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過街老鼠皆喊打
但老人沒有倒下,仍站着動也未動,目光里卻充滿了驚異之色。
姬嬌娘的手像似已斷了,用另一隻手扶着。
她的眼睛也瞪大了,吃驚地看着一個東西。
她的眼前此刻已多了一個酒葫蘆,擋在老人的面前。
她覺得奇怪,她不知道這個葫蘆怎會如此結實,如此堅硬,簡直與鐵做的差不多。
她也不知這葫蘆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她竟一拳打在了這個葫蘆上。
卧洞虎也瞪大了眼睛,他也同樣看到了葫蘆。
姬嬌娘順着抓着葫蘆的手慢慢轉過頭來,於是,她看到了一張長滿鬍鬚的臉。
這是一張醉漢的臉。
她不認得這張臉,也從未見過。
但卧洞虎卻認得這張臉,而且知道這正是羅常醉的臉。
此刻,羅常醉正站在他們的身邊,看着姬嬌娘的臉。
他醉意的目光已變成憤刀的目光了。
他不認得這個女人,他也覺得她的臉上美麗的,但他卻想像不出這個女人為何如此惡毒。
本來羅常醉已離開此鎮了。
但他在別處一直沒發現紫丁香的下落,同樣他也沒找到其他要找的那些人。
今日,他又來到了此鎮。
他總是離不開酒。
剛才,他正在一家酒店裏喝酒,看着街上許多人把路堵起來了,猜想必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於是,他出了酒店,向人群走來。
遠遠地,他就聽到了這女人的罵聲。
他知道要出人命了,便急忙趕了過來。
而正當這時,姬嬌娘的拳已擊向老人。
他飛身從人頭上躍了進來,同時酒葫蘆已擋在了老人的面前。
姬嬌娘哪裏有他的招式快,所以拳砂打在他的酒葫蘆上。
此刻,圍觀的人群中沒有一個不吃驚,也沒有一個人不是瞪着驚奇的眼睛看着羅常醉的。
因為,他們沒人知道這人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半晌,人群中才發出一陣嘩然聲。
而在此同時,羅常醉也看到了站在姬嬌娘身邊的卧洞虎。
這人不正是他要找的人嗎?
羅常醉伸手欲抓卧洞虎。
姬嬌娘被他用葫蘆擋住拳后,哪裏能咽下這口氣。
此刻她出招擊向羅常醉的肋下。
羅常醉見她擊來,即刻縮回剛伸出的手,架住了她的拳,同時,握在右手中的葫蘆已擊在姬嬌娘的心窩上。
姬嬌娘被打飛出了人群。
而卧洞虎卻拔腿跑了。
羅常醉見他跑了,剛想用酒柱打他,一想要抓活的,又急忙收住葫蘆向前追去。
姬嬌娘跌在地上,已是七竅出,死了。
圍觀的人群見她死了,有的人竟拍起手來連聲道好。
挑擔的老人還沒來及謝羅常醉,就見他已去追卧洞虎了。
此刻,他仍楞楞地站着,看着向前跑去的羅常醉。
街上人多,羅常醉不能施展輕功,一時還沒追上卧洞虎。
而卧洞虎對此地卻是很熟悉的,不是朝人多的地方跑就是朝小巷裏鑽,一心想甩掉羅常醉。
他知道,若是被他追上,定要沒命了。
卧洞虎一直向前跑着,根本不敢回頭看,生怕一回頭就會被羅常醉一把抓住。
他跑了多少條巷子自己也記不清了。
現在,他正跑到一個小巷的拐彎處,這才回頭看了一眼。
巷子裏,一個人都沒有。
於是,他放慢了腳步,向段府走去。
他不停地喘息着,連自己的心跳都能聽見。
終於,又撿回了一命,他想着。
他又有些得意起來,心想,你們就是抓不到我。
他知道,羅常醉絕不可能知道自己住在段府。
所以,他敢回段府。
此刻,他還不知道姬嬌娘怎樣了,他根本沒想到她已死了。
他的眼前,又浮現出姬嬌娘那迷人的笑臉,她正坐在屋裏等着他呢,等着他與她親熱。
這麼多日子,他倆天天纏在一塊,他覺得很幸福。
不管她是如何想的,只要她願意與他親熱,他就滿足了。
他的生活已經少不了她了。
他看到自己衣服上的破洞,又想起了挑擔的老人。
這個老東西,今天倒讓他撿了便宜,他想着。
他又想到了今天只怪姬嬌娘硬拖他出來散心,若是不出去,該有多好,也不會碰到這樣的事。
他又抬起頭向身後看看。
巷子裏依然沒有人。
走過一條巷子,他的心跳已慢了許多。
他的腦子裏又出現了姬嬌娘,那是她與他正在床上的事,想到這裏,他又不怨姬嬌娘拖他出來了。
生活中多些刺激不是更有趣味?他想着。
再走過兩條巷子就可到段府了。
此刻,他已走進了前一條巷子裏……
今日,羅常醉終於又見到了卧洞虎。
他一面追一面想着,一定要追到他,絕不能讓他溜掉。
他看見卧洞虎朝一條小巷跑去,便加快了腳步。
俄頃,他已追到巷口。
抬眼望去,巷中已空無一人。
他又向前跑了一段,卻再也沒見到卧洞虎的人影了。
他覺得很掃興。
於是,他又轉回身,幾巷口走去。
卧洞虎如何會在這鎮上的?他想着。
片刻,他又來到了大街上。
街上行人依然很多。
他抬起頭,注意地看着每一個人的面孔。
說不定卧洞虎會混在人群里,他想着。
但,街上的人群中卻沒有一張他熟悉的臉。
對了,卧洞虎不是與那女人在一塊的嗎?他與那女人有何關係呢?為何與她在一塊呢?
他抬頭向剛才出事的地方看去。
圍觀的人群仍站在遠處的街上,議論着什麼。
他想,應該去看看才是,說不定還能問出卧洞虎的下落來。
想到這裏,他加快了腳步向人群走去。
片刻,他就又回到了這裏。
姬嬌娘仍然躺在地上,沒有人去管她。
血,從此鼻等處流出來,已經凝固了,像幾條紫黑的蟲爬在她臉上似的。
看着她那張蒼白的布着血跡的臉,再也沒有人能想像出這曾是一張美麗迷人的臉。
挑擔老人還沒有走,正在拾着打翻在地上的菜。
老人見一隻腿走到自己的身前,停了下來,忙抬頭向上看去。
羅常醉正親切地看着老人,眼中已全無醉意。
老人又起向恩人作揖道:
“謝謝你救了我,我這一輩子都會感激你的。”
羅常醉急忙扶住老人的手臂,輕聲道:
“老人家,快別這樣。”
老人看着面前的恩人,眼裏已噙滿了淚花。
剛才圍觀的人,見羅常醉又回來了,便有幾人走了過來。
羅常醉對老人道:“老人家,你可認得他們嗎?”
老人道:“不認得,不然我也不會從他們身邊走了。”
羅常醉又道:“那你可知道他們是這鎮上的人嗎?”
老人搖頭不語。
提到他們,老人不免心有餘悸,又哆嗦起來。
羅常醉輕聲道:“老人家,你別怕了,沒事了!”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到羅常醉的身前停下。
羅常醉抬頭一看,見是個讀書人正看着自己。
羅常醉對那人道:“你有事嗎?”
讀書人道:“你與我來可好?”
羅常醉見他一臉為難之色,不知他有何事,想來與他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便點點頭。
那讀書人帶着羅常醉來到一條小巷裏,又轉頭左右看看,見小巷裏除了他們沒有別人時,才道:
“你可是要打聽那兩人嗎?”
羅常醉見他如此膽小,差點笑出來,但聽他這一說,便忍住笑問道:
“你知道他兩人嗎?”
讀書人點點頭,又轉臉向巷口看看。
羅常醉道:“你很怕他們嗎?”
讀書人道:“他們太壞了,我能不怕嗎?”
“那你知道他倆可是住在此鎮?”
“正是住在此鎮。”
“住在鎮裏何處?”
“他倆是段府里的人。”
羅常醉不解道:“哪個段府?”
那讀書人又轉頭看看巷口,用手一指,道:
“就是那邊,出了巷子一拐彎就到了,主人段得寶,前些日子剛剛死。”
“那卧洞虎是段府的什麼人?”
讀書人不解道:“什麼卧洞虎?”
他只知道有這麼個人,那裏知道卧洞虎這名字。
羅常醉見他一問,又道:
“剛才與那女人在一起的漢子是段府的什麼人?”
“哦,原來是段府的家丁,好些日子沒見了,不知今日為何與這惡婆子一塊出來了。”
“那卧洞虎是住在段府了是嗎?”
“是的。”
“好,多謝你了。”說完,羅常醉就走了。
“哎,你等等!”讀書人又叫住羅常醉。
羅常醉回過頭來看着他,道:“你還有事嗎?”
“你可是要去找他?”
羅常醉點點頭道:“正是。”
讀書人道:“那你可不能告訴他是我說的,可好?”
羅常醉一笑,道:“放心,他不會知道的。”
讀書人嘿嘿一笑道:“這就是了。”說完轉身向街上走去。
羅常醉順着讀書人指的路,向段府走去。
此處的巷裏無人,他腳步走得飛快。
片刻工夫,他就走出了巷子。
巷外是一條寬些的街道,街旁有很多宅院。
他站在巷口,抬眼向路旁的宅院看當看到第三家時,他眼睛亮了。
他看到了一個大院,也看到了院門上的“段府”二字。
他起步向段府走去,走得興沖沖的。
這個卧洞虎,我看你還能往何處跑,他想着。
段府的門是關着的,紅色的大門,高大的院牆,是這條街上很氣派的一戶人家。他來到門前,用手扣響了門環。
沒有人來開門。
他又用力敲了幾下,敲得很響。
片刻,門開了,只開了條縫。
一個漢子探出頭來,道:“你找何人?”
羅常醉醉道:“卧洞虎可是住這裏?”
漢子道:“是的,你有何事?”
羅常醉瞪了漢子一眼,道:“當然有事。”
漢子道:“他外去了,還沒回來。”
羅常醉道:“那我進去等他。”說著伸手推門。
漢子見狀,急道:“等等,你是他何人?”說著已用力低住門。
羅常醉怒道:“少廢話,快些讓我進去。”
漢子見羅常醉這般無禮,便知這人此來必無好事,就不想讓他進來。
於是,漢子暴喝道:“滾!小心我砸斷你的腿!”說著就猛力關門。
羅常醉哪能忍受他的謾罵,此刻臉已漲得通紅。
只見他用力一推,“砰!”的一聲,門已撞在那漢子腦門上。
漢子一下被撞得向後飛去,跌到一丈開外,一動也不動了,他已被撞得暈死過去。
段家裏的人見狀,都嚇得躲進了屋子,一個也不敢出來。
羅常醉卻像沒事似的,走進了院門,接着,他又轉身把門關上,並拴了起來。
院子裏有一幢很大的宅子,宅前是一塊大大的空地。
羅常醉將倒在地上的漢子拎了起來,放到了院牆邊,而後,坐在了門邊的一塊石頭上喝起酒來。
這下,只要卧洞虎回來,定是逃不了了。
此刻,他變得很有耐心,一點也不着急了。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門又敲了起來。
羅常醉站起身,走到門前,從門縫裏向外看去。
卧洞虎正得意洋洋地站在門前。
羅常醉側過身子拉開了門閂,又用門擋住自己將門拉開了。
卧洞虎見門開了,舉步走人院中。
他並不知道羅常醉已在段府里等他了,所以,他都沒有轉頭看一眼是誰開的門。
他一心想到即刻就要見到姬嬌娘了。
他快步向屋裏走去。
“砰!”的一聲,很響,是關門的聲音。
“他娘的,不能輕……”卧洞虎轉頭罵道。
但他話並沒有說完,他不敢再罵了。
羅常醉已站在他的眼前,怒目瞪視着他。
卧洞虎臉上有肌肉已顫抖起來,怔怔地看着羅常醉,
他太吃驚了,他不知道羅常醉怎麼會在段府中等他的,他太怕這個酒鬼了,看到他,他自己就會想起那日笑面虎的死。
笑面虎的武功要比他卧洞虎強得多多,而笑面虎那麼輕易地被他打死了。
此刻,卧洞虎那裏還敢與他動手?
卧洞虎斜眼向院裏看看,他又想跑了。
但在此處,若想跑掉已是不可能了,只要他一起步,還不給酒柱打死才怪呢,他想着。
他並不知道羅常醉此刻是不會殺死他的。
但他也確實跑不了,羅常醉此刻與他站得如此近,只要羅常醉不想讓他動,那麼他就動也不敢動。
羅常醉冷冷道:
“你可是又想跑了?”
卧洞虎慢慢轉過身來,道:
“不……不敢了。”
他的整個身體都已顫抖起來,他的雙腿抖得更厲害,似乎已撐不住他那肥壯的身子。
忽地,卧洞虎“噗通!”一聲跪在了羅常醉的身前,連聲道:“羅爺爺,饒命……”
羅常醉看着他如此無賴,更是氣憤,又瞪圓了眼。
卧洞虎見羅常醉瞪眼,又連忙磕起頭來,頭撞在地上“咚咚”直響,口中仍不停地求饒着。
羅常醉叱道:“住口!”
卧洞虎又是一抖,而後停了下來,抬頭恐懼地看着羅常醉,如見了閻王爺。
羅常醉道:“我問你話,你要老實說來,我就饒你一命,你可聽見了沒有?”
卧洞虎見有機會活命了,連忙點頭道:
“是是,羅爺爺只管問好了,我保證一定說。”
“那你可聽好了。”
“是……我聽着呢。”
“我且問你,柳劍青是如何死的?”
“是……是巫山瘋婆殺的。”
“巫山瘋婆?巫山瘋婆怎會來殺柳劍青?”
“小,小人絕沒有騙你。”
“那柳劍青的劍又怎會在我竹葉飛兄弟手裏?”
卧洞虎臉上露出為難之色,他害怕說出五虎欲殺柳劍青。
羅常醉又要殺他。
卧洞虎道:“這……”沒說下去。
羅常醉又是一瞪眼,喝道:“快說!”
卧洞虎見不說不行了,只好將那日欲殺柳劍青又遇巫山瘋婆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羅常醉氣憤地暗道:
“好個巫山瘋婆,我羅常醉絕不會放過你!”
卧洞虎顫聲道:“小,小人可以走了嗎?”
羅常醉喝道:“走?你想往何處走?”
“你,你不是說饒了小人嗎?”
羅常醉一字字道:“命可以饒你,但我絕不會讓你再去在人。”
卧洞虎聽了這話,心想說了還是要倒霉,倒不如當初不說了。
他又拌眼向旁邊看看,忽地拔腿就跑,心想還是趁早溜掉才是,反正這事情你已知道了,也不會追着我不放了。
羅常醉見他跑了,真地不再追他了。
但他絕對不會這樣就放了卧洞虎的。
此刻,他手裏的酒葫蘆口已對準了跑向屋去的卧洞虎。
瞬地,已有兩道酒柱射向了卧洞虎。
卧洞虎以為真地能溜掉了,他已跑到了屋子門口,心裏不禁有些害怕起來。
正當這時,他忽覺雙肩一麻,接着就是一陣鑽心的劇痛。
卧洞虎的雙臂無力地掛了下來。
卧洞虎已不顧一切地鑽進了屋裏。
看着卧洞虎進了屋去,羅常醉轉過身來,打開門出去段府。
他終於弄清了殺害柳劍青的兇手。
柳劍青是他的救命恩人,此刻,他要去為他報仇了。
※※※※※※
黃昏。
鎮郊的小路上走來一個人,一個步書履堅定的人。
他的腰際佩有一把劍,劍鞘上雕有一條青龍,青龍閃着青碧色的寒光。
路邊是一片桃園和一座小山。
桃園裏的桃樹上已沒有桃子,但枝葉卻很濃密。
他正抬頭看着前方,但已看到了不遠處密集的人家。
他正是竹葉飛,他又向錦瑞鎮走來。
竹葉飛自從出了斷魂谷后,就向此鎮趕來。
劍和劍譜,他都已找回來了。
此刻,他要來找一個人,他要找卧洞虎。
他本不打算再來此鎮的,但他想起了那晚卧洞虎的圈套,他認為卧洞虎既能在此鎮裏設圈套,那卧洞虎就必認得此鎮裏的人,還可能住在這裏,所以,他又來了。
他左肩的傷已好了許多,也不痛了,他采了草藥敷上,已有兩日了。
見天快黑了,他又加快了腳步……
鎮裏的街上,燈火通明。
竹葉飛走在街上,不時地掃視着過往的行人。
但他走了一個時辰,也沒有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此刻,他正走過一家酒店,頓覺肚子餓了。
他想起已有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酒店的門窗里向外溢出誘人的酒菜香氣。
竹葉飛轉身走入店裏。
是一家小酒店,但此刻,店堂里喝酒的人並不少。
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興奮地說著什麼。
店家見又來了客人,急迎上前來,陪笑道:
“客官,可是要吃飯?小店的酒菜都是不錯的,價錢也便宜。”
竹葉飛看看店家,點頭道:“吃飯。”
“請,這邊坐。”
店家把他帶向一張空桌。
竹葉飛在桌前坐下。
“客官吃些什麼?”
“一壺酒,半斤牛肉,兩碗炒飯。”
“好,這就給你送來。”說著店家轉身去了。
竹葉飛等着酒菜,轉頭看着別人,也聽着別人說話。
旁邊靠他不遠的桌上,正坐着兩個喝酒的人。
其中一個人是讀書人,另一個是位老人。
兩人正在談着話,老人道:
“聽說段府出事了,你可知道嗎?”
讀書人淡淡一笑,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
老人又道:
“聽說是個手裏拿着個酒葫蘆的人鬧的,是嗎?”
讀書人得意地點頭道:
“不錯,正是他。”
聽了這話,竹葉飛立刻想到了羅常醉,但羅常醉怎會又來
此鎮呢?他想着。
店家把酒菜送來了,道:
“客官,請慢用。”
竹葉飛轉頭過來道:“好。”
店家又道:“還要什麼嗎?”
竹葉飛笑道:“這就夠了。”
店家又對竹葉飛一笑,轉身去了。
竹葉飛又側耳聽起他二人的談話……
“你可見過那個醉漢嗎?”
“當然見過,前些日子,他也在聚福樓鬧過事。”
“那你可知道他為何要打段府的人?”
“他是為了找段府的一個家丁。”
“哪一個?”
“前些日子新來的一個。”
“哦,就是那個惡鬼。”
“你知道了?”
“可是那醉漢為何要找他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醉漢好像認得他,還說什麼‘卧洞虎’,我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聽到這裏,竹葉飛端起酒菜,向他二人的桌子走去。
二人仍在談着話,沒見竹葉飛過來,直到竹葉飛走到桌旁,坐了下來,他二人才停下談話。
兩人顯然不歡迎他的到來,冷着臉看他。
竹葉飛對他們一笑,道:
“沒事,你們談,我認得那個醉漢。”
讀書人道:“你認得醉漢?”
竹葉飛道:“他是我好友。”
讀書人嘆道:“那就沒事了。”
老人笑道:“嘿嘿,我們怕你認得段府的人呢。”
竹葉飛道:“你們說的那醉漢是何時來的?”
老人看着讀書人。
讀書人道:“今日午後。”
竹葉飛道:“他可是走了嗎?”
讀書人道:“好像是走了。”
“你剛才說醉漢提到‘卧洞虎’了,可是?”
“是他說的。”
“你還說醉漢去找段府的家丁了,是嗎?”
“是的。”
竹葉飛知道了,想必是這卧洞虎已做了段府的家丁。
於是,竹葉飛又道:
“你可願告訴我這段府在何處?”
讀書人放低聲音道:
“你可不能說是我告訴你的,可好?”
“你放心,我不會說的。”
讀書人用手指着路道:
“順着這條街走,到了一個較寬的巷子往右拐進去,再走片刻就可到了。”
“好,多謝你了。”
說完,竹葉飛大口吃起飯來。
讀書人見狀,又道:
“你可是也要去找他嗎?”
嘴裏塞滿了飯,說不出話來,竹葉飛對他點點頭。
讀書人見竹葉飛無心與他談話,又與老人說了起來。
竹葉飛只顧吃飯,也不再聽他們談什麼了。
片刻后,他已出了店門。
他順着讀書人指的路向段府走去。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他來到了段府門前。
門是關着的,但院裏的粉火很亮,也有很多人的說話聲傳出來。
竹葉飛叩響了門環。
門立刻開了,一個漢子站在門裏道:
“你有何事?”
竹葉飛道:“找人。”
“你找何人?”
“不久前到你家來的家丁。”
“他走了。”
“走了?到何處去了?”
“不知道。”
“那他何時回來?”
“不回來了。”
“為何不回來了?”
“他已害死了兩個人,我家老太太叫我們把他攆走了。”
“既是這樣,那我就走了。”
說完,竹葉飛轉過身,離開了段府。
這裏的街道,沒有店面,沒有燈火,只有一黑暗。
竹葉飛慢步走在這黑暗的街上,剛亮起的心境又變得黯淡了。
他剛打聽到卧洞虎的下落,此刻又沒有了。
他不知何日才能找到卧洞虎。
卧洞虎是否已離開此鎮了呢?他想着。
他又起步向街市走去。
他準備先在這鎮上住一夜,他要去找一家旅店。
但願卧洞虎還沒有離開此鎮,但願明日還能找到他。
第二天一早,竹葉飛就出了旅店。
街上的店鋪,有許多都已開門了。
竹葉飛早早在一家小店裏吃了早飯,又來到了街上。
他仍在注視着來往的行人,他希望能看到一張卧洞虎的臉。
此刻,街上的行人還不很多。
竹葉飛走到一條巷口,無意地向里看了一眼,卻看見巷子裏圍了許多人。
這裏又出什麼事了嗎?這麼大清早的。
於是,他走進了巷子。
遠遠地他就聽到人群里的說話聲,聲音雖吵雜,但也可聽清。
一女人道:
“是呀!看你這回還能怎樣!”
一男人道:
“打,打死算了,他打過我兒子。”
一女人罵道:
“他欺辱過我家閨女。”
又一人道:
“用腳踢他!”
竹葉飛急步向人群走去。
他想看看這個眾人共憤的是何人,他也恨這種人。
他來到人群的外面,伸頭向里看去。
人群中間,卧洞虎正坐在地上,已是滿臉血跡。
四、五條腿,四、五隻腳正在奮力地踢着他。
卧洞虎的雙臂一動也不動地掛在肩下。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呻吟,只獃獃地抬頭看着憤怒的人們。
他知道說話與呻吟都是無濟於事,人們不會放過他的。
昨日,羅常醉走後,他見姬嬌娘沒有回屋,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後來,有人來說姬嬌娘死了。
他也聽到了,他很痛苦,他的心要比他的雙肩痛得多。
他為姬嬌娘傷心,但更使他傷心的卻是自己,段府沒有人再會留下他了,因為只有姬嬌娘願意留他在段家。
姬嬌娘被家丁抬回了段府,接着他就被趕出來了。
他出來時,天已快黑了。
於是,他找到一個無人的宅子裏過了一夜。
他本打算今日一早就離開這倒霉的錦瑞鎮的,他早就知道人們不會饒過他。
可是今早,他出了宅子還沒走幾步,就被人們抓住了。
他後悔了,後悔昨日夜裏沒走。
但昨夜,他也實在走不了,他太痛苦了,一步也不想多走。
忽地,他的目光不再獃滯了,而是變得恐懼起來。
他看到了一雙眼睛,目光如劍的眼睛,這是竹葉飛的眼睛。
他看到了竹葉飛,被他害過的,害得差點送命的人。
他知道被這些人打,他不至於被打死,人們出出氣也就算了,但竹葉飛卻與他們不同,他害怕竹葉飛會殺了他。
此刻,他已被嚇得顫抖起來。
他想跑,可是這麼多的人圍着他,踢他,他能跑掉嗎?
再說,他的腿已被人踢得很痛了,站又站不起來。
他在心裏默默地祈禱着,但願竹葉飛不要殺他。
他太怕死了,已到了如此地步,他還是不願意接受死亡。
他在想,好死不如賴活着,有朝一日他還會好起來的。
到那時,你們還不乖乖地任我發落?他想着。而且,他還會找到像姬嬌娘這樣美麗,這樣討人歡心,這樣刺激能令人興奮而又使人愉快的女人。
但,他卻忘了,他的雙臂永遠也不能聽他的大腦指揮了,他忘了他的雙臂已是殘廢了。
或許他還不知道它們會殘廢,他以為它們還會長好,他等待着。
在這一瞬間,他想了許多事情,此刻,他還得回到現實中來,因為竹葉飛已擠進人群,站到了他的面前。
人們看來竹葉飛身上佩着劍,看到竹葉飛怒目瞪視着卧洞虎,便停下手腳,也不再叫罵了。
他們已可以想到竹葉飛對他的仇恨。
卧洞虎抬着失神的眼睛看着竹葉飛,身體仍在顫抖。
竹葉飛狠狠道:“卧洞虎,我真想一劍刺死你!”
他握劍的手也在顫抖,因為握得太緊了,也因為氣憤。
此刻,竹葉飛不能殺他,但不殺他又無法解去心頭之恨。
卧洞虎聽了這話,已魂飛魄散,“噗通!”一聲,伏在竹葉飛的腳前,口中連連道:
“小人知罪,請竹大爺饒命……”
竹葉飛喝道:
“快說!可是你們勾結別人殺了柳劍青?”
“不……不是……的。”
“那是何人殺的?”
“是……是巫山瘋婆。”
“你說的可是實話?”
“若有半句假話,你就殺了我好了。”
“那麼,我再問你,羅常醉可找到你了沒有?”
“找到了,小人的雙臂就是他打斷的。”
“你也對他說過了,是巫山瘋婆殺了柳劍青?”
“小人對他說了。”
“他一知道就走了嗎?”
“是的。”
竹葉飛問完了話,又瞪了一眼卧洞虎。
卧洞虎立即低下頭去,道:
“竹大爺,你就饒了小人一命吧,小人再也不敢做壞事了。”
竹葉飛冷冷看了他一眼,轉過身來。
人們立刻圍在竹葉飛身前,眾人皆喊道:
“殺了他……為何放了他……他早就該死了……”
竹葉飛對眾人道:
“他是該死,但是殺了他,倒反而便宜他了,你們說可對?”
有人道:“說得也是。”
於是,人們讓開了路。
竹葉飛穿過人群,走了出來,走向鎮外。
他要去巫山了,他要去找巫山瘋婆。
巫山瘋婆殺了柳劍青,他絕不能饒了她!
※※※※※※
郊外。
偏僻的小路。
小路上走着兩個人。
兩人一壯一瘦,一個手裏握着一把金光閃閃的刀,另一個手裏握着一把漆黑的鐵爪。
這兩人正是李金刀與苗鐵爪。
自從那日,竹葉飛去了斷魂谷后,他倆就再也沒敢回去。
他們知道竹葉飛已離開了斷魂谷,但他倆怕他再次去找他們,怕被他殺了。
他們很喪氣。
他們花了幾十天的時間才弄來的劍與劍譜,沒想到都被竹葉飛奪回去了,想到這裏,他們又都很惱火。
但,事實已證明,他倆加起來都不是竹葉飛的對手,所以,他倆對竹葉飛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們到現在也想不通,竹葉飛是如何知道那兩樣東西被他倆搶來的,而且,他們更不敢相信竹葉飛竟然敢闖進他們的斷魂谷,他們本以為躲進了谷里就沒事了呢。
他們在外面東遊西逛,已有好幾日了,此刻,他們已是身無分文。
他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盯着小路的盡頭。
他們希望路上會走出個人來。
他們需要錢,需要銀子,只要有人來了,他們就可以搶了。
他們已搶了很多次,但搶的卻是窮鬼,他們沒撈到幾個錢。
路上,還是投有人來,還是只有他們兩人。
他們不再往前走了,而是在路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
再向前,就有鎮子了。
他們不敢到鎮裏搶,他們怕遇到比他倆更厲害的人,像竹葉飛這樣的人。
太陽照着他們,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慢慢地移動。
兩人的臉上已被曬得冒出了油來,閃着亮光。
忽地,李金刀興奮起來,用手推了推搖搖欲睡的苗鐵爪,道:
“喂,你看,有人來了。”
苗鐵爪轉頭一看,小路上果然走來了一個人。
苗鐵爪也高興起來,道:
“但願這小子不是窮鬼。”
李金刀道:“你看他不像窮鬼。”
苗鐵爪道:“你怎知道的?”
節金刀用手指着遠處的人道:
“你看他穿着的衣裳,是窮人穿的嗎?”
苗鐵爪一把打下他的手道:
“莫要把他嚇跑了。”
李金刀嘿嘿一笑道:
“我高興極了。”
苗鐵爪道:“今天可要好好撈一把了。”
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
片刻后,苗鐵爪又道:
“我們還是躲在草里吧!”
李金刀道:“你真怕他見了我們就不敢過來了嗎?”
苗鐵爪道:“萬一他不來,不就糟了嗎?”
李金刀道:“好,那就聽你的。”
於是,兩人起身向後退去,趴在了一塊半人高的草叢裏。
小路上走來的人,漸漸近了些。
此人身着錦袍,看上去便知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
可是不知他為何一人行此小路,而且也不騎馬。
時值午後,天色尚早,他並不像是急於趕路,只是不緊不慢地走着,不時左右看上一眼。
又過了半盞茶時辰,他才走到李金刀與苗鐵爪藏身處的路上。
他正歪頭看着路的另一邊。
路邊的草叢上,正有兩隻蝴蝶,追逐地飛着。
他向路邊走去,看樣子是要去捉這兩隻蝴蝶。
“站住!”
這是李金刀的一聲大喝。
那人嚇得全身一抖,停下了腳步,轉頭向身後看去,頓時臉色變得蒼白。
李金刀持刀站在他的左邊,面色兇狠地看着他。
苗鐵爪握着鐵爪,站在他的右邊,臉上帶着陰笑,握鐵爪
的手正在搖動着。
那人吶吶道:“你們有何事?”
李金刀狠狠道:“當然有事。”
苗鐵爪陰聲笑道:“嘿嘿,找你有一點小事。”
那人慌了,道:“有何事你們就快說吧!”
李金刀道:“把錢交出來!”
苗鐵爪又“嘿嘿”一聲,仍在搖動着他手裏那把漆黑的鐵爪。
那人退了兩步道:“錢?”
又用手捂住了腰帶。
李金刀又喝道:“快交出來,不然老子宰了你。”
苗鐵爪怪聲道:“聽見了沒有?”
那人又退了數步,道:“錢,錢……”
忽地轉身就跑。
李金刀吼道:“他娘的,看你能跑得了!”
說著起步追去。
而苗鐵爪已飛身躍去,口中道:
“看你能跑到那裏去!”
同時,一爪已喙向那人的後背。
那人那裏能跑得過他們?
苗鐵爪的鐵爪更不是吃素的。
只聽那人“啊!”的一聲,便一頭栽在地上。
苗鐵爪拽出鐵爪,口中道:
“嘿嘿,這下你不跑了吧?”
漆黑的鐵爪已不再是黑色的了。
鐵爪撕下了那人衣服上的一塊布,也帶下了一塊血淋淋的肉。
李金刀笑道:“你這爪子可真好看!”
那人伏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首。
血,從他背上的肉窟洞裏向外湧出,如泉水一般。
李金刀放下刀,從那人身上解下腰袋。
苗鐵爪道:“有多少?”
“嘿嘿,足有三十兩。”
“我這一抓看來倒是沒白抓。”
“你看,我沒說錯,這小子有錢,是吧?”
兩人拿了錢后,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