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死而復生

第四十五章 死而復生

簡大娘看來有些不放心凌壯志,生怕他中途暈倒,因而撿起地上的鐵鳩杖,靜靜地跟在凌壯志身後七八丈處。

凌壯志運功控住傷勢,胸間氣血已漸平順,但由於意氣消沉,生趣毫無,是以對任何事物已惹不起興緻。

在他心意中,只有早些到萬綠萍的靈堂前祭上一祭,對萬綠萍的遺容再看上一眼,除此他似乎不願再多想任何事情了。

他恍惚地踉蹌前進,發覺由大殿方向,不時吹來陣陣寒流冷風,令他感到內胸傷處,隱隱發痛。

他不知道古墓還有多遠,他也不願去想,墓地中為何有座巍峨大殿,更不願舉目去看遠處的情形。

登上拱橋,距離大殿尚有二十餘丈,如果他內臟不受傷,由朱漆牌坊到大殿,這短短的百丈距離,只是起落之間的事,但是,現在他走進來,卻感到極為吃力,尤其那陣陣刺膚刻骨的冷風,更令他痛苦難受。

而這時,一片漆黑的九層高階大殿內,正有兩道相對而立的人影,萬分焦急地悄聲對談着……

一個蒼老的婦人,沉聲責備說:“你這孩子,怎地會如此大意,假如不是大頭鬼和你窮酸叔將宮紫雲她們留在峰下,哼,這時哪裏還有你的小命?”

一個少年惱悔的聲音,痛苦地說:“英兒怎會想到他不閃不躲,早已決心要以死彌過呢!”

又聽那蒼老婦人,輕聲一嘆,說:“假設今夜真的一掌將那小子打死,看看這件事怎麼得了,誰能擔得起這份擔子,唉,大頭鬼他真是盡出這些鬼主意。”

又聽簡維英痛苦地分辯說:“這也不能只怨大頭鬼老前輩一人,假設二阿姨鐵鉤婆不堅持要在萍妹妹的靈堂前折磨人家一番,出出在石門鎮的那口氣,也就沒有今夜這些麻煩事了。”

又聽那蒼老婦人無可奈何地嘆口氣,悄聲說:“你快去吧,那小子來了,看情形你這一掌將他打得還真不輕,這要叫丫頭看到了,不知要多心痛呢!”

簡維英似是仍要說什麼,卻被那蒼老的婦人止住說:“我知道啦,快去把你娘交待的話告訴給你二阿姨鐵鉤婆吧,否則,真的要鬧出禍事來了。”

大殿內的兩道人影,迅速地分開了,而一臉痛苦神情的凌壯志,也走下了高大拱橋,他對方才大殿內的談話,一句都沒聽到,因為他根本沒凝神去聽附近是否有人。

凌壯志走至大階前,不禁有些遲疑,他不知道應不應該走進九階以上的漆黑大殿內。

他游目看了一眼大殿左右,發現左是富麗堂皇的陰陽兩宅,右是地府鬼所在的金山銀山。

他知道陰陽兩宅,是為了建安王思念女兒時,夜宿其內,夢中便可與死去的郡主相會。

金山銀山,是為了郡王在陰曹地府的財富,永遠永遠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凌壯志看了這等豪華聲勢,他斷定這座古墓,範圍必極廣大,不知萬綠萍的靈堂設在何處。

心念於此,心中不禁有些後悔,方才只知昏昏糊糊地前進,竟忘了向簡大娘問個清楚。

由於這一遲疑、生悔,神志立即清醒,心智頓時光明,恍惚消沉的意志,也因之振奮起來。

他決定先進大殿內一看究竟,於是舉步登階,逕向殿門走去。

一登上第九層高階,一道刺骨寒風,逕由大殿內撲來。

凌壯志周身一緊,不由一連打了幾個冷戰,本能地急運赤陽神功,頓時通體生熱,立將附近寒風逼退。

一運赤陽神功內心傷處隱痛立止,丹田真氣,自動凝聚。

精神一振,舉步向殿內走去。

進入殿內,一片漆黑,凝目一看,心頭猛然一震。

只見大殿的中央後方,赫然一座高約丈五的巨大墓碑,而墓碑上,光滑如鏡,沒刻任何字跡。

巨碑的兩側,左有七十二個童男,右有七十二個童女,雖是石雕,個個如活,栩栩如生,幾可亂真。

凌壯志看罷,知道這座大殿,可能就是古墓了。

心念未畢,驀聞身後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問道:“你可是前來祭萍丫頭的凌壯志?”

凌壯志心中一驚,倏然起身,只見右後角的黑暗處,竟立着一個白髮、霜眉、黑麵皮的老婆婆。

老婆婆一身黑衣,兩手握着一對烏黑髮亮的鐵棒槌,一雙慈目,閃閃生輝,祥和中隱約透着威稜。

凌壯志一見老婆婆,知道就是鐵鉤婆的結拜妹妹鐵棒槌郝老嫗,因而,急忙拱手,同時恭聲說:“晚輩正是凌壯志,謹此問候郝老前輩萬福。”

鐵棒槌郝老嫗,闖蕩江湖數十年,俊品人物她見過的不知多少,但像凌壯志這等俊拔風雅,飄逸瀟洒的少年,的確是少見。

因而,愣愣地立在殿角,不禁有些看呆了,心說,難怪綠萍那丫頭死心眼,這一生寧願遁入空門為尼姑,也不再選凌壯志以外的男人為丈夫,這丫頭的確是有點兒眼光。

凌壯志禮罷直身,依然垂手恭立,這時見郝老嫗久不回應,以為她也正為萬綠萍的死而對他心存怨恨,只得再度拱手恭身問:“晚輩星夜兼程,特來一祭萍妹,恭請前輩指示萍妹靈堂之處。”

話聲未落,一陣隱約可聞的嚎聲大哭,已由深處傳來。

凌壯志心中一驚,急忙抬頭,發現那嚎叫哭聲,似是發自巨碑之後。

驀聞立在殿角的郝老嫗,黯然說:“你循着哭聲去,就找到靈堂了。”

這時的凌壯志,已聽出嚎聲的大哭喊,正是鐵鉤婆的聲音,他一想到這位難惹的老婆婆,他不由驚呆了。

由她這種聲嘶力竭的悲痛大哭,便可知道她這時是如何地痛心愛女的死去。

心念未畢,又聽殿角的郝老嫗,低沉祥和地催促說道:“孩子,去吧,放大膽些,長輩總會原諒你們晚輩的。”

這句話給了凌壯志很大鼓舞,於是怯怯地應了聲是,只得邁着沉重的步子向碑後走去。

繞過石碑,雙目一亮,只見碑后竟是一座寬約五尺、高約近丈的遂道進口,一顆雪白大寶石,端正地嵌在中央進口的深處,毫光閃射,十分明亮。

甬道下斜,有無數石階,刺骨寒流,正是由甬道內撲出來,但是,他這時已經一些也不覺得了。

他沿着石階斜向下走去,發現每隔數丈,甬道頂端必有一顆雪白的大寶石,甬道內的形勢,一目了然。

但是凌壯志的腳步,較之在黑暗的殿外,走得尤要緩慢。

漸漸,悲痛的哭聲中,已能聽清鐵鉤婆的哭喊叫罵:“乖兒呀……我的苦命萍兒呀……

你顯顯靈吧……那個薄情寡義的負心小子就要來啦……”

凌壯志聽了一陣難過,不由黯然搖了搖頭。

又聽鐵鉤婆繼續哭着說:“可憐的萍兒呀……想想他在卧虎庄前說的話!什麼天神共鑒……結果害得你憔悴吐血呀……”

凌壯志一聽,頓時想到萬綠萍傷心失望,嘔血而死的情形,雙目中的熱淚立即流了下來。

漸漸,甬道的盡頭光亮較強,同時,已聽到鐵鉤婆叭叭的拍桌聲和咚咚的頓足聲。

凌壯志一見光亮處,立即凝神注目,他知道那裏就是萬綠萍的靈堂了。

他一想到靈堂,勇氣倍增,腳步立時加快……

只見光亮處佈滿了水晶石雕成的花燈,照得靈堂內光明如同白晝,但是,凌壯志的視線,卻愈來愈模糊了,因為他已經是淚如泉下。

靈堂內懸滿了白幛,正中供桌上,一炷線香繚繞,兩隻白燭高燒,桌上似是擺放着供菜瓜果,再加上鐵鉤婆呼天跺地拍桌子的嘶啞哭聲,充滿了哀傷氣氛。

凌壯志加速步子前進,不停舉袖擦着眼淚。

驀然,一點綠光一閃,萬綠萍的模糊身影,竟然顯現在供桌後面。

凌壯志心頭一震,急忙去擦眼淚,他要看個清楚……

這時,他已看清坐在靈堂拍桌痛哭的鐵鉤婆,她依然是穿着藍布大褂,和那件黑絨長裙,她那柄獨步武林多年的護手鐵鉤,正烏黑髮亮地立在桌邊上。

凌壯志這時心痛如割,淚下如雨,他不自覺的停止了腳步。

他腳步一停,靈堂上的綠光又亮了,白幛上再度現出了萬綠萍。

這次,凌壯志看清了,那是千真萬確的萬綠萍。

這時的萬綠萍,和第一次在洪福鎮歸來軒酒樓上看到的一樣,而不是在大池附近看到的垂髮鬼影。

她一身碧綠雲裳,下着白衣長裙,如雲般的秀髮,已經高高挽起,桃形臉,彎月眉,杏眼環鼻,櫻口鮮艷,香腮紅潤,微垂螓首,看着手中托着的涵碧珠,唯一與生前不同的是她那雙晶瑩大眼睛,垂目合閉。

這不是鬼,這簡直是萬綠萍立在桌上的實體,而拍桌大哭的鐵鉤婆依然如故,似乎根本不知。

凌壯志心痛劇烈,神志再趨恍惚,哭喊一聲萍妹,飛身向前疾撲。

白影一閃,已至靈堂桌前,而顯現在供桌白幛的萬綠萍早已不見。

鐵鉤婆一見凌壯志,小眼精光一閃,哭喊一聲,倏然立起,鐵青的老臉上沒有一滴淚,拿起桌邊的鐵鉤,向著淚流滿面、仰首呆望着白幛的凌壯志,當頭就刺。

就在這時,人影閃動,杖影一閃,噹噹一陣金鐵交鳴,火花飛濺中,簡大娘的鐵槌杖,已將鐵鉤婆的鐵鉤封住。

也就在杖鉤相擊的同時,凌壯志哇的一聲,張口噴出一道血箭,身形一翻,頓時栽倒在地上。

緊跟而至的郝老嫗,眼明手快,忙丟掉手中的鐵棒槌,伸臂將暈倒的凌壯志扶住,接着將他抱在懷裏。

只見凌壯志滿臉垂淚,面如金紙,緊閉下彎的唇角,掛着紅紅的血絲,呼吸似乎極弱了。

鐵鉤婆早已嚇呆了,瞪大了一雙精光小眼,惶急地蹲下身去,伸手試一試凌壯志的鼻息,面色大變,不由脫口驚呼:“啊!大姐,怎地把這孩子打成這樣?”

說著,仰面望着神色惶愧的簡大娘,她哭了半天沒有一絲眼淚的小眼內,這時的淚水,卻像斷線的珍珠般地滾下來。

簡大娘黯然搖搖頭,慈目內也閃動着淚光,戚然說:“這件事鬧不好,這個孩子的生命、幸福,說不定也要被我們這些老一輩糊塗地給葬送了。”

郝老嫗祥和而威稜的老臉上,這時也充滿了焦急,她舉起寬大衣袖,不停地擦着凌壯志唇角上的血跡,同時,惶急地埋怨說:“我到今天才佩服酒肉和尚有先見之明,如不是他堅持主張將宮紫雲留在峰下,這要叫她看到了,你說人家怎能不痛心……”

鐵鉤婆留着淚分辯說:“她心痛丈夫,難道我老婆子不心痛女婿?”

簡大娘急忙揮手阻止鐵鉤婆,正色警告說:“現在事到如今,誰也別埋怨誰,這件事鬧不好大家都是一鼻子灰,也別管他禿頭、窮酸、大頭鬼,我們姐妹三人必須認真將這個局面撐起來,不然於事無補,反而畫蛇添足,准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了呢……”

話未說完,郝老嫗懷中的凌壯志,已經面色紅潤,有了自動蘇醒的徵候。

簡大娘和郝老嫗,面色同時一變,不由驚疑地脫口低聲說:“這孩子的功力果真高得駭人。”

鐵鉤婆早已坐在供桌前,兩手拍地大哭大喊起來,這次,她的小眼中,淚珠卻一顆接一顆地滾下來。

簡大娘急忙過去扶住鐵鉤婆,她也聽不出鐵鉤婆的嘴裏在哭喊些什麼。

鐵鉤婆這一哭,即將蘇醒的凌壯志,立時睜了眼睛。

郝老嫗忙勸慰說:“傻孩子,你要保重身體,千萬不要如此折磨自己……”

凌壯志目光呆板,他似是沒聽到這位慈祥的老婆婆說了些什麼,他神志恍惚,前胸隱痛,只聽到身邊鐵鉤婆悲痛的哭聲。

他目光略一轉動,頓時恢復清醒,急忙由郝老嫗的懷中立起來,踉蹌撲向供桌後面的白幛內,只覺光華耀眼,如日當空,面前一片眩眼刺目的雪白亮光。

他急忙剎住沖勢,久久才看清眼前是個兩丈大的水晶石室,而水晶石上,又嵌滿了雪白大寶石。

在正中三層高階的平台上,端正地放着一口尚未掃蓋的水晶大石棺,棺中清晰地看出躺着一個綠色人影。

凌壯志一見棺中人影,心中痛如刀割,雙目中的淚水,也像泉涌般地流下來。

他急忙奔上台階,兩手緊扶棺口,低頭一看,正是嬌小娟秀、一身綠衣的萬綠萍,那顆毫光閃閃的涵碧珠,正懸在她的酥胸。

由於有一方綠巾覆在萬綠萍的頭上,他無法看見萬綠萍的面目。

凌壯志悲從中來,他不禁扶在棺上,失聲地痛哭了。

他不敢去掀覆在萬綠萍頭上的那方綠絲巾,他怕把以前美好的嬌靨和印象破壞了。

他用模糊的淚眼將萬綠萍的苗條身材,從頭到足細看了一遍……

驀然,他的目光驚異地停在萬綠萍的右手上,他發覺那雙細如春蔥似的纖纖玉手,依然肉豐皮潤,白如凝脂。

由於這一發現,他不自覺地停止了痛哭,他內心渴欲一見萬綠萍的意念,再一次油然而生,他立即用劇烈顫抖的手,去揭那方綠巾。

他希望不要像想像中的那樣蠟黃的臉,烏青的唇,高顯陷目,青筋暴露,皮包骨……

隨及揭起的綠巾,露出一雙圓潤的玉耳……

凌壯志心頭一跳,接着的是豐滿細白的香腮……鮮紅欲滴的櫻唇……挺直完美的瑤鼻……

垂閉的杏目……彎月般的黛眉……最後,圓潤的前額和如雲的秀髮!

一張娟秀絕色的睡美人,完整地呈現在凌壯志眼前。

凌壯志微張着朱口,瞪大了秀目,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視着萬綠萍宛如生前的嬌靨,他完全驚呆了。

雖然,他曾聽矮腳翁說過,放在古墓的屍體,百年不腐,但也不致毫無一絲病態?

他不禁有些懷疑了,莫非萬綠萍沒死?

心念間,即將綠巾移至一邊,伸手一試萬綠萍的鼻息,哪裏還有一絲呼吸。

這時他周身佈滿了赤陽神功,左右兩掌俱已殷紅,他伸手一握萬綠萍的玉手,寒冷如冰。

凌壯志一驚,疑慮全失,立即扶在棺上放聲大哭了。

他知道,萬綠萍是千真萬確地死了,她的屍體至今仍保持不腐,乃是由於墓中刺骨寒流和靈氣,她的面目嬌好秀美,一如生前,完全是由於人為的化裝術。

凌壯志緊緊握着萬綠萍的手,哭聲悲呼,他的神志再趨恍惚,胸內惡化的傷勢已難控制。

驀然,凌壯志的哭聲倏然停了,他的目光,精銳如燈,驚異地射在萬綠萍的兩頰香腮,已經變得紅如火烤,鼻尖鬢角,也滲出了絲絲汗水。

凌壯志心中一驚,急伸左手去試萬綠萍的心聲,左手一出,他才發現他一直在默運赤陽神功。

由於這一發現,頓時想起他原先的決定,同時,他也想起無名叟贈給他的那顆有起死回生之功的冰果瓊漿。

於是,緊忙由懷中取出那節綠竹,輕輕地旋動竹蓋,立有一陣清涼直透內心的異香撲出來了。

竹蓋啟開,裏面竟裝滿了晶瑩發亮,如同水銀樣的銀色液體。

凌壯志不敢遲疑,急忙進入棺內,左臂輕輕將萬綠萍攬進懷裏,反手輕啟萬綠萍的櫻口,但萬綠萍的牙關緊咬,無法將瓊漿倒進口內。

他知道,萬綠萍氣絕身亡得太久,牙關已經咬死,如果用刀又怕傷了萬綠萍的玉齒。

由於赤陽神功的輸送,凌壯志已忽略了萬綠萍的嬌軀何以節骨未死,同時由於冰果瓊漿的清香四溢,也掩沒了萬綠萍口中極微弱的如蘭氣息。

他決心以赤陽神功將萬綠萍的軀體暖熱后,再將冰瓊果倒下去,於是,他將竹節小心地蓋好,重新放進懷內。

凌壯志恍惚的神智中,似乎也知道將萬綠萍救活,是絕不可能的事,但他要盡到他的心意和施展所有的能力。

他將萬綠萍的嬌軀,端正地攬在懷裏,他的右掌,依然緊握着萬綠萍的右手,左掌平貼在萬綠萍的丹田上,朱唇吻着萬綠萍的櫻口,他要用赤陽神功熱如烈火的真氣,將萬綠萍的軀身暖熱起來。

他微微閉上眼睛,默默提運真氣,立有三道如火熱流,分由掌心、丹田和櫻口內,直向萬綠萍的體內逼去。

萬綠萍的嬌軀顫抖,粉面通紅,淚珠在她垂閉的杏目之中,像斷線的珍珠滾下來,但是,逐漸加強功力的凌壯志,卻一點兒沒有察覺。

凌壯志逼進萬綠萍體內的熱流,逐漸加強,而萬綠萍的體內,也有一股巨流,逐漸加強反抗。

最後,凌壯志輸入萬綠萍體內僅僅少許的熱流,也被逼出來。

凌壯志神智恍惚,氣血浮動,胸前被震的掌傷,已經開始惡化劇痛,他斷定萬綠萍的血脈已死,救活絕望了。

由於內傷的惡化,希望的破滅,他的死念復明,心意一定,立散神功,身體突然軟化,他的頭立即垂至萬綠萍的酥胸上……

正在流淚的萬綠萍,頓時驚覺,面色大變,脫口一聲尖呼,反臂將暈死過去的凌壯志抱住。

同時,探首棺外,惶聲驚呼:“娘,大姨,快來,你們快來呀……”

正在幛外靈堂上偷觀動靜的簡大娘和鐵鉤婆三姐妹,聽了萬綠萍的尖聲驚呼,同時撲進幛來。

這時發現棺內的萬綠萍,面色蒼白,驚恐地向著她們招手呼喊,心知不妙,三人同時飛身撲了過去。

簡大娘低頭一看,嚇得脫口一聲驚啊。

只見被萬綠萍緊緊抱在懷裏的凌壯志,已是俊面烏青,朱唇發紫,鼻內已沒有一絲呼吸了。

鐵鉤婆這次更慌了,她不由瞪着淚如雨下的萬綠萍,惶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萬綠萍緊緊抱着凌壯志,痛心地哭着說:“凌哥哥突然散了功力。”

簡大娘、郝老嫗、鐵鉤婆三人一聽,頓時呆了。

郝老嫗一定神,急忙一握凌壯志的手,不由面色大變,脫口驚呼:“啊,他的手掌冰冷,已沒有脈搏了。”

萬綠萍一聽,放聲痛哭,立即將香腮貼在凌壯志的俊面上,兩隻玉臂將凌壯志抱得更緊了。

鐵鉤婆小眼瞪得特別大,也傻了。

簡大娘惶張地一摸凌壯志的手腕,似有所悟地一跺腳,焦急地說:“哎呀,我的天,這是寒穴冷口,平常人在此,片刻即可血肉凝固,現在他的功力一散,不死也得凍死……”

郝老嫗立即惶聲問:“快送他到陽宅去吧!”

鐵鉤婆一聽,即和簡大娘,同時催促地說:“丫頭,快快,快將他抱到陽宅去吧……”

萬綠萍雖然大哭不停,但她的身手卻極輕靈,抱起凌壯志,飄然而起,飛出白幛幕。

簡大娘、鐵鉤婆、郝老嫗,一個拿鉤、一個持杖、一個提着一對鐵棒槌,緊緊跟在身如輕煙的萬綠萍身後,直向甬道口外的大殿馳去。

萬綠萍這時的輕功武技,較之在卧虎庄那裏,已有天壤之別,簡大娘、鐵鉤婆和郝老嫗怎能追及。

雖然她懷中抱着凌壯志,但她的身法仍奇快無比,僅一個起落,已到了石碑大殿內,足尖一點,直射殿外。

萬綠萍飛身縱下九層高階,身形不停,即向左側富麗堂皇的陽宅奔去。

心念間,已飛身越過廂房、長廊,接着,逕向一叢修竹中的小閣前馳去。

萬綠萍雖然向前疾馳,但仍不時用香腮去試試懷中凌壯志的鼻息。

但每試一次,她的心便往下一沉,杏目中的淚水,也隨之加快。

來至修竹近前,距離小閣尚有數丈,萬綠萍足尖一點,凌空飛上小閣的曲柵,身形一閃,直向閣門奔去。

萬綠萍身形不停,急急奔入室內,立有一絲奇異淡雅幽香,瀰漫全室,只是暈死過去的凌壯志,已無法領悟這絲清新香味。

這時,五更已盡,天將黎明,東方已現出一片魚白,但由於閣內密懸絨簾,因而室內依然如夜昏黑。

萬綠萍抱着凌壯志,毫不遲疑,直奔懸有粉紅色的薄細質紗帳的象牙床前。

來至床前匆匆將凌壯志放在錦褥上,她心緒雜亂,手足無措,只急得撲在凌壯志的身上,痛心地哭了。

這半年多以來,她一直期望着的這一天終於盼到了,但卻滿是憂急、失望和痛苦。

她怨母親意氣用事,更氣大頭乾爹玩世不恭,想出這件自以為是皆大歡喜的主意。

同時,她也怨恨自己當初的意志太不堅定了,以至演變成今夜這種令人傷心而又出乎意料的結局。

就在這時,室門人影一連幾閃,簡大娘、鐵鉤婆以及郝老嫗三人,神色慌張地魚貫縱進室內。

鐵鉤婆一見萬綠萍仍撲在凌壯志身上哭,而不知儘快治傷,立即瞪着小眼,惶急地怒聲說:“死丫頭,你這時哪還有工夫哭,還不快將他的衣劍解下來,運涵碧功為他推拿活血。”

萬綠萍滿腹急怒痛悔無處發泄,但又不便向母親發作,因而她一動不動,依然扶在凌壯志的身上痛哭,似是有意讓鐵鉤婆三個焦急。

簡大娘和郝老嫗見萬綠萍不動,誤以為凌壯志已經氣絕,兩人不禁慌了,因而嚇得同時撲到床前,分別握住凌壯志的左右手,一把脈門,雙目不禁同時一亮,脫口發出一聲驚喜急呼:“啊,這孩子有脈搏了。”

萬綠萍一聽,立即停止了哭聲,急忙直起身來。

鐵鉤婆也急上兩步,伸手去試凌壯志的鼻息。

簡大娘一定神,即對萬綠萍沉聲說:“萍兒,這不是鬥氣的時候,趁你凌哥哥情況轉好,快些推拿吧!”

郝老嫗也在旁警告說:“萍丫頭,我做阿姨的不是故意危言聳聽嚇唬你,看情形,他也許是臨死前迴光返照……”

萬綠萍一聽,渾身不禁一戰,立即羞急惶恐地沉聲說:“你們出去嘛!”

簡大娘三人頓時會意,立即連連頷首說:“好好好,我們出去,我們出去!”

說話之間,轉首正待離去,一陣極速的衣袂破風聲,逕由閣樓下傳來。

驀聞外面響起一陣哈笑聲,同時說:“好個混球小子,你倒真有福氣,眨眼之間就跑到我乾女兒的香房上品茶休息……”

話未說完,室門口人影一閃,滿頭蔥籠白髮的大頭矮腳翁,晃着大腦袋,一臉的得意之色,飛身撲了進來。

大頭矮腳翁,一見床首淚痕斑斑的萬綠萍,和面色深沉的簡大娘,心知不妙,頓時愣了。

簡大娘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凌壯志,即對矮腳翁沉聲說:“大頭,這就是你想出來的皆大歡喜的熱鬧結局。”

矮腳翁剛由靈堂趕來,尚鬧不清是怎麼回事,這時發現凌壯志倒在床上,不由急步走了過去。

來至床前一看,面色大變,不由瞪着兩隻大眼,惶急地大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郝老嫗立即沉聲說:“在前面水池邊,被英兒一掌打得口吐鮮血……”

矮腳翁哪裏肯信,未待郝老嫗說完,立即叫着說:“胡扯,這簡直是胡扯,就是我大頭使出渾身解數,也別想能摸他凌壯志一下皮毛,何況英兒那小子……”

簡大娘黯然一嘆,說:“誰知凌小俠不閃不避,一心要以死彌罪……”

矮腳翁不待簡大娘說完,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怪叫一聲,不由分說地跺腳惱恨說:

“我的天啊,這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混球小子要死了,我大頭也沒臉活着了。”

郝老嫗立即寬慰地說:“這孩子的功力深厚,加上萍兒以涵碧功為他推拿,也許死不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是絕不能讓宮紫雲知道……”

矮腳翁想到萬綠萍習成的神奇武功,精神不禁一振,立即興奮地急聲說:“你們快救醒這混球小子,宮紫雲和葉小娟由我應付。”

說罷,關切地看了床上的凌壯志一眼,轉身向室外急步走去。

就在大頭矮腳翁到達室門的同時,閣樓下的遠處,驀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和一串銀鈴般的愉快嬌笑。

簡大娘等人一聽,面色立變,矮腳翁飛身縱至窗前,掀開絨簾一看,立即跺腳悄聲說:

“天啊,不好了,窮酸竟帶着宮紫雲和葉小娟她們來了。”

簡大娘、郝老嫗,以及鐵鉤婆,三人一見窮書生帶着宮紫雲和小娟她們來了,面色同時一變,頓時呆了。

萬綠萍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想想把凌壯志折磨成這樣子,宮紫雲絕不會諒解甘休。

她知道,只要宮紫雲堅決反對,從中作梗,她與凌壯志間的婚事,勢必難成,即使好事得成,今後也不會圓滿幸福。

想到傷心處,一陣難過,又撲在凌壯志的身上哭了。

正惶急望着窗外的大頭矮腳翁,一聽萬綠萍的哭聲,驚得急忙用手掩住絨帳,回過頭來焦急地悄聲說:“丫頭別哭,她們就要向這面走來了。”

簡大娘和郝老嫗,久聞宮紫雲輕功絕世,風華絕代,劍術尤為驚人,只是從沒見過這位國色麗人的真面目。

這時聽矮腳翁悄聲一說,兩人也急忙走至窗前,悄悄掀開絨帳一看,簡大娘和郝老嫗再度愣了。

只見窮書生滿面含笑,引着一個雲發高挽,儀態萬千的紫衣少婦,和一個雲發披肩的絕色少女,正由遠處花園矮牆的月形小門處,沿着彩石花道,信步向小閣這面緩緩走來。

簡大娘和郝老嫗闖蕩江湖十年,見過的艷美少女、少婦,可說無以計數,但卻很少看到像宮紫雲和葉小娟姊妹兩人這等國色天香、高雅脫俗的華貴少婦和溫雅恬靜、清麗超塵的聖潔少女。

尤其宮紫雲,飄然若仙地走在窮書生的身後,那雙寒潭秋水般的眸子,隨着窮書生指點着園中景物的手,微微移動,閃閃生輝,做着靜心領悟的樣子,而她那道遠山伏影般的黛眉,卻不時微蹙,充分顯示出她內心的憂急。

而葉小娟略顯蒼白,充滿了病態美的嬌靨上,卻一直綻着愉快的微笑,那雙晶瑩明亮的眸子也隨着窮書生指點景物的手,閃閃移動。

窮書生走上花園正中的一座小紅橋,指着正在北方遙遙相對的兩座主樓,手勢極快地一比劃,跟在窮書生身邊的葉小娟,立即轉首望着走在後面的宮紫雲,發出一陣銀鈴般的愉快嬌笑。

呆立床前流淚的萬綠萍,聽出那聲銀鈴般的嬌笑是葉小娟,因而望着老臉上充滿了愧悔憂急神色的鐵鉤婆,低聲說道:“小娟妹妹也許不會說什麼,只怕宮紫雲她……”

話未說完,立在窗前的郝老嫗,順手放下絨帳,寬慰地忿聲道:“難道她宮紫雲,就不念你對她妹妹葉小娟有救命的大恩?”

鐵鉤婆自從在靈堂親眼看到凌壯志吐血暈厥後,一向豁達的她,竟然變得若痴若呆,很少插言發話。

驀見望着窗外的矮腳翁,雙目一亮,大頭一晃,似乎想起了得意的事情,突然轉過頭來,匆促地悄聲道:“你們都別急,我大頭闖的禍,由我大頭來收拾殘局好了!”

說著,即對萬綠萍,吩咐說:“丫頭,你儘快將你的凌哥哥救醒過來,他小子的功力厚,只需略一運功調息,傷勢即可立愈,一個時辰后,我自會前來引你們倆人。”

說罷,又望着簡大娘、郝老嫗和鐵鉤婆三人,急聲說:“大姐,老妹,現在事不宜遲,我大頭馬上將他們引走,你們三位也請儘快趕到后峰去協助我大頭對付宮紫雲那丫頭。說真格的,動心眼,我大頭和窮酸,都不是那丫頭的對手!”

說著,掀開絨帳,推開窗門,飛身縱了出去。

鐵鉤婆就近將後窗關好,想起宮紫雲在卧龍庄的一舉一動,因而即對簡大娘、郝老嫗兩人,惶急地正色道:“宮紫雲的確是個不可小覷的孩子,她的沉靜機警,絲毫不遜色她母親飛花女俠宮絳玫!”

郝老嫗又看了一眼窗外花園中的宮紫雲,回過頭來頗有同感地悄聲說:“只看她那雙澄澈如秋水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一個智慧超人的丫頭。”

簡大娘立即含意頗深地說:“和宮紫雲這等藝艷雙絕、機智超群的人相處,只有以親切、坦誠才能與她永遠和睦在一起。”

萬綠萍聽得心中一動,立即牢牢記在心裏。

就在這時,正北高處,突然傳來一陣愉快的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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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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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死而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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