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探四海

第二十五章 夜探四海

四海鏢局究竟是不是“七星宮”設在洛陽的一處秘密分支機構,只要能夠進入那座小樓,必能有所發現而了解。

十三郎和易華隆此來目的,即在探查那座小樓,今夜如果打草驚了蛇,以後再想探查便就難了。

因此,十三郎為了小心起見,他伏身西廂房的屋脊背後,凝目望了望那座小樓之後,立即默運神功查聽周圍的動靜。

易華隆雖是“銀龍幫”少主的身份,但是在這位一身所學似乎尤高於乃師“東海幻影客”夫婦的掌門師叔面前,他只是個弟子晚輩,一切自然唯十三郎馬首是瞻。

十三郎伏身西廂屋脊背後不動,易華隆未得諭令招呼,自是不會隨便亂動。

在神功查聽之下,十三郎立刻發覺,他和易華隆已隱身在四海鏢局高手的包圍中,而且這些隱身暗中的高手,是事先早就埋伏好了的。

既是事先埋伏好了的,那麼十三郎和易華隆騰身進來時,按理,隱身暗中的那些高手,就絕不會竟無一人發現他們。

可是,既然發現了他們,為何還都隱身暗中不動,沒有一人現身出面喝問,竟都那麼鎮定,那麼沉得住氣?

這是什麼原因?……

最淺易的原因只有兩種,一是對方另外有所期待,在等候令諭施行;一是佯裝不知用以惑敵,使敵人心理上的戒備自然鬆弛,乘機暗算。

易華隆一身所學,雖然已盡得“東海幻影客”白雲飛真傳,但是論所學,連白雲飛都尚要略差這位掌門師弟少許,易華隆他比十三郎自是差得甚多了。

因為所學功力的相差,還沒有到達能夠查知隱身暗中那些高手的境界,他自然不知,自己已陷身在敵人的埋伏包圍之中。

因此他見十三郎久久沒有動靜,也沒有任何示意,心裏不禁有點奇怪,忍不住傳音問道:“師叔,可是有什麼發現么?”

十三郎一聽易華隆傳音相問,立知易華隆的心意,遂將周圍的情勢傳音告訴了易華隆,並囑咐易華隆不要輕舉妄動,同時小心留神提防暗算。

易華隆聽后這才明白原因,不由劍眉微蹙,耳傳音問道:“那麼我們怎麼辦?”

十三郎微一沉思,傳音說道:“如今我們只有等等看情形再說。”

他傳音方落,突然聞聽得大街上,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片刻之後,腳步聲停住了,似乎就停在四海鏢局的大門外面。

驀地,“砰!”地一聲響,那是敲門的聲音。

但是,四海鏢局那兩扇緊閉着的黑漆大門,竟隨着那一聲暴響霍然大開。

原來大門看似緊閉着,其實裏面並未落閂,是以一敲立即應聲而開。

門開了,照理,鏢局裏應該有所動靜反應才是,可是奇怪得很,鏢局裏依然並未有人現身露面,仍是靜悄悄地沒有一點兒動靜。

十三郎自屋脊背後探首凝目,朝大門口望去,大門外人影綽綽,站立着一群黑衣人,為數約近二十名左右,個個全都是黑巾蒙臉。

這些黑衣人雖然個個黑巾蒙臉,但是由於那居中站立的為首之人身材體型,十三郎看來極是眼熟,只一眼,他連想也不用多想的,就已經知道了那人是誰。

因此,十三郎心中,不禁立即意念飛閃地暗忖道:“他們做什麼來了?興師問罪?……”

他暗忖間,耳畔適時響起易華隆的傳音問道:“師叔,您看外面來的那些黑衣蒙臉人,可能會是什麼來路?”

十三郎傳聲說道:“他們是‘幽冥鬼府’的。”

話落,他心中倏地恍然悟及,隱身暗中的那些高手,對他和易華隆二人侵入為何佯作未見,而不現身喝問的原因。

情況很是明顯,“幽冥鬼府”的人今夜之來,四海鏢局早已得到了消息,那些個隱身暗中的高手,乃是特為對付“幽冥鬼府”的埋伏。

他暗忖至此,正想傳聲警告侯堯香小心提防暗算時,侯堯香卻已率領屬從,當先跨步進入了大門內,由第一殿閻君武繼禹揚聲發話道:“鏢局裏的朋友們請聽着,老夫等深夜前來打擾,除深致歉意之外,並請原諒事非得已,因有緊要事情特來拜訪羅總鏢頭,請通報羅總鏢頭出來見面一談。”

武繼禹這幾句話說得頗為客氣,語調也很平和,不帶一絲火藥意味。

這是江湖上的禮數,也是所謂“先禮後兵。”

按理,鬼府的人既然已經進了大門,而且已經禮貌地發了話,鏢局裏應該立刻有動靜,有人現身出面答話才是。

可是,一切沉靜如故,竟是依然沒有一點兒動靜。

武繼禹沉默了剎那,不見有人現身答應,立又揚聲說道:

“老夫等是有事特來拜訪,鏢局裏的朋友們何以恁地小家子氣,不肯現身出來答話?現在老夫再說一遍,請出來一位答話。”

一聲嘿嘿陰笑倏起,傳自那黑沉沉的大廳之內,開口答了話,但是並未現身,冷冷地說道:“朋友既是有事來拜訪,就應該等白天來,不該在這深更半夜裏來擾人清夢,而且不該自稱‘老夫’,更不該不先自報姓名身份,你們個個黑巾蒙臉,我們怎知你們是些什麼人?焉能怪得我們?”

這話不錯,是理。

武繼禹心中不由微窒,旋即哈哈一笑,道:“朋友好會說話的一張嘴,關於前者,老夫已經致過歉意;後者,老夫年逾花甲,當然可以自稱‘老夫’,至於老夫姓名身份,羅總鏢頭和老夫是熟朋友,他一見老夫自會知道老夫是誰。”語聲一頓又起,問道:“朋友是什麼人?”

大廳內那人道:“鏢局裏的人。”

武繼禹道:“請問朋友的身份?”

那人道:“鏢師。”

武繼禹道:“尊姓大名?”

那人道:“潘大山。”

武繼禹道:“請潘鏢頭轉報羅總鏢頭,就說是老友來訪。”

潘大山道:“羅總鏢頭不在。”

武繼禹道:“去了何處?”

潘大山道:“出遠門去了。”

武繼禹道:“什麼時候回來?”

潘大山道:“不知道。”

武繼禹道:“如此,就請俞師爺出來一談好了。”

潘大山道:“俞師爺家中有事,今天一早動身回家去了。”

俞師爺俞兆平真是因為家中有事回家去了么?這問題,武繼禹、侯堯香等人心裏都非常明白。

自然,伏在屋脊背後的十三郎心裏也明白,潘大山這話,只有一半是實。

那就是俞兆平已經不在四海鏢局裏,可能是實不假,但絕不是因為家中有事回家去了,為是怕十三郎和“幽冥鬼府”的人找他,要他的命,避開了。

武繼禹略一沉默,嘿嘿一笑道:“老夫要找的人竟然一個都不在,看來老夫來得實在不是時候,也太不巧了!”語鋒一頓又起,接道:“老夫請問,眼下這裏由什麼人做主負責?”

潘大山道:“負責的人負責。”

武繼禹問道:“他尊姓大名?”

潘大山道:“你和他素昧平生,陌不相識,無須知道他的姓名。”

武繼禹說道:“既如此,那就麻煩你潘鏢頭請他出來一談,如何?”

潘大山道:“不必了!你有什麼事要談的,和我談也是一樣。”

武繼禹道:“潘鏢頭能夠做得了主?”

潘大山道:“能夠做主的自然做得了主。”

武繼禹道:“你這話的意思,可是要看是什麼事情才能決定?”

潘大山道:“不錯!事實上就是羅總鏢頭親自和朋友對面,他也會這麼回答朋友。”

“哦!”武繼禹道:“這麼說,四海鏢局必是另有主人,羅總鏢頭他只是名義上的主人,所以凡事他不能全權做主,對不對?”

潘大山道:“錯了!朋友你應該明白,羅總鏢頭雖然確是四海鏢局的真正主人,但是俗話有雲‘獨木不成林’,光憑羅總鏢頭一個人,焉能支持得了這座四海鏢局,還得要靠大家的力量幫忙,所以有些事情,在未弄明白利害輕重之前,他怎好獨斷獨行的做主。”

這話,說的倒也是道理,也是實情。

武繼禹默然了剎那,道:“照此看來,老夫只好和你潘鏢頭談談了!”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這就隨你朋友自己了,你如果認為我不是你此來的對象,不想談,我自是不能勉強你。”

武繼禹道:“你潘鏢頭這麼一說,老夫縱然不想談,也不得不和你談談了。”語聲一頓即起,道:“現在請你現身,出來和老夫見見吧!”

潘大山道:“我認為這沒有必要,你有什麼要談的只管說好了,反正我又不是聽不到。”

武繼禹道:“你怕什麼?”

潘大山陰聲一笑道:“朋友,你想想看,在江湖上混飯吃,刀口舔血的人,會有什麼好怕的?”

武繼禹道:“那你為何不敢現身,出來和老夫見見?”

潘大山道:“不是不敢,一是沒有必要;二是我懶得動。”

武繼禹道:“你真是懶得動么?”

潘大山冷哼了一聲道:“我這個人,生平最大的缺點就是個‘懶’字。”

武繼禹道:“潘鏢頭,老夫可要奉勸你,江湖生涯,千萬懶不得,那會很容易吃虧的。”

“謝謝朋友的勸告。”潘大山道:“奈何我已經懶成了習慣,想改也改不掉,有什麼辦法。”

武繼禹輕聲一笑道:“這話說的也是,凡事絕不能成為習慣,一成了習慣,要想改過來就十分不容易,很難了。”語鋒一頓又起,道:“潘鏢頭,當你遇上強敵必須動手,難道也懶得動,很懶么?”

潘大山道:“那情形不同,那是要命的事情,怎麼能懶。”

武繼禹聲調倏然沉冷地道:“如此,老夫現在就想要你的命,你出來吧!”

潘大山突然一聲哈哈道:“朋友想要我的命,我無任歡迎,正好讓我消消懶勁,活動活動筋骨。不過,眼下我躺在大廳里的躺椅上,正是感覺得好舒服的時候,要我出去,那就得要看朋友你有沒有辦法了。”

武繼禹冷冷地道:“這麼說,你是要老夫進去請你出來了?”

潘大山倏又一聲哈哈,道:“歡迎歡迎,不過就憑朋友你請不請得動我,還得要看朋友你行不,有沒有那份能耐呢?”

武繼禹身為“幽冥鬼府”十殿閻君之首,一身所學功力,火候造詣,皆是一流中之一流。

他一聽潘大山這等口氣,心中不由頓時怒氣上沖,嘿嘿一聲冷笑,道:“如此,老夫就試試看。”

話落,腳下一邁步,便要朝大廳內走去。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侯堯香,此時突然出聲攔阻地說道:“武叔且慢!”

武繼禹腳步一停,靜立不動。

侯堯香朝着大廳揚聲說道:“廳內朋友,你究竟是什麼人?”

潘大山道:“朋友適才難道沒有聽清楚么?我名叫潘大山,是本鏢局的鏢師。”

侯堯香道:“潘朋友真是鏢師?”

潘大山道:“這難道還會有假,難道會是冒充的不成?”

侯堯香冷哼一聲道:“你也許沒有冒充,不過,一個小小的鏢師,也絕不是你真正的身份。”

潘大山心中暗暗一震,道:“如此,我請問,朋友認為什麼才是我真正的身份?”

侯堯香冷冷地道:“什麼才是你真正的身份,你自己心裏應該明白,何必裝糊塗問我。”語聲一頓即起,又道:“潘朋友,真人面前何必徒說假話,現在請叫那些埋伏在四周暗處的人都現身出來吧!別讓他們盡在那裏躲着,連大氣也不敢喘的活受罪了!”

這番話實在夠驚人的,“十殿閻君”等人聽得心頭全都不禁倏然一驚,一個個立時雙目暴睜如電,向四周暗影里掃視。

自然,結果他們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因為“十殿閻君”等人,一個個雖然都是內功精深,夜能視物的武林高手,但是,“夜能視物”並不是沒有範圍的,以他們的內功修為,運足目力,只能看到三五丈範圍之內的事物。

如是遠出三五丈以外,那就超過了他們的目力範圍,看不到了。

侯堯香的一身功力所學雖然不俗,但是“十殿閻君”等人都很清楚,在內功修為上,她絕對高不過他們的。

然而,這四周暗中埋伏得有人,以“十殿閻君”等人的功力既然都未能發覺,侯堯香又是怎麼發覺的呢?難道是侯堯香的內功竟突然精進,視力竟超過了“十殿閻君”等人不成?……

當然不是。

原來是十三郎在武繼禹和潘大山二人談話對答之際,將這周圍埋伏的情勢,傳音告訴了侯堯香,同時指點了應付潘大山等人的方法,並要侯堯香儘力牽制潘大山等人,好讓他一探那座小樓內的秘密。

潘大山隱身大廳內,雖然早知來的這些黑衣蒙面人是“幽冥鬼府”的高手,也猜知和他交談答話的人,必然是“十殿閻君”中的人物。

雖然,潘大山深知“十殿閻君”個個武學功力精深,為當今武林一流中之一流,沒有一個不是難斗的人物,但是,由於他早已獲得“幽冥鬼府”今夜來襲的消息,早在四周埋伏了十多名高手,作了妥善的佈置,是以,他心中有恃無恐。

侯堯香話音一落,在“十殿閻君”等人個個雙目暴睜如電地掃視中,潘大山心中也不禁暗暗一震,旋即嘿嘿一笑道:“朋友高明!不過,你既然已經知道我這四周埋伏得有人,那就最好不過,現在你們請仔細聽着。”語鋒一頓,聲調沉穩地接著說道:“眼下這座四海鏢局已形如龍潭虎穴,你們也只有兩條路好走。”

侯堯香冷冷地道:“哪兩條路?”

潘大山嘿嘿一聲陰笑,沒有答話。

侯堯香道:“潘朋友為什麼不答話?”

潘大山道:“這何必要我答話,是哪兩條路,朋友用點腦筋想想就明白了。”

侯堯香道:“潘朋友說的雖然是,奈何我卻不願用腦筋多想,還是麻煩你潘朋友直說出來吧!”

潘大山道:“朋友既是這麼說,那我就告訴朋友也無不可,一條是活路,一條是死路。”

“哦!”侯堯香道:“我請問,活路怎樣?”

潘大山道:“活路是束手就縛。”

侯堯香道:“死路呢?”

潘大山語調沉冷地道:“自絕。”

侯堯香道:“我不願自絕呢?”

潘大山道:“那可由不得你。”

侯堯香道:“必須由你么?”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不錯!以目下的情勢,事實上你們都非得由我不可。”

侯堯香輕聲淡笑了笑,道:“潘朋友,我們沒有別的路可走么?”

潘大山道:“沒有!”

侯堯香道:“潘朋友,路是人走出來,這話你可懂?”

潘大山冷冷地道:“路雖然是人走出來的,可是四海鏢局內只有這兩條路,你們自進入大門以後,就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侯堯香倏然揚聲哈哈一笑,道:“潘朋友,你這話未免太武斷、太狂妄了吧?”

潘大山道:“我這話是不是太武斷、太狂妄了,到時你就知道了。”

侯堯香道:“可是就憑着埋伏在四周暗處的那些高手?”

潘大山道:“那只是一部分。”

侯堯香道:“另一部分是什麼?”

潘大山陰聲一笑道:“天機不可泄漏。”

侯堯香譏諷地道:“你不敢說么?”

潘大山道:“你不必激我,激我也沒有用。”

侯堯香語鋒忽地一變,問道:“潘朋友,你知道我是誰么?”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我要是不知,就不會和你交談這麼久了。”

侯堯香道:“潘朋友也知道,我們此來是什麼目的么?”

潘大山道:“找羅德威、俞兆平是假,想看看此地的真實情況是真,對不對?”

侯堯香道:“這麼說.此地四面埋伏下十多名高手,還有那另一部分安排佈置,全是為我們的了?”

潘大山道:“不錯!鬼府‘十殿閻君’個個所學功力不俗,這股力量夠大的,比當今武林五大家之首的‘擎天宮’的實力只強不弱,與‘天香谷’在伯仲之間,我自然不敢輕視,不得不預為安排,做必勝的布署。”

侯堯香淡淡地道:“聽你的口氣,對當今武林五大家的實力,倒是知之頗深了?”

潘大山道:“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侯堯香心念微微一動,道:“潘朋友,我請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們今夜來此的?”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這你就不必要知道了。”

侯堯香道:“也是天機不可泄露么?”

潘大山道:“這倒不是什麼不可泄露的天機。”

侯堯香道:“那你為何不告訴我?”

潘大山道:“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你要是明白了原因,你必然會又氣又怒又恨,而且還會大費心神,大傷腦筋。”

侯堯香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衷心希望你告訴我。”

潘大山沉默了剎那,道:“你既是衷心的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好了。”語聲一頓又起,接道:“是你鬼府屬下把消息通知了我。”

侯堯香心中雖然早已猜到鬼府中可能出了叛徒,不然對方絕不會知道自己等人今夜來此的行動,而有所準備,先作了佈置埋伏,但是聞聽潘大山此言,芳心仍不禁猛然一震,接道:“他是誰?”

潘大山陰聲一笑,道:“抱歉,這是秘密,我不能奉告。”

語鋒一頓,聲調倏地一沉,喝問道:“你考慮好了沒有?兩條路,你選哪一條?”

侯堯香道:“早考慮好了,我選了我自己的一條。”

潘大山道:“你自己是怎樣的一條?”

侯堯香道:“請你潘朋友現身出來和我放手一戰。”

潘大山道:“我勝了,你們鬼府可是聽我的?”

侯堯香道:“潘朋友,你這條件提得太早了些。”

潘大山道:“你不敢答應么?”

侯堯香道:“不是不敢,而是因為另有原因不能答應。”

潘大山道:“另有什麼原因?”

侯堯香語調沉冷地道:“潘朋友,別儘是躲在廳內徒說廢話了,請現身出來面對面地談談吧!”

潘大山道:“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便立刻現身出來,和你放手一搏勝負。”

侯堯香冷哼一聲道:“你要是再不現身出來,可就休怪我不客氣,用強逼你出來了。”

潘大山道:“你辦得到么?”

侯堯香冷冷地道:“潘朋友,你看清楚我們站立的地方么?”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目力範圍之內,看得十分清楚。”

侯堯香道:“如此甚好。”話鋒一頓,倏然沉聲說道:“四功曹聽令。”

隨着話聲立有四名黑衣蒙面人跨前兩步,一齊躬身說道:“屬下敬候令諭。”

侯堯香道:“你們把那東西準備好,聽令施放。”

“四功曹”同聲應“是”,各自腰下懸挂着的革囊內,取出一個五寸許長的圓形鐵筒,托在手中,面對大廳凝神岳立。

潘大山看得心頭不禁倏然一凜,暗忖道:“那難道是昔年……”

他暗忖未已,侯堯香已揚聲說道:“潘朋友,你看見了沒有?”

潘大山道:“看見了怎樣?”

侯堯香問道:“你知道那四支鐵筒是什麼東西么?”

潘大山道:“可是那昔年稱毒稱絕武林的‘磷火追魂筒’?”

侯堯香輕聲一笑,道:“不錯!你見聞不差,它正是那着物燃燒,一發之下,大羅神仙也難逃劫數的東西。”

潘大山道:“你要用它迫使我現身?”

侯堯香道:“還有隱身四面暗處的那些埋伏,也都必須現身出來。”

潘大山道:“不現身,你便要下令施放‘磷火追魂筒’么?”

侯堯香冷哼一聲道:“這已經是明擺在眼前的事情,何必作此多餘之問。”

潘大山嘿嘿一笑道:“使用那麼霸道的東西,你不覺得太歹毒有傷天和么?”

侯堯香冷冷地道:“這‘磷火追魂筒’雖然歹毒絕倫,得要看對什麼人使用它。”語聲一頓即起,沉聲說道:“從現在起,我給你十數的考慮時間,十數一過,你再不現身出來,我就立刻下令施放。”

話落,抬手示意地朝武繼禹抬了抬手,武繼禹立即揚聲數道:“一……二……三……四……”

☆☆☆☆☆☆

這一邊,在武繼禹的震聲一數中,氣氛一數比一數緊張,一數比一數扣人心弦。

情勢明顯,十數聲落,除非潘大山即時現身,否則這座四海鏢局,在四支“磷火追魂筒”齊放之下,立刻會變成一片火海。

另一邊,十三郎已射身快逾閃電般地,撲上了後院中那座小樓的樓頂。

小樓內,黑漆漆的.和以前一樣,沒有點燈,樓窗也是緊緊地關閉着。

十三郎伏身樓頂上,他日力既無透視屋瓦之能,自是無法看到裏面的情形,只好凝神屏息查聽裏面的動靜,是不是有人之後再說。

在以耳代目地凝視查聽之下,他立刻發覺裏面有人,而且人數最少在五個以上。

突然,他聽到樓內傳出一陣極其輕微的沙沙腳步聲響,接着是一個低沉含威的聲音問道:“前面的情形怎樣了?”

另一個聲音答道:“潘大山和暗處的埋伏,都被迫現身露了面。”

低沉的聲音道:“潘大山怎地那麼沒有用。”

另一個聲音道:“這實在難怪潘大山,鬼府的‘四功曹’全都手持‘磷火追魂筒’待令施放,他不能不有所顧忌。”

“哦!”低沉的聲音話鋒一變。問道:“先進來的那兩個,還在原處沒有動靜么?”

另一個聲音答道:“那個白衣的沒有動,西廂房屋上那個黑衣的已經不在原處了。”

低沉的聲音道:“去了何處?”

另一個聲音道:“往後院來了,現在可能……”

低沉的聲音道:“現在可能怎樣,別吞吞吐吐的,說!”

另一個聲音略一遲疑.道:“義父,孩兒說得不對,你可別生氣。”

低沉的聲音說道:“我不生氣.你只管說好了。”

原來樓內對答的二人是“義父子”,但是,這一對“義父子”是何許人呢?……

十三郎心裏在暗想,他覺得那個“義子”的聲音。聽來似乎耳熟得很。

他心底微一凝神沉思,立刻想起了這十分耳熟的聲音,正是“追魂堡”的少堡主,那個外號“追魂公子”的羅天宏。

不錯,這個自稱“孩兒”的正是羅天宏,也是“黑白”雙帝中的“黑帝”。

十三郎沉思中,羅天宏已答話說道:“現在可能已經伏身在樓頂上。”

低沉的聲音忽然輕聲一笑,道:“哈哈,你果然比以前進步多了,不錯!這一個早在你回來之前,就已經伏身在樓頂上了。”

十三郎聽得心頭不由微微一驚,暗忖道:“我行動那麼的小心,竟仍然未能瞞過對方的聽覺,可見這被稱作‘義父’之人,實在是個……”

他暗忖未已,樓內那低沉的聲音已突然揚聲說道:“朋友,你的行跡已經敗露,請下來一會吧!”

一陣“軋軋”之聲響處,距離十三郎身旁尺許的地方,現出一個兩尺左右像“天窗”般的方洞。

對方既然已經打開了樓頂的“天窗”,發了話,十三郎他自是不能再伏着不動不答話。

於是,他立即長身站起,朗聲一笑道:“閣下好靈敏的聽力。”

他雖然長身站起,朗聲接了話,但並未立刻冒失進入樓內。

當然,以他的一身所學功力和豪氣傲骨,他並不是懼怕什麼,他只是必須先看看樓內的情形和都是些什麼人。

星目如電地一掃之下,他已經看清楚了,樓內一共有六個人,一個坐着,五個站着。

坐着的是個身穿黃袍的黃巾蒙面人,站着的是四個身形魁梧高大黑衣人,另一個則是個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面如冠玉,劍眉星目,正是羅天宏。

十三郎方自看清楚樓內的情形,那黃袍人已哈哈一笑道:

“多謝朋友誇獎,朋友好高好俊的輕功,也錯非是老夫,換個人只怕根本無法知道,朋友已經到了樓頂上呢!”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閣下過獎了!”語聲一頓即起,問道:“閣下何人?”

黃袍人道:“老夫就是本樓的主人。”

十三郎道:“請問尊姓大名?”

黃袍人道:“老夫姓雷名耀光,朋友你呢?”

十三郎道:“十三郎。”

雷耀光忽又哈哈一笑,道:“十三郎,老夫早就猜料到可能是你了。”語鋒一頓,問道:“和你一起進來的那個白衣人,他可是易華隆?”

十三郎道:“不錯!”

雷耀光道:“聽說你是‘東海幻影客’白雲飛的掌門師弟,是么?”

十三郎道:“此說一點不假。”

雷耀光道:“老夫請問師承?”

十三郎道:“閣下原諒,目前未便奉告。”

雷耀光話鋒一轉,道:“十三郎,‘銀龍幫’的一眾屬下高手,也都來了此地沒有?”

十三郎道:“都來了。”

雷耀光道:“他們現在什麼地方?”

十三郎道:“外面,這個四海鏢局的周圍。”

雷耀光心神不禁暗暗一震!道:“這麼說,四海鏢局的四面已被包圍了?”

十三郎道:“包圍雖說不上,只不過是如果有人想往外去,恐怕很困難。”

雷耀光嘿嘿一笑,話鋒倏又一轉,道:“十三郎,你怎麼不下來?”

十三郎道:“我認為沒有必要,也不想下去。”

雷耀光道:“你怕什麼?”

十三郎冷冷地道:“我雖然並不怕什麼,但是卻不能不小心你們的鬼蜮伎倆。”

雷耀光道:“十三郎,你太小心多慮了。”

十三郎淡淡地道:“為人凡事多小心些總比不小心的好,對不對?”

雷耀光輕聲一笑道:“你下來好了,老夫保證絕對無人對你使用什麼不登大雅之堂的玩藝兒。”

十三郎道:“你憑什麼保證?”

雷耀光道:“以老夫的身份保證。”

十三郎心念一動,道:“如此我請問閣下的身份?”

雷耀光道:“本樓主人的身份。”

十三郎淡淡地道:“對不起,這身份不夠。”

雷耀光道:“你要什麼樣的身份才夠。”

十三郎道:“閣下如果是‘七星宮主’的身份,便就夠了。”

雷耀光哈哈一聲大笑,道:“十三郎,你的心智實在高明,難怪卓重山他會落入你的手裏。”

這語氣很明顯,他已經承認了他是“七星宮主”的身份。

但是,十三郎卻緊接着問道:“閣下真是‘七星宮主’?”

雷耀光道:“不錯!老夫正是如假包換的‘七星宮’主人,十三郎你放心下來吧!”

十三郎沒再說話,略一猶豫,飄身自那“天窗”般方洞瀉落樓內。

他身形一落,雷耀光立即抬手作了個肅客之勢,說道:“請坐!”

十三郎沒有客套,跨步在雷耀光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去。

坐定,雷耀光目光深望了十三郎手裏的蛟皮長袋一眼,問道:“你那蛟皮長袋中是兵刃么?”

十三郎微一點頭道:“是一柄長劍。”

雷耀光道:“俗話有雲‘高士名劍,相得益彰’,聽說你一身所學功力兩皆高絕,蛟皮長袋中的長劍,定必是一柄神兵寶刃了。”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那只是閣下的猜想,其實它只是柄極普通的凡鐵。”

雷耀光道:“請予賜借一觀,如何?”

十三郎微一搖頭道:“少時閣下自能見到它,何必急於此刻。”

雷耀光乃當世梟雄之才,這話里的弦外之音,他怎會聽不出來,於是,他嘿嘿一笑,道:“你這話說的是,少時你我如果言不投機,只要一動上手,自能見到它是怎樣的一柄名劍。”語聲微頓,話題一改,說道:“聽卓重山說你要找老夫一談,是么?”

十三郎道:“不錯,我有些事情要請教。”

雷耀光道:“現在你已經見着老夫了,是些什麼事情?只要是老夫知道的,老夫定當盡量回答你,讓你滿意,如何?”

十三郎抬手抱拳一拱,道:“我先謝謝了。”

雷耀光微一擺手道:“毋庸言謝,你請發問吧!”

十三郎目光一瞥默立在兩旁的羅天宏和四名黑衣人,道:“可否請貴屬暫行退避一下?”

雷耀光搖頭道:“不必!他五人一個是老夫義子,四人是老夫的隨身侍衛。”

十三郎略一沉思,道:“我請問,‘黑豹無敵令’牌的主人是誰?”

雷耀光毫不遲疑地答道:“他複姓東方雙名旭陽。”

十三郎道:“他現在何處?”

雷耀光道:“死了。”

十三郎道:“什麼時候死的?”

雷耀光道:“五年以前。”

十三郎道:“是怎麼死的?”

雷耀光道:“為老夫所殺。”

十三郎道:“閣下為何殺他?”

雷耀光道:“不聽老夫令諭,對老夫不忠。”

十三郎星目倏地一凝,道:“閣下這話實在?”

雷耀光道:“這種殺人的事情,若非事實,老夫焉有自承之理。”

十三郎微一沉思道:“這麼說來,‘銀龍幫’易老幫主和‘寒玉先生’之仇都無法可報了。”

雷耀光道:“俗話說得好,‘人死不記仇’,又言‘人死恩了仇消’,東方旭陽已死,就是有天大仇恨也該隨之消失,只好算了!”語鋒一頓,忽然注目問道:“你和‘寒玉先生’是什麼淵源關係?”

十三郎道:“世交淵源。”話題倏地一變,接道:“請問閣下師承?”

雷耀光道:“老夫師承一位無名老人。”

十三郎心念電轉地眨了眨星目,問道:“你想不想我釋放卓重山?”

雷耀光道:“你願意放他?”

十三郎淡淡地道:“我願不願意放他,這問題不在我,在你。”

雷耀光道:“這話怎麼說?”

十三郎正容說道:“你如果想我放他,你可以和我各憑所學,放手一搏勝負。”

雷耀光道:“老夫勝了,你便放他?”

“不錯!”十三郎點頭道:“同時奉還貴宮的那枚‘七星玉令’。”

雷耀光道:“你勝有何條件?”

十三郎道:“沒有條件。”

這話,很出人意外,雷耀光聽得不禁愕然一怔,凝目問道:“你沒有條件?”

十三郎輕聲一“嗯”,道:“不錯!任何條件也沒有。”

雷耀光雙目閃動地道:“十三郎,你實在令人莫測高深得很。”

十三郎神情淡漠地道:“這並不是我如何的令人莫測高深,而是我倘若僥倖勝了,那就什麼條件也用不着了,這話你明白不?”

雷耀光若不是極富心智,焉能稱之為當世“梟雄”之才,十三郎這“什麼條件也用不着”之言是什麼意思,他哪有不明白的,心神不由暗暗一震,道:“十三郎,你確實高明厲害。”

十三郎道:“這也不是我高明厲害,我只不過是就事論事,說的是事實而已。”

雷耀光嘿嘿一笑,道:“你說的雖是事實,但是這事實,老夫太吃虧了。”

十三郎道:“你吃什麼虧了,我向你提出條件了么?”

雷耀光道:“你雖然沒有條件,可是卻比有條件更厲害。”

十三郎星目一眨,道:“你可是要我提個條件?”

雷耀光搖頭道:“那倒不必,你提不提條件都是一樣,反正老夫如果落了敗,想不聽你的也不行,對不對?”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要……”

雷耀光道:“老夫不願太吃虧,要另外附加上點條件。”

十三郎道:“你想附加上什麼條件?可是要我項上的這顆六陽魁首?”

雷耀光道:“沒有那麼嚴重,而且那對老夫也毫無益處。”聲調一落又起,道:“老夫要你和易華隆率領‘銀龍幫’所屬,全部歸順老夫‘七星宮’。”

十三郎冷冷地道:“你想我會答應你這種條件?”

雷耀光道:“你不答應,你我的一場搏戰便作罷論。”

十三郎道:“你想那能由你?”

雷耀光輕聲一笑,道:“十三郎,你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老夫如果不想和你動手,以眼下這樓上的情勢,你想不由老夫也是不行,而且激惱了老夫,你就難走出這座樓去。”語鋒微頓,乾咳了一聲,又道:“不過,那不是老夫的本意,尤其是對你十三郎,老夫很愛你那股冷傲的氣質,非到迫不得已,老夫實在不願意那麼做。”

十三郎明白,這確是實情,雷耀光等六人,除了羅天宏是最弱的一個不堪一擊外,雷耀光和其隨身侍衛,都是功力精深高絕的內家高手,自己孤身一人,以一對六,自己實無必勝的把握。

他心底意念飛轉地想了想,道:“閣下,我可以答應你,但只限我一個人,對易華隆和‘銀龍幫’屬下,我既未便答應,也無能為力。”

雷耀光忽地哈哈一笑,道:“十三郎,你太自謙了,易華隆師承‘東海幻影客’門下,你是他的掌門師叔,你答應了的事情,難道他還敢不聽令諭?”

十三郎淡然一笑道:“你這話雖不錯,但是萬一他不聽呢?”

雷耀光微一沉思道:“萬一不聽,那就與你無關。”

“好!”十三郎一點頭道:“我答應你了。”

雷耀光道:“男子漢大丈夫,可是一言如山似鼎,不得反悔!”

十三郎兩道濃眉一軒,震聲說道:“我十三郎頂天立地,豈是那等出爾反爾之人。”

雷耀光倏地哈哈一聲大笑,笑罷,目光立即一凝,問道:“你想我們該在什麼地方動手?”

十三郎冷冷地道:“隨你,客隨主便。”

雷耀光道:“就在這樓內如何?”

十三郎道:“我無所謂,只要你認為適合,我沒有意見。”

雷耀光雙目凝注地問道:“你精於近搏么?”

十三郎心中暗暗一動,道:“恰恰相反,我精於遠戰,遠戰可以閃展騰挪,大刀闊斧地全力施為,不受環境的拘束限制。”

雷耀光道:“既如此,為了表示公平,老夫雖然精擅於近搏,也捨棄而陪你作遠戰之搏,讓你全力施為,盡展所長。”

這話,好動聽,好大方。

然而,雷耀光這是真大方么?那就只有他自己心裏明白,天知道了。

十三郎神情淡漠地道:“如此,閣下豈不是又吃虧了么?”

雷耀光嘿嘿一笑道:“老夫舍長取短,雖然有點吃虧,但是如果盡佔便宜一點虧都不能吃,何能令你心服口服?”

十三郎心底不禁暗暗地笑了,這原是他使用的一着欲擒故縱的妙着。

以十三郎那一身所學高絕罕世的功力身手而言,近搏遠戰雖然都是一樣,但是因為十三郎此搏的目的是要摸出雷耀光的師承出身,而近搏全憑輕靈快捷小巧的功夫,勝負往往取決於個人的機變,兩個功力所學若所差有限的人近搏,落敗的並不一定就是所學功力不如對方,比對方差。

換句話說,十三郎要想摸出雷耀光的師承出身,只有在大刀闊斧盡展所長的搏戰情形下,才能逼出雷耀光的真實功夫,師門絕藝來。

因此,他心底雖然暗笑了,但是臉色神情卻依舊冷漠如故地,淡淡地說道:“如此,以閣下看,在何處動手比較適合?”

雷耀光道:“後院外地方頗為寬大,你認為怎樣?”

十三郎一點頭道:“好!閣下請。”

☆☆☆☆☆☆

樓外,前院中鏖戰正激。

侯堯香對潘大山,“十殿閻君”對那些個自暗處現身出來的黑衣蒙面人。

這些黑衣蒙面人不知是何出身,個個功力深湛,身手高絕,“十殿閻君”與他們相搏,竟是旗鼓相當,一時間很難分出高下。

那是一個群斗場面,戰況十分激烈驚人,鬼府的人沒有一個閑着,全都有着一個勢均力敵的敵手。

只有易華隆仍舊伏在東廂房的屋脊后沒有動,但是,他兩隻星目卻灼灼地注視着下面的戰況,只要鬼府的人一有危險,他便立刻出手解救。

後院中,十三郎和雷耀光二人相距丈余,對面岳然峙立,四侍衛和羅天宏則並肩站立在三丈以外。

十三郎心中暗吸了口氣,冷聲說道:“閣下,你我既然即將相搏決定一切,何必還讓別人拚命,你可以下令前院裏的潘大山他們歇息了。”

雷耀光冷聲一笑,道:“你說的是,他們拚命的結果,既於事毫無補益,也解決不了問題。”語鋒一頓,轉對三丈以外的四侍衛沉聲說道:“龍侍傳令潘大山停戰,立刻到後院中來。”

被稱做“龍侍”的一名黑衣人,口中應了一聲,立時騰身屋頂上,朝前院中沉聲傳令說道:“奉大帝令旨,潘將軍與所屬,立刻停戰到後院中來待命。”

原來雷耀光就是前者“黑白”雙帝口中所稱的“大帝”至此,“大帝”之謎終於揭開了。

“龍侍”話音一落,十三郎也立即揚聲,對東廂房屋上的易華隆說道:“華隆,我和七星宮主已訂下搏約,你和鬼府的人也都來後院中觀戰吧!”

剎那之後,易華隆和鬼府的人,潘大山和一眾屬下高手,全都進入了後院,雙方分東西兩邊站立。

十三郎星目凝注着雷耀光,語調平靜如水地說道:“閣下,我們可以開始了,請亮兵刃出招!”

雷耀光冷哼了一聲,探手撩起衣襟,緩緩掣出了一柄寬不盈寸,卻長達四尺有餘,冷氣森森,寒光閃灼耀眼的緬刀。

十三郎雙目不禁異采飛閃,脫口贊道:“好刀!”

雷耀光輕聲一笑,道:“它可能好不過你蛟皮長袋中的那柄劍,請亮劍。”

十三郎淡淡地道:“還不到時候,請出招。”

雷耀光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喝道:“十三郎,你好狂!”

十三郎神色冷漠地道:“我生性如此,對誰都是一樣,對閣下自是也不會例外。”

雷耀光心中怒氣微斂,道:“你可要先看看老夫的刀勢,夠不夠你亮劍的資格?”

十三郎道:“可以這麼說,我自踏入江湖以來,尚未遇過一個讓我亮劍的高手。”

雷耀光冷聲嘿嘿一笑,道:“好!既是如此,老夫就不和你徒手作虛套客氣了,你小心接招。”

話落,振腕抖刀,寒光暴閃,刀尖直取十三郎顎下咽喉部位。

這一刀,看似取的是咽喉部位,其實十三郎胸前五處大穴,全在這一刀的刀氣籠罩之下。十三郎一見這等刀勢,雙目不由異采飛閃,朗聲哈哈一笑,道:“好一招‘一枝五梅’,只可惜火候只有八成,還未練到無懈可擊的境界。”

話聲中,身形已飛快地後退了八尺。

雷耀光原本因為十三郎狂傲氣人,想於出手一招之內,就迫使十三郎亮出劍來,是以才一出手就施展了師門絕學。

十三郎一口說出招名,並且還說出他這一招的功力火候,心中不禁微微一怔,驚愕地收刀問道:“十三郎,你識得老夫的刀招?”

十三郎淡淡地道:“豈只識得,而且十分熟悉。”

雷耀光倏然沉聲喝道:“十三郎,你究竟師承何人?快點實話實說,老夫或可恩施格外,饒你一條生路。”

十三郎冷聲一笑,沒有接話,卻抬手緩緩掣出了蛟皮長袋中的“寒木神劍”,星目神光電射地逼視着雷耀光,語調冷凝如冰地說道:“我師承何人,你知道了么?”

一見“寒木神劍”,雷耀光心頭不禁一陣狂震,腳下竟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大步,語聲有點窒澀地說道:“你……你是老鬼的傳人!”

十三郎倏閃威凌地沉喝道:“雷耀光,你還敢對恩師他老人家不敬!”

雷耀光嘿嘿一笑道:“這豈能怪我不敬,我已經被逐出門牆,不是他的弟子。”

十三郎忽然輕聲一嘆,道:“二師兄,恩師當年雖然將你逐出門牆,但是老人家的內心還是很愛你的,要不然,焉有不追回你的一身功力之理。”

雷耀光冷冷道:“那只是他一時的惻隱之心。”

十三郎正容說道:“你錯了!二師兄,那不是恩師一時的惻隱之心,而是老人家特意為你留下的一顆希望之心,老人家是希望你能改過從善,憑着一身所學在武林中能有所建樹,造福江湖,將功贖罪,十年之後重返師門。”

雷耀光冷聲一笑道:“說得可真好聽,他既有這種心意,當時為何不予明說?”

十三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人家的個性脾氣,這種話,老人家怎會明說?”

雷耀光冷哼一聲道:“他不明說也罷,可是他卻不該派楚……”

“楚”宇出口,心中倏然有所警覺地話鋒一頓,閉口不言,沒有接說下去。

十三郎星目寒煞一閃,接口問道:“楚什麼?怎麼不接說下去?”

雷耀光輕聲吁嘆了口氣,道:“算了,過去的事情說起來徒傷感情,不說也罷!”

十三郎正容說道:“二師兄,這話,你錯了。”

雷耀光道:“我這話怎麼錯了?”

十三郎道:“有些事情說起來雖然難免要傷感情,但是說出來卻要比擱在心裏好得多,對不對?”

雷耀光道:“師弟這話雖然不錯,可是……”

十三郎道:“可是怎樣?二師兄,把事情說出來吧!別擱在心裏了。”

雷耀光沒有開口接話,他沉默着,似乎在考慮。

十三郎目光凝望着他,也沒有開口,在靜靜地等待着。

一股窒悶人的沉默,持續了約莫有一刻功夫之久,雷耀光仍是沒有開口說話。

十三郎忍不住輕咳了一聲,道:“二師兄,為何還不說出來?”

雷耀光微一猶豫,道:“師弟,我想你大概已經明白是什麼事情了,何必還要我說。”

十三郎道:“我只是猜想可能,但衷心卻希望不是,二師兄,三師兄真是你殺害的么?”

雷耀光微一點頭道:“師弟,我是騎虎難下。”

夠了,有這句話盡夠了!

驀地,一陣衣袂破空風響,電射瀉落十多條人影。

當先二人是一對青衣中年夫婦,正是那威譽滿寰宇的“東海幻影客”白雲飛和“素心仙子”葛婉玫。

緊隨着二人身後的,則是化子和尚和丐幫長老西門維正,“千毒書生”司徒真,“天香谷”的“四旗令主”和“天香四鳳”,“銀龍幫”的高手“右神叟”和“四大護法”及“八龍”中的四條龍。

白雲飛身形一落,十三郎立即說道:“大師兄來了,二師兄請先見過大師兄和師嫂再說。”

雷耀光似乎很聽話,立即朝白雲飛夫婦躬身一揖,說道:“小弟雷耀光拜見大師兄和大師嫂。”

白雲飛夫婦雙雙還了一禮,道:“雷師弟請少禮。”

接着,白雲飛目光轉望着十三郎道:“師弟,事情如何?是他么?”

十三郎點頭道:“是他,他已經承認了!”

白雲飛目光有如冷電一閃,瞥視了雷耀光一眼,問道:“師弟打算怎樣處置他?”

十三郎道:“小弟請師兄指示。”

白雲飛微微一笑道:“師弟無須客氣,此事你不但奉有恩師老人家的面諭,且是本門掌門,你有權處置他,也理應由你決定。”

十三郎默然沉思了剎那,雙目倏然凝視着雷耀光說道:“二師兄,現在我有兩條路任你選擇,一是低頭認罪,讓我封住你的穴道,帶你去見恩師聽憑老人家處置;一是放手和我一搏,你可作慎重考慮。”

雷耀光默然想了想,道:“十師弟,你我適才所訂之搏約,還有效沒有?”

十三郎星目寒芒一閃,道:“你想維持原約?”

雷耀光道:“師弟總該還記得,那句‘頂天立地’的俗語吧?”

十三郎雙眉一揚又垂,道:“這麼說,你是打算選擇放手和我一搏的一途了?”

雷耀光道:“不是打算,而是已經決定。”

十三郎道:“二師兄既已決定,那麼我就回答二師兄,那搏約仍然有效。不過,我卻要先向二師兄聲明,為恩師老人家的命諭,為三師兄泉下英靈,也為整個武林,一動上手,我劍下可是絕不留情,二師兄如要改選前者,隨我去見恩師,聽老人家的處置,此刻還來得及。”

雷耀光冷冷地道:“師弟不必多說了,我縱然血濺當場,也不會更改已作的決定!”

十三郎雙目寒煞飛閃地道:“二師兄既如此說,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了,請發招吧!”

雷耀光沒有再開口,緩緩舉起了右手的緬刀,目光如電地射視着十三郎。

他雖然尚未發招,但長刀斜舉,刀氣卻已籠罩着十三郎的全身要害大穴。

在場旁觀的“東海幻影客”等雙方眾人,所學功力,幾乎無一不是當今武林一流中的一流人物,他們目睹雷耀光這種斜舉的刀勢,心中全都不由暗暗一顫,知道這場搏戰將是一場武林罕見,驚天動地的生死之搏,師兄弟二人必有一人濺血橫屍當場。

雷耀光手中緬刀雖已斜舉,蓄勢待發,可是,十三郎卻只左手握着劍鞘,平橫胸前,“寒木神劍”仍未出鞘。他身形如山峙立,臉色冷凝如冰,一雙星目神光奕奕,隱隱露射着一股紫芒。驀地,雷耀光一聲大喝,寒光暴閃,揮刀直朝十三郎撲出。

刀勢沉猛,凌厲無倫,這一刀,實有撼山斷流之威,一聲冷叱,一道烏光倏起,“當!”的一聲激響,雷耀光手中的緬刀忽地彈高尺許,身形一窒,腳下後退了一大步。

十三郎站立原地未動,但雙腳卻下陷地面半寸,“寒木神劍”也已出了鞘。

雷耀光腳下後退了一大步之後,並未立刻揮刀出招再攻,卻嘿嘿一笑,道:“師弟,怪不得你那麼狂妄,原來你竟是後來居上,比楚師弟尤強了一分。”

他話音方落,樓頂上突然響起一聲哈哈大笑,說道:“豈只是後來居上,簡直就是青出於藍,小雷兒,你縱然拼盡你數十年苦練,也絕難是小十兒的三十招之敵!”

話聲中,一道灰衣人影自樓頂飄然瀉落場中,是一位鬚眉俱白,臉色紅如嬰兒,身形肥胖的灰袍老僧。

十三郎和白雲飛、雷耀光三人一見,立即一齊搶步上前躬身行禮拜見。

灰袍老僧僧袖一擺,道:“你們都不要多禮。”語聲一頓,倏地目注雷耀光道:“小雷兒,你認罪么?”

雷耀光頭一低,沒有答話。

灰袍老僧白眉一軒,沉聲喝道:“孽障,跪下答話!”

雷耀光身形一矮,跪在地上,但是仍然沒有開口答話。

灰袍老僧兩道白眉微皺了皺,又道:“孽障!你怎麼不說話,要讓小十兒用寒木神劍殺了你,你才認罪么?”

雷耀光身軀微微一震,語音低澀地道:“弟子知罪了。”

灰袍老僧紅潤的臉上,展露了一絲笑容,問道:“你願意跟我去么?”

雷耀光心念暗轉地默然了剎那,點頭道:“弟子願意。”

灰袍老僧目光慈藹地轉向十三郎問道:“小十兒,你答應么?”

十三郎肅容答道:“有您老人家出面,小十兒怎敢不答應,不過,他心性已入魔道,只怕……”

灰袍老僧含笑接口道:“你放心好了,師伯不會讓他再出江湖的。”

十三郎躬身說道:“如此,小十兒敬遵您老人家的諭示。”

☆☆☆☆☆☆

灰袍老僧帶着雷耀光走了。但是,這灰袍老僧是誰?除了十三郎和白雲飛以外,沒有一個人知道,在眾人的心中都成了一個“謎團”。

十三郎星目閃動,緩緩掃視了潘大山等一眾“七星宮”屬下一眼,然後,望着侯堯香說道:“侯姑娘,我想請姑娘與‘銀龍幫’合併,協助易少幫主重振‘銀龍幫’昔年聲威,姑娘認為如何?”

侯堯香明眸一瞥易華隆,有點猶豫地道:“這個……”

十三郎接著說道:“姑娘請別猶豫了。”語鋒一頓即起,轉向易華隆說道:“華隆,你過來。”

易華隆應聲舉步走近十三郎面前,垂手躬身說道:“弟子敬候師叔諭示。”

十三郎抬手自懷內取出一卷羊皮紙卷,遞給易華隆,含笑道:“這是侯姑娘的嫁奩,你收下吧!”這很突兀,易華隆神情不禁愕然一怔,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沒有伸手去接。

“素心仙子”葛婉玫見狀,忙揚聲說道:“華隆,趕快謝謝師叔的成全,接下!”

有了師母的這句話,易華隆自是不敢怠慢,忙伸雙手接過那捲羊皮紙卷,躬身說道:“謝謝掌門師叔的成全。”

十三郎擺了擺手,笑說道:“不必謝了!”語聲一頓,笑容一歇,又道:“雷耀光雖然已經走了,但是‘七星宮’屬眾未散,必須妥為處理,這件事我交給你了,你明白么?”

這話,易華隆明白,“七星宮”屬眾的處理善後,任務雖然艱巨,但卻是十三郎給他揚名立威武林的機會。

於是,易華隆連忙躬身說道:“弟子遵諭,定必不負掌門師叔的成全與期望。”

十三郎微點了點頭,抬手朝“東海幻影客”夫婦拱手一揖,朗聲說道:“師兄,事情已告結束,小弟就此拜別要先走一步了。”

“素心仙子”葛婉玫問道:“師弟將去何處?”

十三郎道:“先赴開封一行,然後再去尋訪小弟的生身父母。”

梁挹芬突然接口道:“妾身跟相公一起去。”

十三郎濃眉微微一皺,道:“芬妹,你先回‘天香谷’去,過些時我當去看你。”

梁挹芬玉首一搖道:“不!妾身要跟相公一起。”

曲彩霞忽然輕聲一笑道:“十相公,我娘早就算準了你暫時絕不會去我們谷內,所以讓我這個做大姐的帶了點東西交給相公。”說著,雙手捧着一隻小錦盒走近十三郎面前,說道:“相公請收下吧!”

十三郎沒有立刻伸手接取,卻問道:“這裏面是什麼?”

曲彩霞笑笑道:“你接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十三郎接過錦盒,打開一看,星目異采不由一閃道:“這……”

曲彩霞接口問道:“相公剛才送給易少幫主的是什麼?”

十三郎道:“那是侯姑娘的……”

曲彩霞輕聲一笑,道:“妝奩,這是我娘為我二妹準備的妝奩,怎麼樣?你不會嫌菲薄吧?”

十三郎微黑的俊臉不由微微一紅,道:“大姐,你好厲害的一張嘴。”語聲一頓,斂容說道:“請大姐代我謝謝老人家,我拜領了。”

曲彩霞笑笑道:“這兩句話我這個大姐可以代你轉達,不過那個‘謝’字,希望儘快地到谷里向老人家當面說。”

十三郎點了點頭道:“大姐放心,小弟和芬妹會儘快地去向老人家問安的。”語聲一頓,轉向梁挹芬道:“芬妹,我們走吧!”

梁挹芬玉首一點,和十三郎雙雙騰身而起。

“真老,‘銀龍幫’重振之初,希望你暫以客卿地位,協助華隆些時日再返故居歸隱……”

話聲遙空傳來,“隱”字聲落,人已遠達百丈以外。

(全書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絕情十三郎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傳統武俠 絕情十三郎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五章 夜探四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