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冷雪再現
十天後。
洪金寶已返回蘇州城。
雖早春已臨,但清晨時分,仍然寒氣逼人。此時若能喝口羊奶亦或吃碗香噴噴熱面,將是一大享受。
洪金寶忽而想起觀前街的老記麵攤,那裏的豬排面又香又脆,讓人垂涎。
已經許久未嘗此口福,一時嘴饞,也就鑽往觀前街,擠着大堆趕早市人潮,終於找到這間百年歷史,屋內屋外都被熏得泛黑帶亮的老記麵攤。
二十坪不到的空間,早已塞滿人潮,洪金寶好不容易擠着一座位,頗為得意地叫來夥計:“阿東,來大碗豬排面,記得要大大大!”雙手比得跟鍋子差不多。
那阿東身材和他差不多胖,自知要多大,兩人早認得。
阿東憨笑着:“聽說你發了,好久不見,怎又回來?”
“想念老記的家鄉味啊!”
“馬上給你弄來!”阿東憨笑道:“豬排要煎得如何?”
洪金寶一時來興:“我想減肥,想吃嫩一點,肉鮮一點,最好不要有骨頭的上肉,而且不要有肥肉的那一種。”
阿東正迷惑這種肉怎麼弄之際。那禿了半頭的中年老闆隔着一桌喝來:“你要的肉,我一直想養這種豬,大概再十年就可成功,不知你能否等到那時?”
洪金寶稍窘:“說著玩的,照老樣子送碗大的就行啦!”
“大的好,就怕你吃不下,不怕你吃垮老記。”禿頭老闆立即展現身手想弄碗特大號麵條。但拉了幾下,忽又想到什麼,凝眼盯來:“你不是慕容家那個佣丁阿寶嗎?”
洪金寶雖不再當傭人,但入鄉親切,也就沒什麼好擺架子:“是啦,以前常來,阿東都認得,你這麼久才想起,我以前沒這麼胖,全吃你家的面胖的,挺滋補的哩!”
本以為老闆也會打哈哈,豈知他卻一臉急切不妥:“你……你還沒回家……”
“才從北方回來,就來這裏報到,夠意思吧!”
“你不知慕客家已出事?”
洪金寶聞言霎時愣住:“慕客家出事?出什麼事?”
“去看看就會明白……”禿頭老闆欲言又止,還是沒說出來。
瞧他表情,洪金寶但覺甚是嚴重,哪能顧得吃面,立身而起:“何時出事?到底怎麼回事?”擠着桌子行向門口。
“幾天前吧,你自己去看……”禿頭老闆輕輕一嘆,不願再回答。
“慕容家真的出事了?”
洪金寶哺哺念着,霎時舉腿往外奔,他心頭一陣着急,莫要讓相命先生說中了,大禍臨頭,不但報復自己,也殃及慕容家人才好。
他一路趕至太湖畔慕容府,遠遠已瞧及兩隻扇紅門,早被熏燒爛黑,頂頭黑匾斷成兩截掉落地面,一陣焦燒氣味灌鼻。
他心如刀割,浩劫竟然真的降臨。
“老爺、太君、夫人、小雪子、二叔!”
洪金寶焦切喊叫,人如喪犬急沖入內,只見得屋傾牆塌,焦碳四處,這把烈火放得好狂啊!
從前院燒至後院,無一倖免。他急着找人,卻連屍體都化成灰燼,獨見野狗三兩在此尋食。他深怕野狗吃掉屍體,幾掌打得它們唉聲尖叫,落荒而逃,然而卻於事無補。
天啊!怎生此浩劫,全家無一倖免么?
他不禁暗暗落淚,垂靠於牆,千刀萬剮不足以形容其悲痛之情。
“是誰那麼狠,竟然下此毒手?二叔呢?”
洪金寶頓時升起一線希望,霎時又奔往南城巷自家住處,照樣門穿椅倒桌裂,廳中關帝神像已被砸落地面,香灰散亂四處。不見二叔蹤影,就像被誅九族般,所有認識者完全被消滅!
“是誰下的毒手?”洪金寶兩眼瞪大,全身發顫,慟心悲極,突然尖聲大叫,雙手狠狠砸向天井石桌,霎時凹陷如碗,他卻已不覺疼痛。
他不斷自責自己,若非惹上京中那班傢伙,慕容家豈會遭此報復。他更不該把小雪子那份寶藏吞了,害得他家破人亡。
然而後悔又能如何?一切錯誤都已造成。
見不着屍體,說不定還有活口。
洪金寶突然升起一絲希望,后又追返慕容府,極力搜尋,可惜仍無線索。還好,照樣沒搜出屍體,一絲希望始終強烈。
他不禁想起那批寶藏,兇手很可能為此而來,霎時奔出大門,往門前太湖跳去,直潛水底,摸索着上次掩埋珠寶,結果早被取走。
如此一來,那慕容寒雪該回來才對。
他浮出水面,游向岸邊,沉痛中猛打起精神,總希望找出一些線索。
正擰着衣服之際,忽見一素衣女子兩眼紅腫立於門口。
洪金寶立即認出她正是相思居的沈采眉,幾月不見,竟然如此消瘦憔悴。
“沈姑娘,您知道發生何事?”
一語方出,沈采眉忽掩不了情緒泣咽成聲,淚水直流。
洪金寶不忍,行步過去,撫着她肩頭,安慰道:“慢慢說,慕容家怎會如此?”
“在前天晚上……一陣兵荒馬亂……我不知道是慕容家,我好害怕,但第二天傳出消息,我才知道慕容府……遭殃了……”沈采眉好生後悔那晚沒來幫助愛人,如今卻落個生離死別,泣聲更慟。
洪金寶極力安慰。在聞及大兵壓境之下,他不禁注意到府中鋪着大片青石地磚,不少已被踩裂踩破,是被重兵烈馬奔馳過後痕迹。
他心頭升起兩種想法,若非官方人馬,即是大批盜匪闖劫,其中又以官方人馬最有可能。他不禁咬牙切齒,破口大罵什麼爛皇帝,若慕容家人真的有所損傷,拚死命也要去割他腦袋。
沈采眉泣聲已弱:“不知慕容公子是否活着?”
瞧她毫無元氣模樣,大有殉情傾向。
洪金寶不願她做出傷害,自己之事,說道:“該不會有事。
因為,根本找不着屍體,他們可能早已躲開。”
“真的嗎?”
“吉人自有天相,姑娘不必太掛心,你先回去,上有消息,我一定通知你。”洪金寶乾脆撒謊:“我已找到一條線索,慕容寒雪已躲在川境,大約一月之內,我自會找他出來。”
“真有此事?”一有消息,沈采眉心神稍懷希望:“他真的沒死?”
“嗯!”洪金寶認真地點頭:“就像上次詐死,我照樣能把他揪出來。”
“他好可憐。”
洪金寶極力規勸方自給她一絲希望。在此茫無頭緒之下,只有請她先回住處再說,沈采眉從不拂逆他人,也就帶着悲慟心靈回家去,臨行還千囑咐萬交代一有消息一定要通知她,洪金寶只能猛點頭。
然而人已送走,他卻哪來線索?慕容府已被燒成一無是處,所有家人全都失蹤。他想找人打探都毫無機會,除非另有奇迹發生。
可惜算命先生不在,否則他該能指點一條明路。至少如此較為容易找出線索吧!沒事測什麼字,沒事寫什麼工什麼八字,惹來如此火劫。
他自責不已。
“什麼烏龜掉入火山坑,不被燒死也被烤得乾乾硬硬!”
命運捉弄使得洪金寶欲哭無淚,坐在門前猛發獃。
忽有聲音傳來:“你說我會被烤乾嗎?”話聲未落,屋內已鑽出一位精瘦老頭,他似乎剛從碳堆中爬出來,滿鼻滿臉灰黑。
洪金寶乍聞聲音,以為敵人,正待防禦,卻見及這瘦老頭,心下驚喜:“烏龜陳?你怎麼在此?”
來者正是躲在蘇州河畔,對蘇州城事,無所不知的老傢伙。他伸着小光頭,駝着背跳走過來,他頗為得意笑着:“發生如此大事,我豈可不來?你剛才說什麼烏龜精?我算精嗎?”
“是我算命成精!”洪金寶斥道:“心情不好,不想跟你開玩笑,慕客家到底怎麼了?”
“自己不會看!算命就能成精,我老烏龜豈非白練一輩子?”
“我是說何人放火燒了慕容府?”
“官兵。一大群官兵,在三天前的午夜,一路殺入慕容府,搶走無數金銀財寶。”烏龜陳為自己消息靈通而感到得意:“當時我聞及千軍萬馬奔騰聲,自知必有事,立即跟來。
沒想到那群人目標是慕容府,我想這次准完了。因為是官家,想找人幫忙都難,就這麼眼睜睜看着官家放火燒慕容府,而後劫走大批財物。”
“你這小子竟然眼巴巴看着慕容府被毀?”洪金寶一巴掌就甩向他腦袋,烏龜陳縮頭功夫更快。
“不只是我,幾乎所有蘇州人都見着。”烏龜陳一臉無奈:“除了眼巴巴,你還能叫我如何?”
洪金寶嘆息了。沒錯,這些人又怎能跟官府相抗呢:“這群惡魔,竟然不留一個活口。”
他很想將所有官兵腦袋一顆顆摘下來。
“沒有傷亡。”烏龜陳特別有信心地說道:“根本沒人傷亡,你不必為此事掛心。”
“怎麼說?”洪金寶大感意外:“你怎知無人傷亡?”
“這就是我來此的原因。”烏龜陳得意道:“當時官兵大批人馬殺進來,慕容家人似知不敵,也未見激烈打鬥聲。然後一把烈火升空,官兵又自鬼叫,沒多久,一群人馬倒奔而出,直往城外衝去。我還以為慕客家人全被處死,因為相隔太遠瞧不清一切,但這兩三天摸尋,並未找到一具屍體,甚至斷肢殘臂和血跡,所以,我肯定慕容家人必定早已舉雙手投降,換來保平安之身。”
洪金寶立時升起濃厚希望:“只要人未死,一切都還來得及,你可知道是何路人馬洗劫?”
烏龜陳搔搔頭:“難啦!出了蘇州城我一事不知,只有靠你自個打探了。不過,他們好像有備而來,你得小心,因為我已發現你的通緝令,你犯了何罪?說來聽聽如何?”
只要有秘密,烏龜陳從不放過。
洪金寶冷道:“非禮皇上,怎麼樣?夠威風吧!”
“非禮皇上?”烏龜陳想笑地直皺眉頭:“怎麼非禮?你有斷袖之癖。”
“沒時間跟你鬼扯,讓我靜靜行不行?”
烏龜陳見他斥的凶,一時也不敢再追問,然而他老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愈想不通愈是難挨,隨即從口袋掏出一錠元寶,像小孩做壞事而認錯般窘着臉:“我一生從未花錢買過任何秘密,今天破例想買你這秘密,如何?告訴我吧!”
洪金寶但見那滑稽表情,終也笑出聲音,斥笑道:“就憑一錠元寶就想買我秘密,未免太小看我的胃口了吧?”
“那你要多少?我頂多出二十兩!五十兩!一百兩,就這麼多啦!”烏龜陳極不願意地把口袋幾錠元寶全掏出來,依依不捨地送過去,其實他一向不帶元寶於身,這些還是臨時在慕容府挖着的,他照樣不花自己的錢。
洪金寶斥笑道:“告訴你可以,也不要這些元寶,只要你替我守在此地一個月,給我留意任何消息,任何人!”
烏龜陳本就急於探出慕容府之事,聞其所言正投自己意思,趕忙把元寶塞回胸口,猛點頭:“沒問題,一切成交。你說,如何非禮皇上?”
“我把他引誘至房間,然後要他穿上透明絲袍,再叫他跳脫衣舞。皇上忍不住想跟我做愛,我當然不肯,就甩他一個巴掌,恨恨離去,他惱羞成怒,才下達追殺令,所有情節即是如此。”
“哇!原來皇上是同性戀者?實是天下第一消息!”烏龜陳但覺新鮮非常,不斷點頭叫好:“你是是是……”
“我才沒那麼先進!”洪金寶甩他一個響頭:“老是想些歪理歪道!”
烏龜陳搔腦袋,乾笑着:“總是要弄清楚,免得誤會。呵呵!能叫皇上跳脫衣舞,何等威風吶!”幻想着此情節,笑聲更陶醉。
洪金寶沒時間跟他鬼扯,他已決定先找縣太爺下手,逼他說出事情經地。當下要烏龜陳固守此地,他則行往街道。
買件黑色夜行衣,準備作案。
星夜。
寒星點點,無雲無月,一片冷清。
午夜已過,更是沉靜,偶有狗吠傳來,憑添暗夜凄清。
洪金寶從巷角中閃出。
一身黑衣蒙面,雖然身如黑熊般壯碩,卻輕巧如燕,武功早精進許多,無聲無息掠過官府高牆,直往後院探去。
府中設水謝亭台樓閣座落四處,燈火通亮,直若不夜城。
洪金寶連探數處,終於發現寬廣水池上有座水謝,一群女子正圍着某人飲酒作樂,他想此處除了縣太爺,誰還敢如此狂妄囂張,遂潛身過去,準備逮人。
方逼近二十丈,通往水榭曲徑上置有四名衛兵把守,洪金寶此行志在強闖,根本不把那些衛兵放在眼裏,於是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衛兵頓時發現黑影,喝聲:“誰?”
“你爺爺!”
洪金寶猝而撲身過來,右掌猛劈那名守衛,連槍帶棍切成兩斷,硬劈那人腦袋。左掌凌空轟來掌勁,轟得左側衛兵吐血倒地。
後邊兩名衛兵大駭,長槍雙雙刺來,洪金寶翻手一卷,奪住槍頭,右手一切,長槍斷兩截,士兵驚覺不妙,正要求救,洪金寶冷喝,雙掌凝力轟來,兩人受力不住,被轟如蝦米倒彈,暴撞十餘丈遠小榭門窗,撞得粉碎摔落內部,壓得桌裂酒菜亂飛,一群鶯鶯燕燕驚駭得四處逃竄。
那縣太爺更嚇得滿面生白,嘴巴咬着蟹腳,早忘了吐掉。忽見黑影走來,他始驚覺不妙,急喝道:“你是誰?想幹什麼?”
洪金寶冷笑,手中兩把斷槍猛射過來,直釘縣太爺左右腰際,硬把他夾在其中,那縣太爺嚇得尿濕褲子,跌坐地面,哪還敢亂動。周邊陪酒女子個個臉色發青,僵在當場。
洪金寶擺擺手:“沒你們事,走吧!”
一聲令下,鶯燕直若撿回小命,紛紛閃過刺客奔出曲徑,猝而哇哇尖叫逃命去了。
水榭一時只剩縣太爺和洪金寶,氣氛顯得沉悶。
洪金寶但見縣太爺一身油肥,仍留了兩撇八字鬍,一副作威作福模樣,心頭已是噁心之極。拔下一把斷槍抵住其肥厚脖子,冷聲道:“實話實說,否則要你好受。”
縣太爺本是驚駭喪膽,忽見救兵趕至,膽子不由壯了許多,戾氣又生:“好大膽子,竟敢夜間官府,還不束手就擒,大爺可留你一條活路,否則……”
叭然一響,洪金寶狠狠敲他腦袋,打得他悶痛尖叫,威風又失。
此時一群官兵舉槍帶劍圍向水榭,洪金寶卻毫不在乎,冷森說道:“叫他們退到曲徑后。”
縣太爺不理,擺出不屑神情。
洪金寶突然大吼:“癟什麼癟!”尖槍猛刺其油肥肚子,縣太爺尖叫如豬嚎,哪敢再頑抗,急急喝退士兵:“不準過來,沒有命令不準過來!”
士兵們投鼠忌器只好紛紛退去。
洪金寶冷笑不已:“就是不信你們官家能威風到何時。
說,前夜圍剿慕容府的是何路人馬?”
“我不清楚……”
洪金寶哪肯接受如此答案,長槍猝又捅向其右大腿,槍落肉穿,縣太爺又是失聲豬嚎,淚水直流:“我真的不知道,那夜來者直屬京城,事先並未通知本府,事後也未通知!”
“放屁!你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洪金寶還想再捅,縣太爺沒命求饒:“我真的不知道,大概是內宮大元帥領隊,那是本府事後打聽的消息。”
“內宮大元帥又是誰?”
“我不清楚,我只是一縣知縣,不清楚宮中事,他大概隸屬於國師喇嘛!”
“會是三環佛陀?”洪金寶納然不已,沒想到第一個欲殺害自己的會是三環。
猝有女人聲音斥來:“胡說八道!”
聲未落,一道紅影閃至,那身形好熟,洪金寶還來不及反應,紅影已掠身飛人水榭,洪金寶想攻擊,卻已瞧清此人,驚詫叫出口:“是你?”
來者正是嫵媚動人的花貴如,她果然尋至江南,敢情仍對洪金寶情有獨鍾,亦或目的尚未完成,豈可半途而廢。此時她並未回答洪金寶任何一句話,雙目直盯縣太爺:“你敢胡說,找死!”
手中猝而翻出利刀,猛戳縣太爺咽喉。其勢又急又快,縣太爺愣凸雙眼在那裏等死。
洪金寶見狀大駭,長槍猛擋過去、花貴如眼看手腕將被架,乾脆換招改刺為射,只見短刀如箭直射縣太爺咽喉,洪金寶更叫不好,想再撥槍掃利刀已是不及。
只見利刀射下,縣太爺連叫聲都未喊出,咽喉已被刺穿,兩眼更是驚駭凸大,支支吾吾想說什麼,卻吾出滿口鮮血,霎時斷氣倒地,死不瞑目。
洪金寶大怒。“你敢殺人滅口!”
“他血口噴人本就該殺。”
兩人正在爭吵,官兵發現縣太爺已死,那還得了一頭領猝而下令放箭,自行追殺過來。
四面猝而射來十數枝利箭,迫得兩人暫時停止吵架,旋身劈落快箭。
花貴如突然斥喝:“大膽,還不快退下。”手抓一面金牌直逼那守衛頭領:“看清楚這是什麼?”
守衛頭領但見皇上御賜金牌,哪還敢頑抗,頓時下跪:“小的不知欽差大人前來,冒犯之處,罪無可恕。”
他一下跪,數百守衛哪敢再戰,紛紛下跪求饒。
花貴如冷喝:“蘇州知縣胡栽國師罪行,罪大惡極,立即處死,去通知師爺暫代職務,此事不準張揚,否則一律處罰。”
守衛傳來陣陣應聲。花貴如始收回金牌,目光移向洪金寶,顯然蒙面的他並未瞞過花貴如,她想拉洪金寶,他卻縮手,只好喝聲走,先行翻向屋頂,掠身離去。
洪金寶對她殺人滅口甚是不滿,但人已死,問不出什麼名堂,也就懷着興師問罪姿態追掠過去。兩人霎時走失。
花貴如有意引導,直往那雪花庄楓林居奔去。
洪金寶想找她算帳,可不想追丟,極力盯追。
直到楓林居,花貴如方始放緩腳步,但覺情人仍在後頭,始往裏頭那間木造古宅院掠去。
廳堂依舊清幽,似隨時有人照料似的,乾淨得一塵不染。
花貴如掠入大廳,等候洪金寶進入,臉容已轉幽怨:“怎麼要走也不說一聲,害我好生擔心。”
“在那種狀況下,我能說什麼?”瞧及床頭人楚楚可憐,洪金寶不禁心軟,但想及種種事情,尤其涉及慕容府之事,暗自喝聲絕不能心軟,冷聲道:“不談這些,你為何要殺他滅口?”
“我哪有?”
“沒有?”洪金寶不禁火大:“我明明親眼見着你還說沒有?”
“不是殺他滅口,而是他本就該殺!”
“我不信,你們這班人一向詭計多端,今天要不說出一個道理,我跟你沒完。”
“誰詭計多端?”花貴如已被此話惹火:“我到處護着你,連三環國師都幫着你,你卻說我們詭計多端?”
“有目的幫忙,就是詭計。”洪金寶斥道:“任何事衝著我來就是,幹嘛找人家麻煩?還抄家放火?良心何安。”
“你說什麼?”
“我說你們心狠手辣,連慕容一家大小都不放過。”
“你敢含血噴人?”
“事實俱在,你敢否認。”洪金寶斥道:“自始至終你一直都在打我寶藏主意,你以為我不知道?”
“胡說,你胡說。”花貴如叫囂着,但心中事卻已被說中,一時不知如何應付,只能以大吼大叫來掩飾。
洪金寶冷笑道:“你接近我,只不過是想探得寶藏,剛開始是想利用我查出慕容寒雪下落,在得知我們找出寶藏之後,又想以婚約套住我,還把我騙回京城,弄個什麼駙馬爺大花帽讓我戴,還要我冒充成吉思汗去嚇皇太后;在山中狩獵還故意安排皇上從那頭來,我從這頭獵去,想讓我一把弓箭鎮住皇上,我是鎮住了,你卻暗中射我馬匹,叫我摔歪鬍子而露了假成吉思汗行蹤;就是策封殿前大將軍也是你們一手策劃,藉著感恩要送皇上寶物,套出那寶藏在慕容府,你則稱要閉關凈身,其實是溜回這裏探查虛實,對不對?這一切都是你雙手遮天所導演,對不對?”
“你胡說,我沒有——”花貴如沒想到洪金寶早了解一切,卻仍默不張聲讓自己擺佈,他未兔也太可怕了。
洪金寶冷笑道:“受你擺佈是因為喜歡你,只要你要的不過份,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你竟然調來大軍抄慕容家,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我沒有——”花貴如一時難以接受,掩耳瘋狂般大叫。
洪金寶卻冷眼瞄她,一道鴻溝深牆早把往日深情隔得又遠又寬。
花貴如歇斯底里叫喊之後,突然猛吸真氣壓抑起伏心靈。照平常,她可以不甩任何人,就是這段情她也只是耍耍玩玩罷了,沒想到在此節骨眼裏卻如附骨之蛆欲甩無力,竟那麼緊緊噬着胸口深處那顆心。
她極不承認已對洪金寶有了感情,但此時卻不自覺地怕與他決裂。
“不錯,你所講的前半段完全正確,我是有目的跟你接觸,但我也是真心真意對你。”花貴如胸口起伏不定,一副想坦白模樣,但觸及洪金寶冰冷眼神,有如利箭刺傷心靈。她咬着牙,似豁出去般:“算了,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只想表示,想從你身上找出寶藏是事實,但派兵催毀慕容府跟我毫無關係,也不是國師旨意,那是另一種陰謀,是忽必鋒那班人搞的鬼。”
洪金寶心念一愣,是了,能調動大軍不只是三環,那忽必鋒也有此能耐。
花貴如道:“就像你被暗算一樣,全是奇皇后那班人要的花招,目的在拆散你跟皇上。我為何要自砸手腳,從你身上找尋寶藏已是最佳方式,誰會笨到去抄慕容府,讓你恨我一輩子。”
這倒是了,花貴如實在犯不着做此傻事,洪金寶但覺這可能真的是奇皇后等人所設計的詭計,然而都已翻臉,怎生說合就合。
他冷道:“既然如此,你幹嘛殺人滅口?”
“我說過,不是殺人滅口,而是替皇上清理門戶。”花貴如道:“那知縣想拖國師下水,分明是奇皇后那邊的人,我宰了他自能除去一分阻力,尤其他已貼出你的通緝令,我不許此事發生。”
洪金寶此時已將黑面罩摘下,該是對花貴如所言有所相信,然而事關慕容家人性命,他豈能再和她複合,漢、蒙從此恐怕難兩合。
“雖然你說的有所道理,卻也不能脫清你罪嫌,我自會查明一切。”洪金寶冷道:“你既然是為了寶藏才跟我打交道,現在我已明白,也不可能將寶藏送給你,這段情就此結束,爾後各走各的,互不相干,再見!”
禮貌般拱手,洪金寶轉身即走,再不回頭。
“寶郎……”花貴如追了幾步,但覺深情難再挽回,追又何用?沉思僵在那裏,遠遠說道:“也許我可以替你救出他們。”
洪金寶仍自默然走着。
花貴如竟然眼眶含淚:“他們可能藏在天目山靈鬼洞裏頭。”
洪金寶忽而止步,轉身追問:“你怎知?”
花貴如道:“鬼面頭陀就在那裏修行,此次行動,他可能參加。”
花貴如感傷中不斷抹去淚痕,直道怎麼了?她本是玩弄男人於掌指之中,此番怎會如此情不自禁?甚至落淚?
她極力想擺脫洪金寶的陰影,不斷念着他算什麼,憑自己高貴的郡主身分,如花似玉的容貌,要勾引任何男人簡直易如反掌,這胖子又算什麼?只要隨手一勾,滿街都是。
她深深吸氣,平緩自己心緒,接連幾次下來,果然好受得多,虧她一副女強人心態,果真在短時間之內克制自己奔放情感。
她暗暗念着,和洪金寶只是逢場作戲,沒什麼好留戀,為今之計還是趕快找出寶藏下落,也好斷了那些急於財力支援的造反叛軍。
想及寶藏又和洪金寶不可分,她又茫然了,一時不知如何下手,長長一嘆,希望師父早點到來,也好出個主意。
再嘆一聲,她也掠出古宅,消失夜空。
洪金寶當然對她仍有感情,否則不會任她擺佈如此之久,然而事關慕容全家性命,他不得不斷然下此決定,雖然心有戚戚焉,卻也莫可奈何。
還好他生來隨性,對於無法挽回之事,總會找理由來解嘲自己,心頭老是念着反正吃虧的是花貴如,自己早佔盡便宜,自然換來幾聲解嘲笑意,也就把此事暫時淡忘。
至於臨走前花貴如所提天目山靈鬼洞一地,他倒決心一闖,因為,目前已無處可尋線索,就算那是詭計一部分,他也要弄清楚,日後自能坦然面對花貴如,甚至可以此理由向她興師問罪。
天目山只在蘇州城南百里,洪金寶徹夜趕路,直到第二天傍晚始抵地頭。
他發現此山地形頗為陡峭,更無車道,不禁懷疑那群擄人官兵能大批躲在裏頭?但又想回來,他們在山腳即已棄車馬改以步行,自能順利上山。
既然來了,還是走一遭吧!
洪金寶很快選妥方向,登爬上山。
為了準備對付強敵,他特地又把屠龍真人以前用來捕殺惡龍的三截長槍帶在身邊,也好盡展威力。
方行半里,忽見小徑旁一新立石碑寫着向右轉,黃石紅字,十分顯眼。
洪金寶詫愣不已?莫非已有人知道他行蹤,特地留下這石碑以警告?因為石碑像剛從岩壁上削下來那麼新。
他忽而冷笑:“有膽出來較量較量,耍這詭計,算什麼英雄好漢。”
話方說出,回聲連連,卻越傳越遠越淡,終於像泥牛沉海無聲無息,卻也顯出此山深幽,宛若宇宙般浩瀚。
洪金寶再叫兩叫,卻只有迴音,自覺好像傻瓜一樣,解嘲一笑:“說不定是什麼凋皮小孩耍的詭計,我倒是神經過敏亂叫亂嚷。”
雖然小孩未必上得了此山,但一些樵夫、採藥者就不一定了。
想來想去,洪金寶仍自懷疑敵人故布疑陣,遂認真考慮往右還是往左?然而自己本就對此山地形不解,往哪方向還不是一樣?遂一指戳來,寫上“往右的是豬腦”,隨即往左山徑爬去。心中老是想着自行修改那句話,頗為戲渡而沾沾得意。
豈知才爬過類似梯田般山澗,又發現另一被削平的岩塊,寫着往左的是豬腦,嚇得洪金寶如見鬼般驚叫:“誰?你到底是誰?有膽出來。”
他哪想到才寫不到幾分鐘的字意,立即被用上而刻寫此處?分明是有人盯在暗處窺探。這有若光溜着身子裸露在他人面前,一點保障和安全感都沒有。那人若有意暗算,簡直叫人防不勝防。
他頓時接妥長槍,如臨大敵般凝視四周,長槍亂捅樹叢暗處,卻毫無所獲。
捅久了,又狐疑起來,真有此高手嗎?
他不大相信,始想到再檢查字跡,但見紅漆早干,顯然已寫了許久。他不禁啞然失笑,敢情那人跟自己想法差不多,先用了豬腦字樣。
“是誰如此惡作劇?”
洪金寶一槍把那字跡削去肥豬腦改成天才兩字,如此看來順眼多了。
他想着接下來不知將遇上何花招?也就小心翼翼摸索過去。
行約百丈,已入半山腰,山高雲深霧氣漸漸罩來,視線開始模糊。
洪金寶心頭掛慮着,如此狀況,實是不宜深入,否則將容易遭人暗算,或許該找個地方過夜再說。
正待尋找理想地點之際,碎見左側立有黑石碑寫着“豬腦袋,已中毒霧還不自知”,洪金寶煞時掉魂般掩面直退,心頭直叫糟,已不知吸了多少毒霧,趕忙盤坐於地,運勁猛逼毒。
然而逼來逼去,老是覺得毫無異狀,他忽而想起自己服過靈藥,幾乎已百毒不侵,自是不怕此毒霧了。當下冷笑而起,瞄着那石碑:“你才豬腦,不知大爺萬毒不侵。”
懶得再理濃霧,照樣闖身入內,摸索上山。
那霧愈來愈濃,已變成小雨絲,染濕臉眉,洪金寶不自覺伸手抹去,帶點水珠往嘴巴送,舌頭舔了又舔,根本像清水,哪來毒性,自己恐怕又被耍了。天底下哪來這麼大片毒霧?這人未免太過於可惡,若逮着非得好好整整他。
雨絲已轉大,快淋濕衣衫,洪金寶真的需要找地方避雨了。
當下先爬上較高山坡,四下瞧瞧,忽而見及左邊那頭山腰傳來火光,敢情還有住家?他心下一喜,頓時快步掠去。
那是間依山而築簡陋茅屋,屋前種有菜圃,屋左側則有一堆乾柴,此時已被乾草罩着以防雨淋濕,那燈光傳至廳中一盞油燈。
洪金寶追至此,忽而有所警覺:“如此荒山怎有人住?莫要又是陷阱才好。”
當下又運起功力護身,漸漸逼近,已從窗口見着裏頭只住着一位花甲老頭,他正坐於桌前,邊喝老酒邊享受難得獵來的兔肉大餐。
洪金寶試探地撥動窗板,叭然一響,他猛躲開。
那糟老頭已被驚動,直覺有東西逼近,抓起柴刀就往窗口摸來,低沉聲音說道:“啥東西?敢來騷擾我老人家?”柴刀護胸,探窗而出想瞧個究竟。他先看地上泥地,並未見着腳印:“奇了,沒腳印,何來野獸?”
不斷地東瞧西望,總想找出原因。
躲在暗處的洪金寶,但覺他不像會武功似的,卻也不敢大意,凌空髮指點向那屋頂凸出的樹枝,一節已被點斷,掉落窗口發出響聲。
這次老頭聽得清楚,也瞧見枯枝落地,緊張地推門而出,撿起枯枝瞧視:“原來是你!該換新草篷啦,都已腐斷啦!”
喃喃自語念着,露出鄉下人常有的憨厚笑意,轉身入房。
“真的不會武功?”
洪金寶不信,猝又射出細枝打向老頭左膝關節,頓見他踉蹌跌步差點撞翻桌子,還好按着椅於,免於摔地不起。
他呃呃苦笑,今天真是走楣運,連吃飯都不得安寧。
洪金寶瞧他動作笨拙,實不像有武功模樣,遂較為放心,當下倒退二十餘丈,遠遠即喊有人嗎?借身躲雨可好,慌張地奔來。
老樵夫但聞人聲,欣喜不已,立即轉身招呼:“請進,請進!”
洪金寶先把長槍置於屋前,一步跨入屋內,卻趁機絆着門檻,往前摔去,唉呀一聲,正好伏向迎來老頭,雙手猛扣其腕臂,運勁搜去。老頭不疑有它,但覺雙手發麻,還以為是被抓麻,仍盡其力道將人扶起。
“走好啊,今夜邪的很,老頭我也掉了一次哩!”
洪金寶經此一試,始確定這老樵夫的確不會武功,心頭鉛塊自然卸下,也收回試探力道,立身而起,直道謝。
老樵夫和藹一笑:“年輕人這麼勤勞?下雨天還出來?看你不是來砍柴的吧?衣服濕嘍,到爐火旁烤乾,山中無佳肴,隨便請你喝點酒如何?自己釀的猴兒酒,有幾分火候哩!”
他似乎數月未和人說過話,此時已蝶喋不休說個沒完,邊說邊將洪金寶引至左牆角,那仍有經炭的爐火旁,還遞來一瓶美酒。
洪金寶直道謝,接下酒瓶即灌,那酒果然香醇,十分爽口:“老先生可釀得好。”
“偷看猴子釀的,叫猴兒酒啦,說來說去,可把自己當猴子哩,年輕人不是來山上砍柴的吧?”
“我是來採藥,因為……因為我家開了間藥房,在蘇州城。”
“真的?小老頭也略懂一二,你瞧見外頭那園圍嗎?我也種了不少野葯哩!”老樵夫猛往外頭指,若非下雨,他可能會把人拖出去瞧瞧自己的得意傑作。
洪金寶本就是聞及葯香才靈機一動,藉此掩飾,反正自己從小住過藥王村,對藥材自是瞭若指掌。
他順勢瞧往外頭,天色已黑,只能瞧及從門口拖長燭光所照着的前面幾株,他倒耍起內行:“不錯不錯,那大葉藤的該是何首烏,尖葉子的該是人蔘,還有一些葯香味……該有茯苓、半夏、當歸吧!”
“厲害,厲害!光聞味道即知何葯,老朽今天可大開眼界啦,來,敬你一杯。”
老樵夫又自從床下找出六、七缸美酒,恐要喝個痛快。
當下兩人邊喝老酒,邊扯藥材,聊得頗為投機。直把三缸美酒飲去,洪金寶方把話引轉為正題:“老先生在此住多久了?”
“十幾年啦!”老樵夫稍帶感傷,“外頭兵荒馬亂,元人橫行,老朽看不慣就躲在此,沒想到一躲就是十幾年,時光不饒人啊!”
“您沒妻兒子女?”
“老婆已走,剩下一個兒子也娶了媳婦,就在山腳下的平河小鎮開家小麵攤,勉強可餬口。平常忙得沒空上山,老朽只好替他砍些柴禾,個把月替他送一回。”
老樵夫又道:“兵荒馬亂,有此安逸生活不錯啦!”
洪金寶附和着。
回想以前藥王村生活不也如此,如今有了錢財卻惹來一大堆麻煩,他已不知幸福界線是什麼?
“老先生在此十餘年,該聽過此山的靈鬼洞吧?”
老樵夫聞言臉色稍緊:“你怎知此地名?”
“是這樣的,我從蘇州城聽來,此洞產有一種靈藥可治百病,故想前去尋尋看。”
“還是別去的好。”老樵夫道:“此處聽說養有厲鬼,老朽常常聽及那裏傳來鬼嚎聲,而且傳聞去過者皆沒回來過,小兄弟你可別冒此危險才是。”
“哦……老先生既然如此說,在下自當避開險區。”洪金寶當然不肯放棄,換個方式套話:“它在何處?我莫要誤闖才好。”
“在此山北麓,大約相隔五座山頭,你看見那山頂光禿禿一片即是了。”老樵夫強凋:“光禿禿像骷髏,邪得很,千萬別靠近。”
“在下自會小心。”洪金寶轉了話題:“您在此常碰見人嗎?尤其是最近?”
“很少哩!”老樵夫笑道:“誰會來此荒山?除了砍柴,只有採藥和打獵者。除了你,恐怕有一個半月沒有見着生人嘍,潑猴倒是來了幾隻,偷我蕃薯吃。”
洪金寶不禁疑惑,難道官兵進入此山已化整為零,還是根本未來此山?亦或是從另一方向,未被樵夫遇着?瞧着外邊雨勢愈下愈大,洪金寶心知今晚走不了,只好等明兒再探查,遂和老樵夫聊些家常趣事。直到衣衫烘乾,恐怕己是子夜,老樵夫一再客氣要讓床位,洪金寶則表示身強體壯,而且睡不慣草床。
老樵夫無奈,只好替他打地鋪,鋪張兔毛毯亦能躺得舒舒服服。
老樵夫睡前有小解習慣,遂撐傘往外頭行去。
洪金寶但覺好笑,都是男人,在門口解決不就成了,他哪知老樵夫把客人來訪當成要事,怎敢大失禮數,自避得遠遠。
洪金寶算着時間,老樵夫已去了許久,莫要連大號都給解決了?他輕輕笑道:“好了沒?該換人啦!”
出聲喚人乃怕天雨路滑,老人家身手遲頓,莫要摔昏才好。
老樵夫倒是窘困應聲好了,等到洪金寶轉瞧他處始敢。
往回走。
洪金寶瞧他滿臉通紅似年輕許多,弄笑道:“老先生駐顏有術,撒泡尿竟然年輕多了?”
老樵夫干窘直笑:“酒喝多了,紅了臉,怪難為情地。”掩着臉,果真難為情。
洪金寶看在眼裏笑在心裏,頓將手頭酒罈送上:“就剩這麼多,喝光它吧!”
老樵夫邊叫:“你喝你喝?拗之不過,終也抓起酒罈往嘴中灌。”
洪金寶訕笑道:“你怎爽快起來,直接灌酒?”
照他方才,大都先倒酒入碗再喝。
老樵夫愣了一眼,呃軛乾笑:“醉啦,連碗都找不到……
灌的也不錯嘛……我醉了!還你……”又把半瓶酒送回來。
洪金寶笑眯着臉,因為老樵夫那張臉已羞得夠紅,實是憨朴得可愛。他頓時伸手接下酒罈,立即一仰而盡,但酒方入口,頓覺味道帶酸,咦了一聲想吐出來檢查,竟然覺得腦袋發暈欲墜。他但覺不妙:“這酒?”
老樵夫忽而傳來冷笑,一臉邪笑說道:“比密宗仙佛散更厲害的醉仙露,你死定了。”
洪金寶做夢都沒想到會栽在毫無武功的樵夫手中,一臉怒意:“你到底是誰?為何要暗算我?”
縱有靈丹在身,卻禁不了迷藥威力,已搖搖欲墜。
“我是你的大仇人!”老樵夫已變回女人聲,她冷笑地揪下白鬍子,露出嬌瘦臉面。
“是你?冷雪?我完了……”洪金寶當真倒栽地面,昏迷不醒。
來者正是陰陽雙煞之一的陰煞冷雪。早在她哥哥陽煞被殺之後,她不斷想報此仇,上次在九宮山途徑中差點得手,沒想到冒出來慕容寒雪以解危,害她含恨而去。好不容易等到此機會,她自然不會放過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