲爆響,黛眉一豎,說道:“他敢!”
這一聲爆響,倒真把正在想着樊白玉姑娘的龔鈺,嚇得一大跳!連說:“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畹香姑娘見着鈺哥哥那種惶恐的樣兒,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何天衡,更是哈哈大笑不已!
龔鈺面孔紅紅的,說道:“師兄,說正經,你何以來在這九里關上?”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劍眉一皺,心中暗自沉忖:我怎能如此直接毫無隱避地說將出來,還是讓我多考慮片刻吧!想到這裏,故意裝作笑容,說道:“還是由你們先將出冷雲谷后的一段經過,先行告訴我吧!”
畹香姑娘向著龔鈺呶呶嘴,意思是叫鈺哥哥把兩人沿途經過敘述一番。
龔鈺當然沒有推辭,遂將兩人路上發生之事,娓娓道出,只隱去了與樊白玉姑娘相識的一節。
在這一段時間中,何天衡已想好應付之道,方在準備,畹香姑娘已連番催詢。
他先啜了口茶,潤潤喉嚨,然後乾咳一聲,說道:“我這次離開豹隱山莊,並非完全是被趕將出來,乃是追尋令尊大人潛龍堡主李前輩!”
此言一出,畹香姑娘和龔鈺同時為之大驚!
何天衡不容兩人發問,說道:“李前輩失蹤的主要成份,極其可能是被桃面妖狐樊素素擄去!”
接着便將邙山煙叟於伍與潛龍堡主李去非兩人,去開封醉仙酒樓之事,以及三人月下追尋情節,扼要說出。
龔鈺說道:“師兄,你怎樣可以斷定,李伯父是被擄,而不是追趕妖狐去哩!”
何天衡手撫腿上傷處,劍眉又是一揚,說道:“試想,李前輩長劍遺落在開封城郊桃林之內,顯然已失去抵抗能力,非被擄而何!”
龔鈺想了一下,說道:“是否會遇害?”
何天衡將頭直搖,說道:“這個,經我們仔細研究,認為絕不可能!
第一,附近沒有李前輩被害的軀體。其次,如屬尋仇,李前輩決無隱匿隻身相見必要!看來,定是遭了對方詭計,受傷被擄!“龔鈺不得不承認這事的絕對可能性,而默然無言。
畹香姑娘做夢都未曾想到父親會突然出事,心中焦慮不安,說道:“何師兄,你可曾獲得線索?”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用手撐在桌上,嘆道:“這桃面妖狐已有二十餘年不曾現身江湖,而且狡猾有如狐狸,別說一般江湖人物不認識,即使過去認識,這多年來,人面已改,誰又會注意於她?何況,更不知她巢穴所在!”
畹香姑娘姑娘泫然欲淚,說道:“照這樣說來,豈非無法將家父找着?”
何天衡忙道:“事情並不盡然,我這次來到九里關,便獲得一絲可靠訊息。
從一個江湖人物口中,得悉兩旬之前,有一個美艷少婦,伴着青須飄灑的丈夫,在九里關住了數日。
那丈夫模樣的人,似乎患有重病,從未出過房門一步!“他說到此處,向著二人望了一眼,再剔亮油燈,接着又道:“我於是從雲夢匆匆趕來,住在關上那獨一無二的‘松泉’旅舍。
略一詢問,證實傳言非虛,我於是悄悄潛入絕龍嶺一帶搜尋。
想不到魔頭們,突然在此現身,險些喪命,要不是師弟師妹趕來相救……“他發出一聲低喟,那聲音聽來包含着無盡感慨。
龔鈺略一沉吟,說道:“師兄,你可曾到那對中年夫婦所住的屋內,詳加勘察,例如牆壁上有無留下字跡或暗記等等!”
何天衡跌足嘆道:“這一點,我竟忽略了!健驢‘黑兒’,還在九里關‘松泉’旅舍呢。明日,咱們不妨到關上仔細調查一番。”
一宵談話,不覺東方既白。
三人用過早點,何天衡也不客氣,騎着“玉龍”領先奔向九里關,龔鈺只得跟畹妹妹共乘一騎。
二十餘里,在照夜玉獅子腳程之下,哪消盞茶時間,便已到達。
松泉旅舍老闆,以為客人早起,外出始歸,哪裏曉得昨夜絕龍嶺上曾經發生過一場龍爭虎鬥!
何天衡遂又向老闆查問桃面妖狐所住房間,湊巧,這間房子,正由自己住着。
三人入得房來,詳細勘察結果,由李畹香看出,一處隱密的牆壁上,寫着“去非”二字,箭頭指向南方。
這新的發現,更加證實了潛龍堡主,果然被擄,大家較為安心。
龔鈺劍眉深鎖,暗自沉忖:以李伯父功力,尚且被擄,足見這桃面妖狐,武功必有過人之處!
不過,如非受制於人,他又豈能甘心同行?定是被點了穴道,難以行走。
從這一點看來,她必然要用車馬代步。
想到這裏,遂將老闆喚來,問道:“那一對中年夫婦,是如何離開這裏的?”
老闆略一思索,說道:“那位太太極其美艷,嗓子亦頗清脆,因此我記得非常清楚,他們是坐馬車走的。
而且,那輛馬車,還是經我向王老七出高價代購的呀!““美艷人?……馬車?……”
陡然一個記憶,掠上心頭,龔鈺一掌拍在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然後喃喃說道:“是她……定然是她。”
何天衡同畹香姑娘忙問道:“她是誰啊?……”
龔鈺沒有答理兩人,向著老闆問道:“那輛蓬車車頂,是否為黑色布蓬?
那馬,是否一黃,一黑?那女主人年約三十,面似桃花,穿一襲紅色羅裳?“老闆不住點頭,說道:“一點不錯,莫非客倌跟她是有親?
……“
他還欲繼續往下說,龔鈺截住話頭,用手一揮,說道:“這裏沒有你的事,去吧!”
老闆去后,龔鈺懊悔不迭地說道:“這一人一車,我曾經在汩羅城郊遇上,那正是我回返湘鄉尋找畹妹程中,當時,我被好奇心驅使,本欲攀開車帷,一觀究竟。
但我怎能無緣無故窺人私隱,於是我又中止了這個念頭!
唉!為什麼我竟這樣老實啊!“
何天衡劍眉一掀,說道:“事情只怕沒有線索,既然得知道這桃面妖狐,已入湘境,事情便好得多!
有我們師弟兄三人同道,任是龍潭虎穴,也必能將老前輩救出。
當時,更不能怪你,你沒有起心窺人私隱,足見你是何等正直光明!“畹香姑娘說道:“這輛車,我也似乎在什麼地方瞧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何天衡微笑道:“看來這輛車,行程甚是緩慢,相差時日不多,說不定還來得及追趕上。何況,咱們坐騎,全是千里良駒!”
言訖,立即結清店賬,另賞老闆十兩紋銀,作為供給消息的酬勞。
那時候柴米價錢,十兩銀子,可供平常人家,吃用半年,老闆自是千恩萬謝!
三人飛身上騎,玉手一揮,一驢兩馬,宛如風馳電掣,越過雞公山,直向湘鄂官道奔馳!
在路上,青衫美俠龔鈺,心中疑雲滿腹,暗想:莫非桃面妖狐樊素素,與李伯父先前就有着不尋常關係?
對了,樊白玉姑娘,不是與畹妹眉目,面型,完全相似么?
難道她是李伯父與妖狐所生的女兒?……
他越想越覺不錯,因此心中更加煩亂,不知道這事將來如何才是了局,不禁悠悠一嘆!
同一天裏,湘西雪峰山“千桃谷”一間粗舍之內,一個面容清癯,身材頎長,青須飄灑的中年男子,仰卧綉榻,望着窗外千株桃林,萬念皆灰!
難道舊夢重溫,不是人間樂事?
別人也許求之不得,可是,這位潛龍堡主李去非,卻是不堪其擾,痛苦之極!
過去,那一段荒唐往事,他早已將之埋諸心靈深處,想不到事隔二十餘年,又被這桃面妖狐,發掘出來。
不但辜負了師父惠海上人給予自己悔過機會,而且,更何以對愛妻青鳳張茜於九泉之下!
尤其,這事如果讓女兒畹香知悉,必將傷心欲絕!
身敗名裂,莫此為甚!哪裏還有心去滿足妖狐慾念!
這桃面妖狐樊素素,此時卻是虎獅之年,最初,只用幻想麻醉自己,以為將舊日情郎俘來,便可解決問題。
詎料,事與願違,這薄倖人,竟采不合作主義,空自急得人牙痒痒的,真恨不得賞他一朵“斷魂桃花”。
潛龍堡主李去非,每次故意激怒於她,希望能夠藉此獲得解脫。
桃面妖狐,竟被他這種態度,弄得切齒深恨,決心要將他幽囚一生,磨折至死。
這意念,已在她心中慢慢升起。
不過,在她沒有完全絕望之前,她是不會採取行動的。
樊白玉姑娘,此時已知李去非為其生父,與其說她愛她的父親,勿寧說是極端愛她母親為宜,因為她的愛,是跟着她母親的愛憎而轉移的!
其實,她對父母親間的齟齬,並不如何關心。她日日夜夜,只是想着她的鈺哥哥。
“哼!總有那麼一天,我要把你從畹丫頭手中奪過來!”
她時常都在這麼樣想。
這天,“千桃谷”外,忽然,飛墜一人,這人穿着一襲閃閃生輝的玄色披風,腰間繫着一支古色斑斕的寶劍,兩眼碧綠,面孔瘦削而蒼白,貌若秀士。
就在這時,一聲嬌叱,說道:“什麼人?如此大膽,敢闖‘千桃谷’,還不與我站住,難道真想找死不成?”
誰知那人非但沒有聞聲止步,而且哈哈大笑,笑聲竟使得桃面妖狐,心旌搖曳!
尤其,每一晃身形,便是四五丈,有如鬼魅,快迅之極!
這是一種“遊魂飄渺步”,桃面妖狐闖蕩江湖多年,豈有不識之理!
她心中方自駭異,好快!那人已停身丈遠地方,兩眼射出攝人心魄的光芒。
桃面妖狐樊素素,一生怕過誰來,一見這人對自己毫不理睬,面現輕蔑之色,不由不怒,颼的一聲,從背上摘下一枝桃花。
迎着中天日色一抖,但見光華燦耀,花影繽紛,敢情這是一技不見經傳的奇門武器,而且還是精鋼寒鐵煉成。
枝端鋒芒,可作劍用,花瓣利如快刃,藍光閃閃,含有巨毒,中人必死無疑。
那人神色不變,只是望着桃枝薄哂!
桃面妖狐,桃葉眉一豎,桃花眼猛然一瞪,一聲嬌叱,一式“桃李爭春”,電拂而至。
那人身形,宛如鬼魅,哈哈一笑,只見黑影一閃,人已無蹤。
桃面妖狐,心中雖是頗為震駭,但她自恃臨敵經驗豐富,依舊坦然不懼。
一見枝展人杳,心料敵人必落自己身後,陡地錯步旋身,看都未看,手上桃枝,隨着右腳移動之際,一式“桃疆李代”捷逾風飄,那人果真噫了一聲,閃避開去。
此時桃面妖狐,兩招無功,既羞且怒,立展桃枝劍法七十二式,一時花光枝影,聲勢何等驚人!
這人心中不由暗生愛惜,施展“遊魂飄渺之術”,滿場遊走,只見一縷黑煙,飄飄蕩蕩!
他如果僅是閃避也罷!偏偏,這人手腳不幹凈,在她雙峰之上,摸摸捏捏。
樊素素,本來就是楊花水性,哪受得了如此挑逗,不禁桃面生紅霞,花眼泛春光。
她現在不求在招式上克敵,卻想用美妙的姿勢致果,每一招使出,莫不扭腰,擺臀,滿谷生春。
這哪裏是搏鬥,根本就是在賣弄風騷哩!
那人卻也可惡,身形晃晃悠悠,打不着,也撈不到,揮不去,而又招之不來。
桃面妖狐越來越不濟了!嬌喘吁吁,兩眼噴射出熾烈的火焰。
只消是一個男人,在她身上碰一下,便將渾身為之酥融!
何況,那身穿玄色披風的人,竟是幽靈第二代教主,幽靈神君徐中堅。
這傢伙,只因近來連吃敗戰,始知人才仍嫌不足,而自己所練“幽靈秘笈”上所載武功,雖屬絕學,但宇內五奇個個身手不凡,亟思網羅草莽異人。
當然,他已獲知桃面妖狐巢穴,遂不惜教主之尊,移尊就教,故施欲擒故縱手段。
這一瞧出時機已臻成熟階段,不由面泛得色,哈哈一笑!
乘笑聲未歇,閃電般伸出一隻瑩白如玉的手,奪去妖狐手上桃枝劍,迅疾扔下。
輕輕一摟桃面妖狐水蛇般腰肢,另一隻手扳起她粉頰桃腮,在她潤潮而鮮艷的兩瓣櫻唇上,吻將下去,手法熟練而利落。
桃面妖狐樊素素,二十年來,何曾有過這旖旎片刻?哪經得起以採花淫賊出身的幽靈神君,不斷撩撥。
她反應何等強烈!纖腰倏扭,酥胸緊貼,陡地,兩臂圈了上去,鉤着對方脖子,作一個漫長熱吻。
這兩人,一個是色中餓鬼,一個是虎狼之年,而又以淫蕩之名夙著。怎不如魚得水,如膠似漆。兩情繾綣,物以類聚。
自此以後,幽靈神君便經常在雪峰山“千桃谷”出現。
不消說,那精舍綉榻之上,已換了主兒。
那麼潛尤堡主李去非呢?他卻被囚禁在谷后石屋之中,每日只給以粗秕充饑。
起初,桃面妖狐樊素素,尚瞞着幽靈神君,最後,終於在兩人淫猥之際,將有關潛龍堡主李去非之事。也一點沒有加以保留和盤托出。
幽靈神君徐中堅,驟獲此訊,心中大喜。認為此人身上,大有利用價值。
於是,封桃面妖狐樊素素,為冥獄夫人,其女樊白玉,為地闕公主。
即日遷往該教總壇,貴州雲霧山白煙崖“幽靈鬼府”。
潛龍堡主李去非,也轉移了囚禁之處!
從此,這江湖之上,再也找不到這大劍客的俠蹤。
且說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青衫美俠龔鈺,畹香姑娘,騎着寶馬健驢,沿鄂湘官道南下,循着馬跡蛛絲,找上了雲霧山“千桃谷”。
但見柔條萬枝,碧桃綠葉,迎風簌簌,荒草盈徑,精舍之內,業已人去屋空。
三人這一撲空,畹香姑娘,竟是淚如泉湧。
龔鈺仔細地用心察看,忽然給他發現一柄無劍的劍鞘,扔在屋角,他俯身拾了起來,拭去塵灰!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噫”了一聲,說道:“畹妹,果然令尊大人曾經在此住過,你看,龔師弟手上,不是他的劍鞘么?”
畹香姑娘,對這劍鞘,小時曾經常撫弄,哪有看不出之理?
東西是證實了為潛龍堡主之物,可是人呢?
三人這一來,全失去了主意。
要知這雪峰山“千桃谷”,為一極其隱秘之處,妖狐竟爾舍此不居,難道她還有更為隱秘幽邃的巢穴不成?
普天之下,地域如此遼闊,在突然線索中斷,即使諸葛復生,亦必大感困難,何況,這三個年輕少年!
一任三人,如何尋找,再也發現不了其它任何線索,在紅日咬山之際,始跨上馬背,走下雪峰山麓。
這晚,住在黔陽。
姑娘心急父親安危,面泛不愉之色,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同青衫美俠龔鈺,身為師兄,自然也快樂不了,大伙兒全是眉峰緊皺。
畹香姑娘忽然喃喃自語道:“父親失蹤這樣久,不知母親將如何憂心如焚?”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最怕姑娘問起母親,是以一路之上,總是避免與她一塊。
這時,突然被她提起,心中暗暗感到難題快要來臨!幸而姑娘只是喃喃自語,方覺安心。
誰知龔鈺卻在一旁發難,說道:“李伯伯失蹤后,不知伯母對此事有無意見?”
原來,他是想多獲一點側面消息,作為覓尋桃面妖狐的資料。
何天衡向龔師弟瞪了一眼,說道:“青鳳前輩,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凡有關桃面妖狐之事,她是毫不知情!”
畹香姑娘粉頰上掛着一粒淚珠,在燈光下閃耀,櫻唇微啟,說道:“何師兄,母親會不會也出來尋找父親啊?”
何天衡對她這一問,經過考慮和準備,是以毫無說慌痕迹,只聽他說道:“令堂大人,比誰都急,我們南下尋找,她則往北方一帶踩查。”
龔鈺和畹香姑娘,聽大師兄如此一說,豈慮其中另有隱情,自是深信不疑。
反而何天衡,俊面忽紅,這是一個平生初次說謊話之人,所以有此難避免的表現!
龔鈺用安慰口吻說道:“天下沒有不泄漏的秘密,只要咱們細心打聽,還許可從一些江湖人物口中,探聽到亦未可知?”
藍衣書生何天衡說道:“酒樓茶肆,正是江湖人物出現之地,走!師弟,師妹,咱們用晚餐去。”
“走”字才落,人已飄出室門之外,龔鈺和畹香姑娘,自是緊隨其後!
藍衣書生何天衡,一腳跨出旅舍大門,驀地,發現一個鬚髮如雪,作漁夫打扮老叟,行色匆忙,從面前掠過。
他豈有不識沅江漁夫佟士傑之理?於是腳下一緊,便已追上前去,呼道:“佟前輩留步。”
沅江漁夫佟士傑聞聲回顧,見是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不禁大喜,說道:“老弟,天幸在此相會,走,咱們上武當,遲則不及!”
他這話,無頭無腦,不但隨後追來的畹香姑娘和龔鈺莫名其妙,就是何天衡也不知何事,如此急迫。
老人家見三個年青人怔怔地望着自己,立刻明白過來,說道:“這樣吧,咱們找個僻靜地方再談!”
前面便是一間酒樓,何天衡用手一指,四人噔!噔!噔!上得樓去,揀了一個較為幽靜席位。
龔鈺吩咐夥計,從速將酒菜拿來。
沅江漁夫,可能早就酒癮大發,咕嘟!咕嘟!先喝下三大杯,然後一掀銀髯,向龔鈺及畹香姑娘望了一眼,見這一雙少年男女俠各,男的美賽潘安,女的艷可傾國,而且雙眸澄澈,英華內斂,似較玉笛金扇藍衣書生尤勝一籌,心中不禁暗自訝異!
何天衡雙眉一揚,向雙方介紹道:“這是沅江漁夫佟老前輩,他的震脈指及七十二式漁網絕招,武林獨步。”
青衫美俠龔鈺,和畹香姑娘,各自點首表示敬意!
旋又指着畹香姑娘說道:“這是敝師妹李畹香,也就是潛龍堡主李去非前輩,唯一掌珠。”
沅江漁夫方“哦”得一聲,他又指着龔鈺道:“這是敝弟龔鈺,外號青衫美俠,更是家師同神婆老祖宗同一衣缽傳人。”
沅江漁夫,忍不住得意地掀髯大笑!說道:“好極了!好極了!有你們師兄弟三人,武當之圍,必可解矣。”
何天衡這才說道:“武當乃九大門派實力最強者,誰敢捋虎鬚?該不會是那些凶魂厲魄吧?”
“怎麼不是啊!而且還說幽靈神君還要親上武當。”
這兩日來,武當已被鬧得地覆天翻!洛陽名武師方卓,咸陽鐵臂蒼猿洪振乾,冀北天罡指孫伯駒,浙江錢塘醫隱俞叔平,均先後遇害,死狀甚慘。
何天衡星目一挑,正想發問,老人家接着又道:“旬日之間,邛崍變節,青城瓦解,峨嵋撤守,衡山屈服。
這些名山勝地,全插上了幽靈教玄色骷髏旗幟。如今,又傾全力進犯武當,差不多整個江湖,均已受害。
武當萬一不幸,次一目標,便將指向少林。只要這武當少林兩大派發生動搖,極目天下武林,再難找出相與抗衡之人!”
言下,不勝隱憂。
畹香姑娘黛眉一皺,埋怨道:“早知如此,咱們就不該在九里關絕龍嶺,放過這批凶神惡煞!”
龔鈺勸慰道:“事情既已過去了,追悔已是不及!當前之務,是如何前往解除武當圍困。”
何天衡頷首表示贊成,忽然劍眉一皺,說道:“佟前輩,你這消息從何而來?”
老人家嘆息一聲,說道:“昨日我在鎮遠一家旅舍投宿,忽然神拳無敵褚公權,從後窗飄身而入,告訴我目前武林大難已臨,幽靈神君,業已預定五月端陽節日,掃平武當。
問我有無辦法尋得宇內五奇或二聖傳人,前往解危。
我一屈指計算,時日無多,從那裏尋找,只有答應他盡人事以聽天命。
我當時曾問他消息從何而來?他在我耳畔輕聲告訴:“敝師弟乾坤掌方勝。‘言畢,即匆匆離去,好似心中畏懼有人跟蹤一般。
我於是兼程疾趕,希望能在湘鄂一帶遇上老弟,想不到竟是天從人願。
哈哈!“
沅江漁夫佟士傑高興得笑出聲來。
青衫美俠龔鈺說道:“那位褚老前輩,倒真是一個好人,可惜被他師弟白無常孔一飛害得不淺。
這消息,既是從他口中道出,諒必不假,咱們立即日夜兼程北上,還來得及屆時趕到武當。
只是佟老前輩,沒有馬匹?“
沅江漁夫拂髯微笑道:“得三位少俠趕去武當,相信武當之危可解,老朽隨後跟來,只是喝一杯慶功酒而已!”
“酒”字未畢,颯然風響,但見一道白影朝着老人當胸射來!
畹香姑娘,心中一聲低叱,伸出手裏竹筷,一下便將襲來白影挾住。
眾人定眼一看,原來是一個紙團。再向樓上食客察看,但見人頭閃動,猜拳行令,語聲喧嘩,那投擲紙團之人,料必早就離去。
姑娘拆開紙團,只見上面寫着四句話: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假襲武當力攻少林後面畫著一個拳頭,不消說,這人定是神拳無敵褚公權無疑。
沅江漁夫佟士傑白眉一掀,說道:“定是‘幽靈教’中途變計,老褚才巴巴地趕來送信!可惜未能當面問個明白!”
青衫美俠龔鈺低喟一聲,說道:“這位老前輩,必然有不得已苦衷!”
藍衣書生何天衡向四周瞥了一眼,說道:“從‘幽靈教’這名稱想來,極可能是白煙崖上那冊‘幽靈秘笈’,被那幽靈神君得去,習成絕技,蠢蠢欲動。
那冊秘笈上所載武功,雖都是左道邪門中霸道武學,其修鍊時日尚短,乃不足懼!
不過,他既敢公然向九大門派挑戰,必有所恃而來,萬望師弟師妹,臨敵之際,不可稍存忽視!”
龔鈺和畹香姑娘對大師兄之言,自是非常信服,何天衡從兩人的臉色上,自是瞧得出來,旋又分析敵情,說道:“從幽靈教近三月來為禍武林之事,以及這中途變計之舉,這兩點綜合分析,該教教主,幽靈神君,定是一個善用謀略,極其詭詐之人。以師弟師妹武功,相信必能應付裕如,不過仍希望你們兩人,隨時提高警覺,以免誤中陰謀詭計!”
他說到此處,稍為頓了一下,接着又道,“從黔陽到嵩山,不下三千餘里,照夜玉獅子乃屬寶馬,方可按時到達。
這樣吧!愚兄馳援武當,你們可於今夜立刻起程前往嵩山少林。
兩處地方,無論哪一方之圍已解,即馳向另一處地方增援!”
青衫美俠龔鈺和畹香姑娘,知事態緊急,就在酒樓上別過師兄何天衡和沅江漁夫佟老前輩,迴轉旅舍,雙雙縱騎北上,暫時按下不提。
且說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與沅江漁夫佟士傑,翌晨騎着健驢“黑兒”,及另外購了匹牲口,北向武當。
果然,沿途之上,發現不少江湖豪客,紛紛朝着同一方向奔馳,而且用着敵意的眼光,睨視兩人。
沅江漁夫深恐藍衣書生一個不能忍耐,耽誤行程,總是溫言勸慰。
兩人越武陵山脈,北渡長江,過當陽,沿武當山脈,直抵石花街。
石花街系武當山下一處鎮甸,可東達谷城,市容倒還不算蕭條。
從這裏,可以經常看到武當山的道侶們,袍袖飄飄,往來其間。
沅江漁夫佟士傑,覺得能夠在期前趕到,已是放心,再一望見道侶們神態自若,料知必然尚未發生事故,待何天衡將黑兒寄存旅舍后,說道:“老弟,咱們總算先一步到達,不妨找一處酒樓,暢飲幾杯,然後登山不遲!”
就在這時,一個銀須飄灑胸前,貌相清癯,身着黃色道袍的老道長,從對街遠遠行來。
凡是穿着藍、白、黑,三色道袍的道士,莫不躬身行禮,足見這位黃袍道長,在武當地位崇高。
別看他步履安詳,行來甚是快速。剎那之間,便已來到面前。
沅江漁夫佟士傑方感怔愕,那位老道士已然稽首為禮,說道:“佟施主數年不見,精神更見矍鑠!玄鶴何幸,得重觀大俠風采,務請移至紫陽宮小住是幸!”
沅江漁夫這才想起,玄鶴道長,乃屬武當掌門人玄清道長師弟,與玄修、玄妙、玄悟、玄通、玄極、玄空,稱為武當七劍。
劍術深湛,道行高遠,且著俠名。不禁呵呵笑道:“我老佟邀得這位何老弟千里跑來武當,正想一見貴派掌門人,想不到在此地得與道長邂逅,那太好了!”
玄鶴道長不知這位沅江漁夫,有何重大之事,千里來此,別是門下弟子不守清規?如此一想,極其自然地將一雙白眉皺了起來。
沅江漁夫呵呵笑道:“玄鶴道長,你不要胡猜亂疑,稍停,即會將詳情相告!”
他說到這裏,然後介紹道:“這是武林二聖南海商隱老前輩的傳人,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少俠。”
玄鶴道長心中暗自吃驚,立即稽首道:“久聞少俠大名,惜未識荊……”
他還要再說下去,沅江漁夫一拂銀髯笑道:“咱們都是武林中人,還是免去俗禮吧!”
於是三人走入一家酒樓,玄鶴獨自要了一份素菜,在一旁相陪。
沅江漁夫佟士傑,一面飲酒用菜,一面遂將幽靈教,定於今晚分襲武當和少林兩處之事。詳細相告,並謂:“深恐貴派一時不備,誤中好宄,故特邀請何少俠一同前來傳訊。”
關於“幽靈教”近月來為禍武林,武當早已知悉,七劍曾請示掌門人玄清道長聯合各派高手,大張撻伐。
無如此事,牽涉甚廣,而九大門派之間,內情又極其複雜,一時之間,難獲協議。
想不到此事,還在上清宮醞釀之間,而魔頭們,卻已傾巢尋上門來,無論玄鶴道長道力如何深厚,聞言亦不禁既驚且怒。說道:“這樣也好。”
他說了這一句話之後,竟是氣得食不下咽。
三人下得酒樓,便展開腳程,登上武當山。
道長有心考較這位名震武林的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一路施展八步趕蟾輕功,捷逾風飄電閃,不可謂不快,可是,當他回頭一看,不由打心坎里欽佩!
原來何天衡步履翩翩,神態安詳。跟在老道長身後,若即若離,行所無事。
他知道人家是虛懷若谷,不願炫露,否則定必丟人現眼。
沅江漁夫佟士傑,在後邊直嚷嚷,說道:“跑那樣快,幹什麼呀!你們存心要將我老佟累死么?”
事實上,沅江漁夫游魚潛蹤身術,也慢不了!不過,他是故意這麼窮嚷罷了!
越過解劍池,直入紫陽宮接待室,玄鶴道長囑咐一個藍袍道人款待嘉賓,他自己則迅即前往謁見掌門,報告消息。
玄清真人覺得人家千里傳警訊,盛情可感!親率七劍前來,迎入丹室。
然後暗中加強戒備。
這夜,繁星滿天,新月如鉤,武當山上,各處道觀,燈火盡熄,顯得一片靜寂。
二更過去了,三更將盡,似乎沒有一點被敵人侵入跡象,大家都在惑疑,連沅江漁夫對這消息,都也有點動搖!
驀地,三道藍焰火箭,升起空中,各處警鐘!!!響了起來,夾雜着一片慘號之聲。
黑影幢幢,宛如怒駒奔騮,紛紛向武當山上,拚命搶攻。
三十六個黑衣蒙面人,心中頗為吃驚,暗自思忖:武當,真不愧是一個大派,竟有如此高的警覺,委實未可輕侮!
這一次,率領三凶七厲二十四幽靈,進犯武當的,竟是兩個面罩黑紗婦人。
這一行人,才到解劍池,只見颼!颼!一連縱出三十六個藍袍道長,手持長劍,攔住去路。
要知武當妙字輩乃屬第二代弟子,其武功劍木,列入江湖一流高手,原毫無遜色。
尤其這三十六人,全是第二代弟子精英,演習過三十六天罡劍陣。
要知武當的罡劍陣,與少林羅漢陣,在武林中,同享盛譽,如非強敵臨境,決不施展。
這些面罩黑色布幕的凶魂厲魄,一見這些藍袍道人現身,豈有不知厲害之理?在未獲得飄渺婦人攻擊令前,立即剎住身形。
就在這時,七個黃袍道人,亦從解劍池畔各個不同方向,現身出來,銀髯飄灑,步履從容,眨眼之間,便站在三十六個藍袍道人面前。
為首一人,手按長劍,向著飄渺夫人說道:“敝派何事開罪夫人,致夤夜率眾登山,殺我門人,再則,玄修孤陋寡聞,不識夫人屬於何門何派?”
那黑紗蒙面女人,一聲脆笑,說道:“敢情道長竟是七劍之首,賤妾乃幽靈教飄渺夫人莫毓瑤,奉拙夫幽靈神君旨意,特來邀請貴派加入敝教。貴派弟子,強行攔阻,屬下出手較重,毓瑤這裏表示歉意!”
說罷,微一斂衽。
七劍之中,玄通較為暴躁,聞言不禁仰天哈哈大笑,說道:“本派乃玄門至高無上的道家聖地,已具有一千數百年歷史,何物幽靈教,竟敢大言不慚,率眾夜闖名山勝地,殘殺道侶,罪不可赦!本真人,要將你這妖婦拿下,送與掌門人懲戒。”
話聲甫落,黃影一閃,便站在妖婦面前。
飄渺夫人莫毓瑤,格格一聲嬌笑,說道:“說大話,也不怕閃掉門牙!
適才本夫人不過是客氣之言,別以為七劍當真無敵天下!
你既然要存心賜教,那我就命厲魄七號,陪你玩上幾招!“嬌聲方歇,從人叢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大,面幕外露出一雙銅鈴環眼的黑衣蒙面人大踏步,直向玄通道長走來。
玄通身材亦極魁梧,嗆的一聲,掣出長劍,說道:“亮傢伙!”
厲魄七號凶魂揚聲,嘿嘿一聲冷笑,說道:“老雜毛,黃泉路上有人在等着你,你既然如此急於前往,洒家就慈悲送你一程吧!”
“吧”字才落,從背上抄出一隻百十來斤的鐵木魚,和一根尺余長的木魚槌。
這傢伙一亮出,七劍俱都吃了一驚,站在一旁的玄鶴道長說道:“師弟,這魔頭是青海紅髮頭陀!”
玄通冷哼一聲,長劍一抖,劍虹閃電射到。
厲魄七號哈哈連聲冷笑,木魚槌,划起一道烏光,封住劍路,右手術魚,唬的一聲,一式“長伴古佛”,向著玄通當胸撞到,聲挾風雷,勢撼山嶽。
玄通挫腰,旋步,險險閃過那致命一擊,施展該派“太清”劍法,劍氣如虹,立刻還以顏色。
玄修道長此時心中不勝駭然!以青海紅髮頭陀這等魔頭,僅列入該教三流腳色,其餘可知!
他知道今晚情形甚為嚴重,他為人謹慎異常立即放出一支警急訊號。
且說該派掌門人玄清真人,此時已知敵人犯山,正阻遏於解劍池畔。
他相信有着三十六個第二代弟子及師弟玄修等七劍,即使當今挺拔高手,未必便能輕易闖過。
雖然,後山有着兩個絕世高人前輩師叔,赤陽真人,和青陽真人,仍不擬打擾兩人清修。
此時,忽見前山緊急求援信號,再也不敢猶豫,別過兩人,黃色道袍一抖,宛如黃鶻摩天,拔起空中,向後山天桂峰落去。
沅江漁夫佟士傑,如銀長眉一皺,說道:“咱們何不前往解劍池,看一看今晚來了多少魔頭?”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自然不表反對,於是施展身形,向解劍池畔奔去。
沿途道侶,知是本山貴賓,亦未阻攔。
這時,玄通竟然敗在青海紅髮頭陀手下,幸未受傷。
玄修道長,知敵人太強立即一聲號令,三十六個藍袍道士,迅即將天罡劍陣布成,七劍按北斗七星復又站立劍陣中央。
這是七星天罡連環陣,這陣法經青陽真人數年前,始研練成功,威力大得不可思議,從不為江湖人士所知。
玄修向著飄渺夫人稽首為禮道:“敝派有一個小小劍陣,夫人如能破去,貧道決不攔阻芳駕!”
飄渺夫人向著站立在一旁的黑衣蒙面駝背老婦說道:“羅護法,對此劍陣有何高見?”
駝婦嬌笑一聲,說道:“武當牛鼻子,專門會弄這種玄虛,大不了,就是什麼‘天罡劍陣’,哈哈!這又算得了什麼?”
言畢,一擺鳩頭杖,當先入陣。
她這裏一入陣,飄渺夫人率同三凶魂,七厲魄二十四幽靈便要跟去。
凶魂二號跨步,上前,向著飄渺夫人耳畔,低語數句。
夫人面孕笑意,螓首微點,三凶魂,立即從身上摸出數十粒紅色藥丸,分發眾人。
這種詭秘舉動,老道們全皆莫明其妙。
隱身解劍他畔一株參天古柏的藍衣書生,此時可注了意,心想:這傢伙莫非是用一種極其厲害的火器?
念還未已,數十名黑衣蒙面人,業已進入陣中。刀劍齊舉。
尤其黑衣駝背老婦,鳩頭杖帶起銳嘯之聲。
三凶兵器更是奇特,一號是一對人面蜘蛛,二號是一條鐵線蛇,三號為一支三首金鱗錦帶,昂自吐信,咕咕怪叫,狀極醜惡。
玄修道長,長劍斜舉,七星天罡連環陣業已摧動。
只見一片閃耀着的劍虹光牆,宛如驚濤駭浪,向著陣中數十名黑衣蒙面人卷至。
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永無休止。
飄渺夫人和駝背老婦,領下的三凶七厲,二十四幽靈,一任施展出平生所學,仍是無法衝出那座光牆之外,如同蒼蠅落於玻璃瓶內,空自振翼盲目瞎闖。
七條黃影,和三十六個藍袍道士,各自穿梭遊走。虛空刺出一劍。
每一劍刺出,極有準繩!雖是他們,看都沒有看一眼。
隱身樹梢上的沅江漁夫和藍衣書生,對於武當這套劍陣,衷心欽佩。
一盞茶時光過去,數十個黑衣蒙面人,漸覺陣勢漸漸在縮小,行動更受阻礙,而仍是無法出得陣來。
駝背老婦,空自急得哇哇怪叫。
就在這時,數聲慘叫,幽靈三、四、十一號,中劍倒地。
還有不少蒙面人受傷,形勢逾來逾危急。
飄渺夫人黛眉一掀,一聲嬌叱。
“動手。”
但見三條黑影,騰拔空中,風車般一個旋身,那黑色披風之內,立刻灑出無數紅色粉末,向四周飛揚。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何天衡,大驚失色,他來不及呼叫,立展“御風行雲”
輕功,縱身空中,呼的劈出兩掌。
那紅色粉末,業已大部震蕩開去。
饒是藍衣書生何天衡應變奇速,仍是慢了一步,凡將異香呼吸到的武當道士們,全無倖免。
七星天罡連環陣法,業已瓦解,這些凶神惡煞,潰圍而出,何殊猛虎出柙,殘殺那些尚未中毒的道士。
七劍僅剩其三,三十六個藍袍妙字輩第二代弟子,死亡過半。
藍衣書生,左手玉笛,右手金扇,盡展絕招護着其餘道士後退。
沅江漁夫佟士傑,他根本沒有時間摘下背上漁網,救人要緊,腳踏游魚潛蹤步,施展震脈手法。
無奈這些魔頭,挾一時餘威,如狂濤駭浪般衝來,銳不可擋。
剩下來的玄修、玄鶴、玄妙三劍,以及藍袍道人十一人,全紅了眼。
他們這時,雖是拚命,由於心浮氣躁,功力更加打了折扣。
看看藍袍道人,又倒下二人。
從山道縱來接應的藍,白,黑二、三、四代弟子,雖有二十餘人之多,何異驅群羊入虎口。
解劍池血流成渠,山道上,倒處都橫卧着武當山的道士。真是慘絕人間。
此時藍衣書生何天衡,已是血染藍衫,要不是有着他這員猛將,今晚武當山上,恐怕早已趨於覆滅!
凶魂厲魄,大聲吼叫:“不要放過藍衣書生!”
飄渺夫人嬌聲說道:“如有人能割下藍衣書生頭顱者,即升本教副教主!
賞黃金千兩。“
沅江漁夫佟士傑仍在浴血鏖戰不休。而藍衣書生此時反成為群魔之目的。
陡地,武當山下,傳來一聲厲嘯。
好快!嘯聲才落,一個肉球似的怪人已越過劍池,加入戰鬥。
這魔頭一現身,藍衣書生何天衡,暗叫:“不好!”
此時,他已把一身安危,置之度外,依然扇涌塞濤,笛飛玉影。
肉球劍客裘異,屢吃藍衣書生師兄弟大虧,咬恨入骨。此時正是雪仇良機,怎肯放過?
越過凶魂厲魄面前,喝道:“爾等去收拾武當雜毛,這小子由我老人家活擒!生剝其皮!”
話音才落,右腕一抖,一支丈二銀蛇柔劍,化數十道劍影,向何天衡竄到。
這傢伙不知從何處弄到這支寶刃,更是如虎添翼,何天衡知道情勢不妙,強敵當前,如果再不按住心神,恐怕立刻便要血濺五步。
於是打起精神,將南海商隱所傳笛扇絕學,盡量發揮,再配上七絕大挪移身法,抖擻再戰。
儘管肉球劍客,攻勢猛惡,藍衣書生仍能沉着應付。三凶七厲以及駝背老婦,全找上了武當道人和沅江漁夫,眼看危在指顧之間。
驀地,數聲清嘯,從山道古柏梢頭飄下三條人影。這三人一現身,道士們立即發出一聲震天歡呼。
原來那穿着黃袍鑲金的道士,正是該派掌門玄清真人,另兩位古稀道士,則是該派碩果僅存的兩位長老,赤陽真人,和青陽真人。
赤陽真人接下了駝背老婦,青陽真人則掩護着門下弟子,玄清真人見師弟及門下弟子傷亡殆盡,不禁怒髮衝冠,便接着飄渺夫人一支緬鐵軟劍,惡戰起來。
論功力,飄渺夫人本不是武當掌門玄清真人敵手,可是今宵,玄清真人在急怒交加之下,功力未能盡量發揮,而飄渺夫人,卻踩着“遊魂飄渺步”,不時脆笑連聲。這一來,更加把玄清真人急得雙目發赤。
玉笛金扇藍衣書生和武當二老,一看斗場情形,知自己這一面處於劣勢,只宜退守,不宜混戰。
玄鶴道長立即命門下弟子,退入紫陽宮中,四人且戰且走。
到得紫陽宮廣場之外,鐘鼓樓上,埋伏着的箭手,連弩齊發。
群魔怔得一怔,四人便已閃身進入大殿,將大門緊緊關住。
這門厚達尺半,全經鐵皮包過,群魔一時倒是難於攻進。
道士們立即裹傷休息,青陽真人,赤陽真人,藍衣書生何天衡,生怕群魔縱上屋頂縱火,是以三人全在紫陽宮瓦面上戒備。
飄渺夫人莫毓瑤,指揮群魔將紫陽宮團團圍困。
由三凶魂,七厲魄,二十一幽靈,在宮外大聲喊叫。
“武當玄清真人注意!只要你率領門下弟子加盟幽靈教,本教與你是友非敵,並升以副教主高位。”
有的則喊道:“武當教下道長們注意:有誰能將藍衣書生頭顱割下者,本教立即撤出武當。”
此起彼落,聽得令人異常難安。
肉球劍客裘異,及扶桑駝背姥姥,雖屢欲飛身上屋,均被青陽,赤陽,藍衣書生三人,擊下屋頂。
群魔眼見天光現曙,而仍無法攻進紫陽宮。
凶魂二號鼠目一揚,立即向飄渺夫人獻計道:“咱們只須將紫陽宮附近樹木伐下,堆積宮外,然後採用火攻,不消一兩日間,便會將紫陽宮,連同雜毛們付之一炬。”
飄渺夫人對凶魂二號說道:“你真不愧本教六齣奇計的陣平!異日稟報神君,從優拔擢!”
這真是一條絕毒之計,藍衣書生何天衡,與武當二老,如同燕巢幕上,自忖難逃一死。
而其他數百名武當門人,更如魚游釜中,悲憤填膺。
看來這場浩劫,勢所難免。
翌日,紅日咬山之際,紫陽宮外,已堆積六七尺厚的柴薪樹木,而這些上面,更澆滿了,甫從石花街運回的大批桐油,只須任何一人點燃上火摺子,這些人的生命,便將連同紫陽宮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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