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碧目深谷
淳于俊知道姚小玉假意對自己說話,實則暗向南荒睡尼夢大師及那位乍現即隱腰系長帶的白衣人叫陣。但姚小玉說完以後,卻四山寂寂,毫無迴響。
這時四鳳三鬼手中的樂器,又復響起,八名苗裝壯漢,抬着碧目魔娘姚小玉緩緩回身,似欲往那形如人眼的幽壑之中走去。
淳于俊懸念好友鐵杖金鉤焦天嘯安危,並因不信他會屈志於歐陽鳳裙下,遂驀然叫道:“碧目魔娘,暫留貴步”
姚小玉聞言命令八名苗裝壯漢停步回身,向淳于俊說道:“我知道你要問的無非是鐵杖金鉤焦天嘯及龍淵寶劍、吳越金鉤,但這一人兩物,如今都在我碧目谷中,安然無恙,今夜我也必有安排,便大家作一公平競賽,互相各憑所學,當作彩頭博取就是。”
說完,正欲揮手命苗裝壯漢,抬榻回壑,忽然又似想起甚事,俏臉上,滿布嚴霜地恨恨說道:“我倒忘了,聽說當年幫助負心人褚珏,盜我天魔十二絕的老偷兒千面空空唐子羽,他和你們一路,煩你轉告老偷兒,我恨他入骨,對於今夜其他入谷之人均可以客禮相待,唯獨老偷兒不然,他若不曾多生一顆六陽魁首,或是多長一層人皮,最好不要自取滅亡,妄入我的碧目谷內。”
淳于俊覺得不便答話,方自一蹙雙眉,碧目魔娘姚小玉玉手一揮,八名苗裝壯漢,居然施展出上乘輕功,平抬軟榻,凌空縱起,在悠揚樂聲中,飄然落向幽壑以內。
卓雲峰前如火如荼的陣仗,剎那之間,變成一片幽靜,淳于俊心頭由緊張到松馳,由松馳而變成一片寂寞凄涼。他兀自懸念再度負氣而走的林凝碧,不知是否已在碧目谷中身涉險境。
愁懷無奈之下,遂欲將這些難排情緒,盡訴琵琶,但手指才撥絲弦,忽然想起自己雖蒙白二先生傳授琵琶行絕學並數度應用,可惜只是防身,未能克敵,而其中所藏鈞天三式卻始終未獲機緣,加以一試。
淳于俊暗想:今夜碧目谷之行,入人重地,無疑強敵如雲,雖然適才聞得佛號,知道南荒睡尼夢大師業已趕到,隱身暗助,但要想從碧目魔娘姚小玉師徒手內,救出鐵杖金鉤焦天嘯,並奪取龍淵寶劍、吳越金鉤,仍舊難似登天,絕非易事。
尤其自己蒙風雷道長閔守拙慨贈千年雪芝,但等在歐陽一缺手中,設法弄到第二粒天香豆蔻,便可為長睡天外之天秘室中的鐘素文療傷重生,此事絕不容中途罷手,偏偏林凝碧女兒心狹,一再因此耿耿於懷,叫自己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心頭多少事,無事不牽愁。淳于俊一聲長嘆,倚崖席地而坐,緩撥絲弦,寄情妙韻,口中也把唐代詩人白居易謫居江州所作,流傳千古的琵琶行你低吟誦。
曲詞暫近尾聲,琵琶行六百一十六言,也吟以座中泣下誰最多之際,突然在淳于俊對面,隔着一條冊澗的小峰頭上,有人放歌吟道:“司馬才華第一流,琵琶曲調足千秋,異代傾心尊老大,天涯淪落白江州。”
淳于俊因為曾聽江州白二先生對自己說過他最傾心香山樂府,故而尊唐代詩人白居易為老大,自稱白二先生,加上這種高曠吟聲,又極耳熟,不由心頭狂喜,精神一振,閃目向吟聲來處看去,果然看見嶗山所遇那位共有鬼怨神愁晨鐘暮鼓蓋四異,北邙鬼叟豐秋,白江州白二先生第三種身分,而自稱均不是他來面目的絕代奇人,仍舊白衣飄飄,一身文士打扮,坐在近峰頂峭壁間一株夭矯古松橫枝之上,正對自己含笑揮手。
由於萬妙山莊一會,幾乎全靠他保得群俠全身而退,使百毒孫臏軒轅楚,枉費心機,淳于俊深知這位絕位奇人,不僅武學蓋世,智計亦復超群軼化,如今突見他也在六詔現身,怎不驚喜得大出望外?
一聲白二先生剛到口邊,尚未喊出,忽然想起對方身分太我,自已究應稱蓋老前輩?豐老前輩?抑或白二先生?
思念未了,隔澗飄然飛墜一片白雲,那位絕代奇人,已落在淳于俊身前,微笑說道:“我雖在泰山日觀峰絕頂,對陶大杯等揭露本來面目,但嚴囑他們暫時保密,不可公開。你與我既以琵琶結緣,仍叫我白江州白二先生便了。”
淳于俊聽他他這樣講法,遂含笑說道:“二先生怎會如此湊巧?也自遠涉蠻荒,到了這六招烽煙之地?”
白二先生笑道:“我在泰山日觀峰頭,揭露本來面目,使陶大杯等大出意外,嚇了一跳以後,覺得無事可作,遂想跑趟不開谷口,看看你們那場鉤劍比賽大會。誰料到端陽正日,隱身暗處一聽,才知事已生變,大會成虛,並得悉在萬妙山莊所接那張柬帖上領銜的碧目魔娘,就是昔年有名的妖淫尤物碧目仙姬姚小玉。”
淳于俊聽到此處,越發喜形於色地問道:“二先生這等說法,是有意遠來相助了?”
白二先生笑道:“彼此既已定約在天外之天以內,互見真章,則此次碧目谷中,也不必過為已甚,只求挫挫姚小玉的氣焰而已。她以為她的天魔九絕蓋世無雙,門下四風三鬼出人頭地,我確偏要她上上大當,碰碰釘子,故而此行主要目的,是把十年之約,移到今朝。終南山玉柱峰頭,移到這六詔山卓雲峰下。”
淳于俊聞言想起昔日嶗山竹林以內,白二先生曾有十年後終南山玉柱峰頭,補傳鈞天八式之語,不由喜得一愕。
白二先生抬頭略看天時,向淳于俊笑道:“昔日我傳你琵琶行及其中所藏的鈞天八式之時,試出你天資極為聰敏。如今時光盡有餘格,你好好學全這鈞天八式,不妨就在碧目谷中,與人試手。”
話完,要過淳于俊手中那面琵琶,五指一揮,爭爭琮琮妙韻遂起。
淳于俊再也想不到在強敵當前,情場失意之下,會有如此奇遇,更因深知這位白二先生的機智武功,彷彿比神州四異還要高出一籌半籌,琵琶行各極神妙,鈞天八式,威力尤高,遂絲毫不敢怠懈地,凝住心神,靜看二先生手撥琵琶,循聲起舞。
白先生把鈞天八式連演三遍,知道淳于俊必已記熱心頭,遂停手一看月色,並凝神傾耳地似有所聞,向淳于俊微笑說道:“如今碧目魔娘姚小玉與你們所約的月上中天時刻,已然快到,那位老偷兒,千面空空唐子羽,即將趕來。我不願見這一身賊味的人,還是等到碧目谷中再行相會。”
淳于俊享有言,正要說明千面空空唐子羽品行端正,為人頗好。
向白二先生加以解釋之際,那位宛若天際神龍,不可捉摸的白二先生,已將琵琶倚樹而放,儒衫飄處,身形立即隱入那形如人眼的幽壑以內。
這種蓋世奇人,說來就來,說去就去,淳于俊哪裏攔得住他?惘然片刻,環顧四周,卻未曾見到白二先生所說的千面空空唐子羽趕到。
淳于俊拾起地上琵琶,自拔絲弦,又復溫習了遍鈞天八式,突然覺得身後微有動靜。
走進魔巢,自防來敵。淳于俊故意佯作不覺,隨着琵琶音韻,先行向前滑出三步,然後迅疾回身,看見卻是千面空空唐子羽正對自己拈鬚微笑。
淳于俊頗為佩服白江州白二先生耳力之強,判斷之確。遂對千面空空唐子羽含笑問道:“老人家先前曾說雙方仇恨太深,要避免與碧目魔娘姚小玉明面相會,怎的未見易容易服,又恢復這種本色打扮?”
唐子羽微笑搖手,似不令淳于俊高聲。當先往那如人眼的幽壑之中,緩緩走去。
淳于俊知道這位老人家經驗老到,智計多端,如此神情,必有深意,也不再多問,只是悄悄追隨,同下幽壑。
幽壑雖然形勢極險,卻哪裏難得住這兩位身負絕學的武林俠士。但壑勢既深,又復時寬時狹,有時狹的幾乎僅容一線,不由使淳于俊心中疑詫,如此情形,谷中還舉行什麼拜月大典,月光從何而入?
穿越了最後一處,也是最狹一處的壑縫以後,淳于俊眼前一亮,方自暗嘆造化之奇。
原來下面已是壑底,但光度遠比壑中為亮,壑徑向左延伸,十來丈外,一排古壁阻路,壁上有一形若豎立人眼巨洞,洞周滿生肥厚苔蘚,委實宛如一隻絕大碧目,那片如水月光,就是從這碧目之中,反射而出。
兩人穿過碧目洞中,只見洞外地勢忽展,竟是一片百畝平原,綠草如茵,繁花似錦,樹奇石怪,峰峭泉飛,景色居然清華已極。
更妙的是谷底雖寬,谷口卻狹,四周山峰,逐漸傾斜齊往中央合抱,使人由下仰望,僅能看到數十丈天空,非等月射中天,月光無法射入谷內。
碧目洞內,站有八名苗族壯漢,見唐子羽、淳于俊進谷,一齊用苗人重禮,抱臂躬身,兩人微笑點頭,依舊安詳緩步,向谷中廣場走去。
淳于俊一面舉步,一面向唐子羽笑道:“唐老人家,這谷中地勢,如此廣闊,卻不知主人現在何處?”
唐子羽嘴皮微動,正欲答話,突然谷旁的峭壁之間,兩條輕功極俊的人影,凌空疾落,並有個脆生生的口音,笑聲叫道:“家師姚仙娘,在雨花坪候駕,特命南宮鳳、顧休二人,代迎佳客。”
人聲隨至,飄墜面前,是一位美艷無倫的淡黃宮裝少女,及一位白衣儒生。
淳于俊認得白衣書生,正是森羅秀士顧休,則自稱南宮鳳的淡黃宮裝少女,定是碧目四鳳中的第一鳳,也就是姚小玉門下的男女首徒,一齊到來。
南宮鳳身形落地,目光一注唐子羽,秀眉微蹙,似深有訝色向淳于俊問道:“淳于朋友,此位何人?”
千面空空唐子羽方自拈鬚一笑,淳于俊業已應聲發話:“這位就是名滿江湖的千面空空唐子羽老前輩。”
南宮鳳聽了千面空空唐子羽名號,嬌靨立布嚴霜,偏頭向顧休問道:“顧師兄,我因事離開,你可記得仙娘對今夜之會,有何指示?”
顧休答道:“事無定策,見機而作,寧寬一切,必殺神偷。”
南宮鳳聞言,妙目之中,煞光微現,向顧休說道:“顧師兄,既然如此,你且陪淳于朋友往花雨坪,去見仙娘,我則先把這狡猾如狐的老偷兒擒住,免得他又覓機悄悄溜走。”
淳于俊方自覺得碧目門下,對自己神態,倒不甚惡,但對唐子羽則含恨極深。南宮鳳如此說法,頗令自己為難,是否就在這碧目谷口,便即彼此翻臉動手?
念猶未了,南宮鳳已向唐子羽叫道:“老偷兒,淳于朋友是我家仙賓佳客,你不要連累了他,敢不敢與我到那邊一會?”
南宮鳳一面發話,一面柳腰擰處,便已斜斜縱起三丈來高,向左前方落去。
唐子羽低低一聲冷笑,身形微閃,也自跟蹤縱出。淳于俊一來攔阻不及,二來又深知這位當代神偷,沉穩機靈,武功方面,除因昔年曾經挨了褚珏一記內家重掌,致真力至今仍感稍弱以外,亦屬上乘,未必準會在南宮鳳手下吃虧,遂暫時保持鎮靜,凝神掠陣。
他想的雖然不錯,但變故立即發生,快的宛如石火電光,令人不及授手。
原來唐子羽剛剛縱出兩丈有餘,南宮鳳一陣銀鈴嬌笑,凌空提氣轉身,左手微揚,飛出一團粉紅光霧。
這種粉紅光霧,才一出手,三兩丈方圓以內,立即佈滿極淡極淡的氤氳異香,淳于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知道自己與林凝碧的龍淵寶劍及吳越金鉤就是在這苗疆迷香之下失去,所以鼻子微聞氤氳,便立即屏息飄身,後退丈許。
淳于俊知機縱避,唐子羽卻恰當其鋒,異香才一入鼻,神智立昏,四肢一軟,自空中頹然墜地。
南宮鳳不愧為碧目風之首,功力果然絕倫,身形根本不曾落地,踹藤借力,由海鶴鑽雲轉化寒塘落雁,輕飄飄地嬌軀微掠,玉臂一揚,便在半空中挾住千面空空唐子羽,然後落地騰身,直往碧目谷內,遠遠的一片排雲峭壁縱去。
淳于俊想不到變生頃刻,唐子羽毫未還手,便告被擒,不由急得怒叱一聲,身形凌空飛起,直向南宮鳳追去。
但他剛剛縱起,顧休也隨即飄身,淳于俊以為他也想對自己下手,急怒之下,師門絕學立施,劍眉雙剔,吐氣開聲,打出一記峨嵋長眉叟廿余年前,便已威震江湖的硃砂降魔掌力。顧休不知這種掌力厲害,哈哈一笑,翻掌輕接,只聽一聲厲嘯起處,硬被淳于俊的掌力震出四五尺以外。
淳于俊施展輕易不用的師門絕學,震退顧休,方待再追南宮鳳,搶救千面空空唐子羽,卻聽得顧休獰聲叫道:“淳于朋友,你讓我南宮師妹把唐老偷兒擒去,還可使他多活些時,否則,他將被我南宮師妹,立斃掌下。”
顧休這幾句話,果然聽得淳于俊眉頭深蹙,投鼠忌器地愕然止步。
顧休又復得意異常地厲笑幾聲說道:“淳于朋友,我勸你莫驕莫傲,常言說的好,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頭!如今不但你身在碧目谷中,連你的好朋友鐵杖金鉤焦天嘯,及女扮男裝,化名薄青仁的林凝碧,又何嘗不全幽禁的姚仙娘飼養的五毒神蠱的天刑室內!”
淳于俊越聽越發心驚,知道不出自己所料,林凝碧負氣之下,孤身涉險,業已陷入對方網羅。
顧休見淳于俊被自己說得目中怒斂,眉上愁凝,不由一陣哈哈大笑,繼續說道:“淳于朋友,雖然五毒神蠱厲害無比,進了天刑石室之人,向來萬死一生,我家姚仙娘子對你印象,似還不錯,只要你事事如她所命,也許仙娘特降殊恩,饒焦天嘯、林凝碧二人不死。”
一面說話,一面飄然舉步,引導淳于俊向那片排雲石壁,緩緩走去。
淳于俊無奈之下,只得暫遏盛怒,默然隨行,心中暗自盤算,目前情況既已如此不利,除設法與碧目魔娘姚小玉虛與委蛇,等待白江州白二先生,及南荒睡尼夢大師兩位蓋世奇人到來,再行一拼以外,似乎別無善微。
碧目谷中,景色已極清麗,而姚小玉設座待客的花雨坪周圍形勢,更覺宜人。
在一片拌雲峭壁半腰,並不甚大,只是約莫方圓五六丈許的一塊石坪,但煙夢環繞,尤其是坪上十來丈處,怒生無數紅紫山花,又有一條飛泉,擊花而墜,再被中途巨石一截,恰好化成百尺珠璣,及飄飄彩雨,絕似替這石坪織了一道七彩珠簾,令人感到花雨之稱,名符其實。
姚小玉可能知道今夜來人甚多,花坪上設了不少座位,見顧休把淳于俊引到,微一欠身含笑,伸手請他就座。
淳于俊見這位被白二先生稱作尤物的碧目魔娘,對待自己的神情,果然頗好,遂微帶驚愕地一揖就座。剛剛坐定,坪下黃影電飄,香風微度,南宮鳳喜孜孜地俏立姚小玉面前,躬身稟道:“啟稟仙娘,千面空空唐子羽被弟子用氤氳迷香生擒,是否與焦天嘯、林凝碧一起暫囚天刑石室,等嘉客到齊,再由仙娘發落。”
姚小玉“嗯”了一聲,柳眉又剔,似乎略帶不悅之色地向南宮鳳沉聲道:“因為唐老偷生平行事,詭詐萬端,天刑室雖然無人敢進,仍需加意防守。但今夜中有武林中一流好手,來我碧目谷中,不許再施展氤氳迷香之屬,貽笑大方。即連碧目四絕如未奉我命,也不許擅自使用。”
南宮鳳嬌靨微紅,略一垂頭,碧目魔娘姚小玉又復問道:“如今明月已上中天,嘉客即將聯袂光降,天眼壑是否派有迎賓之人?”
南宮鳳應聲答道:“三師妹司徒鳳,及二師兄姜明,正在壑上迎賓,有客即報……”
話猶未了,一聲清宏無比的阿彌陀佛,起自碧目谷口,那位名列神州四異的南荒睡尼夢大師,細衣飄飄,緩步而進。
夢大師這一顯身,淳于俊心情為之輕鬆不少,但那碧目魔娘姚小玉卻怒容滿面地,向南宮鳳叱道:“司徒鳳、姜明職司何事,嘉客業已入谷,他們大概還懵懵懂懂地如在夢中,今朝會散以後,你叫他們按照門規,自行論責。”
南宮鳳聞言,眉宇間滿布愁容,唯唯而退。姚小玉遂起身到雨花坪口,向那緩步而來的夢大師,含笑叫道:“大師名列神州四異,威震江湖,居然突降碧目谷中,姚小玉榮幸何似!來來來!請下花雨坪頭一敘。”
南荒睡尼夢大師此時業已走到雨花坪下,一面施展絕頂輕功凌虛步,從容地緩緩踏壁而上,一面笑聲答道:“我老尼二十年前便慕盛名,不過因生性貪睡,懶於走動,以致彼此始終未曾謀面,今日相逢,應稱幸會。”
淳于俊只暗羨夢大師凌虛踏壁,功力絕高,卻未知她與姚小玉才一見面,便已有所量。
原來姚小玉起身走到花雨坪口,輕描淡寫的幾句迎賓客套之語,用的竟是天魔九絕之中的一絕無相魔音,其他人聽來平平無異,量南荒睡尼夢大師便覺對方語音冶盪無倫,甜美已極,令人心潮起仗,難以抑制。
夢大師以自己修持之深,撣心之固,居然如此,故而不覺大驚,趕緊一面凝神提氣,踏壁凌虛,一面也用佛家上乘功力,天龍心語略為答話。
這種天龍心語,同樣可以擇人而施,淳于俊只見夢大師笑語從容,姚小玉卻覺得耳旁似有似無的梵唱之聲,令人塵心不作,嗔滅欲平,祥和之極。
天龍心語尾音,猶在蕩漾,夢大師便已走到花雨坪上,姚小玉含笑而迎,夢大師單掌問訊,兩位當代武林中奇人,遂自一齊落座。
淳于俊趕緊把焦天嘯、林凝碧、及唐子羽等先後失手,如今都被禁在飼養五毒惡蠱的天刑石室之中等等情節,向夢大師低聲稟告。
夢大師聞言,兩道長眉,方自一挑,姚小玉已先微笑道:“大師請放寬心,除了唐子羽老偷,昔年盜我天魔十二絕,害得姚小玉至今猶有三般絕學,無法練成,恨重如山,必須殺之泄憤以外,其餘的林凝碧、焦天嘯、龍淵寶劍、吳越金鉤等兩人兩物,少時均將作為彩頭助興,吉凶安危,要視雙方功力而定。”
姚小玉既然這等說法,夢大師也不便發作,只冷冷地答了一個好字。
這時,花雨坪上,黃影又複電飄,南宮鳳手持一張桃紅拜貼,躬身呈交姚小玉,姚小玉接過看時,帖上赫然寫着:紅袍羽士邵小綠,北嶽雙仙妙悟、妙空兄弟的名字。
紅袍羽士邵小綠七字入目,姚小玉不禁神色一驚,向南宮鳳問道:“這三人是否均在天眼壑?”
南宮鳳躬身桌道:“他們才到天眼壑,姜二師兄與司徒師妹,便上前接待。紅袍羽士一聽四風三鬼之名,竟不由分說,發出一記修羅陰掌,震得姜二師兄與司徒師妹,雙雙倒地,口吐鮮血,然後才自壑上擲下名帖,如今大概人已快到碧目谷口。”
淳于俊因知其中原因,如今對方果然上了大當,不由暗暗旯笑。
姚小玉聽完南宮鳳所報,目中突射碧光,面容一冷,向南宮鳳沉聲道:“碧目谷內,向不容人猖狂,邵小綠雖是我昔年舊識,但未曾入谷,便先恃技傷我門下,豈能不加懲戒,你引他們就在谷下落座,不許到我花雨坪上”
南宮鳳躬身領命,碧目谷口紅黑人影連飄,紅袍羽士邵小綠,及北嶽雙仙妙悟、妙空兄弟業已趕到。
他們被唐子羽所扮老婦,指使得幾乎把六詔山環繞大半,方始尋到此處,邵小綠眷念舊好,早已情熱如焚,飄身縱進碧目谷后。目光電掃四方,瞥見一片排雲峭壁半腰,為飛泉花雨所籠的石坪之上,有三人相對而坐,客位上是夢大師、淳于俊,主位上則系一位美絕天人的白衣女子,正是昔時與自己兩情相悅,沉迷慾海的碧目仙姬姚小玉,彼此一別二十多年,她雖已改稱碧目魔娘,但國姿替月,秀靨如花,依舊未減當年的風華韻致。
遂得意已極,向北嶽雙仙軒眉笑道:“兩位道兄請看,那坪上與南荒睡尼、淳于小賊對面的白衣美婦,便是我昔年舊好,或許根本不用費事,她就會看我薄面,把那柄龍淵寶劍脫手奉贈你們二位。”
妙悟、妙空兄弟,聽邵小綠這些說法,又見他那眉飛色舞的得意神情,心頭自然一寬,三人遂從容緩步,互相只顧談笑地往那花雨坪走去。
離坪有十丈左右,空中黃雲飄飄,南宮鳳俏立當中,目注紅袍羽士邵小綠,冷冷說道:“南宮鳳奉家師谷仙娘諭,花雨坪上,現在武林貴客,不許亂闖,請三位貴客,就在坪下落座。”
邵小綠剛對北嶽雙仙誇完大口,便遭到如此冷遇,怎不把張臉皮窘得與他所着紅袍成了一色。
難堪之下,凶心遂起,目中厲芒暴射,覷定南宮鳳,一隻右掌漸漸張大,並已成了紫絳顏色。
南宮鳳知道二師兄姜明、三師妹司徒風,在一照面之間,便即傷在邵小綠手下,如今他又以這副凶像,獰視自己,不由凝神警備。
就在邵小綠那隻右掌,由紅轉紫,辣手即發之際,姚小玉遠遠瞥見,冷然叫道:“邵小綠,修羅陰掌何足為奇!你不要只會向我門下逞凶恃強,請來試度我的天魔掌力。”
邵小綠聽得姚小玉這串銀鈴似的語聲,勾動舊悄,凶心漸退,色心又起,抬頭注目花雨坪上,發話說道:“玉娘子,你難道忘卻了仙姬思羽士,碧目戀紅袍?”
姚小玉秀眉微蹙,反向邵小綠問道:“你今夜到我碧目谷中,究竟是何來意?”
邵小綠應聲答道:“一來敘舊,二來……”
他因奪取龍淵寶劍、吳越金鉤之事,似乎礙難出口,方一沉吟,那位南荒睡尼夢大師,卻已向姚小玉說道:“他與妙悟、妙空兄弟,是想奪取龍淵寶劍、吳越金鉤,才自我都陽山不開谷中,趕來此地。”
姚小玉“哦”了一聲,向邵小綠說道:“邵小綠,你若為敘舊,為何在天眼壑上,一見面就傷我門下?若為爭奪龍淵寶劍,及吳越金鉤,則少時我自行以此作為彩頭,大家公平競技奪取。如今且莫囂張,好好坐在坪下,等我另一位友人趕來,彼此便可一較身手。”
邵小綠聽碧目魔娘語意閃爍,摸不透她對自己是否還懷有舊情,只得暫且忍耐盛氣,如言招呼北嶽雙仙在花雨坪下,蹙眉落座。
姚小玉向夢大師含笑說道:“大師是否尚有貴友,要來這碧目谷內!”
淳于俊以為姚小玉準備即將開始較技,暗想白二先生尚未現身,最好能夠遲延片刻,但夢大師業已搖頭說道:“我們三人在你天刑石室內,兩人在這花雨坪頭,業已全數到齊,如今月色正佳,是否……”
姚小玉知道這位名列神州四異的南荒睡尼夢大師,已在催促自己動手,遂微微一笑說道:“姚小玉因有一位藏派高明,恰好今夜要來,適才在卓雲峰下,又曾瞥見一位腰系天仙飄帶之人,極似當年舊識,故想再略候片刻,但大師既已助興,我們便即開始也好……”
話方至此,目光往碧目谷一瞥,又復說道:“南宮鳳又來報訊,可能是我那位藏派高明,業已趕到。”
南荒睡尼夢大師及淳于俊聽姚小玉兩提藏派高明,不由心頭暗轉,此人是否西域飛龍寺住持班嘉活佛?抑或他的師弟荷花尊者,他們正在思忖,出人意料之事卻生,南宮鳳縱上花雨坪向姚小玉躬身道:“西藏派荷花尊者已到碧目谷中,但身負內傷……”
姚小玉驀地一驚,訝然問道:“荷花尊者達禪,雖是班嘉師弟,但武功之強,號稱藏派第一高手。他與何人動手,竟負內傷?”
淳于俊聞言,立即想到白二先生身上,但南宮鳳又出他意外地向姚小玉稟道:“荷花尊者在卓雲峰下說,遇着一個神情極為高傲的身着白衣,腰系長帶美婦,一聽荷花尊者詢問碧目谷路途,便即翻臉動手,結果狠斗百合,兩敗俱傷。白衣美婦挨了荷花尊者一記大手印,震得口吐鮮紅,踉蹌逸去,但荷花尊者也中了對方隔空一指,蛤蟆氣功被破,身負內傷。”
姚小玉聽得瞿然說道:“隔空一指,便能破去藏派蛤蟆功的,似乎只有那賤婢所擅的獨門玄天指力!”
南宮鳳又躬身稟道:“荷花尊者因聽弟子告知來客大半已告就座,遂囑弟子不必驚動仙娘,只要借他一間靜室,自行運氣療傷,傷愈以後,再來相會。”
鏡小玉正愁無法分身,聽得南宮鳳這等說法,遂點頭說道:“既然荷花尊者能夠自行運氣療傷,你便帶他到我靜室以內打坐,並因他用大手印擊傷身着白衣、腰系長帶之人,可能對我關係極大,又是遠來佳客,把我輕易不用的續命小還丹送他一粒服食便了。”
南宮鳳躬身領命,退下花雨坪,馳向碧目谷口,少時便由四名苗裝壯漢,用軟轎抬着一位身披大紅袈裟,懷抱長倆金色荷花的藏派僧人,向花雨坪側數十丈外的寬大石洞中走去。
那藏派僧人,並在轎上遙向姚小玉舉手為禮,姚小玉也含笑起身,直等那乘軟轎,抬進山洞之中,方對花雨坪下提氣叫道:“顧休、歐陽鳳何在?”
白紫兩條身影,應聲閃出,在花雨坪下肅立躬身,發話答道:“弟子顧休、歐陽鳳在此伺候,仙娘有何法諭?”
姚小玉嬌靨突布嚴霜地沉聲叫道:“歐陽鳳,把龍淵寶劍、吳越金鉤陳設場內,顧休則將老偷兒唐子羽,綁在五牛分屍盤上押來,趨這月色正佳,開始盛會。”
歐陽鳳領命飄身,顧休卻向姚小玉施禮問道:“老偷兒唐子羽既然綁在五牛分屍盆上,林凝碧、焦天嘯如何處置,是否依舊暫禁天刑石室以內?”
淳于俊對那五牛分屍盤,已覺入耳驚心,又聽顧休問怎樣處置林凝碧、焦天嘯,不由劍眉深蹙,神情緊張地注視着姚小玉如何答話。
姚小玉看出淳于俊緊張之狀,眼角又略睨夢大師,但見這位名列神州四異的當代奇人,卻依然是那種低眉垂目神情,頗似將倦入夢。
遂冷笑一聲,向顧休說道:“對於林凝碧、焦天嘯,則因他們身上已中金蠶蠱,不怕飛上天去,可指定坐位,命他們一同與會,但除奉我命釋放以外,若想脫逃,或有異動,便立刻萬鼓齊鳴,催那金蠶種蠱將他們嚙心而死。”
顧休領命退出,淳于俊卻心如刀割,暗想唐子羽被綁五牛分屍盆,林凝碧、焦天嘯又雙雙身中毒蠱,這種情況,分明滿盤受制,太已不利。少時那意想得到的難堪局面,卻教人怎樣應付,如何收拾!
何況自己看出,夢大師表面鎮靜,其實眉宇之間,也暗籠憂色,足見事太辣手。那位武學絕世,更在萬妙山莊會上以機智壓倒百毒孫臏軒轅楚,為群俠解圍的大靠山白二先生,怎的直到此刻,尚未見到?
淳于俊憂心百轉之間,歐陽鳳、呼延鳳兩女,已各着紫綠羅衣,手中捧着一隻金盤,盤內盛着稀世神兵龍淵寶劍及吳越金鉤,俏生生地走到場中,衣袂飄飄,臨風而立。
跟她們二人以後,卻是一陣陣隆隆巨響,由五隻大水牛,拖着一具下裝滑輪的五角星木盤,那位當代神偷千面空空唐子羽,果然宛如一個大字般的,被人用極粗鋼環,套住手腕、足脛及咽喉要害,釘在那具星形木盤之上。
牛車停在場中,顧休則率領六詔三鬼中其餘二鬼及司徒鳳,陪同林凝碧、焦天嘯緩步走出。
淳于俊見唐子羽釘在五牛分屍盤那種危急狀況,不由心焦如焚,但瞥見林凝碧、焦天嘯二人以後,卻又不禁微愕。
原來林凝碧、焦天嘯居然從容緩步,指點談笑,走到場內為他們特設的椅中坐定,並向花雨坪上的夢大師,淳于俊等人,遙為揮手,那副泰然自若神情,簡直無殊應邀來此觀光的上客嘉賓,令人絲毫看不出是身中毒蠱的階下重囚。
四周壁間洞內,也走出數以百計的男女苗民,在場外列成一個方圓百丈之上的絕大圓環,每人腰間,卻均懸着一隻奇形皮鼓。
淳于俊曾聞人言,身中苗疆毒蠱,最忌聞見鼓聲,冬冬巨響入耳,腹內蠱毒發作,五臟被蹌,立遭慘死。
這等情況下,林凝碧、焦天嘯雖然手足未綁,貌似自由,但險惡凶危,仍與形如大字,被釘在五牛分屍盤上的千面空空唐子羽,毫無二致。
姚小玉見各事均已準備齊全,遂站起身形,在花雨坪上笑道:“南荒睡尼夢大師及淳于俊,紅袍羽士邵小綠及北嶽雙仙,姚小玉及我門下共分三方,倘若少時還有哪方友好趕來,也可算數。各憑技藝,先奪龍淵寶劍,再奪吳越金鉤,以連勝兩方者,作為得主。並在奪劍奪鉤之間,看我把痛恨多年的老偷兒唐子羽五牛分屍泄憤,最後姚小玉再與夢大師就林凝碧、焦天嘯之事,作一交待。”
話音剛了,坐在場中那位仍作男裝的林凝碧,突然向花雨坪上揚聲叫道:“姚小玉,你既然這等說法,我與焦天嘯兄,應該也可以參加奪鉤奪劍。”
姚小玉微一思索,點頭答道:“你們可以參與奪鉤奪劍比賽,但須深知身中金蠶蠱,除非得我允許,不要妄自圖逃。否則四外鼓聲一響,便將立告肝腸寸裂。”
說到此處,忽然提高語音叫道:“如今便開始奪取龍淵寶劍,以內力過手,暗器三陣決勝負。歐陽鳳下場應敵,請紅袍羽士邵小綠、南荒睡尼夢大師各派一人出陣。”
邵小綠業已猜出姚小玉要與自己先較武技,后敘交情,遂互相略加商議,排出妙空道人出陣。
淳于俊則向夢大師耳邊低語,建議由林凝碧出陣,夢大師點頭叫道:“林凝碧,你去會會所謂北嶽雙仙之一及六詔碧目門下。”
林凝碧起身遙向夢大師施禮,緩步走入場中,向妙空道人及歐陽鳳笑道:“我們這第一陣,是比較內力,還是暗器,還是先行交手?”
歐陽鳳本來手捧龍淵寶劍,奉命下場以後,即將劍交與呼延鳳,並因深知林凝碧不太好鬥,而北嶽雙仙更是成名人物,則三陣以內,自以過手最無把握,遂應聲答道:“我們第一陣暗器,第二陣內力,第三陣再彼此過手。”
妙空道人自詡身分,根本不發片語,只是默然點頭。林凝碧微笑說道:“談到暗器,勾魂紫燕名列碧目四絕,自極出色當行。這第一陣我們大概均要甘拜下風。但為了企圖那柄龍淵寶劍只得奉陪,題目既由你出,乾脆細則由你定,我們是怎樣比法!”
歐陽鳳聽出林凝碧語意,是在譏笑自己避難取巧,不禁眉梢微剔,暗想取巧便索性取巧到底,先讓這刁鑽丫頭,所用那極其厲害的天罡如意針無法出手再說。遂向妙空道長問道:“妙空道長,你可同意由我訂立比賽之法?”
妙空道人冷然頷首,歐陽鳳問道:“道長用的是什麼暗器?”
妙空道人仍不答話,只在懷中取出一把或作全圓,或作半圓,或作月牙,形狀不一,但精光閃亮的徑寸鋼珠,攤在掌上。
歐陽鳳認得這種暗器叫玄門日月珠,一經凝聚出手,足可貫金裂石。遂自嬌靨以上,現出詭譎笑容,向林凝碧及妙空道人說道:“彼此均非武林俗手,準頭輕重,應可控制,故而用死物當靶,不如用活物當靶,來得有趣。我用七隻勾魂紫燕,你們各用七根天罡如意針及七粒玄門日月珠,向那綁在五牛分屍盤的老偷兒,身上不致命處,同時出手,以中多者為勝。”
歐陽鳳這種出人意料的命題花樣,連花雨坪上的南荒睡尼夢大師,都聽得深蹙雙眉,淳于俊便更痛恨此女過於歹毒,這種比法,歐陽鳳的七隻勾魂紫燕及妙空道人的七粒玄門日月珠,無疑全數命中,勝負不分。
淳于俊又想,他們這樣比法,千面空空唐子羽將大受活罪,而林凝碧的七根天罡如意針根本無法出手,第一陣中,必然慘遭淘汰。
場中的林凝碧果然聞言之後,眉頭雙蹙,滿面愁容,歐陽鳳卻暗中竊笑,深慶得計,冷笑一聲,得意叫道:“林姑娘,妙空道長,辦法既定,我們一齊出手。”
她如今也不象雲台山翠雲壁那等解衣揮帶的做張做致,說話之間,已把發間所簪七隻展翅紫燕,取在手中,話音一了,縴手連揮飛起一天翩翩燕影。
妙空道人與唐千羽素無交情,自然對他無所顧忌,七粒玄門日月珠化成一片划空銳嘯,也自出手。
淳于俊認為,林凝碧對這第一輪比賽暗器,必然無可奈何甘心認敗,哪知卻大出她所料,林凝碧彷彿不肯低頭,銀牙一咬,右手一揚,七根天罡如意針不僅照樣飛出,打的部位,並似唐子羽的咽喉要害。
唐子羽被五個鋼環,緊緊束在那五牛分屍盤上,絲毫無法動轉,在針光,珠雨及七隻勾魂紫燕群飛蝟集之下,所受遭遇,無疑極慘。
誰知世間之事,往往出人意料,奇絕無倫。三般奇絕暗器,籠住唐子羽身形,但等這些針光、珠雨、燕影,一齊歸諸靜止以後,在那五牛分屍盤上,只發現一種暗器。
七粒玄門日月珠與七隻勾魂紫燕整整齊齊地排列的距離五牛分屍盤的一尺以外,好似到此遇無形屏障,一同墜落。至於林凝碧所發七根天罡如意針,則環插在束在唐子羽咽喉那雙鋼環以上,勁頭拿捏得奇巧無比,每根天罡如意針均穿透鋼環,微露針尖,卻未使唐子羽遭受絲毫損害。
這種情形,立即有人報於姚小玉、南荒睡尼得知,所有在場人物,無不抱着莫大懷疑而暫時沉默。
因為那七根天罡如意針穿透鋼環,未傷人體,尚可說得林凝碧暗器手法之准,但七隻勾魂紫燕,七粒玄門日月珠在即將打中唐子羽剎那之間,一齊落地,卻其故何在?
這具五牛分屍盤,陳設在廣場中央,周圍除了正在較技的林凝碧、歐陽鳳及妙空道人外,只有五頭大水牛,別無其他任何人物。
如此奇特情形,只有一種假設,可能加以解釋,就是那位被五隻鋼練,緊緊束在五牛分屍盤上的千面空空唐子羽,身懷比姚小玉所練天魔十二絕中碧目天羅更為高明的佛門無相神功或道家無形罡氣。
但這種可能假設,幾乎絕不可能,因為除了邵小綠、妙悟、妙空兄弟,不大清楚唐子羽武功深淺以外,南荒睡尼夢大師及姚小玉、淳于俊等,均深知這位當代神偷的空空妙手,及化裝特技,雖極出色難當,然武學功力方面,卻僅僅湊數上乘。
全場靜默片刻以後,林凝碧首先發話,向歐陽鳳、妙空道人微笑說道:“這第一陣勝負,怎樣算法?我們三七二十一件暗器,並無任何一件打中唐老前輩。是否算作和局,再重新開始第二陣的內功真氣比賽?”
妙空道人、歐陽鳳均驚疑交並,默默無言。但遠會在花雨坪上的姚小玉,卻秀眉微軒,叫道:“既然較技,必須公平,玄門日月珠、勾魂紫燕中途落地,天罡如意針確根根齊透鋼環,其中雖有可疑,但在這疑點無法弄清之前,暗器比賽,仍應判作林凝碧獲勝。”
姚小玉的這幾句話,聽得南荒睡尼夢大師,及淳于俊心中暗覺這位姚小玉,畢竟要比邵小綠等高明的多,含有一種領導群魔的氣派。
歐陽鳳聽師傅這樣一說,雙眉一蹙,眼內凶光微轉之下,卻向妙空笑道:“妙空道長,這第二陣是彼此比較真氣內力,至於怎樣施為,敬請道長決定。”
一面發話,一面卻目光微瞥唐子羽,向妙空道人暗施眼色。
妙空道人知才所發玄門日月珠是凝聚八成以上真力,威勢之強,可貫穿金石,居然糊裏糊塗自行墜落,心中早就驚疑不服,如今見歐陽鳳向自己暗施眼色,於是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會意。
妙空道人點頭說道:“我們不必另出新題,仍可在這老愉身上施為便了……”
活剛至此,姚小玉突然高聲叫道:“真氣內力與暗器不同,你們欲在唐老偷身上施為,卻不許傷他性命。因為我恨透此人,要教他嘗嘗五牛分屍的奇異滋味。”
歐陽鳳聽出師傅話中的話,是因適才暗器比賽太已出人意料,唯恐唐子羽萬一出什麼花樣,遂暗示可趁此比較真氣內力機會,使唐子羽稍受損傷,只要保持他一絲殘氣不斷即可。
故在聽完以後,向妙空道人詭笑一聲說:“妙空道人既然這等說法,歐陽風等自當勉力學步,但請如我恩師所言,為我老偷兒保留一絲殘氣,使他少時作最後享受。”
林凝碧聞言,蹙眉深思,淳于俊也更為唐子羽懸心,南荒睡尼則認為適才暗器比賽,既有那等異事,這次唐子羽也未必能受傷,自己亦復留神注意,倒看這暗中是何人相助及怎樣相助。
各人均自心懷疑慮,只是那位最先陷碧目谷內,身中金蠶惡蠱的鐵杜金鉤焦天嘯,卻彷彿樂觀已極,安然坐在椅上,不時發出豪朗微笑。
妙空道人聽完歐陽鳳話后,哈哈狂笑道:“貧道所練五陰掌力,專門講究透紙碎石、隔物傷人。我要這老偷兒只是受虛掠,不受損傷,卻在他背後的五牛分尺盤擊出一透空掌印。”
說完,丹田聚勁,右掌微提,向前走了四步,將功力調勻,遂在距離唐子羽身前七八尺遠之處立足,當胸舒掌輕推,果然悠悠閑閑地,不帶任何氣勁。
淳于俊知道五陰掌力是一種極為上乘的陰毒掌力,表面雖說可以透紙穿石,隔物傷人,其實在陰柔勁氣的威力之下,所謂紙物照樣要受極重無形損害。
照妙空道人的火候功力來看,倘若唐子羽背後的五牛分屍盤上真被他擊出一個透空掌印,則這位當世神偷的臟腑之間,亦必受損極重,至少一身武學,歸諸烏有。
眾目睽睽之下,被五隻鋼絲環緊束在五牛分屍盤上的唐子羽,胸前衣襟略為飄動,人也似被五陰掌力的陰寒勁氣所襲,打了個寒噤,微睜雙目,對妙空道人淡淡看了一眼。
妙空道人得意笑道:“歐陽姑娘,你去看看這唐老偷背後笑腰、精促兩穴之間的五牛分屍盤上,是否有一隻透明掌印。”
歐陽鳳知道妙空道人當著這許多武林高手,不會胡吹,心中也自頗為佩服對方五指陰掌確實神妙。
但等她縱到唐子羽身後,注目看時,確不禁大覺詫然,只見那五牛分屍盤完完整整,哪裏像妙空道人所說,在精促、笑腰兩穴之間的位置以上,有什麼透明掌印。
妙空道人滿懷得意之下,一見歐陽鳳這等神情,便知又生岔氣,道袍飄處,也自縱到唐子羽身後觀看。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妙空道人頓時滿臉通紅,羞疑驚怒交集,想不到自己一身上乘神功,及玄門日月珠精妙暗器,何以對老偷兒完全失效?
這時花雨坪上,姚小玉及南荒睡尼夢大師,四道冷寒似箭目光,卻在極其鎮定地掃視全場,所差別的,只是姚小玉疑中帶驚,夢大師疑中帶喜而已。
淳于俊則心頭比較明白,知道既有這等出人意料的事發生,十有八九,是那位神出鬼沒的絕代奇人白江州白二先生,業已隱身暗中相助。
但場中一片平原,既無巨樹,又無怪石,這位宛如神龍天驕的白二先生,到底藏在何處?
他疑念未了,歐陽鳳卻已柳眉雙挑,向妙空道人說道:“妙空道長,你五陰掌力既然失效,歐陽鳳卻願再試試我門絕學天魔掌力。”
話完,目中碧光一閃,方要凝氣施為,姚小玉突然高聲叫道:“歐陽鳳,不要用天魔掌力!妙空道長的五陰掌既然無功,你何不用我所傳的驚雷神掌?”
歐陽鳳知道自己在驚雷神掌上的功力造詣,還遠不及天魔掌力,師傅如此說法之意,無非要自己用這種陽剛絕學,迫得暗中弄鬼之人,現出痕迹。
歐陽鳳躬身領命,走到五牛分屍盤前七八尺遠之處,凝神卓立,緩緩自丹田提聚真氣,貫於右掌,嬌叱一聲,衣袖疾揚,一股隱挾風雷的剛猛勁力,便自出手,併發話說道:“我這一記驚雷神掌,要把老偷兒雙腿腿骨自膝以下,完全震碎,而令他身後的五牛分屍盤絲毫無傷。”
話方至此,林凝碧與坐在椅中觀戰的焦天嘯不由同自失聲冷笑,原來那驚雷神掌到處,唐子羽向歐陽鳳睜目一笑,神情自若,毫無傷損,但身後自膝以下的五牛分屍盤卻恰恰與歐陽鳳所說相反,被震得克察一聲,一片裂響。
這一來妙空道人露出嘲笑之色,歐陽鳳滿臉飛紅,姚小玉確深吃一驚,暗想唐子羽不怕陰柔的五陰掌力,不懼陽剛的驚雷神掌,暗器到他身上,又會自行落地,更看不出絲毫外人相助的蛛絲馬跡,難道這老偷居然練有自己都不會的武林無上神功不壞身法?
姚小玉想到此處,又不禁暗自蹙眉搖頭,因為這絕世神功不壞身法,不但絕非唐子羽這等人物所擅,所有當世武林出類拔萃的群豪,也未聽說有誰精擅此類功力。
何況對方若身懷此等神功,又怎會在初進碧目谷內,便被南宮鳳施展氤氳迷香擒去。
姚小玉反覆忖思,疑團難解,忽地哂然失笑,決定等林凝碧把這場比賽交代下來,便自傳令將唐子羽實行五牛分屍,一切難於推斷的奇異之事,豈不水落石出?
這時林凝碧見妙空道人及歐陽風又復雙雙無功,遂笑吟吟地走向場中,向他們以一種調侃語氣說道:“這位唐老前輩,大概江湖行道積德太多,以致冥冥中自有鬼神暗加保護,我一來與這位老人家相識,是他後輩,二來因你們前車之鑒,不敢狂妄無禮,只在他那束鋼環以上,略施火候未純的玄天指點綴點綴,彼此仍在拆招過手之間,分分勝負便了。”
這玄天指三字,不禁聽得姚小玉心頭一動,又復想起那位荷花尊者達禪,在卓雲峰下,相互狠拼的,身着白衣,腰系長帶美婦,難道真是心目之中,最怯懼的強仇大敵?
歐陽鳳則以為林凝碧用玄天指幫助唐子羽毀那五隻鋼環,不由微微變色,方待喝止,但林凝碧動作太快,話音剛落,便已伸手向五牛分屍盤上,隔空連點五指。
因為姚小玉一再吩咐,這唐子羽是自己最恨之人,無論如何,必在今夜殺死泄憤,千萬注意防範,不使逃脫,故而歐陽鳳見林凝碧業已施為,遂趕緊縱到五牛分屍盤前,加以查看。
只見緊束唐子羽雙腿雙臂,以及咽喉要害的鋼環,僅被林凝碧用玄天指力,把向外翻的一面,擊得略為平扁,其他不似有甚損壞。
歐陽風因放心不下,伸手將鋼環逐一檢查,直等看出只只完好無損以後,方轉身欲與林凝碧及妙空道人,作最後一場互相過手之戰。
就在她嘴唇微動,尚未發話之際,姚小玉突然身形微閃,飄下花雨坪,曼妙輕盈地走向場內。
南荒睡尼夢大師及淳于俊猜不透姚小玉這突然飄身下場用意,遂也自一同趕到。
姚小玉伸手向呼延鳳取過那柄龍淵寶劍,面對歐陽鳳及妙空道人冷冷說道;“你們先前已議定,以暗器,內力,及互相過手三陣,決定輸贏,如今兩陣已完,暗器內力,雙雙失效,林凝碧所施天罡如意針,玄天指卻均在五牛分屍盤的鋼環上表現功勁手法並收斂得恰到好處,未曾傷損老偷兒分毫,故而第三陣根本不需要互相過手,這柄龍淵寶劍便已為林凝碧所得。”
話完,便將手內龍淵寶劍,向林凝碧含笑遞去。
林凝碧想不到這位碧目魔娘會如此風度,及如此公平措置,不由目光微瞥南荒睡尼夢大師,夢大師含笑點頭,示意她儘管接劍。
歐陽鳳垂首不語,其中最難堪的,自然要數妙空道人,以北嶽雙仙之尊,與兩個年輕後輩,下場較藝,居然三陣未了,便告糊裏糊塗慘遭鎩羽,只得滿面羞慚地赧然長嘆。
姚小玉等林凝碧接過龍淵寶劍,倏然面色一冷,向被束在五牛分屍盤上的唐子羽說道:“唐老偷兒,當年若不是你幫助褚珏盜去我天魔十二解,則姚小玉這廿余年苦功以下,全效練成,放眼乾坤,尚有何人能與我互相抗爭?”
姚小玉說到此處,目光淡淡一掃,旁邊的南荒睡尼夢大師,似乎有點挑戰之意。
夢大師仿如未覺,兩道炯炯眼神,卻盯在丈許以外唐子羽身上,不住端詳,眉頭暗聚,若有思索。
姚小玉又復說道:“故而這二十多年以來,我在碧目谷中,唯一所懼的,就是你這老偷兒活的不長,使我無法親手報復,以泄積怨。”
那位被束在五牛分屍盤上的唐子羽,竟然略閉雙目,向姚小玉又似歉疚、又似揶揄地微微一笑。
姚小玉被唐子羽目光中的異樣神情激怒,冷然向遠遠侍立的苗人,用漢語叫道:“你們把這五牛分屍盤,套牛去鍵,聽我命令行事。”
那五頭大水牛,自將分屍盤拖到場中以後,便被苗人摘下頭上套索,牽過一旁,如今聽得碧目魔娘招呼,遂又將水牛套好,抽去盤背中心使五角互相連鎖的一根極粗鐵鍵,手執長鞭,但等姚小玉一聲舍下,便鞭牛疾馳,使唐子羽身首手足均被活活拉斷,分屍慘死。
淳于俊見狀,不禁心頭微跳,正自輕扯南荒睡尼夢大師衣角,請她趕快設法阻止姚小玉行兇,以援救唐子羽的性命之際,夢大師卻用蟻語傳聲,在淳于俊耳邊,低低說道:“淳于賢侄,不必擔憂,今夜的種種怪事,已被我略略看出端倪,老偷兒非但不會慘死,必然還有出人意料的精彩好戲。”
淳于俊暗想,碧目谷地形特殊,任何人均無法潛入谷中,怎麼會接連發生這麼多不可思異的怪事?夢大師說已看出端倪,卻不知她看出什麼?
他疑雲陣陣,方自忖思,那姚小玉向南荒睡尼夢大師微笑說道:“姚小玉含恨廿年,不能不報,尚望大師不要怪我凶狂殘酷。”
這時,連紅袍羽士邵小綠,及北嶽雙仙也起身走近,觀看這場江湖少見的五牛分屍之舉。
南荒睡尼夢大師合掌當胸,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神色異常平靜地緩緩答道:“在佛家來說,不論怎麼死法,均系解脫,能以一身骨肉,了斷恩仇,倒無掛無牽,免的再欠來世之債。唐子羽生時以易容及神偷絕技,得享盛名,死時又慘遭五牛分屍,確實生死不凡,可謂異數。”
姚小玉想不到南荒睡尼竟如此答話,兩道秀眉微聳之下,向那分立五方的五名苗人,冷然說道:“尚有不少武林高人,待較絕技,不必為這老偷兒多作拖延,你們且鞭牛分屍,讓他早得解脫便了。”
淳于俊心頭一陣沉重,提心弔膽地眼看那五名苗人,各揮長鞭,向那向五頭大水牛的股際,刷然而落。
長鞭一落,水牛立即負痛低頭怒沖。但果然怪事又來,那五隻蠻力極強的大水牛,空自四蹄怒扒,卻無法將那中心鐵鍵已去的五牛分屍盤,扯得脫離分寸。
姚小玉冷笑一聲,目中碧光怒射,雙手十指連彈,發出几絲銳嘯勁風,分向五頭大水牛,破空襲去。
姚小玉號稱群魔之首,自然功力絕倫,指風襲處,水牛奇痛難禁,性發如狂,同聲怒吼,一齊分向各方,全力猛竄而出。
這樣一來五牛分屍盤暴響連聲,硬被五隻水牛猛在一扯而開,分向五方,連跌帶滾地衝出二三丈外,但場中沙塵四起,黃霧漫天,卻未在塵霧影內,發現唐子羽頸斷肢碎,血肉橫飛之狀。
淳于俊這才發現南荒睡尼夢大師所言不謬,果然塵霧散處,那位千面空空唐子羽,好端端地背向群雄,盤膝而坐,地下並櫳着他頸間及四肢所束鋼環,但已四分五裂。
所有在場群雄,一片靜默。姚小玉更是面罩嚴霜,銀牙微咬地向那唐子羽沉聲叫道:“老偷兒,怪不得你敢到碧目谷中見我,原來居然有奇逢巧合,練成了武林中的絕技神功,大力金剛大壞身法,但姚小玉所練的天魔九絕未肯後人,你趕快起身,我們當場一戰。”
背對群雄的唐子羽,聞言突地發出一陣厲聲長笑,笑聲中把頭一搖,髮髻立散,四散紛披,然後才慢慢起立轉身,與群雄正面相對,唐子羽這一旋身,除了林凝碧、焦天嘯,因與他同囚天刑石室之中,早知究竟以外,不但群邪一陣驚呼,連南荒睡尼夢大師及淳于俊均覺一震。
原來這轉身面對眾人的,哪裏還是千面空空唐子羽,竟自變得容顏醜惡,滿臉瘡疤,只有權衫仍屬先前所着而已。
碧目魔娘姚小玉心中將當世武林中所有成名人物容貌,電想一過,揚眉訝聲問道:“我說千面空空唐子羽,何來如此神通,原來竟是神州四異中的北邙鬼叟,特意裝扮,來對姚小玉加以戲弄。”
北邙鬼叟豐秋,鬼怨神愁晨鐘暮鼓蓋四異,白江州白二先生,三位一體之事,只有淳于俊、焦天嘯兩人知道,故而淳于俊直到此刻,方恍然在悟,唐子羽一路免與自己說話,並輕輕易易地,在一進碧目谷口,便被南宮鳳施展氤氳迷香擒去之故。
北邙鬼叟聽完碧目魔娘姚小玉話后,目中精芒四射,哈哈怪笑說道:“姚小玉,你與邵小綠兩個埋首隱跡二十多年的男女魔頭,突然出世,並把這成累月,躲在都陽山不開谷黃梁小築之中,貪睡大睡的老尼姑,也弄到此處,又有什麼春秋神物作為彩頭,自然吸引之力太大,把我這老怪物,與唐子羽那老偷兒,雙雙引得貪心大動,趕來六詔。”
碧目魔娘姚小玉聽得目中碧光一轉,恨聲問道:“老偷兒真箇已到雲南六詔?”
北邙鬼叟點頭大笑說道:“他就在卓雲峰天眼壑口,與我相逢,彼此互道寒暄,一問來意,我是來奪吳越金鉤,他則因廿年不曾大偷特偷,有些手癢,日間偷了邵小綠兩隻雷火九龍梭,猶不過癮,說是一樣設法愉你一要緊物件。”
邵小綠至今尚未發現自己的雷火九龍梭被竊,聞言伸手腰間,摸出兩根尋常鐵棍,不由氣得怒火騰胸,硬把兩根鐵棍,揉成一團鐵餅。
姚小玉知道,今夜碧目谷中,群雄雲集,怪事叢生,遂把頗為激動的心情,鎮靜下來,因月光已偏,谷中漸漸黑暗,揮手命人掌燈。
剎那之間,碧目谷內便成一片燈海,高高低低,形形色色,極為壯觀悅目。
姚小玉淡笑一聲,對北邙鬼叟問道:“唐老偷在我廿余年前,偷過我一部天魔十二絕,害的姚小玉至今還有天魔三絕無法修練,如今我已沒有什麼要物可偷。”
北邙鬼叟不等姚小玉把話說完,便即怪笑說道:“你在這裏埋首六詔二十餘年之間,曾否派遣門下,窮搜西南名山大澤的各種靈藥異草,練成一種幾乎能起死回生的續命小還丹?”
姚小玉見對方全知自己底細,不由蹙眉微愕,北邙鬼叟又復陰側側地怪笑幾聲說道:“如今老偷兒大概已經到手,告你無妨,他就是要把你這費了廿年爐火之功,新達煉成的續命小還丹偷上幾粒。”
姚小玉竟似不信地哂然問道:“已經到手?難道者偷兒如今搖身會變,插翅能飛?不然他怎麼進我這碧目谷內?”
北邙鬼叟大笑說道:“唐子羽不是妖魔鬼怪,自然插翼難飛,但他既稱千面空空,確實搖身能變。你認為碧目谷地形奇險,無法潛掩,哪知人家早已光明正大,舒舒服服,被你接進了心腹要地以內。”
碧目魔娘姚小玉也是聰明絕頂之人,自然一點就透,先向顧休,及南宮風略施眼色,二人會意退下,然後若無其事,“哦”了一聲,向北邙鬼叟說道:“原你假扮千面空空唐子羽,卻由唐子羽來扮荷花尊者達禪,心思確實異常巧妙,但真的荷花尊者怎的未來?他是藏派第一高手,不見得就輕易被你所害。”
淳于俊在旁聽到此處,不由與旁邊的南荒睡尼夢大師、林凝碧、焦天嘯交換一瞥眼色,全自暗佩千面空空唐子羽及北邙鬼叟的這樣化身妙計,確實高明,連自己都被對方一齊瞞得死死。
北邙鬼叟聽完姚小玉問話,得意笑道:“我因隱形在天眼壑口,聽得你派往迎賓的男女弟子,在閑談中透露除了敵人以外,尚有西藏貴客要來,遂與唐老偷兒略一計議,以我一葫蘆美酒,和他人剩下的上好迷神妙藥,找了一處必經之道,捏造了西域酒神陶大杯,已往飛龍寺趕約等事,對坐高談,吾人略施小計,就把荷花尊者捉弄……”
北邙鬼叟繼續說道:“那位武功雖好,頭腦卻笨的荷花尊者路過之時,聽得果然動手駐足,欲加探問。唐老偷遂乘機敬以美酒,可憐莽僧三查入肚,便告頹然,被唐老偷借了他的衣衫兵刃,再編了一套謊言,即由你派遣弟子,開門揖盜,恭恭敬敬請了一位蓋世神愉,到你心腹要地之中,去偷你的靈丹妙藥。”
南荒睡尼夢大師等,聽得忍俊不禁,姚小玉雖然表面若無其事,心頭卻高騰怒火,但強力加以抑壓,不使顯露而已。
就在此時,森羅秀士顧休和南宮鳳,雙雙歸來,由南宮鳳向姚小玉躬身稟道:“那千面空空唐子羽假扮的荷花尊者達禪,業已蹤跡不見,續命小還丹則果然被盜三粒。”
姚小玉碧光四射,秀眉雙挑,向顧休、南宮鳳,沉聲說道:“替我傳諭,全谷搜索。”
北邙鬼叟搖頭大笑說道:“不必不必,唐老偷生平作事,何等機警,他早趁你手下全注意看我五牛分屍之際,仍舊穿着荷花尊者那套裝束,大搖大擺出了碧目谷外。再過片刻,或許那真的西藏僧人,還要來呢!”
碧目魔娘姚小玉事事落後一步,被人佔先,委實怒火難渲,倏然衣袖一揮,四外苗人立即腰鼓齊鳴,一片冬冬聲響。
淳于俊知道姚小玉這命人擊鼓之舉,是要催促焦天嘯等人所中蠱毒發動,不由悚然一驚,正待加以提醒,但那位詭異無倫的北邙鬼叟卻仍自毫無所懼地縱聲狂笑道:“姚小玉,你不要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與唐老偷既系事先密計而來,怎會單單對這苗人毒蠱不加防範?”
碧目魔娘姚小玉意似不信地冷笑一聲說道:“苗人毒蠱,獨具神奇,尤其你們所中的金蠶蠱威力更強,絕非一般武林藥物,所能祛解。”
北邙鬼叟大笑說道:“唐老偷兒裝扮荷花尊者達禪,偽稱身受重傷,是要進入你內屬靜地,偷取續命小還丹。則我冒充唐老偷,故意被南官鳳擒去之意,豈不就是要進入你的謂天刑天室,用所帶特殊藥物,替這林凝碧、焦天嘯,療治毒蠱。”
姚小玉一雙秀眉,越聽越蹙,接口訝然問道:“特殊藥物?難道你們真如此深心,去過了……”
北邙鬼叟點頭笑道:“你猜的對,有備無患,古今名言,我來這六詔山碧目谷前,便已去過了野人山千蠻谷,以三粒稀世明珠借用了萬蠱之王羅神婆的一朵鶴涎血菌。”
說到此處,竟從懷中取出一朵色如鮮血的奇菌,高高舉起,給眾人略觀,又復揣回懷內。
碧目魔娘姚小玉久居苗疆,自然一看便即認出北邙鬼叟手中這朵鮮紅奇菌,正是苗疆第一養蠱家,野人山千蠻谷,萬蠱之王羅神婆特有解蠱聖葯鶴涎血菌。對方有此一物在手,簡直可以說是任何蠱毒,均告無功,遂再度冷然揮袖,令四面的男女苗人,停止擊鼓!
林凝碧眼看碧目魔娘姚小玉氣得已全身發顫,竟索性火上加油地失笑說道:“這你位碧目魔娘,似平雄心勃勃,妄圖領導群魔!如今大概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所知戒了吧!”
碧目魔娘姚小玉聞言,目中炯炯碧光,一注林凝碧,哂然說道:“今夜雖然被唐老偷兒與這位北邙鬼叟一搭一檔地,作弄得我們有點張皇失措,但一來無備對有備,明暗之間,終較吃虧,二來武林人物的強弱高下,還是要在功力之上,才能分出。天外之天一會,為期不遠,姚小玉是否領導群雄,過了臘月初十再加論斷。”
話音至此略頓,目光略掃北邙鬼叟,及南荒睡尼夢大師,又向林凝碧繼續說道:“至於你所用天罡如意針,及玄天指,分明是我生平最大仇人玄仙子狄橫波的路數,姚小玉曾經有言,凡與狄橫波有關之人,一概殺卻……”
林凝碧接口問道:“我卻與那位玄天仙子狄老前輩,深有淵源,你要殺,怎不動手?”
姚小玉搖頭說道:“年齡輩份,兩兩相差,姚小玉難以舉掌。”
這兩句話,挑逗的性格素極剛強的林凝碧眉頭雙剔,傲然叫道:“你不必難以舉掌,我先給你機會,你先接我玄天指力。”
話完,神功聚處,右手食指立伸,一股破空勁氣,便向碧目魔娘姚小玉胸前,疾射而去。
南荒睡尼夢大師見狀,低哼一聲,北邙鬼叟兩道濃眉也自微蹙,但在已佔盡上風的情況下,怎好意思再為林凝碧搶先袒護。
姚小玉瞥見對方玄天指力所化勁風,當胸襲到,不由面容微沉,煞氣立上眉梢,左掌一抬,彷彿井未凝氣施為,只是漫不經意地輕輕下一揮。
武林人物過手,最怕這種硬打硬接,因為沒有絲毫取巧之處,全靠火候深淺,以決勝負。休看林凝碧的玄天指力曾在不開谷口,震過紅袍羽士邵小綠,但她與這碧目魔娘相較,卻委實差得太遠。
人家漫不經意地左掌一揮,林凝碧便覺得真氣劇震,五臟欲翻,嗓口發甜,忍不住哇地一聲,噴得滿地都是桃花朵朵。
淳于俊雖然知道姚小玉厲害,但未想到厲害得翻掌之間,便能判人生死地步,趕緊飄身縱過看時,林凝碧已不能言語,手撫心頭,滿面痛苦神情。這種情形,分明臟腑之間,內傷極重,淳于俊不禁劍眉深蹙,目注南荒睡尼夢大師,夢大師也神色沉重,對他用蟻語傳聲說道:“林凝碧性命已在呼吸之間,你趕緊設法去找唐子羽,取他偷自姚小玉的續命小還丹加以救治,我先暫時截斷她的血脈,為她延命片刻。”
一面說話,一面在緇衣大袖以內,暗地屈指輕彈,林凝碧便被無形罡氣,截斷周身血脈,暫時暈絕。
淳于俊聞言,已覺心如刀割,再見了林凝碧那等香魂縹緲凄慘神色,越發忍不住英雄情淚,濕透青衫。暗想自己兩位紅妝知己,怎的同一命運,鍾素文被東瀛妙道打得長睡在天外之天的秘洞石室,如今林凝碧又……”
想起鍾素文,淳于俊腦中忽然想到風雷道長閔守拙贈送自己的千年雪芝,暗忖鍾素文長睡天外之天,非等尋到第二粒天香豆蔻,根本無法使她回生,則不如移遠就近,先利用這千年雪芝救了林凝碧目前的災厄再說。
心念既動,為防萬一延誤,自然不必去尋找唐子羽,索取續命小還丹,遂打開風雷道長閔守拙所贈木匣,用匣中千年雪芝慢慢餵給林凝碧服下。
淳于俊在一旁解救林凝碧之際,那位北邙鬼叟卻向姚小玉一翹拇指,哈哈笑道:“天魔九絕名不虛傳,你好高明好厲害的天魔掌力!”
姚小玉聽出對方語氣之內,揶揄意味極濃,不由臉上微紅,揚眉答道:“我因林凝碧曾用狄橫波的獨門玄天指及天罡如意針,恰好犯我昔日誓言,才不得不對她略下辣手。但你與夢大師若有興趣,姚小玉照樣奉陪。”
北邙鬼叟點頭一笑說道:“我們既然在這碧目谷中,總得比劃比劃,應個景兒。但目前何必急急,且等把吳越金鉤之事交待完了再說。”
姚小玉目光微瞥南荒睡尼夢大師及紅袍羽士邵小綠傲然說道:“夢大師、邵小綠及你我四人,大概還稱的上棋逢對手,旗鼓相當,不如就叫我們各較神功,以決定這柄吳越金鉤誰屬?”
北邙鬼叟搖手笑道:“以我們這樣身份,輕功則可,奪寶則大大不必。任憑那柄吳越金鉤鋒芒之利,絕世無雙,難道對於你我還有多大用處。”
姚小玉感覺這位北邙鬼叟功力如神,詞鋒似劍,委實太難纏,遂接口問道:“依你之見,又待如何?”
北邙鬼叟應聲說道:“老尼姑,你、我、及邵小綠四人之戰,留作今日一會最後點綴,而在三方餘人內,各選一人,較技奪取那柄吳越金鉤便了。”
說完,回頭向淳于俊怪笑道:“淳于俊,風雷道長贈送你的千年雪芝是兩間靈氣所鐘的絕代神物,倘若以之療傷,只要受傷人氣息未斷,一枝半葉入腹,即可起死回生,你怎的把整個雪芝全餵給林凝碧服食,這丫頭的造化,太已不少了。”
淳于俊雖被北邙鬼叟一語提醒,但那本千年雪芝業已喂完,不由心中微覺可惜。
原來,他在驚急匆忙之下,競忘了林凝碧已被南荒睡尼夢大師用彈指神通,暫時封閉血脈一事,以致把整本雪芝喂完,擾未見林凝碧有絲毫轉之意。
北邙鬼叟又復叫道:“淳于俊,我們這邊,就由你出陣,三方較技,奪取那柄吳越金鉤。至於林凝碧,則無妨再讓她獲點老尼姑的一點好處。”
南荒睡尼大師知道林凝碧滿腹均是功力,正待發揮,北邙鬼叟是要自己破例成全,用佛門轉輪手法藉機替她打通全身經脈,遂目注淳于俊,點頭含笑說道:“為林凝碧療傷一事,由我負責,你且去與碧目門下及北嶽雙仙互較身手。”
淳于俊欣然領命,輕輕放下林凝碧,手攜琵琶,走向場內。
南荒睡尼夢大師果然立即動手,替林凝碧療傷,但她這種療傷手段,太特別,先是隔空彈指,用那絲絲勁氣,點遍林凝碧周身三十六處穴位,然後突然就地抓起,向空中一拋,拋起一丈五六,再復接在手中,宛如轉輪般的,不住盤弄。
碧目魔娘是大行家,自然識貨,知道夢大師是用極高明、極費真力的佛門轉輪手法,不由暗暗欽佩神州四異果然名不虛傳,今年臘月初十的天外之天大會,自己必須特別費番心機,事先巧加安排,才可把這武林豪雄,一網打盡。
一面心中想事,一面見淳于俊業已出陣,遂含笑說道:“這場奪取吳越金鉤之戰,不必再比什麼兵刃和暗器,乾脆各憑真實功夫,在掌下一分勝負,並由你挑選對手便了。”
淳于俊聞言,也不再客氣,劍眉雙挑,目光電掃全場,英風勃勃,傲然朗聲答道:“淳于俊選擇的是北嶽雙仙妙悟道長,及碧目門下四風三鬼之中最強之人。”
妙悟道長一心想奪取金鉤,聞言自然應聲下場,但姚小玉卻微作躊躇,暗忖自己門下四風三鬼之中,各有所長,淳于俊偏向最強之人索戰,倒覺得難以派遣,究應命三鬼之首顧休,還是四鳳之首南宮風出陣?
心頭難決以下,目光自然在顧休及南宮鳳二人身上,來回的查。
顧休因在卓雲峰下及碧目谷中,曾與淳于俊兩度交手,知道自己一身功力,未必能勝的了這玉面孟嘗,故而目光時時他瞥,避免與師傅相對。
南宮鳳則頗思人前顯耀,神采飛揚,滿面躍躍欲拭之色。
姚小玉見狀,遂向南宮鳳叫道:“南宮鳳,這場由你出陣,但彼此只較掌法功力,不許妄以要命神砂傷人取勝。”
淳于俊接口微笑說:“這樣最好,否則淳于俊雖然生平不用暗器,但身旁還有一支雷火九龍梭,正好與要命神砂一會。”
紅袍羽士邵小綠聽得不禁雙頰飛紅,向淳于俊狠狠死盯幾眼。
妙悟道人見雙方出場人物,均已推定,唯恐夜長夢多,遂發話問道:“我們三人之間的攻守次序,怎樣決定?”
淳于俊,南宮鳳尚未答言,那位北邙鬼叟便已怪笑連聲說道:“先打的多耗真力,難免吃虧,后打的則以逸待勞,要佔便宜,故而是公公平平地拈籌而斷。”
這樣辦法三人自然一齊同意,但拈籌結果,佔便宜的卻是妙悟道人,而淳于俊、南宮鳳先會一陣。
淳于俊把那面琵琶,恭恭敬敬交與北邙鬼叟,並含笑低聲說道:“二先生……”北邙鬼叟立即截斷他的話頭,怪笑說道:“我知道你是讓我除非露敗象,否則便不必彈奏潯陽妙韻。”
淳于俊含笑點頭,躬身退下,便即施展他去世恩師峨嵋長眉叟所授武學,與南宮鳳互相搏鬥。
南宮鳳不愧為四風之首,她施展的是姚家七煞步,及五毒青猿爪,但功力之深,與身法之妙,卻又遠勝歐陽鳳、呼延鳳。黃衣飄蕩,情影奇翩,一招一式,無不驚奇詭妙。
淳于俊數招一過,便知對手極強,不敢怠慢,師門硃砂降魔掌力聚處,身形少穩力猛招沉,恰好與南宮鳳路數相反。一個捷如鳳燕,一個是巍若泰山,三十來招面過後,依然各擅勝場,難分軒輊。
姚小玉秀眉略蹙,目光一瞥森羅秀士顧休,顧休會意轉身,向四周羅列觀戰的男女苗人,高聲叫道:“今夜碧目谷中,佳賓雲集,你們且奏一曲天魔鼓助興。”
顧休語音才落,四外鼓聲隨起,音節高低疾徐,抑揚頓挫,非僅十分怪異,甚至令人聽在耳內,竟有慵然神倦感。
外人聽來慵然神倦,但南宮鳳聽來,卻似增加不少精力,招術也越發怪異無倫,一連幾招迴環絕學,猛然進攻,把淳于俊迫得後退連連,險象橫生。
淳于俊正在暗中詫異,天下事難道如此無獨有偶,這南宮鳳所用招數,也能配合四周鼓聲之際,耳際脆響叮咚,那位又是白江州白二先生,也是北邙鬼叟的蓋世奇人,亦自緩拔絲絲毫,細調玉軫。鼓聲一作,琵琶一響,淳于俊及南宮鳳的身影招式,益發奇譎無倫,並迅疾地化成一圈青影,一片黃雲,只看得那位在旁觀戰靜待接手的妙悟道人,緊蹙雙眉,愁思滿腹。
姚小玉也因南宮鳳已使出自己秘傳的天魔身法,仍未能佔得勝面,不由深對淳于俊由危轉安,所用的奇異步法,加以密切注意。
北邙鬼叟手內的琵琶行曲,彈到鈞天八式中第一式時,淳于俊身形電轉,足下倒踩三星,左掌如封似閉,護住當胸,右掌在空中微划半圓,帶着一股奇勁掌風,倏然推出。
這一招看來並無什麼特殊奇妙之處,但攻守俱備,沉穩已極,內藏變化頗多,隨着對手閃避方向,追蹤襲擊,發揮極強威力。
南宮鳳看出厲害,知道自己任憑施展何種身法閃躲,均將對方跟蹤追擊,搶佔先機。只得功力聚起,硬接淳于俊這招在樸實中隱寓巧妙,而又勁力奇強的鈞天一式。
峨嵋長眉叟昔年在中原七劍中,被推為第一劍,除了劍術極精外,所練的硃砂降魔掌力亦威震武林,可惜淳于俊從師較晚,對峨嵋劍術,所得不多,但自己刻苦用功之下,卻把這硃砂降魔掌,練到了相當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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