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塗門豪貴
幾乎快把衣物搜爛了,仍不見那本最重要的拳譜。
解英岡含着淚包好父親留下的遺物,老頭奇怪的望着他,心想:“老胡留給你那麼多黃金,怎麼還流淚呢?”
黃金,解英岡根本沒放在心上,他流淚的原因,最珍貴的遺物拳譜不見了。這本拳譜好像他父親的寶魂,觸摸到拳譜就似面晤從未見遇一面的父親般。
解英同巴巴趕來,主要見着胡伯伯好知父親的一切,其次取得拳譜,好以解家之拳替父親雪恥復仇。
胡伯伯沒見着已夠失望,又不見拳譜,解英岡焉能不更失望,而傷心,而流淚呢?
解英岡背起黃包袱,手中留着一錠黃金放在桌上,拳譜不見他不怪老頭。他是個老實人定不知情,拳譜不見另有原因,暗中發誓,窮一生之力也要把那拳譜找回。
他向老頭一抱拳,說道:“老伯伯,這錠黃金一點謝意,望請笑納。”
老頭拿起黃金,高興的合不攏嘴。解英同又抱了抱拳,轉身走出。
解英岡漫無目的地走在道上,“胡伯伯不知去向,哪裏去找?”
他現在唯一的願望,找到胡獻琴。
父仇,拳譜的下落,只有問胡伯伯,找不到胡伯伯什麼也不用說。
可是胡獻琴的去向,毫無可尋的蛛絲馬跡,老頭只知他出遠門不再回來,追問老頭絲毫無用的。
解英岡性格耿直,豪爽,決不願麻煩一位既老實又耳聾的老人,他寧願以自己的毅力到天下去尋找,深信一個有名有姓的人物,不可能找不到的。
走完二十里地,他回到山西晉城來。
一進城,倏見一匹白馬上坐着一位熟悉的背影,他大喜叫道:“塗大姐!塗大姐!”
街上人聲喧雜,塗風沒注意到誰叫他,快馬已隱失街那頭。
解英岡叫了兩聲,煞住了口,他沒去追,心想:“我還能喊她大姐么?”憶起塗鳳最後那句話:“不準喊我大姐,我不是你的大姐,咱們的恩惠兩消,以後見面就是仇人!”
解莢岡苦笑了笑,“仇人?當真再見就是仇人了?”他是位深重情感的人,一想着心裏便難過起來。
呆立了一刻,解英同決定一個去處,他不信再見面塗鳳會把自己當做仇人。記起曾向塗鳳說,下山第一個去拜訪她父親,這句諾言正好實現,塗鳳向他說過,家住山西晉城。
於是他打聽金菊門現任掌門,塗家住在什麼街道。
塗公亮的名頭甚響,問第一個人就詳細的說出塗家座落的方向。
解英同站在塗家大門前,一直沒敢輕易敲門。
他不是怕見到塗鳳,而是被那棟巨屋豪貴的氣勢所震。
他自小成長在蓮花峰山,住的茅屋,忽見這等金碧輝煌的場面,確實令他不敢輕易敲門。
這棟巨屋之大廣且不說它,單那大門高數丈,人站在大門下不成比例。由大門一路排下的石階兩旁,高居十二尊玉石雕刻的大獅子。
大!河上頭橫架巨匾一額,半高大的金字畫道:“天下第一家”,這塊巨匾解英同不知是他解家連任三代盟主,武林公認的。
解英岡更想不到,此時不敢隨便敲門而入的巨屋,原是他解家住了將近六十年代的祖產,而今裏面住着沒有姓解的人,連他祖產的第五代主人,不但沒住過,可憐站在大門前還不敢敲門!
要想拜訪現任金菊門塗公亮,站着不是辦法,終於解英岡壯起膽子,拂平披着的粗布衣裳,預備敲門了。
慕地一聲無量壽佛驚動解英岡,回頭望去,石階下站着一位中年道士,高冠羽袍,身背長劍。
那道士貌不驚人,確有一種清高絕麗的氣質,身後隨站着兩位長相可愛的小道童。
解英岡憑直覺判斷,他是當今一代劍聖呂梁道人。
果聽那中年道士報名道:“貧道呂梁山上來,拜訪塗掌門。”
這句話當然他不是向解英同說的,解英同粗布衣裳雖站在塗公亮大門前,也不曾引人注目。
那話聲不大卻傳入巨屋裏面,就是坐在深院內的塗公亮也聽到了。不久,只見大門兩邊敞開。
先走出兩排錦衣豪奴,分站在兩旁石階上。跟着一位總管裝束的中年漢子站到門側,最後才見塗公亮出來。
塗公亮,塗鳳六分像他,所以他一走出,解英岡就知他是誰了。只見他普通長袍,質粗還不如豪奴所穿,但那氣度令人一看便覺非凡,年約五十餘,雙目望人時精光四射,內家修為,頗有成就。
一代劍聖呂梁道人是武林中碩果僅存的前輩人物,江湖上黑白兩道聲望頗勝,塗公亮雖是現今金菊門輩份最高的掌門,對他仍要謙讓,所以排出隆重的迎接場面,抱手道:“寒門何幸,得道長再度相訪,請,請進。”
呂梁道人單掌一豎,含笑道:“貧道再度打擾,有勞掌門出迎。”
塗公亮讓到一側,呂梁道人為客先入,等塗公亮陪呂梁道人入內后,那總管裝束的中年漢子橫眼一掃解英岡。
解英岡站在左側石階下,這時走上抱手道:“這位大叔,在下姓解草字英岡,我特來請見塗前輩了。”
那總管眉頭一皺,臉色不悅道:“姓解?哼,塗掌門沒有姓解的朋友!”
解英岡慌忙解釋道:“在下是塗鳳塗大姐的朋友。”
那總管一聽是大小姐的朋友,臉色開了,心想他即與大小姐交友,這個“解”一定不是主人一家所厭惡的那個“解”,當下勉強點頭道:“好,你進來吧,等掌門會過客后,我再替你請見請見。”
解英岡隨那總管走進大門,入內只見一片豪華氣象。一棟棟雕樓畫廊的屋宇林比鱗次,僅從個個錦衣豪飾,尤其那些來往的丫環,裝飾之畫,直教解英岡看着發獃,若讓這些丫環走出塗門,誰敢當她們丫環,富豪家的小姐也不過此啊!
總管帶解英岡到大門后不遠的一間客室內,慢慢地說道:“你坐吧,不要亂闖囑,掌門傳你,我再帶你去拜見。”他見解英岡上頭土腦的裝束,毫不放在眼內,說話口氣未把他解英同當作來訪主人的客人。
解英岡性格隨和,也不計較人家對他的態度,安坐一張十分考究的橡木高椅上。
那總管不再招呼他,正要走出,忽聞屋外傳來嬌嫩的聲音道:“塗全,哪個客人來見爹啊?”
解英岡抬頭看去,只見客室前走來一位十六、七歲的姑娘。
那姑娘酷似塗鳳,穿着一身質粗高華的白色獵裝,手握一根象牙柄皮鞭。
她在客室門站定,大大的眼睛骨碌碌一轉,望到解英岡,敢情看不慣解英岡那身粗布裝束,細長的眉毛輕輕一盛。
那總管塗全,慌忙迎上,阿識地笑道:“二小姐騎馬回來啦,老爺正在會客,那客人從呂梁山上來的。”
那姑娘眼睛望着解英同說道:“又是那位雜毛老道嗎?哼,他這次來還想佔個便宜回去?”
她盯着解英岡望,解英岡也不客氣,回盯過去,心想:“徐大姐說她妹妹十分刁蠻,看她模樣端莊嬌麗,一點也沒刁蠻的味道嘛!”
那姑娘從未被年青男子這樣死盯着看過。倏地,馬鞭在空中一抽,“吧”的一聲大響,嬌叱道:“塗全,這小子是誰?”
解英岡自動站起,微一抱拳,笑道:“姑娘芳名塗照是不?在下解英岡。”
塗照不由一怔,心中奇怪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徐全忙道:“二小姐,他是大小姐的朋友,聽他稱大小姐,叫塗大姐。”
塗照“哦”了一聲,向解英岡用力一瞪道:“我聽姐姐提過你,說你比我小一歲。哼,到底鄉下人沒規矩。塗照是你隨便喊的嘛,即有大姐該有二姐的稱呼。”
解英岡嘗到塗照的刁蠻了,可是他心裏很高興。由塗照的話。可見塗風尚未把自己當作仇人,要是當作仇人告訴塗照。她塗照這時不會說出這種話了。
解英同心甘情願地喊了聲:“二姐。”
塗公亮只有二個女兒,塗照沒有福份做姐姐,此時平白多出個弟弟喊二姐,心裏頗覺得意,大模大樣的“嗯”了一聲道。
“小弟,你來找大姐嗎?”
解英同不但做了弟弟,而且是小弟,暗暗搖頭道:“你只比我大一歲,這‘小’字用未免太自大了!”笑了笑。
也不爭辨,說道:“我此來主要拜見令尊,順便看看大姐。”
塗照道:“咦?你要見爹坐在這裏幹嘛,來,我帶你進去。”
塗全慌道:“二小姐,呂梁道人還在,此時不大方便吧?”
塗照回目一掃,喝道:“有什麼不方便的。何況這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貴寶,哼,我偏要這時帶他進去見爹。”
塗全知道二小姐天不怕的脾氣,應道:“是,是!”
徐照向解英同一招手,轉身走去。
解英同數步趕上,緊隨塗照身旁。只見過處,丫環齊都含笑護到一側,問禮直:“二小姐回來啦!”
塗照只見微微仰首,十足擺出小姐的身份。
解英岡暗忖:“塗家豪富由這多執禮甚恭的傭人可見一斑,不知塗前輩作何行業,聚此豪貴的家當?”
其實徐公亮什麼行業也沒做,這些家產全是解家三代盟主所聚業起來的,現在換了塗公亮來做主人而已。
走在曲折的迴廊上,塗照忽然側首道:“喂,你怎麼認識我姐姐的啊?”
解英岡道:“大姐沒跟你說咱們怎麼相識的?”
塗照停下腳步,搖頭道:“姐姐有一天偶然提起你,說你很好,告訴我你的名字和歲數,模樣。可是當我問她,你們怎麼認識的,姐姐無緣無故的嘆起氣來,我再怎麼問她,她總是搖頭不說,彷彿心裏有什麼秘密。喂,我問你,到底什麼原因,姐姐不說你們相識的經過?”
解英岡聞言獃獃發愣,暗忖:“敢情大姐還記恨我是解學先的兒子,所以不願提起往事。
那段相識的經過等於一場夢,晃若白白相識了一場,不值得再提的了?
“唉,即如此,我這解英岡三字也不必提了,怎又無端的向塗照說起來呢?
“難不成做解學先的兒子就不齒到這地步,連相識的經過也不願多談,跟她塗照說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在自怨自文,徐照不耐煩了,“哼”了一聲道:“你跟姐姐一樣,好像有什麼秘密,不說也罷,我才懶得再問了。”說著,快步走去。
解英岡默默跟着,心想:“大姐不願跟她多談自己,此時我又何必跟她說。”
走過迴廊水榭,來到一座精舍外。微聞呂梁道人的說話聲:“塗掌門,二十年一度的泰山大會轉瞬又至,貴門有何打算嗎?”
塗照忽然停下腳步,低聲道:“聽爹爹要跟那雜毛老道說些什麼?”
解英岡不願偷聽人家談話,笑着搖了搖頭。塗照關心他們要一談的泰山大會,尤其要偷聽爹爹的意思,只因泰山大會還有一年不到的時間面塗公亮毫無準備,怎不令好強的塗照心急,此時正好可聽聽爹爹到底有何打算?
他見解英岡搖頭,眼睛一瞪,意思不准他聲張。
只聽塗公亮道:“本門祖傳劍譜遺失,武功不足以到泰山大會爭雄,獻醜不如藏拙,本門打算這屆泰山大會不參加。”
塗照一聽爹爹這種示弱的打算,急得直搖頭。
呂梁道人大聲笑道:“貴門九年前被白鶴門逼下盟主領導地位,而這屆泰山大會不預備洗雪前恥。這種藏拙的精神,實令貧道佩服啊!佩服阿卜塗照聽呂梁道人諷刺爹爹,而爹爹就不作聲,硬吞呂梁道人的諷刺,好強的塗照恨不得衝進去大叫一聲,叫醒爹爹的沉默,並再給那雜毛老道一記老大耳光子。
卻聽呂梁道人又說道:“金菊門好不容易爭得一塊‘天下第一家’的招牌。塗掌門,你不曾願意讓它從你塗家大門上移到別家去吧?”
塗公亮“唉”聲一嘆:“本門劍譜失傳,無能再護那塊牌子,不願意又能怎地。”
呂梁道人朗聲道:“你要當真不願意招牌搬家,倒非難事。”
塗公亮道:“莫非道長有以助我?”
呂梁道人道:“人助不如自助。塗掌門,你只要與我合作將那半本劍譜研究一個明堂出來,還怕下屆盟主不能唾手而得么?”
塗公亮大奇道:“你說什麼?!半本劍譜?”
呂梁道人笑道:“就是令媛從貧道那裏拿去的半本劍譜。”
塗公亮直否認道:“小女何嘗去過呂梁山?絕沒盜取道長的半本劍譜。”
呂梁道人微怒道:“令媛沒拿,那塗掌門以為貧道誣衊令媛羅?”
塗公亮沒有作聲。
只聽呂梁道人低聲下氣道:“我說塗掌門,不必裝蒜啦,咱們心裏都有數。再說貧道早有意與你共同參研那本劍譜,否則我怎會上次無故前來邀你比劍,事後又告訴你我還有一本練了你也看不懂的劍譜?我是存心激你輸不了一口氣,到我那裏求看那本怎會看不懂的劍譜,屆時你只要去了,我自會請你共同參研,豈知你沒有去,而令媛乾脆將那劍譜拿了回來,若非小徒奪得快,不止半本,全本都到了你老兄這裏。”
塗公亮突然喝道:“胡說,簡直一派胡說,小女自幼家教甚嚴,沒有我命決不會妄自行動。我徐公亮有名有姓的人物,什麼事不好光明正大去辦,會派小女去盜你劍譜?哼!”
塗公亮由來溺愛二女,明知自己的女兒任性已慣,但在外人面前都不承認女兒的短處,極力保證。
他一直對呂梁道人頗為恭敬,這時為了保護女兒直斥呂梁道人胡說,已是翻下臉來了。
一旁惹惱了呂梁道人的兩位小道重,雙雙跳出,一個指着塗公亮叫道:“老匹夫,你敢對我師父不敬,你那大丫頭明明從我手中硬奪去一半劍譜,我師兄還打了她一掌,若不信叫她出來對質,教你知道我師父不是胡說的人!”
呂梁道人斥聲道:“小鶴,不許亂吼,沒得讓塗掌門笑話你失了禮教,都給我過來!”
頓了一頓,呂梁道人咳了一聲,陪笑道:“塗掌門,咱們之間好好談。不是貧道說你,眼前是個好機”
會,何必鬧氣,一半劍譜有得什用,還有一半在貧道身上,咱們應該合併起來研究才對,是不?“
塗公亮斬釘截鐵道:“道長,咱們話到最後,說個明白,我塗公亮不知什麼半本劍譜,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