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雌雄莫辨

第十一章 雌雄莫辨

只見一個滿面堆笑的店伙,正領着手提鐵鉤,滿面風塵的鐵鉤婆和娟秀嬌憨,綠衣背劍的萬綠萍,由前店走進來。

凌壯志驚得不由心中暗呼,她們趕來的好快呀,難道她們沒去莫干山祝壽?

心念間,急步走至門后,覷目一看,再度吃了一驚,只見鐵鉤婆面色深沉,心情似是極不舒暢,老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更多了。

再看萬綠萍,黛眉深鎖,嬌靨籠愁,神色充滿了憂鬱,左右豐腴的玉頰,已經消瘦了不少。

凌壯志看得心中一陣難過,立時升起無限愛憐和關懷,他幾乎忍不住的衝出房門,急步向前迎去。

但理智告訴他,這時絕對不可以出去,否則,再想擺脫她們母女兩人,真是勢比登天了。

只是他非常不解,他不知道鐵鉤婆和萬綠萍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尤其萬綠萍,分別尚不足十日,竟變得如此憔悴寡歡。

心念間,驀見店伙領着鐵鉤婆和萬綠萍,直向這排上房走來。

凌壯志心中一驚,急忙退進內室,不由黯然一嘆,斷定她們母女已經知道他住在店內,心想,稍時見面,只有見機行事了。

心念未畢,忽聽店伙恭聲說:“僅剩左廂這一間上房了,請老奶奶看看是否滿意?”

驀聞鐵鉤婆沉聲說:“我們在此住下了幾天,隨便一間上房即可。”

凌壯志一聽,一顆焦急的心,立時放下來。

接着,隔壁上房內響起一陣腳步聲。

驀聞萬綠萍關切地問:“請問這兩天可曾有位身穿白緞銀花公子衫,束淡黃儒巾,手拿摺扇的少年住在貴店裏?”

凌壯志一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心知要糟,如果經店伙說出來,再不出去便不行了。

卻聞店伙謙然地說:“回稟姑娘,這半個月來,小店尚未住過這麼一位少年客人。”

凌壯志一聽,暗呼好險,所幸今晨入店時天光尚未大亮,想是這個店伙未曾看到,如果問到黃生財,一切全糟了。

又聽鐵鉤婆以無可奈何的聲調,安慰萬綠萍說:“丫頭,他不會比我們先到,你聽我的話沒錯,老娘什麼時候騙過你,就是那小子會武功,今天也到不了。”

說此一頓,又對店伙說:“你快去給我們送飯來,我們還有急事等着辦。”

店伙恭聲應是,立即響起一陣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又聽萬綠萍幽怨地說:“媽,你覺得追趕我們的那幾個侍女說的話可靠嗎?”

鐵鉤婆略一頓說:“這是極可能的事,據說宮紫雲武功高不可測,她出手點了凌壯志的璇璣大穴,他居然能毫不損傷蘇醒過來,僅這一招,就絕非武林一流高手能辦到的事。”

驀聞萬綠萍忿忿地說:“既然已測出凌哥哥是個會武功的人,那時她為何不當眾揭破?”

凌壯志聽得心頭一震,他不知萬綠萍說的那人是誰?莫非是宮紫雲?她是怎樣測出來的呢?

又聽鐵鉤婆說:“這就是宮紫雲的聰明處,她覺得凌壯志寧願冒着生命的危險而不閃躲,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巨大苦衷,同時,她也可藉凌壯志蘇醒的快慢,而斷定他的武功程度,她發覺凌壯志僅一暈厥,立即恢復清醒,愈加不敢說破凌壯志是個會武功的人,否則,凌壯志為了守密滅口,也許連她自己也逃不脫他的青罡氣功,這件事恐怕僅晉德大師看出一些端倪,雷霆拐蕭子清那伙人,到現在還恐怕蒙在鼓裏呢!”

又聽萬綠萍不解地問:“假設凌哥哥根本不會武功呢?”

鐵鉤婆毫不遲疑地說:“那他永遠也不會自己醒來。”

凌壯志聽得不停地暗自搖頭,他覺得宮紫雲的確是一個機智驚人的厲害少女。

又聽萬綠萍焦急的關切問:“娘,您再判斷一下,宮紫雲既然肯定卧虎庄少莊主‘俊面一郎’阮自芳和二十幾名庄漢是凌哥哥殺的,她追上凌哥哥會不會殺了凌哥哥為阮自芳和宋南霄報仇?”

鐵鉤婆毫不遲疑,而且以極愉快的聲調說:“你放心丫頭,我再向你說一遍,有晉德大師同她在一起,她絕不會殺了你的凌哥哥就是。哼,如果她宮紫雲敢動你凌哥哥的一根汗毛,老娘立即將她的卧虎庄夷為平地。”

但凌壯志聽得出,鐵鉤婆如此說,只是為了安慰萬綠萍而已。

萬綠萍輕哼一聲,不以為然的說:“哼,等她真傷了凌哥哥,您就是將卧虎庄燒光殺光,又有什麼用?……娘,我們還是趕快找到凌哥哥告訴他,要他特別提高警惕,我最怕他仍文縐縐的裝腔作勢,硬充書生,給宮紫雲有機可乘……”

鐵鉤婆似是故意安慰愛女似的,笑着說:“你放心,凌壯志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怎會吃宮紫雲那丫頭的虧,他殺了卧虎庄的人,心裏有數,一見宮紫雲不跑也得暗暗小心!”

萬綠萍倔強的說:“不,我們還是要先找到凌哥哥,我才放心。”

鐵鉤婆無可奈何的連聲說:“好,好,我們吃了飯就去找,如不是為了找你凌哥哥,我們半路里趕回來為的是什麼?”

凌壯志一聽,知道她們飯後必定去找黃思漢,他覺得必須先她們而找到黃家才好。

想到萬綠萍為自己的安危焦急、憔悴,而自己卻處處設法躲避他,心中不禁升起無限愧意,但是,目前實在不宜和她們處在一起……

心念間,驀聞鐵鉤婆感嘆地笑着說:“那小子也真有一套,裝什麼像什麼,看他擺頭晃腦,吟詞賦詩的那副迂腐相,連我這個老江湖也被騙過了。”

又聽萬綠萍不服氣地分辯說:“娘,凌哥哥生相文靜,舉止儒雅,加上他又是出身書香世家,能詩能畫,所以充文像文,充武是武……”

鐵鉤婆佯裝生氣地沉聲說:“別盡幫着那小子講話罷!你還不是被他騙得暈頭暈腦,心醉神迷,抱着他跳牆……”

話未說完,立即傳來萬綠萍的嬌嗔聲音道:“娘,您怎老是愛提這件事?真是的,像您老人家這等閱歷豐富的老江湖還被他騙了,萍兒年紀小……”

驀聞鐵鉤婆故意沉聲說:“哼,還小?十七八的大姑娘了……”

話未說完,室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萬綠萍沒有再接口說什麼,想是店伙將飯菜送來了。

果然由隔壁傳來一陣擺碗置筷的聲音……

驀聞鐵鉤婆大剌刺地問:“喂,你們這個鎮上,可有一個叫黃思漢的人?他住在哪道街上?”

仍是方才那個店伙的聲音,他歉然笑着說:“回稟老奶奶,找人問姓,我們這裏的一位黃生財他最清楚,小的馬上請他來,您可向他打聽。”

凌壯志一聽黃生財,不由大吃一驚,知道招呼自己的那個店伙一來,再想走也走不成了,他勢必會說隔壁一位客人也正在打聽一個叫黃思漢的人。

心念已定,悄悄走出房門,沿着西廂房下,急步向前店走去。

匆匆付了店資,急步走出店門,街上行人熙攘,川流不息,兩街商店陳設得琳琅滿目,鼎沸的人聲中,夾雜着小販叫賣聲,亂成一片。

凌壯志看了這等情勢,真不知該先去那道街,向什麼人去問。

為了早些離開店前,信步向西街走去。

他問過白髮蒼蒼的老公公,也問過手持拐杖的老婆婆,問過中年壯漢,也問過垂髫兒童,但,沒有一人知道有個黃思漢。

這時,他開始有些懷疑了,但他又覺得展偉明沒有騙他來石門的必要,可是為什麼整個石門鎮沒有黃思漢這個人呢?

前進中,發現街道北面有座大宅院,黑漆大門,雪白粉牆,大門高階五級,左廿水有一尊青石大獅子,粉牆前面各植六株茂盛槐樹,堂皇的樓下,隨意坐立着四個衣着整潔的家丁,儼然像個官宦府邸。

凌壯志好奇心動,即向身傍一位老者詢問,才知是已死了近三年的皖贛邊區總鏢頭趙永榮的府第。

問過之後,也未在意,繼續向西街走去。

不覺間已距鎮西街口不遠了。

凌壯志秀眉一蹙,覺得既然一時找不到展偉明,且又不便與鐵鉤婆母女見面,不如暫時先離開石門幾天。

剛至鎮口,驀聞身後有人大聲高呼:“請問那位可是凌相公?”

凌壯志心中一驚,停身回頭,只見兩個衣着整潔,家丁裝束的中年人,正由一家小店內,神色驚惶地跑過來。

兩個家丁裝束的人,來至近前,恭聲問:“請問閣下可是金陵來的凌相公?”

凌壯志略一定神,心中似有所悟,立即文靜地一拱手,說道:“小生正是凌壯志。”

兩個家丁裝束的人一聽,俱都大喜,連聲愉快地說:“不錯,不錯,就是凌壯志相公,小的們在此街口每日從早等到天黑,已經等了您七八天了。”

說此一頓,其中一個家丁似是發覺有什麼不對,立即不解地恭聲問:“請問凌相公是由哪個街口走進鎮來的?”

凌壯志依然文縐縐地說:“小生是由東邊街口走進鎮來的。”

兩個家丁不解地互看一眼,另一個疑惑地對另一個說:“趙興和趙旺兩人八成都睡著了。”

凌壯志知道黃思漢在四個街口俱都派有專人守候,只是自己來得太早了,守候的人尚未派出來,於是,有意岔開話題,和聲地問:“兩位管家是黃思漢先生派在此等候小生的嗎?”

兩個家丁略微一愣,接着似有所悟地連聲含笑說:“是的,是的,是黃思漢先生,請相公隨小的們來吧!”

說罷,一人在前引路,一人跟在凌壯志身後,再向鎮內走去。

凌壯志見兩人言詞含糊,心中不禁起疑,因而不解的問:“展相公現在可在府上?”

身前引路的家丁,立即回過頭來,搶先回答說:“在在,展相公正在府上。”

凌壯志看了這等情形,心中愈加不解,看情勢,黃思漢在本地絕不是個默默無聞的人物,但這鎮上的人,竟沒有一人知道他的姓名地址。

念及至此,心中之疑慮愈增,他發覺這其中也許另有緣故,因而暗自提高了警覺,否則,為何要故弄玄虛?

凌壯志一面想着見到展偉明和黃思漢后應該如何謹慎應付,一面卻細心注意着街上來往行人,他怕遇到鐵鉤婆和萬綠萍。

不覺間,已到了那座堂皇的趙家門前,驀聞跟在身後的家丁,恭聲說:“凌相公,我們到了。”

說話之間,三人已走至門前,原先坐在階上的四個家丁,早已恭謹地站起來,分別肅立兩邊。

既然到了趙家門前,凌壯志只得隨着引導的家丁走進大門,他想,稍時見了展偉明,他自會解釋個清楚。

繞過巨大迎壁,即是寬廣庭院,正中一座高達十階的大客廳,氣勢雄偉至極。

凌壯志登上高階,只見廳內佈置得極為富麗,檀木嵌玉方桌,高背紫漆太師大椅,地上鋪着綺麗的挾花大絨毯。

看罷,不由暗自讚歎,想不到一個總鏢頭,居然有一座如此堂皇的宅院,想到趙永榮當年任總鏢頭的時候,廣交天下英雄,深結黑白兩道的豪傑,這座大廳想必也顯赫過一時。

如今,人死聲勢去,偌大的一座大廳,也顯得空曠凄清,冷落無用了。

進入大廳,身前引導的家丁側身肅客,伸手一指太師大椅,恭聲說:“相公請上坐。”

凌壯志見進入客廳尚未見展偉明和黃思漢迎出來,心中略感不悅,正待頷首就座,驀然錦屏後面閃身走出一個俏麗的侍女來。

俏麗侍女面含微笑,一見凌壯志,急上兩步,輕快地恭謹一福,嬌聲說:“夫人不便出迎,特命小婢請相公后宅花廳上坐。”

說罷,一雙精靈眸子,仔細地看了凌壯志一眼,低頭微笑,轉身向屏後走去,神色間似是蘊藏着無限神秘和新奇。

凌壯志知道侍女說的夫人,即是店伙黃生財說過的飄萍女黃飛燕,他舉步跟在侍女身後,心中忽有預感,似是又有一件惱人的麻煩事臨頭了。

繞過屏風,即是一座內院朱漆門樓,兩個小僮分立左右,一見侍女和凌壯志走來,急忙將屏風打開了。

門內是一天庭,左右東西廂房,院中青磚鋪地,正中即是花廳,一群侍女,俱都悄悄地立在廳前,每個侍女的粉面上,都掛着一線神秘微笑!

這時,驀見俏麗侍女領進一個丰神俊美,秀拔超群的白衫公子來,所有侍女的雙目驀然一亮,同時面現驚喜。

俏麗侍女一進門,即向她們興奮的暗暗揮了一個手勢,所有侍女俱都愉快的一笑,互看一眼,輕巧的轉身走了。

凌壯志愈看愈糊塗,愈加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花廳內陳設精美,雅靜別緻,令人感到無比舒適。

俏麗侍女愉快地一笑,嬌聲說:“相公請上坐,小婢請夫人來。”

話聲未落,翠屏后立即響起一個清脆爽直的矯美聲音:“不用請啦,再讓貴賓久等,可真要發脾氣了。”

剛剛坐在椅上的凌壯志一聽,知道是飄萍女黃飛燕來了,於是急忙由椅上立起來。

一陣香風襲來,頓時滿廳一香,翠屏后,盈然走出一個秀髮如雲,淡紫衣裙的嫵媚少婦來。

凌壯志一看,不禁呆了,他真不敢相信面前的嫵媚少婦,就是趙永榮的遺孀飄萍女黃飛燕。在他的想像中,黃飛燕應該是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婦人了。

只見“飄萍女”黃飛燕柳眉入鬢,明眸皓齒,看年齡最多二十八九歲,挺直的瓊鼻,薄而適中的櫻口,凝脂般的粉面上,嬌艷如花,那雙亮星似的眸子,顯得特別有神,令人一望而知她是個性情爽直明朗的婦人。

飄萍女黃飛燕望着凌壯志,大方地一笑,略帶歉意的口吻說:“凌相公,讓你久等啦!”

凌壯志一定神,立即拱手一揖,同時文縐縐地說道:“小生凌壯志,參見趙夫人。”

說著,恭謹地深深一揖。

黃飛燕自然地福了一福,爽快地說:“讀書人自是不同,文質彬彬,難怪受人歡喜,快請坐下吧!”

凌壯志一聽,有點摸不着頭緒,由於黃飛燕是前輩人物的妻子,他在心理上仍感到有些拘束,因而急忙謙遜說:“夫人面前,小生怎敢上坐。”

黃飛燕愉快的一笑,說:“你是我們久已期待的貴賓,理應上坐,請你千萬別客氣。”

說著,當先坐在主位上,凌壯志只得坐在客位上。

這時,侍女們有的送香茶,有的送果點,但,每個侍女明亮的眸子,卻不時悄悄的掃過凌壯志的俊面上,這令凌壯志感到非常不安。

黃飛燕請凌壯志飲了口茶,含笑親切的問:“凌相公是什麼時候到的呀?”

凌壯志不敢說今晨絕早,於是,拱手回答說:“近午時分才到。”

黃飛燕見凌壯志每次答話必先拱手,立即笑着說:“凌相公請隨意談,不要太拘禮了!”

凌壯志頷首應是,由於仍沒見展偉明出來,因而不解地問:“請問夫人,展世兄可在府上?”

黃飛燕似有所悟地說:“噢,我那位表弟,昨日才去樂平縣,最慢明後天就趕回來了,七八天來,他一直待在家裏等你。”

凌壯志立即歉然地解釋說:“由於路途遙遠,有時車馬不便,故而遲到了一二天。”

說著,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黃思漢,因而不解地問:“還有一位黃思漢先生,是否也在夫人府上?”

飄萍女黃飛燕一聽,不由噗哧笑了,接着解釋說:“我那位表弟頑皮淘氣,小時候她在我未出閣前,就呼我黃思漢,我已孀居多年,再這樣稱呼我,實在不太雅觀。”

說著,爽朗的粉面上,也不禁升起兩片紅霞。

凌壯志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切體,因而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黃飛燕似是已看出凌壯志心意,連忙岔開話題,說:“凌相公旅途勞頓,正好在寒舍多盤桓些時日。”

凌壯志立即謝絕地說:“小生來此,乃專程奉還展世兄的摺扇……”

黃飛燕一聽,神色略微一變,不由驚異地插言問:“你是說我那淘氣的表弟,將他那摺扇請你保管?”

凌壯志不便說保管,因而解釋說:“展世兄讓小生把玩了幾天。”

飄萍女黃飛燕入鬢柳眉一蹙,那雙明亮的眸子,仔細地看了凌壯志一眼,久久才迷惑地說道:“這就不對了,我那淘氣的頑皮表弟,每逢發現有極厲害的頂尖高手,暗中覬覷他的寒玉摺扇時,他才設法將寶扇暫時交給一個武功絕高的人代他保管一二日,之後,再設法取回來,否則,他絕不會將師門至寶,師父仗以成名的兵刃,輕易交人把玩幾日。”

凌壯志一聽,暗吃一驚,心頭不停地怦怦直跳,想不到展偉明早已看出他是一個會武功的人。

那日酒樓上那麼多武林豪客,難免沒有覬覷他手中寶扇的人物,是以他才將寶扇讓自己把玩幾天,實則是替他保管玉扇,擔當災難。

心念至此,不禁升起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同時,他也明白了展偉明何以避不見面的原因,由於飄萍女黃飛燕是前輩人物,他自是不便當時發作。

於是,佯裝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急忙由懷中取出寶扇,惶聲說:“小生入手即知展世兄這柄玉扇是件至寶,因而,不敢輕易把玩,是以一俟洪福鎮事畢,便匆匆趕來了,現在就請夫人代展世兄收下吧!”

說著,雙手捧扇,恭謹地送至黃飛燕面前。

飄萍女黃飛燕立即搖着纖纖玉手,略顯慌急地說:“寶扇關係重大,我可不敢代他收回,不過你可將寶扇先交還給我那位表弟的胞妹展偉鳳……”

凌壯志心中已經有氣,只希望儘快將寶扇交還后迅速離去,因而,毫不思索地催促說:

“既是這樣,就請夫人請那位展小姐出來吧!”

飄萍女黃飛燕欣然頷首,即對立在身後的俏麗侍女,急聲說道:“快去請鳳姑娘。”

俏麗侍女恭聲應是,低頭一笑,轉身走進翠屏后。

黃飛燕是似有意向凌壯志搭訕,一俟凌壯志歸座,立即問:“凌相公這次遠離金陵,西來贛邊可有什麼要事要辦?”

凌壯志為了前後話意說得一致,因而說道:“小生溯江西上,旨在遊覽各地勝跡。”

黃飛燕立即讚歎地說:“俗語說‘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登山臨水,遊覽名勝,既能賞心悅目,陶冶性情,又能一開眼界,廣增見識。”

凌壯志無意多說什麼,只是唯唯應是。

一陣輕碎的腳步聲音響自屏后,接着,緩步走出一個淡黃衣裙的絕色少女來。

凌壯志舉目一看,頓時愣了,急忙由椅上立起來。

只見展偉鳳,秀髮高挽,光艷照人,鵝蛋形的面龐上,有若桃花,修長的黛眉下,嵌着一雙如秋水的眸子,她櫻唇綻笑,略帶羞澀,姍姍地走出來。

凌壯志的確看傻了,天下竟有如此酷肖的兄妹?年齡、身材、唇形、眼神,尤其那副溫稚氣質,無一不酷像展偉明。

驀聞飄萍女黃飛燕,愉快地笑着說道:“鳳妹,快向前見過你哥哥的好友凌相公。”

展偉鳳嬌靨綻笑,輕聲低呼:“凌相公你好!”

說著,文靜地福了一幅。

凌壯志一聽聲音,心中疑雲大起,這聲輕呼,雖然是嬌脆滴滴,但餘韻中,對他仍極熟悉,想到晉德大師的閃爍言詞,令他愈加懷疑展偉鳳就是展偉明。

由於一心想着證實展偉明,他竟不知即時還禮,一雙俊目,一直凝視在展偉鳳的如花嬌靨上,似是要看透她的心!

展偉鳳雖比凌壯志大幾歲,但她終究是未出閣的少女,怎經得起凌壯志這等目不轉眼地仔細端祥?

頓時嬌羞滿面,紅飛耳後,急忙垂下臻首,緩緩退向身後。

飄萍女黃飛燕一見,再也忍不住笑着說:“我的傻相公,你這個樣子,拚命死盯,就是一塊生鐵也被你看溶了,何況我這位嬌滴滴,仙女般的表妹呢!”

凌壯志倏然驚覺失態,頓時俊面通紅,心想,即使懷疑展偉鳳就是展偉明,也應該慢慢設法揭破,怎可如此愚笨?

心念間,急忙拱手一揖,紅着臉歉聲說道:“鳳姑娘與展世兄酷肖已極,令人難分真假,小生乍見之下,幾疑鳳姑娘就是展世兄,方才失禮之處,尚望鳳姑娘寬恕。”

說罷,深深一揖,表示歉意。

黃飛燕毫不為意地笑着說:“莫說是你這位死啃書本的凌相公,就是那些自詡閱歷極富的精明人物,如果他們兄妹不同站在一起,也難分出來他們誰是哥哥,誰是妹妹。”

凌壯志一聽,心中更感不安,聽黃飛燕的口氣,似乎真的有展偉明其人,果真如此,方才實在太失禮了。

又聽飄萍女黃飛燕笑着說:“凌相公,現在你可將偉明表弟的寶扇,先交給偉鳳表妹啦!”

凌壯志連聲應是,急上兩步,雙手將扇捧上,同時文靜地說:“展世兄既然出外未歸,這柄寶扇就請鳳姑娘代為收下吧!”

展偉鳳被凌壯志看得芳心似乎仍未恢復平靜,雖然面綻嬌笑,但香腮上仍殘留着余暈,雙手接過寶扇,歉然說:“家兄因事前去樂平,未能在家恭候,尚望凌相公見諒。”

凌壯志明知沒有個展偉明,但仍謙遜地說:“事先並未約定日期,怎能怪展世兄未在家中等候。”

說著,即回原處坐下。

展偉鳳溫靜地坐在飄萍女的身側大椅上,繼續感激地說:“多謝凌相公這次代為保管玉扇,免卻家兄一次劫難。”

凌壯志認定沒有展偉明其人,因而也不覺得生氣,如果展偉鳳當時贈扇的用意是為了藉重自己為她消災,她必已肯定自己的武功比她高絕。

至於覬覷寶扇的人為何未曾再向他出手,想必是因為鐵鉤婆和萬綠萍俱在他的身邊,加之即時進入卧虎庄,是以對方沒有下手的機會。

心念至此,不便再說不諳武功,但他不承認為她保管玉扇,因而含糊地說:“小生髮覺此扇來歷不凡,不敢久攜身上,是以急急趕來奉還展兄。”

展偉鳳鮮紅的櫻唇上,一直掛着甜甜的微笑,那雙秋水般的眸子也一直自然而大方地望着凌壯志的俊面,而她的纖纖玉手,卻不時撫摸着寒玉寶扇。

無意間,她將扇面緩緩張開了,目光本能地移向扇面上……

驀然展偉鳳嬌軀一戰,花容立變蒼白,倏然抬頭看着凌壯志,立時驚急地問:

“你……你可曾將此扇借與別人?”

凌壯志心知有異,立即搖搖頭,正色說:“沒有,我極少掏出懷來。”

飄萍女黃飛燕也神色驚異地問:“鳳妹,有什麼不對嗎?”

展偉鳳沒有回答黃飛燕的問話,繼續望着凌壯志焦急地問:“那麼是你用寶扇殺人了?”

凌壯志大吃一驚,面色大變,登時不知如何回答。

飄萍女黃飛燕似乎也吃了一驚,急忙由椅上立起來,湊近展偉鳳一看扇面,也立即驚異地向凌壯志望來。

凌壯志覺得奇怪,他不知展偉鳳怎地會知道他曾用寶扇殺人,因而,他自言自語似地含糊說:“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展偉鳳焦急地說:“殺人本不足奇,只是武林中有不少人認識此扇的來歷,如被對方識破,勢必為師門天山派惹出禍事來。”

凌壯志一聽,頓時想起那夜花花太歲一見面,便即指出他是天山派的傳人,因而心中不禁慌了。

於是急忙由椅上立起來,急步走至展偉鳳的面前,惶急地問:“姑娘是怎地知道這柄摺扇曾經殺過人?”

展偉鳳情緒有些焦急地一指薄如蟬翼的扇面說道:“這柄寶扇每沾一次人血,扇面上的赤鳳目珠,便殷紅如火,閃閃欲活,牡丹花的蕊珠也特別明亮,凸起於紗上……”

凌壯志凝目一看,果然不錯,赤鳳的眼珠殷紅如火,牡丹花的蕊珠閃閃發亮,看來栩栩如生,似欲活躍紗上,因而插言說:“這或許是以前……”

展偉鳳未待凌壯志說完,立即解釋說:“絕不會的,因為六日以後,沾在扇面上的人血,便被赤鳳和牡丹吸收了,因而丹鳳圖會顯得愈加瑰麗。”

凌壯志登時語塞,不由望着扇面發獃,他不知道中年美婦黛鳳張雲霞是否追上花花太歲。

繼而一想,愈加不安,即使小娟的母親殺了花花太歲,但仍逃脫了那個風騷女人和那個矮胖小子。

這時,飄萍女黃飛燕向著展偉鳳一施眼色,故意滿不在乎地說:“好了,快不要提啦,既然請人家保管玉扇,人家就有權用來防身,動手惡拼,難保不盛怒殺人嘛!”

展偉鳳面色一變,立即笑着說:“只怕將為師門惹來麻煩,那時恩師責怪下來時……”

凌壯志心中一動,斷定展偉鳳就是展偉明了,因而急忙插言說:“鳳姑娘的師門也是天山派嗎?”

展偉鳳略一遲疑,黃飛燕搶先笑着說:“他們兄妹不但同是天山派的門人,還是一個師父的徒弟呢。”

不管飄萍女黃飛燕怎樣為展偉鳳辯護,凌壯志也不信了……

就在這時,一個小僮逕由廳前屏門下急步奔來。

黃飛燕未待小僮奔到廳來,立即沉聲說:“有什麼事嗎?”

小僮急忙停身,躬身朗聲說:“啟稟夫人,隨展大爺前去樂平縣的趙福,有急事求見。”

展偉鳳和黃飛燕黛眉同時一皺,互看了一眼,齊聲對小僮說道:“快命趙福進來。”

小僮恭聲應是,轉向屏門飛步跑去。

飄萍女黃飛燕望着似有心事的展偉鳳,疑惑地說:“真怪,偉明為何今天就趕回來了?”

凌壯志一聽,知道自己的想法完全錯了,展偉明果然去了樂平縣,想起方才盯視展偉鳳的事:心中尤感惶愧不安。

這時,方才的小僮已領着一個白髮蒼蒼,一身布衣,神色十分慌張的老僕人,急步向廳前走來。

凌壯志知道,這個老僕就是和展偉明同去樂平縣的趙福。

老僕趙福一見飄萍女黃飛燕和展偉鳳,立即惶急地大聲說道:“啟稟姑娘、夫人,十數高手圍攻展大爺一人,情勢已十分危急了。”

飄萍女黃飛燕和展偉鳳兩人粉面倏變,幾乎是同時問:“現在什麼地方?”

老僕趙福惶聲說:“就在鎮外西北柳林內。”

話未說完,展偉鳳立即惶聲說:“快去備馬!”

老僕趙福恭聲應是,飛步奔進廳左角門內,一群侍女,俱都面現驚急,顯得異常緊張。

展偉鳳轉首望着飄萍女黃飛燕急聲說:“黃姊姊,煩你在廳上陪他,我去去就來。”

凌壯志一聽十數高手圍攻展偉明一人,心中早已火起,只是他不便有所表示,這時見展偉鳳無意讓他前去,立即爭先說:“這等緊急大事,人手愈多愈好,夫人武功高絕,正該前去相助,就是小生也要前去一增見識。”

一群神情惶急的侍女,聽說凌壯志也要前去一增見識,俱都忍不住互看一眼,緊皺眉頭,越發顯得驚奇了。

黃飛燕望着神色遲疑的展偉鳳,一揮手,爽快地說:“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就讓他一起去吧!”

展偉鳳粉面略微一紅,三人急步向左角門走去。

凌壯志跟在兩人身後,無心去看內宅的房舍,他心裏一直想着飄萍女黃飛燕那句沒頭沒腦的話,這令他太費解了。

繞過一座精舍內院,便是趙家花園,出了花園後門,即是家丁們的眷舍,再進入一道柵門,即是馬廄了。

馬廄前面立有十數家丁,早已備好了六七匹高大健馬,老僕趙福,手中早拉好一匹烏騅。

飄萍女黃飛燕一見,即對趙福沉聲說:“你先頭前帶路。”

老僕趙福,急聲應是,縱上馬鞍,沿着馬道向西柵門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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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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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雌雄莫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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