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客棧識得奇孩童
終於諸葛未亮開口了:“小子,你還記得老夫嗎?”
武凱此時心情極為惡劣,他極需要清靜。
甚至於,他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以泄這幾天以來的心頭積鬱。
父母生死之謎。
席玲、白綾、那曾救過自己的“菁”,還有那紅衣少女。
師父!
其他的一切!沒有一樣能稱心如意的。
諸葛未亮又他沉思不答,以為他有意輕視自己,不禁心中大為惱恨,但監於“碧指峰”
上的慘痛教訓,故亦不敢輕舉妄動。
突然萬山叢中,遙遠處,響起了一絲裊裊蕭聲,清楚地傳入兩人耳中。
蕭聲一起,兩人臉上的表情都改變了。
“簾風先生”葛未亮,面現喜色。
武凱則寒霜擁自頰畔,臉色漸呈緋紅。
他的右臂,開始了陣陣抽痛。
又是劫奪。
又是圍毆。
難道人世上只有狡詐和強權嗎?
他不禁冷冷一笑道:“原來閣下還另外約了幫手,好極了,好極了,在下最喜歡大家一起玩玩。”
話才講完,風聲颯颯崖上多了兩個人。
右側,是一個身着及膝舊衣,頭頂光禿,髯發過腰,手撫三尺烏蕭,身材中等的古稀老人。
左側,是個身材微胖,面目慈祥的老婆婆。
兩人一現身,老婆婆立即開口道:“二哥,就是這娃嗎?”
言下之意有不相信憑“天外三絕”的老二,會將手腕斷在這麼一個孩子手上。
諸葛未亮臉上一紅,哼道:“蓉妹別小看了這小子,他一身殺孽,滿手血腥,干萬不可放過。”
這位“天外三絕”中的老三“毒龍婆婆”納蘭非蓉,似乎對武凱頗為喜愛,聞言轉頭來,慈祥地問武凱道:“是嗎?孩子!”
這一聲“孩子”,叫得武凱心頭一震,孺幕之心油然而生。
想起往日,父母在世時的情景,-一湧現在眼前,兩眼一紅,熱淚奪眶而出。
站在右邊的老人,是三人中的老大,“天外三絕”中的濁溪老人司馬不光,見了他流淚,不禁笑道:“別哭,別哭,那麼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有什麼好哭的?”
“毒龍婆婆”納蘭非蓉也是一怔,柔聲道:“孩子,你若有委屈,說給巷婆婆聽,老婆婆自會跟你作主。”
她一見武凱,就非常喜愛,不知怎麼搞的,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憐惜之情。
“簾風先生”諸葛未亮一聽,這還了得,自家兄妹,競幫起了別人來,連忙接口道:
“蓉妹,你怎麼了?”
“你別管我,我自有我的打算。”
“濁溪老人”看看兩人,道:“這娃娃看來並不象窮兇惡極之輩,我們先問個清楚再行發落好了。
“濁溪老人”司馬不光雖是天外三絕中的老大,平日頗有做大哥的威嚴,但今天事非小可,不但關係天外三絕的名譽,而且還有諸葛未亮的斷腕之仇。
所以,當他一聽到司馬不光說出這種話來,不禁感到大為不滿,當下強聲辯道:“大哥這話什麼意思?難道說為了一個外人,就不顧小弟的斷腕之仇了?況且此人身懷天下第一凶劍,難道還不可殺?”
“毒龍婆婆”當場一板臉,沉聲道:“二哥,話可不是這麼說,難道人家就為一柄奪命血劍就可殺了嗎?”
“簾風先生”強捺怒火道:“蓉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每當此劍出現時,江湖必定要掀起一場大殺劫,而這殺劫也就應在持劍人身上,所以呢?為私,小弟要報斷腕之仇。為公,咱們應該為武林幸福打算,先將他毀了再說。”
“毒龍婆婆”外和內剛,也是一個拗性子,這時也是怒火高張,厲聲說:“二哥,你不能這麼蠻不講理,小妹看這孩子就是一付善良而又有出息相,你要報仇,你報好了,我不管。”
“簾風先生”冷哼一聲道:“我的事也沒有要你管,誰讓你來管的呀!”
“毒龍婆婆”不禁氣得雙腳進跳,厲聲道:“我偏要管,看你傷得了這孩子不?”
說著,偏過頭去對武凱道:“孩子,一切都有老婆子替你作主,他不敢欺負你的。”
“濁溪老人”司馬不光見他們兩人競鬧開了,不禁大叫道:“別吵了,待我先問問清楚再說!”
一跨步,已到了武凱面前。
這一對面細看,不禁使司馬不光心頭大震,這孩子的根骨,是自己出來所僅見。
而且,他雙目中隱蘊的那股神光,似乎可以一眼窺進自己的心靈深處。
還有一點,這孩子具有一種不怒自威,雍容威嚴的氣息,而這種氣息,在司馬不光的心中,是刻骨難忘的。
慢慢地,他眼中幻出了一付面孔,那是他的昔日思主“武林聖君”第二代的面孔。
漸漸司馬不光低下了頭,雙眼中的淚水,不自禁地淌了下來。
想起昔日恩主,待自己三人,恩重如山……
主人離去后,聖君的部下靜等了他夫婦三個月。
三個月過去了,不但“武林聖君”未曾回來,連他們帶去的在襁褓中的嬰兒及奶母也不見蹤影。
於是,聖君部下的高級人員,連夜在議事廳中召開緊急會議。
那時,自己弟兄三人,在議事廳中。也只不過佔了極低的一席位置而已。
不料,就在當天晚上,會議結束,突來數十銀衣蒙面怪客,率着不知其數的黑衣蒙面大漢,攻入當時“武林聖君”所居的“騰龍谷”中。
這些銀衣人的武功,競遠在一般江湖高手之上,而那個黑衣蒙面大漢,也是武功奇高,谷中弟子難與抗擊。
一夜之間,騰龍谷中,火光燭天。
昔日兄弟,死傷殆盡,四散逃亡。
自己弟兄三人,亦已受傷,連夜逃出了括蒼山。
臨逃出來時,還聽得眾人公然宣佈:“‘武林聖君”夫婦已死,爾後武林,將共尊一主,違者嚴懲。
當時,心中悲憤非常,但自己絕非人家對手,故而逃走,準備苦練絕學,再替恩主夫婦報仇。
一晃十餘年,自己弟兄三人武功雖然精進,但自忖還不是人家對手。
而且,十餘年來的明訪暗察,除了第六感上覺得武林中有一股巨大的勢力正在逐漸蔓延中外,竟無法察知昔日仇人的蹤跡。
近來,老二在一偶然的機會中,發現了奪命血劍再度出世,當時也未及細想,貿然出手,竟遭敗北。
兄弟三人,連袂趕來,想不到對方……
“大哥,你怎麼啦?”
諸葛未亮一言驚醒了沉思中的濁溪老人司馬不光。
他這才發覺自己淚流滿面,葛衣盡濕,連忙肅容朝武凱道:“老朽等多有不是之處,尚待小俠原諒一二。”
一直都在冷眼旁觀的武凱這時不禁一愣,忙笑道:“老前輩說那裏的話……”
“簾風先生”諸葛未亮不禁暴怒,冷喝一聲道:“拿命來!”
左腕一翻,揚起一道狂飆,直向武凱撞去……
陡然一聲暴喝:“不得無禮!”
司馬不光橫身一掌劈出“蓬!”
一聲暴響,諸葛未亮白髮飛揚,連退三步,凄聲道:“大哥……”
毒龍婆婆冷笑一聲道:“好!”
濁溪老人司馬不光沉聲道:“二弟,我們走,大哥有話跟你說。”
言畢回頭朝武凱深深一躬道:“容老朽來日再謝今日之過。”
武凱給他們弄得有點莫名其妙,聞言連忙拱手道:“那裏,那裏,老前輩不罪。晚輩已經感激不盡了。”
原來,武凱見他們兄弟三人為了自己互相鬧意見,原有的滿腔氣憤早已消去,再加上司馬不光及納蘭非蓉的那種忍受而又尊敬的口吻,使他更不願出手了。
諸葛未亮心有未甘地盯了武凱一眼,怒道:“大哥,你怎麼……”
司馬不光斷然喝道:“二弟不準多說!”
晃身疾掠,一扯諸葛未亮的袖子,三人如飛而去。
武凱望着三人疾射而去的身影,不禁搖頭笑了笑,自言自語的道:“這三個人倒不壞。”
言畢,身形一起,向山下暴射而去。
突然他頓住了腳步。
亂草叢中,發出了輕微的呻吟聲。
這聲音是如此的熟悉,但是急切間卻想不起是誰來。
身形一掠,已到了那堆亂草中一個滿身浴血奄奄一息的白髮老人,伏卧在地上,全身不停地輕顫着,口中還不時發出了夢吃般的低微呻吟。
他彈指微點,几絲勁疾風聲過處,已經點住了那人的幾處穴道。
隨即右掌一扇,將那老人輕輕翻了過來。
那人才一翻身武凱大吃一驚,身不由已地倒退了兩步。
這不是萬魔羅剎鐵麒麟嗎?
此人的武功奇高,怎麼今天會負傷若此?
難道他是天外三絕打傷的嗎?
他靜靜地凝視着這個身受重傷的老人。
這可憐的老人,面色鐵青,雙目緊閉,嘴唇微張。
自那微張的嘴中,溢出了一股烏黑的淤血。
鼻孔,微微嗡張着,下面也有一抹血跡。
身上,衣衫破爛,傷痕斑斑,顯然是身受重傷,再由山頂上滾下來所致的。
望着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人,武凱心中擁起了一絲嘆息。
誰會相信這就是百年前震驚武林的“萬魔羅剎”呢?
武凱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絲憐憫之心,遂伸手掏出兩顆丸藥,塞入了鐵麒麟的口中。
接着,閉住了鐵麒麟的穴道,盤膝坐在他身後,單攀貼在他的命門穴上,略一催動“血氣”,一股奇熱之氣由掌心潮湧而出,輸向鐵麒麟體內。
約一盞熱茶時間后,武凱與鐵麒麟兩人都被一重血紅的雲霧所籠住了。
這是“血氣”第二步功夫練至相當程度時的現象。
而他體內所蘊之真力卻已超過了他的師父。
若是說到“血氣”,雖不及“沙鶴血魔”但也只差一點點,“沙鎢血魔”本身,也只練到了“血氣”第二步的極致,若是想再進一步,達到“血氣”的最高境界,則非找到滴血拳經不可。
昔日他體內所遭之藥力,現在已全部可以發揮功效了,故爾不消多久,鐵麒麟晤了一聲,醒轉過來,同時發動體內真氣,隨着武凱的真氣,巡行於各大穴脈之風雖然是重傷新愈,但是武凱還是覺得他的內力之強簡直出人意料之外。
約半個時辰后,鐵麒麟傷勢已復原了大半,只須一些時日休養就可完全恢復。
紅雲一斂,武凱收掌起立,微笑道:“鐵老前輩怎麼會傷在他人手中?”
一面說,一面拿出自地心世界中獲集的外傷葯遞給他道:“這葯療治外傷頗為靈驗,老前輩不妨一試。”
鐵麒麟哼了一聲,沉思了一會兒,才伸手來接。
武凱笑着將葯給他,一面問道:“老前輩為何人所傷?”
藥方遞到鐵麒麟手上倏然鐵麒麟一翻腕,疾如電光石火般地扣住了武凱的脈門,冷笑說:“老夫若喝了小子你的血,何愁大仇不得報。”
說完,又是一陣冷笑。
武凱微一掙動,只覺得腕上奇痛,如同受了一道鐵箍一般的牢固,不禁冷笑道:“難道這就是老前輩待人之道嗎?”
鐵麒麟冷笑道:“老夫一生只求達到目的,從來不擇手段!”
武凱道:“哦,那麼老前輩為誰所傷的呢?”
他現在脈門被制,勁道都使不上來,所以只好借言語上來拖延時間,以便隨時覓得機會脫身。
鐵麒麟反手一掌,拍向武凱胸前的玄機穴,同時嘿嘿笑道:“小子,這次可不能讓你從老夫手中溜走!”
誰知,現在的武凱,武功較之以前,精進一倍都不止,就算是鐵麒麟,比起他來,還要差上一截。
所以,就在他手掌剛拍出,電光石火的那一剎那,武凱陡然遠足真氣,手腕一迎一退。
鐵麒麟立即發覺了,手指用力往下一扣,嘿嘿笑道:“小子,還想……”
底下的話尚未說出口來,臉色突然大變……
他手中,如同捏住了一塊灼紅的熱鐵。
當下微微一愕就是一愕間,賓主易勢,他的脈門,反為武凱所制。
武凱手指上微一用力,一股奇熱之氣自手指上流出,直透入鐵麒麟的手腕中。
鐵麒麟只覺得臂脹欲裂,奇熱難當,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全身勁道頓失,癱軟在地。
武凱冷冷一笑,腳尖一句,踢中膝蓋彎中的委中穴。
鐵麒麟渾身一震,立即呆坐地上,全身如木塑菩薩膠地不能動彈了。
武凱冷笑道:“鐵老前輩,在下也不多說,下次再犯在我手上,對不起,就沒那麼便宜了,這穴道,不久后諒你也能解開,在下要告辭了。”
言畢哈哈一笑,大跨步而去。
他知道他為什麼要放鐵麒麟。
因為那是憐憫。
因為憐憫,他放了這個貪婪的老人。
武凱離開絕命屋后,便向灃都進發,以應七月中與地獄閻王所訂之約。
因為距約定的日子還有二十天左右,不急在一時,所以武凱便道江而上,一路上暗暗打探自己爹爹的下落。
第二天,已經走在往燕州的大道上了。
這是午後時分,灼人的太陽,發出了無比的威力。“陽光刺射在他身上,反映出一片迷目的霞光,腰際的血劍,反射出一溜血紅的光華。
路上沒有人。
偶爾有一兩個趕路的人走過,也都向他投以奇異與羨慕的眼光。
突然遠處林中傳來輕微的兵刃相接聲。
武凱感到奇怪,在這大白天,路道旁,居然還有人動兵器,不禁一掠身形,如一顆明亮的流星,穿過一片草地,到達了那片樹林前面。
這時,林中的叱喝,已經清晰可聞。
只聽得一個少女的口音喝道:“萬惡賊子,我公公馬上就來,看你們往那裏逃去。”
說話時,嬌喘連連,似乎已經不支。
武凱一聽這口音,心中不禁一震,暗驚道:“怎麼她也來這裏了?”
思忖間,腳尖輕一點地,刷地一聲掠上了樹頂,竄進了林中。
林中三個胸前綉着骷髏標記的大漢,正圍着白綾狠攻不休。
白綾氣喘連連,髮髻散亂,身上衣服已是破碎不堪,露出了翠綠色的胸兜,及裏衣來。
三個大漢武功都頗為不錯,四柄單刀卷着白綾的一支短劍,簡直是佔盡了優勢。
嗤!一聲輕響,白綾連連後退,身上的衣服,自胸到腹,被劃開了尺多長的一道的口子,她慌忙用手掩住了身子,手上劍勢一慢,刀光暴漲。
武凱正想挺身而出……青影一閃,一聲低叱:“住手!”
場中掠進一位俊秀而嬌小的書生。
三個大漢一見是他,齊都一怔。
那少年書生已經一揮手,喝道:“再不走,等死是不是?”
三人疾忙轉身馳去,神色間對這少年書生頗為尊敬。
這少年書生不是別人,正是在甘省自稱沙贏女的那一位。
白綾姑娘這時又累又羞,嬌聲謝道:“承公子援手,小女感激不盡。”
沙贏女笑道:“那裏的話,那裏的話,路見不平,撥刀相助,乃我輩應為之事,何足以言謝!”。
白綾又問道:“請問恩公尊姓大名?”
沙贏女笑說:“在下姓諸名曉方。”
武凱心中一震,暗道:“這人怎麼亂改姓名的?”
陽光透過樹隙,照射在地上,顯出一抹輕微的血色。
諸曉方盯了地上一眼,頭都未抬,笑道:“樹上的那位朋友,請下來談談如何?”
原來,武凱身上的霞影及血劍上的光芒,在地上映出了一些影子。
諸曉方面上雖然從容自若,實際上心中亦有點嘀咕。
他自忖以自己的功力來說,十丈以內,落葉飛花都可以清晰聽見,而此人競可以逃出自己耳力之外,其功力之高,簡直難以想像。
白綾一見是他,大喜過望,叫道:“凱哥哥……”
下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好像受了無數委屈的孩子驟見親人般地抽噎了起來。
諸曉芳也是一驚,脫口道:“紅神……”
武凱朝他一點頭道:“沙兄,別來無恙!”
諸曉方看清楚是他后,搖頭笑道:“歐兄千萬別那樣叫,小弟不姓沙!”
白綾這時已抽噎着走近了武凱,斷斷續續地道:“凱……凱哥……哥……小妹……找你……找得……好苦……好苦……”
武凱不禁衷心地生出了一股憐愛之意,想起白梅谷中她捨身相救之事,不禁衝著她一笑,一面對諸曉芳道:“諸兄不叫沙贏女,敢是小弟聽錯了?”
諸曉方笑道:“對付那種淫蕩的女人,若告訴真姓名,豈不是惹火上身嗎?”
言畢,一陣哈哈大笑,繼道:“歐兄好福氣!”
武凱微微一笑,問白綾道:“令祖父呢?是不是馬上就來?”
白綾這時已經轉悲為喜,聞言,一陣扭。泥,低聲道:“公公沒來,小妹偷跑出來的。”
諸曉方不禁笑着打趣道:“好哇,這才叫有緣千里來相會,哈哈,天成佳侶,歐兄,依小弟看,你們可真是天生一對呢!”
武凱臉上一紅,吶吶道:“那裏,那裏!”
白綾卻是甜在心裏,口中卻哼了一聲,表示不以為然。
諸曉方又呵呵笑道:“兩位準備上那兒去?”
言語中,真有點酸酸的不是味道。
白綾仰頭問武凱道:“凱哥哥,你要去那裏?”
武凱沉思了一下,答道:“我要去三陽台應約,你呢?”
白綾一聽,難道他不要我跟他一道去嗎?不禁眼圈一紅,小嘴微撅:“小妹……回去。”
諸曉方站在旁邊又笑道:“好一個負心郎,人家不辭勞苦,干里尋君,想不到郎心似鐵……唉!傷心呀!傷心!”
說起話來那神態,俏皮已極,直似一個調皮的女孩子家。
武凱心中不悅,溫怒道:“諸兄,我們相交日淺,請你說話上擔待點。”
諸曉方不禁臉上一紅,幽幽道,“相交日淺,相交日淺,那麼小弟告辭了。”
言畢深深一揖,跟中卻已閃動着淚光。
陡然一聲嬌叱,自林邊傳出:“姓諸的,姑娘今天跟你沒完。”
一朵紅雲,當空罩下……
武凱一扯白綾,閃立一旁。
白綾芳心一甜,乘勢倚在武凱身旁,臉上湧起了一抹淺暈。
武凱卻是凝視着場中紅雲落地,顯出一個怒目圓睜,彎眉斜挑,小嘴微翹,着艷紅緊身衣,紅巾束髮,腳踏大紅小蠻鞋,外技大紅絲斗蓬,手持大紅小馬鞭的少女來。
諸曉方連退兩步,柔聲問道:“鐵姑娘,怎麼啦?”
鐵姑娘嬌叱一聲:“你裝什麼蒜?”
刷地一聲,紅蛇盤空落地,小馬鞭疾襲面門。
諸曉方晃身疾退,口中連連道:“喲,喲,鐵姑娘,在下裝的什麼蒜?在下什麼地方得罪鐵大小姐了?”
鐵姓少女一招遞空銀牙緊咬,刷地一鞭,鞭身抖得筆直,疾點諸曉方胸前諸重穴。
諸曉方又是一閃身,躲過此招,慍聲道:“鐵姑娘豈可逼人太甚……”
一面閃到武凱身後去躲避。
鐵姑娘一見諸曉方躲到武凱的身後去了,不禁暴怒道:“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小馬鞭疾抽,鞭梢搖晃不定,直取武凱的雙目……
武凱身中也不以為意,一伸手,用中指食指輕輕一夾,就將馬鞭夾住,慍聲道:“鐵姑娘兩次三番地找在下麻煩。是何居心?”
鐵姑娘彎眉倒豎,纖纖玉指一點白綾道:“她是你的誰?”
武凱微哼一聲道:“是我的誰你管得着嗎?”
兩人這對面一照,武凱突然覺得這鐵姓少女好面熟,看來似乎不止見過上次一面。但一時之間,實在想不出曾在何時見過。
鐵姑娘聽他這麼回答,不禁眼圈一紅,用力一抖小馬鞭,企圖將小馬鞭抽回,一面嬌聲怒道:“算我鐵喬菁眼睛長瞎了,救了個忘恩負義,禽獸不如的東西……”
武凱亦是狂怒,右臂又開始抽痛了,沉聲喝道:“鐵姑娘不要血口噴人,在下何曾被姑娘救過?”
鐵喬菁猛地一撒手,右腳翻踢武凱笑腰穴,一面喝道:“算我沒救過你……”
說著,淚兒就如雨珠般的拋了下來。
白綾這時再也忍不住了,厲喝一聲:“你是什麼東西?”
右腕疾吐,劍尖斜刺鐵喬菁腳面太沖穴……
鐵喬菁一扭腰,疾退五尺,雙手掩面,淚水從指縫中溢了出來,泣道:“好,好,算我……我……瞎了……早……知道……那……那天……在樹……林……中……決……不救你了……哼……你們……知道……知道……我……公公……死了……死了……就……欺……”
說到這裏,感懷身世,更是號淘大哭起來……
武凱突然想起那天在樹林中為一女子所救,留柬而去,那紙條上不是寫名“菁”嗎?
這鐵姑娘叫做鐵喬菁,而她口口聲聲後悔救了我,難道她就是“菁”?
想到這裏,不禁心中發慌,連忙走到鐵喬菁身側,撫着她那嬌小的肩頭,柔聲問道:
“菁姑娘就是上次將在下救出重圍,療傷留柬而去的那位嗎?”
鐵喬菁越想越傷心,聽他這麼一問,更是委屈透了,放聲哭道:“你…還……問……欺負……菁兒……舉目無親……”
武凱這下可真慌了,想不到這美艷而刁蠻的小姑娘,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慌忙道歉:
“鐵姑娘,在下實在不知道……”
鐵喬菁突然揚手一揮拍!拍!兩聲脆響,打了武凱兩個耳光。
武凱猝不及防,着着實實地挨了兩下,只打得他雙頰通紅,兩眼冒火,但是還是柔聲道:“姑娘,在下……”
鐵喬菁哭道:“你……你沒良心,還跟仇人在一起……又不準……我報仇……”
武凱見她哭得淚珠兒紛拋,擬之帶雨海棠,卻更鮮艷生動得多,真是比花花解語,喻鳥鳥生香,不禁心頭激微地震動着。
本來,“菁”在他心中早就佔有了相當的位子。
他雖然自以為沒有跟菁見過面,但是菁救他於死難中,況且留柬示愛,他那能不感恩圖報?
現在見到了菁的面,竟是刁蠻得可愛,美艷得如同一朵玫瑰,心中那能不震?
況且她又是跟自己的仇人在一起?誰是仇人?武凱不禁脫口而出:“是誰?”
鐵喬菁還沒回答,白綾已經看出了不對來了,一掠身,聳至武凱身前,輕輕拉了拉他的衣服,柔聲道:“凱哥哥,我們走!小妹陪你去三陽台赴約。”
鐵喬菁不禁止淚詫異聲問道:“什麼?三陽台?”
白綾嬌聲叱道:“誰要你這賤人多管閑事?”鐵喬菁大怒,反手奪過武凱的大紅小馬鞭,叭地一鞭,抽向白綾……
白綾心中老早就酸溜溜的不是味道,這時見她出手,不禁也短劍一橫,嬌叱道:“不要臉,來,難道姑娘怕你不成?”
武凱連忙往當中一攔道:“別吵,別吵,大家都是自己人。”
鐵喬菁怒道:“誰跟她是自己人?”
白綾也怒道:“誰跟這賤女人是自己人?”
武凱這時雙頰還隱然作痛,苦笑道:“這是何話,別吵,別吵!”
白綾蓮足一跺地,恨聲道:“好,歐武凱,你喜新厭舊,你給我記住!”
蠻腰一扭,如飛掠出了林去。
武凱慌忙叫道:“綾……綾妹……”
身形一動,疾追而去。
誰知,他才一動身,就聽得鐵喬菁嬌聲道:“你去了就永遠別再見我。”
武凱不得不停住腳步,苦笑道:“菁姑娘……”
鐵喬菁眉頭一皺搶着說。“哼!人家是你的綾妹,你捨不得是不是?我這菁姑娘,怎麼比得上人家,你想去就去好了。”
武凱大喜道:“好,好菁……菁妹,我去去就來。”
方轉過身-喬菁又嬌聲道:“去了就永遠別見我!”
武凱不禁哭笑不得,僵立在地上。
喬菁催道:“去呀!去追你的綾妹呀!”
武凱苦笑道:“稍侯無妨,菁妹所指的仇人是誰?”
喬菁四面一看,那有其他人蹤,不禁氣得直跺腳道:“走了,走了,他走了。”
武凱愕道:“諸曉方,是不是?”
“死人,你是死人呀?人家走了你都不知道呀!”
武凱暗忖道:“你還不是不知道!”
口裏可不敢說出來,只是連連陪罪道:“對不起,對不起,下次碰到一定不放他走!”
喬菁這才破涕為笑道:“他是仇天浪身邊極親的人,而他們殺害了我公公,所以菁兒要殺盡天雷幫中的人,才能消去心頭的這口怨氣,而天雷幫又是你的大仇家,所以他不是你的仇人嗎?
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的?“
武凱這才把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提起地獄閻王來,鐵喬菁道:“公公曾經說過,這幫會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從未在江湖上露過面,他們實力之雄厚,絕不在天雷幫之下呢!所以,凱哥哥,這次去赴約,菁兒一定要陪你去,多一個人去也多一份力量。”
經過這一番折騰,日頭已經偏西了。
武凱道:“我們走吧。”
兩人緩步走出林去。
兩人離去后不久,樹頂上突然躍落下一條青色的人影,幽怨無比的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唉,冤家,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冤家?”
幽嘆聲中,身形起處,疾射出林而去。
黃洲,今稱奉節,位於川東長江則,行旅繁密,人煙稠密,堪稱一大城市。
這天黃昏后,大街上慢慢走來男女兩人。
男的如臨風玉樹,神俊無匹,渾身霞光漫漫,雍容儒雅,卻又佩着紅光四射的寶劍,女的,渾身大紅,嬌勝芍藥,艷逾玫瑰,卻是一朵生香解語花。
兩人這往大街上一走,不知羨煞了多少凡夫俗子,行人都紛紛駐足而觀,浩嘆連連,真以為是天上仙人下幾了。
尚好那時社會上禮教還嚴,民性多數保守,沒有一大群惡形怪狀的盯梢者跟着。
在大街走了不遠,就聽到鍋勺之聲傳來,同時陣陣酒萊香味隨風飄來。
武凱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道:“菁妹,我們就在前邊吃點東西吧!”
喬菁道:“好的,凱哥哥,你去那裏,我也去那裏。”
言語中,真是陶醉得可以,但也天真得可愛。
一抬頭,一塊黑底金字的旅店招牌“保客樓”高懸在眼前。
還沒走到店門口,小二早就露着大牙,哈腰像蝦子似地邊走邊躬身道:“客人,客人,住店還是吃飯?住店,本店是全城最清潔的一家,環境幽雅,招待親切!吃飯、炒、煮、爆、蒸,佯樣俱全,應有盡有,牌子老,味道好……”
他一口氣像連珠炮似地說了一大堆,就怕武凱他們去了別家。
武凱笑道:“先吃飯,后住店!”
兩人走進店中,那鬧哄哄的酒樓立刻靜了下來,幾十雙眼睛都向這邊看來。
店中有幾個酒客,失聲道:“哇!好大的寶珠。”
又有人低聲道:“這兩少年好俊,我自出娘胎以來就沒見過這麼俊的人物呢!”
另外還有人在低聲爭執着:“這男的好福氣,你看,那姑娘有多美。”
“不,不,還是姑娘好福氣,這男的多俊。”
店小二帶頭,趾高氣揚地往樓上大步跨去,腳步聲落得重重的,好你在告訴別人,道:
“這客人是我拉來的。”
到了樓上,他神氣十足地四面看了一眼,然後堆上了一臉笑容躬身向武凱及喬菁道:
“客官要不要坐個江邊的雅座,可以欣賞江景了。”
武凱笑道:“靠江邊恐怕都沒位子了吧!”
小二道:“沒關係,小的有辦法,客官請稍侯。”
說著,走向臨窗的一個位子上。
那個桌子上,這時正坐着一年約十一、二歲頭上披着長長的頭髮,穿着一套華麗的白底花小衣褲的小童,他桌上擺了好幾樣菜,卻望着江面發獃。
小二才走到他面前還沒開口說話,那小童已經轉過頭來笑道:“別商量了,那個哥哥姐姐長得很漂亮,我請客,大家一起吃好了。”
店小二連忙笑道:“謝謝你,小客人,你真好。”
武凱與喬菁已經盈盈地走了過來,朝他一笑道:“小弟弟,謝謝你。”
那小童看着武凱一眼道:“不要謝,不要謝,我正悶得慌,卻沒人陪我,你們來得真好。”
武凱和喬菁笑着坐了下來。
小童一轉頭,對店小二道:“再上幾個菜,挑最貴的,我請客,要快點。”
店小二連聲退了下去。
武凱連忙道:“謝謝你小弟弟,你貴姓呀?”
小童微微一笑,學得大人口吻道:“不謝不謝我姓姚,叫玉兒,你貴姓?”
武凱方才眼光跟他微一接觸中,就覺得心頭一震。
姚玉兒的眼神,就像藏着兩把雪亮的利刃似的,令人不敢逼視,假如自己猜測得不錯的話,這孩子必定身具極上乘的武功。
看他舉止華貴大方,不知是什麼來路。
聞他見問,遂笑道:“我姓歐,叫武凱,這位姐姐叫鐵喬菁。”
姚玉兒笑道:“你們真漂亮,我叫你們做哥哥姐姐好不好?”
喬菁也極愛姚玉兒俊秀聰明,連忙答道:“好,好,好弟弟。你家住那兒?”
玉兒面色一黯,低聲道:“玉兒沒有家。”
喬菁柔聲道:“玉弟弟,你二個人出門,不怕壞人嗎?”
玉兒眼中一亮,道:“玉兒會武功,不怕壞人。”
武凱笑着問道:“弟弟,你師父是誰?”
玉兒微微一怔,道:“師父不准我說……請哥哥原諒!”
喬菁又柔聲問他:“玉兒,你要去那裏?”
玉兒道:“不一定,師父叫我一個人出來歷練歷練,我也不知道怎麼歷練法,只是每天到處亂跑,哥哥姐姐,你們去那裏,玉兒也一起去好不好?”
武凱道:“哥哥姐姐要去的地方很危險……”
玉兒小拳一捏,搶着道:“玉兒不怕危險,假如哥哥姐姐不帶着玉兒去,玉兒也不一定要去。”
喬菁笑道:“假如你要去也可以,不過讓姐姐試試你成不成。”
玉兒一挺小胸膜,問道:“怎麼試?”
喬菁自豪中掏出一個銀元寶來,用纖纖兩指夾住,笑道:“玉兒,你用一隻手來搶搶看。”
一面說著一面暗中運勁夾緊那元寶。
玉兒一笑,道:“好,姐姐,你不怪玉兒用力吧?”
喬菁咯咯笑道:“你儘管用力好了。”
玉兒將小手微微一場,伸出右手,也伸出食中兩指,笑退“姐姐、玉兒放肆了。”
喬菁道:“儘管用力好了,姐姐不怪你的。”
玉兒將兩個指頭往那個銀元寶上輕輕一夾……
喬菁只覺得一股巨力量自銀子上傳過來,競把持不住,慌忙運氣加勁,全力往回一奪……
玉兒也用力住回一帶……
這一較勁,兩人誰也沒有帶動誰。
玉兒先收手道:“姐姐讓我,玉兒輸了。”
喬蓄臉上一紅,連聲道:“行,行,玉兒可以去了。”
武凱伸手接過銀子看了一眼笑道:“菁妹你輸了。”
將銀元寶拿出來一看,只見喬曹捏住的地方,回下去兩個約有一分深的指印,而玉兒捏的那頭,卻一點痕迹都沒有。
喬菁笑了一聲,道:“我是輸了嘛!”
玉兒忙道:“那裏,是姐姐讓我的。”
不一會兒,酒菜上齊了,三人大吃一頓,就在這客樓中開了兩間房,玉兒與武凱同睡一間。
經武凱細心觀察,這孩子實在聰慧異常,但又天真得很,而其武功之高簡直與自己相差無幾。
要知道,武凱目前所具的武功內力,絕非一般人所能想像的。
他在黑暗洞中服食了許多“金綾雙仙”留下的靈藥。
後來,在地心世界裏,又服了洪荒造寶。
再經“冰魂洞人”幫他把全部藥力發揮出來。
後來又接受沙鶴血魔三甲子的功力,其內力修為之高,幾乎可以說是舉世罕見了。
但是,生死玄關,他尚未衝破,故爾真氣尚不能隨意運用,不能御氣凌空,束氣成劍,否則的話,離劍仙也就不遠了。
現在,玉兒的功力,竟然跟他相差不遠,這豈不令他驚異萬分?
但他只是悶在心裏沒有說出來,因為玉兒不願說出他的師承門戶,自己也不便多問,多問反而不好。
他們在喬菁房裏談笑了一些時候,就回房安寢。
兩人互道晚安,玉兒一上床就呼呼睡去了。
武凱也閉目安息。
三更篤!篤!篤!更鼓才敲過,一聲極細微的衣袂破空聲,遙遙傳來,轉瞬近前……
武凱一聽、就知道人家是衝著自己這邊來的,而且有兩個人,武功亦絕非一般的江湖人物,遂暗暗留了意。
果然,聲音到了自己房上,倏然停止。
繼而,呼地一聲,一股掌風直向窗門撞到……
武凱暗哼了一聲,右腕一翻一吸,窗門陡然大開。
就在窗門方開,窗外擁進了一股掌風的當兒……
房中突然人影一閃,一條嬌小的白影,似閃電般地射出了窗外。
那是玉兒。
武凱也不禁佩服他的機警。
但是來人亦不是善輩,恐怕玉兒吃虧,遂一掠身也上了房。
月光很大,銀輝遍佈。
銀白色的月光下,屋頂上,二大一小三條人影,正似流星過渡般地向城外疾划而去。
他心中一震,來人為什麼來了又往城外跑,莫不是有意引誘玉兒上當的?當下不再遲疑,身形一起,霞光漫空,向著三人的身影疾追而去。
武凱眼力異於常人,能夠夜間視物,已經看清了前面是兩個大人,而後面追的正是玉兒。
不久,翻出城外,沿着大路向前疾馳。
疾馳了一段路之後,落荒而行,向道邊山坡上一處黑壓壓的林中射擊。
武凱怕玉兒年幼,中了人家的奸計,遂一催真力,幻成了一道霞影紅光,暴射疾追上去……
不一會兒,就追了個首尾相接,前行兩人已經到了樹林邊上。
武凱不禁脫口叫道:“玉兒,不要進林!”
同時,腳下猛然一頓,右掌疾拍,一股狂風向那兩人當頭劈下……
兩人中已有一人進入了林中,另外一人怪笑一聲,揚手一道白光,射向武凱面門……
武凱身在空中,勢子一窒,手腕略翻,撈在手裏,竟是一份紙柬。
連忙翻身落地。叫住玉兒,展開紙柬一看,只見上面寫着:“柬約紅神:重九登高,請約尊友同赴湘省白馬山峰。‘黑暗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