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我是他們的玩具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我曾用盡方法想離開這個“大房間”的範圍,但是一點結果也沒有。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總是三四天,我用來判別時間的方法是由飽到飢餓,大約有八次之多,那可能是三四天時間了。
廚房中的食物漸漸減少,我估計還可以維持兩次到三次。在這一長段時間中,我心中的疑惑、怪異,真是難以形容。我相信精神稍為脆弱一點的人,一定會變成瘋子!
我開始感到,我正在受着一種禁閉。但這是什麼樣形式的禁閉?生活不能說不舒服,在食物未曾用完之前,我除了吃飽了睡之外,根本不必擔心其他的任何事。
但是這種怪異莫名的,與世隔絕的禁閉,可以令人瘋狂!
我躺在草地上,竭力在設想:禁閉我的是什麼人?是那兩個小機械人?他們從哪裏來?何以他們會有這樣的力量?
正當我在這樣想的時候,突然,我聽到“拍”地一下聲響。
這是我處身在這樣一個環境之後,第一次聽到不是由我所發出來的聲音。所以盡避聲音不大,我還是直跳了起來,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聲音是從“大房間”的頂上傳來的,當我循聲看去之際,那個頂,看上去銀白色,摸上去像是玻璃一樣,敲上去,也有“拍拍”的聲響,無論從哪一方面去感覺它,都是一種固體。可是這時,我卻看到了這種固體在“溶”開來。
或許,“溶開來”不是很好的形容,應該說,那個“頂”像是一團雲一樣,密度很稀,正有東西自它的上面擠進來。
擠進來的,是一個木箱,大小如我們常見的蘋果箱,上面有一根繩子吊著,木箱晃着,向下垂來。
一看到這樣的情形,我大叫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將我關在這裏,是什麼意思?”
我一面叫着,一面向前疾奔而出。
在這段時間中,我對於矮牆內“屋子”的間隔,已經十分熟悉,一看就可以看出,那個木箱,垂向“屋子”的廚房,所以我一面叫着,一面直奔向廚房去。
當我奔進廚房時,那隻木箱,已經落到了地上,吊木箱下來的那條繩子,連着一隻鉤子,正在向上縮回去,我大叫一聲,一躍向前,想去抓住那個鉤子。鉤子正在向上伸,如果我抓住了它,就可以連我帶出去了。
可是我的動作雖然快,繩子上升的速度更快,我一躍而起,繩子“刷”地向上縮,我竟沒有抓到!
我抬頭向上看去,鉤子已經自頂上沒入不見,我像瘋了一樣,立時搬過了張桌子,跳上去,用手去按那個“頂”,但是,“頂”是實質的,我又跳下來,抓起一張椅子,再跳上去,用椅子砸着那個“頂”,可是直到椅子砸得碎裂了開來,“頂”上卻一點碎裂的痕迹都沒有!
我在桌上,慢慢蹲了下來,心中有說不出的怒意,大叫着,跳了下來,推翻桌子,一腳向那木箱踢去,木箱被我踢開,首先滾出來的,是七八隻又紅又大的蘋果。我呆了一呆,再向箱子看去,滿滿一箱,全是各種食物。
在廚房中,發現有食物,當然揀我喜歡吃的來煮食,這時,廚房中原來的食物,被我消耗了一大半,而在木箱中的食物,全是我首先弄來吃的那幾種,牛肉、大蝦等。
在那一剎間,只覺得心向下直沉,全身冰涼,抬頭看看“頂”,身子在不由自主發著抖。
本來,我對於自己的處境,雖然覺得極其不妙,但是我只當自己一個人獨處,從來也未曾想到會有人在監視着我。
可是這時,當我抬頭向上,隱約感到,不知道有多少眼睛,透過那個“頂”在看着我!這種感覺,令我全身發毛,直冒冷汗!
我當然無法看到真有什麼人在盯着我看,可是那箱食物,在我喜愛吃的東西吃完之後,立時又有一箱送了進來,要不是有什麼人一直在注視着,怎麼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
一有了這種想法,心頭的恐懼難以形容!我現在算是什麼?穿着閃亮發光,顏色艷麗的衣服,在一間屋子裏走來走去,屋子外面是一塊空地,可以供我活動,我完全出不去,如今的情形,和一隻關在籠子的小動物,有什麼不同?
我被人禁閉着,我被人“養”着!那情形,和孩子飼養小動物作為玩具一樣!
我現在就是玩具!
這或許正是為什麼所有的衣服全都那樣艷麗奪目的原因,誰都希望自己的玩具好看些!
在那一剎間,我也想起了陶格的話:“從來人就用美好的形象來製造玩具!”
我也記得當時,陶格夫人在聽到了這一句沒有意義的話之後所受的震動!我當時不明白,但是我現在明白了,只有在被當作是玩具之後,才能體會到玩具的心情!
陶格夫婦,唐娜和伊凡,他們一家,一定曾有過和我同樣的經歷,他們一定也曾被人當作玩具來飼養過,所以他們才會對玩具產生這樣的恐懼、厭噁心理!所以才會將迪斯尼樂園,稱為“可怕的地方”!
我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喉間不住發出“咯咯”的聲響來,我衝出廚房,衝進客廳,在客廳上,有一列書架,架上有不少書本,那些書本,我連碰也未曾碰過,因為我以為那是一些陳列品而已。但這時,我卻想到了陶格先生豐富的學識,這種學識,不可能與生俱來的他一定是通過了什麼學來的,能使人得到學問的東西,當然是書!
我在書架前站定,才發現架子上的書本,種類極其豐富,如果我要將之全部看完,只怕至少要三年時間,我其實毫無目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將架上的書,一大疊一大疊撥下來,任由它們散落在地上,然後,我甚至將整個書架,推倒在地,我開始破壞屋子中的陳設,直到我幾乎部無法找到地方站立為止。
我這樣做,是潛意識的一種反抗。我覺得自己在過去幾天之中太順從了,我要製造一些麻煩,就像麻雀被頑童抓住了關在籠中的時候,要不斷飛撲反抗!
我喘着氣,想從客廳進入房間,去繼續我的破壞行動,向監視我行動的人表示反抗,突然聽到大門口傳來了一個十分柔和的聲音:“你在幹什麼,這表示什麼?”我陡地震動了一下,自從在冰原上昏迷,醒來之後,就處身在一個這樣奇異的環境之中,還未曾聽到過有人講話的聲音。
這時,突然有人向我說話,而且,聲音是那樣柔和動聽。我立時轉過身,循聲看去,看到一個人,自門口緩緩走了進來。只走了幾步,就停下,因為地上全是雜物,凌亂不堪,根本無法再向前是來。
但是,我已經完全可以看清楚走進來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那是一個少女,美麗得難以形容,有着一頭白金光澤的頭髮,發育極其良好,看來還不滿二十歲,肌膚雪白,眼睛明亮,有着一切美女的條件,雖然她穿着的衣服,和我一樣滑稽,也是一種艷麗色彩的衣服,但是她那種明艷,令人一看就要發出讚歎,她甚至比陶格夫人更美麗動人!
我獃獃地望着她,她也望着我,隔了好久,我才道:“你是誰?你是怎麼來的?”
那少女道:“你是怎麼來的,我也是怎麼來的,何必問我?”
我呆了一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的;所以我才問你!”
少女也一呆,望着我,神情有點木然地搖着頭:“一點也沒有趣!”
她一面說著,一面推開了一些雜物,又向前走出了幾步,在一張被我推倒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這才又抬頭向我望來:“你是E型的吧?”
我陡地震動了一下。
“E型”!同樣的話,我曾聽得陶格先生說起過,當時我還曾問他,究竟是誰將人這樣分型的,可是未曾獲得陶格的答覆。而這時,那少女又這樣問我,我陡然之間明白我處身何處了!我是在陶格一家逃出來的那個地方!在這裏,所有的人,一定全已被分成了若干類型!那麼,這裏究竟是什麼所在呢?
我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以極疑惑的神情,望着那少女,道:“你又是什麼型?”
少女揚了揚眉:“當然是C型,他們只要C型的女人!”我喉間發出了“咯”地一下響,不由自主,吞下了一口口水:“你……你認得一個叫陶格先生的人?他們一家,有兩個可愛的孩子!”
少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才從培育院出來,沒見過什麼人!”
我又道:“培育院?那是什麼地方?”
少女的神情顯得很不耐煩:“你不滿意?如果不滿意,可以掉換!”
我莫名其妙:“掉換?掉換什麼?我為什麼要不滿意?我根本不認識你!”
少女以一種十分疑惑的神情望着我:“你離開培育院多久了?”
我實在忍不住了!面對着這樣美麗的少女,本來是不可能表現粗魯的,但是我內心隱隱感到了一種極度的恐懼,以致我不能不大聲地叫起來:“什麼叫培育院?我一輩子也沒有聽過這樣的名稱!”
我一叫,那少女的神情,古怪莫名,像是聽到了最荒唐的話一樣。她呆望了我半晌,才道:“那麼,你是從哪裏來的?”
我攤了攤手:“在我到這裏來之前,我是在格陵蘭的冰原上。”
那少女眨着眼,從她的神情看來,她顯然不知道“格陵蘭冰原”是什麼所在。我又道:“我是從丹麥去的。”那少女的神情仍然沒有改變。
我道:“你不知道丹麥在什麼地方?”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只是道:“你這個人有點怪,你講的一切,我全不懂!”她在這樣講了之後,停了一停,直視着我:“你對我是不是滿意?”
我實在不知道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剛才,她說“如果不滿意,可以掉換”,現在,又問我“是不是滿意”。我想了一想:“對不起,我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對你不滿意?或者說,你到這裏來做什麼?”
那少女睜大了眼,訝道:“你……不要緊,我告辭了!”
她說著,又站起來,向外走去,我忙跳了過去:“等一等,我有話對你說!”
少女轉過身來,以一種毫無表情的神情望着我,我道:“如果不滿意,可以掉換,是不是?”
少女道:“是的。”
我道:“如果滿意?”
少女道:“那我就是你的配偶!”
少女以一種極其平淡的語調,講出了這樣的話來,但是我卻絕對無法平靜,我直跳了起來,盯着那少女:“你……再說一遍?”
那少女將她剛才的話,重複講了一遍,我感到一陣昏眩,坐倒在地上。在那一剎間,我實在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那少女是我的配偶!那情形,就像有人養了一頭雄性的白老鼠來玩,總得設法為它再找一頭雌性的白老鼠作伴一樣!所有的人飼養玩物,全是這樣子的,不論是養雀也好,是養魚也好,被養的玩物,總要成雙成對!
我那陣昏眩,持續了相當的時間。而在那一段時間中,我也明白了,這幾天我的活動範圍:屋子、草地、水池等等,全在一間“大房間”之中,那“大房間”,根本是一隻“盒子”,一切設備,全在其中,而我就是被關在其中的活玩具!
凡是玩具,一定有主人,看來我的“主人”很疼惜他的玩具,不但有那麼好的設備,精美的食物,而且還弄來了這樣美麗的一個配偶!
我呆了好一會,才又抬起頭來,看到那少女正瞪着眼,望着我,我道:“請你聽着,我和你不同,真的,現在很難向你解釋,我要向你問很多問題,來,坐下來,你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盡你所知回答我!”
那少女很聽話,坐了下來,我道:“你不知道你是在什麼星球上?”
那少女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又問:“你的家人呢?”
那少女道:“家人?不,我是單獨的。”
我問道:“單獨是什麼意思?”
那少女想着,過了片刻,才道:“我一直在培育院中,在那裏長大,直到我適合作配偶了,自然會有安排!”
我吸了一口氣:“好了,作這種安排的,又是什麼人?”
那少女又以同樣疑惑的神情望着我,過了半晌,才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我苦笑了一下:“請相信,我和你完全不同,我……是怎麼到這裏來的也不知道,只是請你回答問題: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少女的神情變得極其苦澀:“不是人!”
我陡地吸一口氣:“一種很小的機械人?”
少女的身子震動了一下,低下頭,很久不出聲。才道:“大多數是,也有的不是!”
這樣的說法,在“冰下室”中,我也聽陶格說起過,當時我還想進一步問下去,就已經發生了變故,接下來,就是我幾次昏迷,來到了此處。
這時,又聽得那少女這樣講,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頭仍不免狂跳:“不論是大是小,全是機械人?”
少女抬起頭來,眨着眼,神情顯得很恐懼,聲音也壓得很低:“是的!”
我被她這種恐懼的神情所感染,感到恐懼,抬頭向上看了一眼。
頭頂上是平整的一片銀白色,看來半透明,也不知是什麼質地。不過我可以肯定,那些“機械人”,一定可以透過這個頂,看到在頂下的我,我是他們的玩具。
機械人如何可以“看”到我,我一無所知,但是他們一定可以看到我!
我向頂上看了一會,又問那少女道:“我有點明白了,你受制於機械人!”
少女的神情更害怕,甚至連聲音也有點發顫:“是,我們全是!”
我心中有極多疑問,但是不能一起問出來,只能一個一個接着問,而且,在和那少女的交談過程中,新的問題又不斷湧現,我忙又問道:“你們是指多少人而言?”
少女總是一時之間有點不明白我的話,在想了一想之後,才道:“所有人。”我也不明白她回答我的“所有人”是什麼意思。我想,那多半是她曾見過的所有人。我又道:“那麼,誰在指揮這些機械人?”
少女的神情,變得驚訝之極,像是我問了一個最愚蠢的問題!
可是我不覺得問題有什麼不對。一大群小的機械人,或是形體較大的機械人在肆虐,那麼,在這些機械人的後面,一定是有人在指揮,這應該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所以,盡避那少女的神情這樣怪異,我還是將這個問題,再問了一遍。那少女嘆了一口氣,說道:“天,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我攤了攤手,表示我的確什麼也不知道,那少女欠了欠身,又坐了下來,說道:“控制中心。”
我搖頭:“當然,一定有一個控制中心,是哪些人在主持這個控制中心?”
少女道:“就是控制中心!”
我苦笑了一下,覺得少女的話有點不怎麼聽得明白,我道:“是不是有可能逃離這裏?”
少女駭然望着我:“逃?”
我神情很嚴肅地點了點頭:“是的,逃走!”
少女現出極度悲哀的神情來:“逃?就算逃出了這裏,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到處全是一樣,逃?逃到什麼地方去?”
我道:“可以逃的,據我所知,有一家人,兩個大人,兩個小孩,就曾逃出去!”
少女瞪大了眼望着我,我又補充說道:“他們是通過了一個叫……”
我才講到這裏,少女立時失聲道:“別說出來!”
我立時住口:“是不是我一說出來,就會被‘他們’偷聽到?就沒有了逃走的機會?”
少女閉上眼,緩緩地搖着頭,神情悲哀莫名:“其實我真是多此一舉。你說不說出來,沒有多大的關係,你想什麼,他們根本全知道!”
我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呆了好一會,我才道:“你說什麼?”
少女道:“我們不論想什麼,他們全知道,他們已經可以捕捉我們的思想,所以,你說曾經有人逃出去,我不相信,因為這不可能,任何人一有想逃走的念頭,他們立刻就知道了!”
我越聽,心頭越是發涼。但是陶格的一家人,的確是“逃出來”的,我道:“你別太武斷,有人逃走過,千真萬確!”
少女喃喃地道:“逃走?逃到什麼地方去?”
我因為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而且一切又全是那麼怪誕,所以我假設自己已經離開了地球,處身在另外一個星球之上。是以我對那少女道:“他們逃到了一個星球上,那個星球叫地球……”
我還想進一步介紹地球在太空中的位置,以防那少女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星球。可是我的話還未說完,那少女已苦笑了起來:“你開什麼玩笑,我們現在,就是在地球上!”
我一聽得她這樣說,不禁直跳了起來:“我們在地球上?是在地球的哪裏?是格陵蘭冰原的下面?是誰已建立了這樣一個恐怖王國,用機械人來統治人?”
少女對於我這一連串的問題,像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我不由自主,過去抓住了她的手臂,道:“說啊,我們是在地球的哪一個角落?”
這時候,我的情緒,激動、迷惑,到了極點,動作也有點大失常態,變成十分粗暴無禮,我不但抓住了那少女的手臂,而且還用力搖晃着她的身子,少女發出尖叫聲,叫道:“你……你……我不明白你的問題!”
她在叫着,我剛稍為冷靜一點,停止搖動她,鬆開了她的手臂,後退了一步,正當我想說些什麼來表示我的歉意之際,一股柔和的黃色光芒,突然透過了頂,射了下來,罩住了那少女。
那種光芒我熟悉,我會被這種光芒罩住了“飛行”過,那少女一被這種光芒罩住,我還可以看到她,只見她現出了十分悲哀的神情,緊接着,被光芒籠罩着的她,隨着光芒向上升,她人也跟着向上升,上升的速度相當快,轉眼之間,已經出了頂幕。我一面跳着,一面大叫了起來:“帶我一起走!我不要關在這裏,帶我一起走,讓我離開這裏!”
我不知道自己叫了多久,可是自那股光芒將那少女“卷”走之後,不論我如何叫和跳,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情緒極度狂亂,叫着、跳着,不多久之後,我漸漸冷靜了下來,向廚房奔去,旋開了爐灶上的火,開始用易燃的物件點燃着火,到處亂拋。
我放火令得廚房燃燒起來,又帶着燒着了的物體,四處亂奔亂拋,不消多久,到處全是火頭。
我奔出了“屋子”,來到草地上,站在那個水池的旁邊,看着燃燒的屋子,火舌自矮牆之後向上冒,濃煙也向上冒,一冒到“頂”上,濃煙無法逸出,又倒卷了回來,整個“大房間”中,在不到十分鐘之內,就充滿了濃煙,我不斷嗆咳着。在這樣一個密封的空間之中放火,對我來說,無異是自找麻煩。
我決定放火之前,曾經想過,一起火之後,如果沒有人來將我帶離此處,處境就十分危險,非被燒死在這個空間之中不可。但是還是決定放火,因為我想到,我如今的身分是“玩具”,玩具的主人,不會任由玩具被毀滅,一定會將我帶離險地。
這樣的想法,或許很無稽,但是除了這樣做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
我站在水池邊,濃煙越來越甚,我不斷用水淋着頭臉,四周圍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不但嗆咳,而且還感到呼吸困難,正當我以為估計錯誤之際,陡然之間,那種光芒射了下來,我迅速上升,穿出了那空間的“頂”。
雖然我在那種光芒之中,連動也不能動,但心中極其興奮,因為這證明估計不錯,“他們”不會讓我燒死!
一穿出了頂,我向四面看去,看到自己是在一個極大的平原之上,向下看,首先看到的,是我生活了幾天的那個空間。
從外面看去,完全可以看到那空間中的情形,空間上面的“頂”,是一大塊透明的玻璃狀物體,空間之中,濃煙和火舌還在燃燒着。在這個大平原上,這樣的空間很多,至少有四五十個,排列得十分整齊,我還看到,在我住進的那個空間附近的幾個同樣的空間中,好像有人在裏面活動,但是卻看不真切。
這時,我心中真不知是什麼滋味,如果這平原上每一個空間之中,都有人被“養”着的話,那麼,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情形呢?
我沒有機會去進一步想,因為我在離開了那個空間之後,立時又向下沉下,落在那個平原之上。
我必須略為介紹一下那個平原。那是一個真正的平原,除了有四五十個我曾住過的那種“大空間”之外,什麼都沒有。而且,地上什麼都沒有,只是平整結實的土地,顯然經過悉心整理。而平原的面積是如此廣闊,我真難以相信是什麼人,用什麼力量,才能造成那樣大的一幅平地。
當我一落下來之後,四周圍響起了一陣輕微的“嗡嗡”聲,我看到至少有三十個以上二十公分高下的小機械人,自四面八方飛來,在我的四周圍飛着。我體型比“他們”大得多,就像“金剛”電影中的金剛面對着飛機一樣,盡避我心中充滿了詫異之感,但卻並不十分恐懼,我看準了其中一個,一伸手,向他疾抓過去。
我想抓住了其中一個,看一看“他們”究竟是什麼性質的東西再說。雖然“他們”飛得十分快,但是我出手也不慢,自信一定可以抓得住一個的。
我的手指,才一碰到那個半空中飛行得極其自在的小機械人,便全身震動,和我的手指碰到了一條通了電流的高壓電線一樣。我不由自主,大叫一聲,向後跌退,甚至站立不穩,一交跌在地上!
當我跌倒之後,所有在空中飛行的小機械人,一起落下,落在平地上,轉動着頭部,看他們的動作情形,像是他們正在商量如何對付我。這時,這許多小機械人,就像是神話中的“小妖”,在我身邊跳來跳去,發出奇異的聲音,有的更射出各種各樣的光線,情景之妖異,難以形容。
我明知這些“小妖精”不容易對付,剛才我試圖用手去接觸他們其中的一個,已經吃了虧,所以這次,我改用腳,雙手撐在地上,看準了其中一個,一腳掃出。
我這一腳,用的力道相當大,估計至少可以將那小妖,摔出十公尺開外去,可是一踢上去,那個小機械人,就像是釘在地上的一個鐵樁一樣,一動也不動!
那麼大的力道,踢在一個鐵椿上,腳背上立時痛徹心肺,忍不住大叫一聲,跳了起來,一腳着地,不斷地跳着。
我這樣的反應,好像令得這些小妖精高興了起來,他們又四下飛舞,發出“滋滋”的聲響。
我勉力鎮定心神,看着“他們”。這時,我至少知道他們並不見得會令我喪失生命,所以我也鎮定了許多。我觀察他們的飛行能力,幾乎是無所不能的,上升,下降,前進,後退,都可以在一剎那之間完成。比蜂鳥還要靈活。而且我看不出他們的動力是什麼。
我站着不動,一面喘着氣,一面思忖着對策。這時我的處境雖然不妙,但比起關在那個大空間中,總好得多了,至少我可以在平原上自由活動。腳上的疼痛還在持續着,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拔腳向前奔了出去。
我已經盡我所能地向前奔着,可是我奔跑的速度,比起那些“小妖精”飛行的速度來,簡直微不足道。我立即發現,別說我只憑雙腳奔跑,難以逃脫這些小機械人的包圍,就算我有最好的工具,譬如說,一架噴射機,我也一樣無法擺脫他們!
“他們”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不像是生物,可是活動能力之強,顯然在任何生物之上,其中的幾個,可以以極快的速度升空,由於升空的速度太快,以致發出了如同子彈射出槍膛之後的那種尖銳的破空之聲,我實在猜不透“他們”憑什麼有這樣活動能力。
我在奔跑了幾分鐘之後,停了下來,放棄了和“他們”作爭持的念頭。一面喘着氣,一面道:“我相信你們可以聽得懂我的話,我要見你們的主人!”
我將同一遍話,重複了將近十次,在我身邊的那些“小妖精”,倏而聚在一起,倏而又分開來,像是正在商議着什麼。
大約過了三分鐘,其中的一個,一下子來到了我的面前,距離我的鼻尖不到三十公分,發出一陣“嗡嗡”的聲響,然後陡地升高,當他升高之際,我抬頭向上看去,看到一股柔和的、淺黃色的光芒,向我罩了下來!
又是那種光芒!
我已經有了經驗,知道我要是一被這種光芒罩住,全身就不能動彈,而且,還可以將我帶走。我的目的,正要去見指揮他們的人,所以沒有反抗。
果然,黃色的光芒一罩,幾個小機械人傍着光芒,向上飛了起來,我完全懸空,被帶着向前飛行。這是一種奇妙的經驗,根本難以用文字形容。
飛行的速度相當快,腳下景物掠過,向下看去,平原向前伸展,沒有盡頭,在平原上,很多我曾經住過的那種“大空間”,自空中向下望去,這種空間,就像是一隻一隻玻璃盒子!
由於在高處望下去,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幾乎每一隻“盒子”之中,全有人在,有的是一個,有的是好幾個,那情形,就像是整個平原,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玩具公司”,那些“盒子”是玩具屋子,而屋子中,是等待顧客來選擇的玩具!
小機械人帶着我越飛越高,在高處看下去,也可以看得更遠,令我吃驚的是,極目看去,儘是平原,一點高山也不見,沒有河流。而且,我還發覺,視線所及之處,根本沒有樹木。
剛才那少女曾說這裏就是地球,但是以我的知識而論,我實在想不出地球上哪一部分,有這樣大的一片平原,而又不見草木的。撒哈拉大沙漠或者是,但這裏又不見有沙粒,地上只是極其平整的土地。
抬頭向上看去,天空澄藍,一點雲也沒有,太陽光芒異樣強烈,無法逼視。
飛行一直在持續着,漸漸地,向下看去,“盒子”的形狀有點變化,不再是扁平,有的相當高,長方柱形,有的圓形,有的是八角柱形,從上面看下去,像是科學幻想電影中的其他星球的“城市”。只不過所有的建築物,都給人以“盒子”的感覺,因為全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內部的情形。
由於我所在的高度相當高,所以這些“盒子”內部的情形,究竟如何,不是很看得清楚。
當我被帶着,來到了一座像是天文台,有着球形圓頂的建築物上空之際,突然下降,而下降的速度是如此之高,以致剎那之間,令得我氣血上涌,目眩耳鳴,一陣劇烈的想嘔吐的感覺侵襲全身,難受到了極點。然後,下降之勢驟然停止,勉力定了定神,發現又身在一個空間之中。
我不斷運用“空間”這個字眼,是因為雖然我處身之處,像是一間房間,但是抬頭看去,頂上是灰白色的頂,知道這種頂,自內而外,不能透視,但是自外而內,可以透視。所以,我稱之為“空間”,以表示它和普通的房間,有不同之處。
那空間中有一點簡單的陳設,我一進了這空間,四周圍黃色的光芒,便已消失,我可以自由活動。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伸手按住了胸口,打了幾個嗝,好令剛才急促下降時所產生的不快之感消除。
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但那些小機械人既然將我帶到這裏來,一定有目的,或許,可以見到他們的主宰者?
我四面看看,想找到通道,可以離開這裏,詢問一下,但是我發覺這個空間根本沒有門。當我向上看時,有着強烈的被許多人窺伺的感覺。
我打了一個轉,坐了下來,剛一坐下,聽到左手邊的牆上,發出了一下輕微的聲響,我反應極快,立時轉頭循聲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