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姓杜的師父持刀衝上樓的時候,來如風早已翻牆消失不見……
不久,就在來如風轉回城門附近王掌柜的小飯館時候,王家大小姐小借姑娘,已經起來正在廚房燒水,一見來如風自外面回來,並不多問,也不驚奇,就那麼淺淺一笑,算是招呼,因為她知道來如風並非常人,男人,尤其是像來如風這種非常的人,對女人來說,有時候沉默比之開口要好得多。
來如風走進房間不久,外面仍然灰濛濛的,但王小借雙手端了個銅盆,大半盆的溫水中放了一條粉香的毛巾,送到來如風的房裏來:
“來爺,您洗把臉,我這就給你做早點,不知來爺喜吃甜的或是鹹的,如果來爺要吃南方的酥點,配上咱們北方的棗泥小米稀飯,倒也是不錯的。”
來如風每聽一句一心裏就“咚”一聲,等王小倩說完,他一肚子話一句也憋不出口,靦腆的低聲道,
“大小姐,這些事叫小二來做嘛!至於吃早飯,一個大大的高尖饃加上一棵蔥或一點蒜就夠了,你說的那些,我連聽還是頭一遭呢!”
王小倩掩口一笑,道:
“來爺,你長年江湖闖蕩,流血流汗的行俠仗義,偶爾吃一點又有何不可,你稍稍歇着,我這就去灶上給你做。”
來如風正要攔住,王小倩早一溜煙走出房去。
來如風手扶門框,望着王小倩的倩影發了一會愣,心中有着太多感觸,黯然神傷的思忖,這時候如何能存着“獨樂樂”的想法……
來如風是不能獨樂樂,因為他還有上百口人等着他賺錢養“家”呢!
王小倩的灶上手藝可真地道,當一鍋棗泥小米稀飯熬的稠不啦嘰噴香又粘糊的時候,她已烤了幾樣南方甜點,端到來如風的房裏來。
本來開飯館的,各樣材料全都現成,只需加工蒸烤也就成了,所以當一大碗棗泥小米稀飯也端上桌的時候,來如風聞到了滿室的甜又香的味道……
甜使他懷念,懷念他的童年!
而香卻令他想哭,因為他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但他雙親卻又在何方?
來如風坐在小桌前,強自壓抑住內心的衝動,在眼眶含淚中強擠出一個笑,但他知道那個掛在自己臉上的笑意一定十分難看。
搓搓手,對一旁微笑的王小倩道:
“大小姐,天已亮了,你也做了這麼多好吃的,眼下還有件小事,得煩你幫個小忙。”
王小借淺淺一笑,露出嫩臉上好大兩個梨渦,貝齒微現的道:
“來爺,別再叫我大小姐,就叫我小倩好了。”她大眼一睜,又道:
“來爺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一聲,小倩立刻去辦。”聲如幽谷鳥鳴,清脆悅耳。
來如風一笑,低聲道:
“就煩姑娘把魏姑娘叫來,另外叫小二雇一輛騾車。”
王小倩雙眉一場,道:
“來爺今天要走?”
“沒法子,身不由己,再說已經耽誤一天了!”
透着一些無奈,王小倩深長的望了一眼來如風……
來如風似乎從王小倩的大眼中,窺見了一種令人心碎、心醉、心酸與心痛的綜合眼神,那是在一個少女在想得而得不到自己所喜愛的東西時候所自然流露的眼神。
於是,王小倩款款的轉身走出房門……
魏小娟來了,一進門就要向來如風跪拜,卻被來如風攔住,道:
“你也坐下來吃吧,吃完了咱們還得上路呢!”
二人默默的吃着王小倩做的點心,那是四樣四色全福壽南方糕點,紅色的棗泥紅絲冰糖糕,綠色的百果綠絲餅,黃色的核桃拌陳年火腿餅,天藍色的嫩蓮雞絲餅,正是兩甜兩咸,配以棗泥小米稀飯…...
突聞魏小娟道:
“在郝家的時候,就聽他們說,誰要娶到南城王家大小姐,一輩子可有口福了,如今吃到她親手做的這些東西,真是傳言不假。”
來如風正要說什麼,卻見王小倩笑着進來,道:
“魏家妹子可是在說我什麼!”
來如風一笑,道:
“她正在稱讚姑娘的手藝呢!不知將來何入有口福能娶到姑娘,那才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王小倩不答,似笑非笑的道:
“車已經雇好了,指望着來爺常來,小倩一定親為來爺做羹湯。”
聽着王小倩的話,來如風就是覺着不太對勁,直覺的反應是促着魏小娟快吃了上路。
於是,王家二小姐與王掌柜的全來了。
當然,王掌柜的一再挽留,王家二小姐也要求多住兩天,但來如風要事在身,當然他的要事是不能,也無法說出來的。
王小倩沒有挽留的話,因為她知道來如風不是池中物,他是一條龍,一條呼風喚雨而又翱翔於天空的神龍,他不會,也不可能有一點空時間的,因為他是屬於江湖中的,他的生命也是為江湖而活……
所以,王小倩沒有說挽留的話,但是,來如風從王小倩的眸瞳中,已經體會出來她這時候的心意。
就在魏小娟登上那輛騾車的時候,王小倩遞了個小小布包,道:
“這裏面全是吃的,路上想吃就吃一點,還有來爺……”
睜着一隻眼,魏小娟直是稱謝不止。
來如風對王氏父女一抱拳,又怔怔的望了王小倩一眼,轉身大步走出城去……
騾車行在路上,趕車的怕累了他的騾子,所以人也走在騾子一側,一手挽着籠嘴,幾乎是小跑步的往前趕路。
而來如風卻似遊山玩水般的晃蕩在騾車後面……
騾車離開寶山城快一個多時辰了,來到了一個渡口,一條四方渡船,正行駛在河中央。
魏小娟走下車來,緩緩來到來如風面前,隨手把個包里打開,取出兩個甜餅,那是王小倩做的,來如風一看就知道,不由一笑,接在手中,道:
“王家大小姐的灶上功夫,確實高人一等,你也吃兩個吧!”
魏小娟正要取呢,突然“咦”的一聲,見包里里正有一封精巧的信。
“爺,這裏有封信。”
來如風嘴巴塞得鼓鼓的,一聽有信,立刻接過來,只見那信封上寫着:“來大俠收”。
來如風忙拆開信封,上面那書寫的娟娟“巧”字,使他想到王小倩的灶上功夫,這女子天生一對巧手,連寫的字也是這般的出水芙蓉,只見上面寫道:
“來大俠:
如果有一天,你倦了,不再像浮萍般飄蕩江湖,
不要忘了,寶山城的王小倩在等着你呢!
小倩字”
比摺疊銀票還仔細,來如風把王小倩的信寶貝一般塞在懷裏,一邊自言自語的道:
“你等着,趕着我把那一百多口人弄齊全,娘的,王八蛋不奔向寶山,看我不一頭杵到你懷裏才怪呢!”
有道是,怕站不怕慢,站站走不完!
來如風雇的這輛騾車,車上就坐了個魏小娟,所以路上沒有多停,天快黑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赤陽地界。
來如風付了銀子,打發騾車回頭,這才對魏小娟道:
“朝南走,就在古庄河二道灣地方,我要去見見我的老夥伴,我這就先送你進赤陽城,找個飯店先住下。”
於是,二人繞過一個大村莊,抄小路到了赤陽城外,赤陽的那個大城門,三丈高半尺厚的兩扇大門,已有一扇已經關起來了。
找了一家客店,把魏小娟安置下來,來如風這才急急走出赤陽城,直奔古庄河南面的老柳樹下。
蘆葦中,正有一盞豆大的燈光照過來,這時候鯉魚灣上蘆葦簌簌,河水潺潺,就在老竹架起的那個跳板頭上,獨艙小舟仍然緊緊的拴在那兒。
當來如風踏上跳板的時候,小舟尾的草棚下面,錢如土正在燈下獨酌呢!
來如風已經上了船,錢如土視若不見。
不過雖說是裝做不見,但口中還是嘟噥道:
“我真失望,失望極了!”
來如風一屁股坐下來,喘着氣道:
“錢大爺,錢老先生,小的才不過耽誤了一天多那麼一點點,你就對小的失望了!”
錢如土酒盅重重的往木板上一放,晃着大腦袋,道:
“你小子別屎克螂戴花——臭美了,我老人家之所以失望,原因是你又活着回來了!”
來如風一拍大腿,道:
“小的回來有什麼不好?”
錢如土重重的“哼”了一聲,道:
“我實在不願聽見那聲五五分賬,當然希望你死在外邊,永遠不要再回頭了。”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我親愛的錢大爺,這你就不懂了,常聽人說,一個人若是被別人咒着他,希望他快死,最好是絕子絕孫永淪阿鼻地獄,你猜怎麼著?”
錢如土眯着大眼,道:
“你說怎麼著?”
來如風一笑,嘴角一翹道:
“這被咒的人不但不會死,反而活的更歡實,你老可猜得到嗎?”
“沒聽說過。”
又是一聲哈哈,來如風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嘟”喝乾,又捏了一塊醬兔子肉,往嘴裏一塞,連嚼邊笑道:
“一個人如果常被人咒罵,是以證明這人不是好人,不是好人,那一定是壞人,如果閻王老子知道是壞人,他老閻是不願收留壞蛋的,所以小鬼也就不會來找惡人麻煩了,這就是常說的:好人怕鬼,鬼怕惡人!也因此才有人體會出,好人不長命;禍害一千年。”他呵呵一笑,又道:
“我小子被你一陣咒罵,不但沒有被你咒死,連財神爺也大表同情,狠狠給了我一票。”
錢如土一怔,笑眯眯的問;
“你又整倒哪個龜孫子?”
“就是那寶山城的一霸,‘金刀’郝天剛,娘的,他在寶山城開了一家怡紅院,他又縱容他那兒子欺到寶山一家姓王的,正好叫我碰上,狠狠的叫我好一頓折騰。”,
錢如土道:
“你可過癮了,但你可知道郝天剛那老小子,在關洛道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惹了他,你往後的日子可就像熱干鍋里炒黃豆,有得你小子蹦的了。”
來如風獨干一杯,冷笑道:
“歐陽壯比他如何,來如風又怕誰來着?”一面伸手人懷,摸出一個絲帕,就着燈光打開來;
“送給你老下酒!”
錢如土一看,是血淋淋的兩個眼珠子。
“誰的?”
“郝天剛兒子的。”突然他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小三,小三人呢?”
錢如土眼皮也不抬的道:
“還不是你兩個,一個叫我收他做徒弟,小三那小王八蛋又對我老人家窮獻殷勤,沒法子只好認了吧!”
一拍巴掌,來如風道:
“錢老,越來我越覺得你老人家可愛,來,我敬你一杯!”
錢如土指着木板上的兩顆眼珠,道,
“快把這臟玩意處理掉,免得我老人家倒胃。”
來如風道:
“我要……唉!對了,小三他人呢?我正有要事對他講呢,因為……”
錢如土一指岸上柳樹林,道:
“呶!在那兒吊著呢!”
來如風猛回頭望去,樹林中隱隱的是吊了個人:
“喂!喂!你這老頭兒是什麼意思,小三可是我小同鄉呀,你怎麼可以這樣折騰他?要收徒弟,是你的人情,不收是你的本份,合著不該這麼整人吧!”
錢如土面無表情的道:
“古人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告訴你吧,他才倒吊在樹上不過一個時辰,比之我學藝時候,一弔就是半天,他輕鬆多了,所以我老人家說,他們這一代年輕人可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呀!”
來如風道:
“有樁大事我不說你還不知道呢!”於是,他把寶山城救出了魏小娟的事,細表一番:
“錢老,你看魏小三會不會認識魏小娟?”
錢如土微點着頭,道:
“娘的也真夠酸人的。”放下酒杯,錢如土衝著柳樹林高聲叫道:
“小三子呀,回船上吧,今天的功夫就到此為止了。”
遠處的魏小三高聲應道:
“師父,我這就來了。”
來如風一聽小三叫師父,不由大樂,笑道:
“就這麼幾天,你就收了個徒弟,可喜可賀!”
錢如土面無表情的道:
“等你又不來,閑着也是閑着,收個徒弟打發時光嘛!”
這麼幾句話,小三子已跳到船上了。
“來叔,我看着你回來,可是師父有命,要我練功學閉氣,所以眼睜睜的不能向來叔請個安。”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有個人不知道你認不認識?”
小三子一怔,道:
“誰?”
“是個女子,約摸着比你小個一兩歲。”
“可是咱們來家集的?”
“不錯!”
小三子一喜,道:
“她叫什麼?人呢?”
來如風道:
“叫魏小娟。”
“魏小娟?是不是她?”
來如風道:
“你說是誰?”
小三回憶的道:
“來叔可曾記得,就在來家集東面雙槐樹附近,有幾戶姓魏的,我小叔就住在那兒,他們有個女兒叫小娟,那年我由家鄉逃難在外,臨走曾去見過我小叔,那時候小娟才不過十二三歲吧!”
來如風一聽,心裏已有了譜,當即道:
“今晚咱們先歇着,趕着明日一早,我帶你去見她。”
錢如土抗議道:
“我說小子,你正事要不要辦,汴梁城你是去不去了?”
來如風咧嘴一笑,道:
“錢大老爺,表面上我在撥弄這些雞毛蒜皮雜碎事,但說穿了我可是在為錢老你打算啊!”
錢如土大腦袋一晃蕩,道:
“放屁!如果你真是為我,何不就此上路?早旱脫手,也好痛痛快快的享受那多金的滋味。”
來如風無可奈何的道:
“唉!好人難做呀!”他指着錢如土的肩頭,又指指錢如土的大腿,搖着頭道:
“我親愛的錢老,你老人家可得想仔細,此去汴梁,路途遙遠,天乾物燥曬死人,如果咱們頂着太陽,長途跋涉,你那肩上的傷能熬住火毒太陽曬多久?如果咱們騎牲口,你老傷在大腿內側,怎麼個騎法?”吃了一口菜,望了一眼錢如土那木然的表情,又道:
“所以嘛,我思前想後,考左慮右的,決定等你老的傷口那些痂落了,咱們上路,到時候我買一牲口送你騎,咱們來他個快馬加鞭一趕三,把耽誤掉的日子找回來,你看怎麼樣?”說著,他就着燈光一把摸出懷裏銀票,更把自怡紅院弄到手的一包金子珠寶也取出來。
數一數銀票,只差一千兩,就是整十萬兩。
錢如土一看,指着來如風的鼻尖,道:
“誰要是碰上你,算他倒八輩子霉!”
“錯了,就拿你錢老來說,咱們不是工作愉快而又合作無間嗎?”
“各為銀子,互為利用而已。”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小子心裏可是雪亮,你老視錢如土,誠如你名,而我也得養我那一百多口之家,你我本視銀如糞土,卻偏又為銀子拚命,真不知要拼到何年何月呢!”
“沒出息,才幹了幾年,就開始怨天尤人,我問你,是累了呢?還是害怕了?如果是累了,沒關係,趕這趟買賣的銀子到手,我老人家陪你,如果你要清靜,咱們就西去天池,或北到唐奴烏梁,那些沒有人煙的地方,以天為被地為床,包準沒人打擾你;如果你真的刀光劍影的嚇破了膽,我老人家勸休,儘早收起你現有的家當,趕着找個沒人認識你小子的地方,啃他娘一輩子窩窩頭吧!”
“嘖嘖嘖,我才嘟噥那麼兩句,看看惹來你老這麼多嘮叨。”一邊收起銀票等錢物,邊就着燈光遞給了小三子一個金元寶,道:
“趕着明日辦些好吃的,我把人接到這兒來,多下的留着開銷,不過我要告訴你,你師父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就算你跑斷腿也得要為你師父辦到!如果你表現良好,說不定我會纏着你師父,答應把那個‘師’字去掉的。”.
小三尚未會過意來,錢如土已醉眼泛紅,盈淚欲滴,大腦袋上五官走樣,連聲音也突然變得靦腆的,道:
“我操,師父的癮才過了兩天,又要我當他義父,小子,你看我老人家有這個福氣?”
來如風道:
“有,絕對有,你沒有這福氣誰會有?不過這要等他的藝業有成的時候,才能要他認你為義父!”
錢如土不解的道:
“為什麼?”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干你老這一行的,首重變化氣質,否則天下大亂矣!而變化氣質就如同尋一塊良玉,當良玉到手,再加雕塑,也就是授以技業,才成大器,才稱瑰寶,如今要學你老一身絕學,必得一番苦撐,如果他現在當你義子,你在看到他吃苦的時候,必然心痛,也就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就如同剛才你把他吊在樹上,也許有一天你會叫他泡在冰地雪裏,這些都是磨其心志的功夫,你老來得子,會這麼忍心嗎?所以非得他藝業有成,才能叫他叩頭喊你‘爹’。”
錢如土呵呵笑得臉上老肉亂顫,道:
“娘的,你可想得真周到,咱們就這麼辦,不出一年,我就叫他在江湖上揚名立萬,成為神愉第二。”
酒足菜飽,月已當中,古庄河上水悠悠,鯉魚灣的小船上,小三子伺候他師父與來如風二人歇下之後,就着夜色,把殘看收去洗凈杯盤,和衣躺在船板上發著囈語……
“小娟,是她么?嬌小的可人樣,天真無邪的一雙長辮子,如果是她,自己的堂叔可能有所不幸了,唉……”
小三雙手枕在頭下面,仰望着天上的月光,月圓月缺,萬世不變,而人世滄桑,卻是瞬息萬變,童年的生活,有如心頭甘露,只能在消極、失意、痛苦的時候,惟一值得憧憬與安慰了。
時光催動着天上的月兒,匆匆帶走了人們寶貴的時光,但也帶來了新生的一天,當一對彼此調笑的黃雀在柳樹上“吱吱喳喳”叫個不停的時候,小船上的小三子早已經翻身爬起來,忙着把早飯做好,這才走進艙中把錢如土與來如風二人喚醒。
來如風並未吃飯,他爬出艙來抹頭就走,對錢如土高聲道:
“我這就到城裏把小娟帶來,等着看小三認不認識,完了我還得要選上兩匹快馬,咱們也好早日上路。”
錢如土在船邊端着一碗蓮子稀飯,吃着來如風帶來的王小倩做的酥餅,應道:
“小子,把那對招子可得放亮,別讓石頭堡的龜孫們盯上了,橫生枝節呀!”
來如風一扭頭,人早變了樣,因為他轉眼間長了一嘴繞腮鬍子。
於是,三個人全樂哈哈的笑啦!
來如風走進赤陽城,找到魏小娟,而她卻正獨自坐在房間裏發愁呢!一見來了個大鬍子,還真的嚇了一跳,以為寶山城郝家來人抓她呢!
仔細一看,才去憂為喜。
“走吧,我帶你去見個人,或許你會認識。”
“可是來家集的人?”
“不錯,而且他也姓魏。”
魏小娟急不及待的端整好了衣裳,跟着來如風走出客店,這時候街面上才有行人。
來如風並不多停,領着魏小娟往城外走去……
二人剛剛要出城門,突然間,身後馬蹄急促,奔雷般的衝過來。
來如風一把拉住魏小娟往旁邊閃躲,就見一連三騎,快不可言的一衝而過,幾乎撞上魏小娟。
來如風看的真切,心想,這不是棗陽四方鏢局的人嗎?難道他們已由長安轉回鬥了?搬指算算,才不過五六天光景,說起來也真夠快的。
來如風並未把這事放在心上,帶着魏小娟來到了鯉魚灣的小船上。
這時候錢如土放下碗筷沒多久,而小三子正在忙着準備歡迎這位小同鄉呢!一見來了個獨眼姑娘,先是一怔,但在一怔之問。”還是魏小娟先開口:
“小三哥,我是小娟,你不認識我了?”
突然間,小三丟下手中物,一衝而到了小娟面前:
“妹妹,娟妹!你是娟妹,、三年多不見了,人長高了,只是你的眼……”
魏小娟止不住流淚,連她的那隻被郝大少用皮鞭抽瞎的眼睛,也在流淚……
“我叔叔他們呢?”
聳動着雙肩,魏小娟涕淚開始交流……她說不出話來,因為激動,更因為興奮,所以她一時間也無從說起……
有道是,他鄉遇故知,而魏小娟卻是他鄉遇親人。
來如風站在二人面前道:
“姑娘,你就別再傷心了。”我掏樣東西給你看。”
來如風又自懷裏摸出郝大少的那對眼珠子,道,
“我挖了姓郝的一對眼珠子,替你連本帶利的討回來了,怎麼樣處理,你才消氣,你就自己辦吧!”
來如風這麼一說,還真嚇了魏小娟與小三二人一大跳,小娟急忙搖手道:
“爺,快把這髒東西丟了吧!”
來如風一笑,道:
“我就是要留給你看的,既然你已過目,這也算是驗明正身了,丟到河裏餵魚吧!”並指一彈,兩顆核桃大小的靈魂之窗,“咕嘟”落到水裏去了。
輕聲一笑,對小三道:
“約摸着你二人有一籮筐的話要說,何妨到船下岸上去說個過癮,我要同你師父商量事情呢!”
小三攙着小娟,二人走到老柳樹下,去互道別後情形。
來如風走到船尾草棚下,卻見錢如土把箇舊草帽扣在臉上呼呼嚕嚕的睡起來了。
這可是回籠覺,總得要個把時辰才能醒。
微微一笑,來如風走到柳樹下,對小三道:
“等你師父醒來,告訴他我去選馬了。”
小三正要響應,突聽船上的錢如土高聲道:
“轉回來,你以為我老頭子真的睡了?”
打個哈哈,來如風急忙又回到船上:
“可是小子吵醒你老的黃粱大夢了?罪過罪過!”
錢如土拉下草帽,道:
“我老人家根本沒有睡着,只是不願看他們那兩個小輩啼啼哭哭的可憐樣。;’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那好。咱們這就合計一下,何時起程,怎麼個走法?”
錢如土一個指頭挖着鼻孔,哼着聲音道:
“此去汴梁,路途遙遠,這兩天我老人家也合計了一下,不知道四方鏢局送往長安的‘天竺佛’是否已被石頭堡那個魔頭弄到手?約摸着這一兩天他們押鏢的人也該回頭了,咱們是先去汴梁呢,還是先去石頭堡一探?”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不提我倒忘懷了,那四方鏢局押鏢的可是三人?”
錢如土點點道:
“不錯。”
來如風又問:
“可是那副總鏢頭石魁嗎?”
錢如土長身而起,道:
“你看到他們了,在哪兒看到的,有沒有石頭堡的人,還有那……”
來如風進忙擺手道:
“稍安勿躁,你一問一大串,問的人清楚,我回答起來一定胡塗。”一頓之後,來如風道,
“就在今天一大早,我在赤陽城門下遇到他們的,當時他們那種急驚風樣子,我還以為他們遇上什麼麻煩了呢!”
錢如土道:
“麻煩了,要想得到‘天竺佛’,還真得要費上一番手腳了。”
來如風道:
“哪一回不得拚命豁上干,有什麼值得憂慮的。”
錢如土搖着頭,道:“天竺佛價值連城,當然價值愈高,其所帶的危險性也愈大,任何人擁有這天竺佛,都不會敞明了擺出來的,必然小心又謹慎的藏於神秘地方,我真後悔,當初怎麼不跟上長安,踩踩路線,以確定天竺佛佛落誰家。”’
來如風道:
“這事應該不難,石頭堡不是有人追上去嗎?咯們再摸上石頭堡去,暗中探探動靜。”
錢如土道:
“石頭堡被咱們一陣攪和,必然恨我二人人骨,;甚且更加強了防務,這時候去,必然討不到好,弄個不小心,又得淌血挂彩……”
來如風一笑道:
“錢老怕了?”
“放屁!誰說我怕了!”他一頓之後,又道:
“這麼辦,咱們把一應事情連成串,一件一件辦。”
來如風哈哈一笑,道:
“說說看,怎麼個連成串,又是如何一件件的辦。”
錢如土搬着指頭,道:
“第一件,你得先告訴我,你要把小娟姑娘如何安排?”
來如風抓耳撓腮的一時說不上來。
卻聽錢如土道:
“你不是常說你有一百多口人要養嗎?何不也把她收養下來呢?”
來如風道:
“我是這麼打算過,可是我覺得何不送她回來家集呢?那兒她還有本家住着,她家也還有屋子在呢。”
錢如土一拍手,道:
“好,咱們就送她回來家集,正好你也要回家鄉看看,正是一舉兩得。”
來如風道:
“在外飄蕩這麼多年,爹娘活着時候我還小,等我奉養的時候,卻又天人永別,最傷心的是活着的人,只好回去多燒些紙錢了。”
錢如土突然搖着大腦袋,道:
“樹欲靜而風不止,
子欲養而親不在!”
他緩緩踱了兩步,傷感的又道:
“我老人家這麼大年歲,卻沒有個後代來奉養我,而你,來如風,想養你的親上又不得,咱們這是同病相憐啊!”
所謂英雄也有傷感時,如今錢如土提到身世,也是一陣唏噓不已!
來如風猛吸一口氣,道:
“其實我早把這顆侍奉親上的心,轉而施捨在我那一百多口人上面去,只要他們過的安逸,我心中就會有着無比的快樂,所以你看我,從來不發什麼愁的。再說錢老如今有個小三,看他對你那種孝順樣,比個親兒子還好。”
錢如土轉愁為喜,搔着腮幫子,望向遠處的小三笑。
來如風又道:
“只等去過家鄉,把小娟也安置好,到那時錢老怎麼決定,來如風就全聽你的。”
錢如土一拍大腿,道:
“好,就這麼說定了,不過有樁事情我老人家琢磨再三,覺得應該在咱們離開赤陽之前先辦。”
來如風道:
“什麼事?說說看。”
錢如土道:
“探一探石頭堡。”
來如風一怔,道:
“怎麼又要去探石斗堡,不是說等汴梁回來才去嗎?”
錢如土道:
“你小子也不想想,如今咱們事先探出那‘天竺佛’不在石頭堡,何不由汴梁直經洛陽出潼關而去長安,為什麼還繞道這伏牛大山裡跑冤枉路呢!”
來如風道:
“話雖不錯,如果在石斗堡出了紕漏,該怎麼辦!”
錢如土道:
“紕漏紕漏!你小子就怕出紕漏,你以為我老頭子活膩了。”他一頓之後,又道:
“進入石頭堡是我的事,老規矩你只負責接應就成了。”
來如風道:
“我看算了甲巴卜乾脆我來;你先陪着小娟上路,好歹我進一趟石頭堡,比他們發現你來,在情理上也好應付。”
錢如土一愣;道:
“這麼說來,我老人家的那些玩藝兒,你也偷學去了?”
來如風一笑道:
“什麼叫偷學,我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們合夥有年,就算看也看的差不多了,又何用學呢?”
其實,這兩位風塵怪傑,往往就是在彼此戲謔中,把事情決定下來,而來如風之所以要自己一探石頭堡,當然是因為錢如土傷未痊癒,年紀又大,而自己前去,就算被發現,石頭堡也不一定會留得住自己。
而錢如土一聽來如風這麼一說,當即笑道:
“好,你小子能說出這番話,姓錢的也認了,只要有一天你不來個反噬一口,偷學一些也無妨,不過我可要告訴你,不定什麼時候,我得對你作個測驗,考量考量你夠不夠入我一流而成為‘偷’字輩人物。”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錢大老爺只管放心來測驗,來如風早養之有素,靜等你指點竅門呢!”
錢如土不悅,道:
“這是什麼話,既然養之有素,又何需我來指點什麼竅門的。”
來如風道:
“我可愛的錢大老爺,我之所以說竅門,自然是一些你們那一行的絕藝,比方說有一次你老人家睡的口水直流,突然間我聽到有老鼠叫,以為老鼠去舐你的口水呢,我舉燈一照,乖乖,原來你嘴唇抖動,正在學那鼠兒叫呢!聽起來比真的老鼠叫還要真,我就學不來你這絕活兒。”
錢如土一指頭戳在來如風臉上,笑罵道:
“好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偷兒鼠輩,你這是在罵我老人家呀?看錢爺饒得了你!”
哈哈一笑,來如風道:
“算啦,我這就去辦正事,趕着先買三匹快馬,錢老,你喜歡什麼顏色的馬呀?”
錢如土冷然道:
“什麼顏色全一樣,只要四條腿跑的快就成。”
來如風哈哈一笑,走過跳板,來到岸上。”
魏小娟與小三二人急忙迎上來:
“來叔要走了?”小三一臉感激。
“我上城裏去買馬,天黑我就同你師父,還有小娟三人一齊上路。”
小三一怔,急問道:
“這麼快,來叔要把我堂妹送往哪裏?”
來如風嚴肅的望着魏小娟,道:
“小娟,來叔把你送回家鄉去,以後的事,來叔會替你安排的,你可願意?”
魏小娟想哭,但她還是強忍住了,輕聲道:
“小娟全聽來叔安排。”
來如風一喜,道:
“這就好,你兄妹二人好好聚聚,夜裏上路。”
小三急又問,為什麼要晚上動身,何不等到明日一早?
來如風一笑,道:
“等你小子把本事學會了,自然就懂了。”
其實黑夜與白天,對於某些人而言,是不會有什麼分別的,尤其對於一般江湖人物而言,他們寧肯晨昏顛倒,個中情形,自然也只有當事者體會得出。
這一天,魏小娟最高興,因為她再也想不到會遇上親人,而且自己又將轉回渴望已久的故鄉,心情自然是十分激動。
而小三更是高興,離家三年多,那時候比小娟還小,只是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回到他思念的家鄉!
只有錢如土,這一天他並不多說話,他老人家很會把握時間,一有機會就合上雙眼,因為干他這一行,要養成休息時盡量休息,幹活時腦筋清醒的習慣。
來如風又到了赤陽鎮,他找到販馬場,選了三匹馬,過午就騎回古庄河的鯉魚灣。
錢如土對來如風選的馬相當滿意,尤其是來如風配的馬鞍,全都是新的第一層牛皮,擦的亮晶晶的。
“錢爺,咱們這是來回幾千里的路程,南北奔波,時時為賺銀子而勞累,自然要選那上等良駒了。”
“小子,這件事你辦的無懈可擊,再說這也是花你的銀子,我更不能有所挑剔。”一面對小三子道:
“咱們上岸上去,我得教你幾招,等老師父回來后,可要驗收成果的。”
來如風一看天色尚早,他心裏明白,錢老爺子是要自己睡個一陣,晚上還得辦正事呢。
於是,來如風把小娟叫進那個小艙中,也叫她睡一會,因為,當天夜裏三人就得上路呢!
來如風一歪身,就在船尾草棚下睡起來,他睡得相當安逸,用為從他的臉上正綻現出滿足的笑意,當然也就看不出會在幾個時辰後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發生了。
但是,當錢如土與小三走回小船的時候,來如風早已精神抖擻的迎着錢如土,道:
“在五里坡那個小土地廟前等我,不散不見。”
錢如土一撇嘴道:
“人還未摸進石頭堡,已經嚇的胡說八道,什麼不散不見,你去吧,咱們不見不散。”
來如風躍身上了一匹純白黑尾大馬,笑道:
“老爺子,我這就去闖龍潭虎穴了,不要忘了咒我喲!”
錢如土“哦呸”一聲,罵道:
“哪個王八蛋才盼着你翹鳥!”
於是,來如風一陣哈哈大笑,消失在暮色蒼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