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藍月宮主咎自取
此刻,飛舞的劍中,時有一把穿射出來,在竹葉飛面前擦身而過,但劍光仍然緊密。
忽地,竹葉子飛射而去,射向了飛舞的密不透風的劍光。
頓時,一陣如同鐵器的碰撞聲驟然響起。
片刻,飛射而去的竹葉已零散地飄落下來,落向劍光周圍的地上。
劍光仍在閃動,同時已向竹葉飛閃來,繼而已是飛射而來。
竹葉飛一動也不動地站立着,等着這七把利劍來刺穿他,因為已經說好了,他不可以再動。
然而,就在劍光離他身子只有半尺遠時,劍光變成了劍,看起來很真切的劍。
劍紛然落地,七把。
杜七劍瞪眼看着竹葉飛。
竹葉飛冷冷地凝視着他,凝視着面前這個狂妄的死人。
杜七劍死了嗎?
是的。
那他為何還能站着?還能看?
杜七劍的眼睛已失去了光澤,但仍瞪得大大的。
他太吃驚了,他認為自己已把飛葉全部擊落了,他一點疼痛也沒感覺到,他的心臟上卻已刺入了一片竹葉。
刺入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所以他發劍來刺站着不動的竹葉飛。
然而,劍射出的同時,他的心臟停了下來,不跳了,他卻不知怎麼回事,所以他瞪大了眼睛。
終於,他知道了,知道自己被竹葉飛射中了,只被一片竹葉射中。
但這一片竹葉卻要了他的命。
他沒有閉上眼睛,死了。
鮮血從杜七劍的臉口流了出來。
杜七劍僵直地倒了直去,倒在了一片零碎的竹葉間。
然而,此刻他的心裏,卻有一片完整的竹葉子。
竹葉飛看着杜七劍,也看着落在地上的七把劍,他知道,這七把劍中的每一把,都曾殺死過人。
現在,這七把劍已不會再去殺人了。
竹葉飛轉過身,忽地發現面前又有了一個人。
他不知道她為何又來了。
她,正是藍月宮宮主李茜。
李茜宮主深情地看着他,道:
“你又殺了一人?”
竹葉飛冷冷道:“是的。”
“你不能對我好點嗎?”
“已經很好了。”
“知道紫丁香了嗎?”
竹葉飛搖搖頭,道:“還不知道。”
“想知道嗎?”
竹葉飛吃驚道:“怎麼,你知道?”
“是的。”
“她是何人?”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
“在何處?”
“在我宮裏。”
“為何會在你宮裏?”
“我抓住了她,不然我怎會知道你在此處?”
“是她殺了柳劍青的家人嗎?”
“她說是的。”
“那麼,那本‘柳氏劍譜’也在她身上-?”
“是的。”
“你準備把她怎樣?”
“那要看你了。”
“你是說……?”
“我是為了你才抓她的。”
“那你是要把她交給我了,是嗎?”
“是的,你看好吧?”
“當然好了,我一定要看看她是何人。”
“那你可願去我宮裏呢?”
竹葉飛停頓片刻,道:“好,我與你去。”
他還從未去過藍月宮,所以還要想想,儘管他不愛這個女子,但他還是極想見到紫丁香。
於是,兩人一同走出林子。
李茜宮主的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她終於同竹葉飛走到一起了,雖然她從未觸摸過竹葉飛,但她相信一定有機會得到他的。
竹葉飛又道:“你幾時抓到她的?”
“剛抓到不久。”
“在何處抓到的?”
“在她與杜七劍談話的古寺里。”
“杜七劍說不認得她,怎麼又會與她談話呢?”
“她是帶着一個人皮面具見杜七劍的。”
“原來如此。”
“天快黑了,我們快點走可好?”
“那就快些走吧。”
說完,兩人加快了腳步。
因為藍月宮在鎮中,街上人多,不可施展輕功,她倆雖走得快,還是走到天黑了,才來到藍月宮的院門前。
半開的門邊站有一個女子,見李茜宮主來了,立即推開門,道:
“宮主回來了。”
李茜宮主道:“是的,把門關好。”
兩人走進了院子。
院子裏有一幢高大的宅子,前面是花園。
李茜宮主道:“我就在屋裏關着呢。”
竹葉飛道:“我跟你去就是了。”
李茜宮主帶着竹葉飛進了宅子。
這是一幢有很多房間的宅子,中間有一條通道,兩邊有很多屋門,有的門開着,可以看到裏面很華麗的陳設。
通道里不時走過一兩個侍女,進出屋子忙招呼着。
李茜宮主帶着竹葉飛向通道的深處走去,侍女們躬身讓開路。
拐過一個彎,是一扇門,門關着,李茜宮主推開門,道:
“就要到了。”
竹葉飛點點頭,又跟她向前走去。
前面又有一扇門,門前站着一個侍女。
他倆來到門前。
侍女打開門,道:“宮主。”
李茜宮主道:“竹公子,請進。”
竹葉飛進了屋子,李茜宮主也進去了。
竹葉飛一進屋子,就嗅到一股很濃的香氣,而且發現進的是一間卧室。
屋子裏只有他們兩個,沒有別的人。
竹葉飛覺得奇怪,不知她為何帶他來卧室。
竹葉飛轉臉不解地看着李茜宮主。
李茜宮主卻笑看着他。
忽地,竹葉飛發現自己上當了,但他已沒有辦法了。
因為他的身體突然癱軟下來,他知道是那香氣所致。
竹葉飛倒在地上。
李茜宮主仍笑看着他,道:
“竹公子,你怎麼啦?”
竹葉飛氣道:“你,你為何要騙我?”
李茜宮主不叫答,卻道:
“竹公子,你病了嗎?我應該把你放到床上才是。”
李茜宮主真地抱起竹葉飛,把他放到了床上。
竹葉飛一點也不能動了。
李茜宮主又道:“這下可好點了嗎?”
竹葉飛冷冷道:“你想做什麼?”
“想做我一直沒做到的事。”
“是何事?”
“我想得到你的人,你懂嗎?”
“就為了這個你才把我騙來?”
“當然不全是為了這個。”
“還為什麼?”
“我還要得到你的劍。”
“你也要此劍?”
“當然要。”
“因為你得到了劍譜?”
“是的。”
“那紫丁香呢?”
李茜宮主笑道:“你看我可美嗎?”
“很美。”
“我可是女人?”
“原來你是就紫丁香?”
“不,我是李茜宮主。”
“那麼,誰是紫丁香?”
“從來就沒有紫丁香這個人。”
“那麼,是你親自去盜劍譜的?”
“難道我不可以嗎?”
“那你為何要留下一枝紫丁香呢?”
“因為我當時不知何人得到了劍。”
“你的意思是……”
“不管得劍的是何人,他都會去尋劍譜,你說可是?”
“想必是的。”
“當他們發現了紫丁香後會怎樣呢?”
“會去找叫紫丁香的人。”
“得劍人四處找紫丁香時,我就可以發現他,而他卻不可能知道我是留下紫丁香的人,可對?”
“對,你真聰明。”
“但我沒想到得劍人會是你。”
“很意外是嗎?”
“是的。”
“也是你找人來殺我的?”
“是的。”
“那你為何又殺了他們?”
“這是很複雜的問題。”
“你慢慢說好了。”
“因為我想得到劍,但我不能出面奪劍,只好派人去奪劍。”
“還有呢?”
“我喜歡你,所以我又殺了他們,得到你的好感,再說……”
“再說下去。”
“我怕他們殺了你,所以我殺了他們,同時,你更不會懷疑就是我叫他們去殺你的。”
“你真會做事!”
“當然。”
“我且問你,若是有人知道了你就是紫丁香,而又有很多人要來奪劍譜,你不是麻煩很多嗎?”
“我早就想好辦法了。”
“什麼辦法?”
“當我第一次發現持劍的人時,就不會再有人來找紫丁香了。”
“為什麼?”
“因為我複製了幾本假劍譜,讓人帶到了江湖上,讓人們去爭、去搶,就沒人再去找紫丁香了,你說可對?”
“既是假的,那麼,別人會搶嗎?”
“當然會搶。”
“為何?”
“因為那與真的一樣,不練功是發現不了。”
“你把一切都做得很完善。”
“難道不應該把事情做得好些嗎?”
竹葉飛仍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躺在床上,連手臂都抬不起來。
李茜宮主坐在床邊,笑臉看他。
他再沒想到她就是紫丁香。
他找紫丁香找了很久,現在找到了卻不能動了。
李茜宮主已從他身上解下了劍,此刻正對他溫柔的微笑,這是出自她心底的微笑,笑得很美。
但竹葉飛卻不想看她,不想看這張美麗的笑臉。
李茜宮主道:“你為何不喜歡我?”
竹葉飛冷冷道:“你永遠不會明白。”
“但我是非常愛你的。”
“這我知道。”
李茜宮主伸手握住了竹葉飛的手。
竹葉飛想掙脫,但已不可能了。
現在,他只有讓李茜宮主做她喜愛做的事了。
她的手很美,很柔軟,正輕輕地揉動着竹葉飛的手。
一陣手的接觸,她已有一種愉悅的快感在心中產生了,她的面色變得緋紅。
她終於觸到竹葉飛的皮膚了,雖僅僅是手,但對她來說,也是嚮往已久的了。
竹葉飛氣憤已極,怒道:“放手!”
李茜宮主吃了一驚,握他的手鬆開了。
竹葉飛道:“你還想把我怎樣?”
“那要看你了。”
“什麼意思?”
“你是知道我喜歡你的,而且,我並不想殺了你。”
“但我會殺你的。”
“你可是在說夢話?”
竹葉飛不語了。
此刻,他已不可能殺死李茜宮主了,這一點已很明顯,他只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茜宮主仍笑看着他,但她的笑中已多了些冷意,她的臉也變得微微發白了。
李茜宮主的武功是很高強的,即使竹葉飛沒有被她的迷香熏倒,她也未必打不過他。
她與他從未交過手,因為她不願意與他交手,而竹葉飛也沒有機會與她交手。
她現在雖有些生氣了,但她的心裏卻是愉快的,她終於把竹葉飛弄來了,而且此刻竹葉飛正躺在她的床上。
屋子裏仍充滿了迷香,她喜歡這種香氣,她一點也不怕迷香把她熏倒,因為迷香是她的,她有解藥,她吃過了才帶竹葉飛來的。
現在她可以隨意處置竹葉飛,但她是絕不會殺了他的,正如她自己說的。
她一心想得到竹葉飛,而且要得到他的心,要他用心來愛她。
她本不願這樣做的,但她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所以她做了一件她計劃了很久的事,而且成功了。
竹葉飛跑不了了,她得到了他的人,但他的心呢?她能得到嗎?
李茜宮主緩聲道:“你還是想想再說,可好?”
竹葉飛冷冷道:“沒有必要了。”
“為何沒有必要?”
“我永遠也不會答應你的。”
“那我就永遠把你關在這裏。”
“只怕你做不到。”
“是嗎?”
“總有一天我會出去的。”
“若是你真地想逃走,那我就只好殺了你。”
“那就不如現在就殺了我。”
“現在我不會殺你的。”
“那以後你就沒有機會殺我了。”
“你又在說夢話了嗎?”
“夢有時此現實美好得多。”
“你說得對,但那畢竟是夢。”
李茜宮主也想起了她自己做過的許多夢。
她不止一次地夢見竹葉飛,夢見他對她做了一切,只要是男人能做的事情。
她也夢見過“青龍劍”和她自己施出的“游龍鑽心”。
最後,她總是睜開迷惘的眼睛,回憶夢中的好事。
她不願意老是被美夢困擾,她要得到實實在在的東西,她做出了為實現夢想而做的許多事情。
現在,她的夢想實現了,所以,她可以取笑別人了,取笑他們尚未實現的夢想。
“咚咚!”有人敲門。
李茜宮主站起身,道:“進來。”
一個侍女走了進來,道:“宮主,你要吃飯了嗎?”
李茜宮主轉身向門外走去,劍也給她帶走了。
侍女也跟着出去了。
屋裏只剩下竹地飛一個人。
他躺在床上,只能看見屋頂。
他也有半天沒吃飯。也覺得餓了。
他知道她不會讓他挨餓的,她會叫人送飯來的,或是她自己來,但他躺着不能動,如何吃飯呢?
儘管此刻他已知道她就是紫丁香,但他還是要吃飯的,他不想這麼早就死去,除非她殺了他。
他要等待機會,等到他能站起來。
他既已決定要殺死紫丁香,那麼,不管紫丁香是何人,也不管她對自己有多好,他都不會放過她的。
門又開了,這次沒有敲門。
一個侍女走了進來,是個年輕的穿着青色衣裙的女子,正是剛才竹葉飛進來時站在門邊看門的女子。
她走到竹葉飛身邊,靜靜地看着生葉飛。
竹葉飛也看到了她,看到了她並不美麗的臉。
竹葉飛問道:“你是何人?”
“宮裏的侍女。”
“沒有名字嗎?”
“有。”
“叫何名字?”
“翠姑。”
“你來有何事?”
翠姑頓了頓,想說話卻又沒說。
“是她叫你來的嗎?”
翠姑搖搖頭。
竹葉飛看着她,有些不解了。
忽地,翠姑問道:“你是被我們宮主抓來的嗎?”
竹葉飛道:“嗯,是她騙我來的。”
“她為何要騙你來,你可願告訴我嗎?”
“她要奪我的劍,還要……”
“還要什麼?”
“還要永遠把我關在這裏。”
翠姑頓了一下,道:“那你願意被她關在這裏嗎?”
竹葉飛想搖頭,頭卻沒動,只好道:“當然不願意。”
“你想逃出去?”
“是的。”
“外面是什麼樣子?”
“你沒出去過嗎?”
翠姑點點頭。
竹葉飛道:“為何沒出去過?”
“宮主不讓我們出去,說誰出去誰就得死。”
“所以你沒敢出去?”
“是的。”
“你可想出去嗎?”
翠姑轉身向門看了一眼,又走過去把門拴上。
竹葉飛看着她的臉不在眼前了,本以為她走了,她的臉又重新出現了,而且笑了,雖然這張臉不美麗,笑起來卻好看多了。
翠姑輕聲道:“你可願幫我逃出去嗎?”
“我一點都動不了,如何幫你?”
“若是你能起身,可願幫我嗎?”
竹葉飛這才發現她也在這充滿迷香的屋子裏,卻一點事也沒有,想來她應是有解藥的。
竹葉飛道:“你可是有解藥嗎?”
翠姑點點頭。
“好,我答應你。”
翠姑伸手從袖裏摸出個紙包,又把紙包打開,裏面有兩粒藥丸。
翠姑拿出藥丸送到竹葉飛嘴邊,竹葉飛吃了。
忽地,竹葉飛發現她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指沒了,而且傷口還很新。
竹葉飛不解地問道:“你的手怎麼弄成這樣的?”
剛吃下藥,竹葉飛還不能動,仍躺在床上。
翠姑低下頭,道:“宮主剁掉的。”
說著哭了起來。
“為何事?”
“那日,我為她送茶來,不小心將本子弄翻了,茶水濺在了她的衣服上,她就……”
翠姑哭得說不下去了。
“快別哭了,一會她來了就不好辦了。”
“此刻她不會來。”
“為什麼?她吃飯很慢嗎?”
“她沒去吃飯。”
“那去何處了?”
“我看她拿着劍走了,再說,此刻是她練功的時間。”
“哦,是這樣。”
竹葉飛已能動了,他從床上下來了,對翠姑道:
“謝謝你。”
翠姑道:“你覺得好了嗎?”
“好……”話未說完,竹葉飛又覺得不對了。
他暗自提氣卻沒提上來,他知道氣脈還未暢通。
翠姑像是知道了,問道:“可是氣脈不通?”
竹葉飛點頭道:“正是。”
“這種迷香就是如此,只有先吃藥才可沒事。”
“那我的氣脈需要多久才可通呢?是否還有葯吃?”
“要過四個時辰即可自通,沒有葯可吃了。”
竹葉悄急了,他又不能施展武功了。
翠姑又道:“其實,我不給你葯吃,你過三個時辰也是可以動的,但氣脈也不通,而且要更長的時間才可自通。”
“怪不得你們宮主會如此放心呢,一點也不怕我跑掉。”
聽了這話,翠姑有些急了,道:
“那你是說跑不掉了,是嗎?”
“我只是說眼下跑不掉。”
翠姑低下頭,又要哭了。
竹葉飛又道:“別急,你可會武功嗎?”
翠姑搖搖頭,沒說話。
竹葉飛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兩人都沒武功,又如何逃得出去呢?
忽地,竹葉飛又想起了什麼,道:
“你知道現在宮中還有些什麼人?”
“宮裏只有十來個侍女。”
“那她們可會武功?”
“也是不會的,只是……”
“只是什麼,說下去。”
“看門的兩個,是會武功的。”
“她們會讓人出去嗎?”
“沒有宮主的允許,誰也不能出去,除非死了。”
翠姑抬頭看着竹葉飛,她期待着他能想出什麼法子來。
看着這個可憐的女子,竹葉飛又想到了李茜宮主,想到了這個惡毒的女人。
他一定要想辦法逃出去,只有先逃出去,等氣脈通了,才可再來殺她。
他就要有機會殺她了,這已不是夢,因為他相信自己能逃出去。
竹葉飛又道:“你能找一條人少的路出這宅子嗎?”
翠姑道:“有的,可以從一個房間的窗戶跳到院中的花園裏。”
“那你帶我走,可好?”
“好是好,但出不了院門又怎麼辦呢?”
“先別管那許多了,否則宮主回來就不好辦了。”
翠姑忽地身子一抖,看來她很怕聽到宮主這兩個字。
“你怎麼啦?”
翠姑道:“沒事,我們走。”
翠姑拉開門,向外看看,見外面沒人,道:“快些走,沒人。”
竹葉飛立刻與她出了門。
門外是那條通過,前面有一扇門,竹葉飛就是從那扇門進來的。
翠姑沒帶他向那扇門走,而是向左手的一扇門拐了進去。
這裏仍是一條通道,但沒有燈,很黑。
他倆用手摸着牆往前走,摸到第二扇門時,翠姑把門推開了。
於是兩人進了門。
這是一間放有雜物的屋子,門對面有一扇窗子,尚可隱隱看見。
他倆用手摸着身前的東西,慢慢向窗前靠去,儘管他倆都想走快些,但又都不敢走快,因為他們要逃跑,不能弄出聲音。
終於,他倆都到了窗前。
竹葉飛輕輕拉開窗門,便看見大院裏的花園,緊靠窗子還栽有幾棵大樹。
天空沒有月亮,外面很暗,一切都看不清楚,只可看見些模糊的影子。
他倆悄悄爬出窗口,進了花園裏。
院子的大門已遠遠可見,門邊是院牆,院牆很高,沒法爬上去。
他倆又走近了些,蹲在花叢里,向大門看着。
此刻,只有一個女子站在門邊。
竹葉飛悄聲道:“想辦法從門出去可好?”
“好的。”
“你不是說有兩人看門嗎?怎會只有一個?”
“另一個或許進宅子了。”翠姑又道:
“只要我們出了門,她們就沒法子了。”
“宮主也不讓她們出去嗎?”
“是的。”
聽了這話,竹葉飛從身上脫下一件衣服來。
翠姑不解地看着他道:“你這是做什麼?”
竹葉飛一笑,道:“片刻你就會知道了。”
只見他把衣服放在地上,又輕輕拔了些花草塞進衣服里,弄成了半截假人。
竹葉飛把半截假人拿到靠近院牆的花叢處,又把它用一根棍子插在地上,才又悄悄走回來。
竹葉飛道:“用這個把她引過來。”
翠姑點點頭,她已經看懂了。
“只要她到了假人處,我們立即向門外跑,知道了嗎?”
翠姑又點點頭。
竹葉飛用手在地上挖出一團泥,揉成一個大大的泥團,用力一扔。
“噗!”的個聲,泥團落在了假人邊。
站在門邊的女子即刻聽見了,她轉過臉看到黑暗中有一個人影,她並不知道那是個假人,只以為是從牆上跳下來的。
她向假人處跑過來。
在她跑動的同時,竹葉飛與翠姑已悄悄跑到了大門處,竹葉飛迅速打開門,兩人便衝出門去。
但剛出門沒幾步,翠姑忽地倒了下去,竹葉飛立即抱起她,向遠處跑去。
原來,她倆剛跑出門,看門的女子就發現了他們,同時打出兩個暗器來,暗器射中了翠姑。
竹葉飛當時並不知道,現在他覺得有些不對頭了,他發現被抱着的翠姑既不說話,也不動。
竹葉飛跑到一個小巷子裏,停了下來。
他放下翠姑,發現自己的手臂上已有很多血,是翠姑背後流出的血。
翠姑已經死了,安詳地死了。
她僅僅為了逃出那幢宅子,卻被殺死了。
竹葉飛又重新抱起她,他要把她送到一個風景美麗的地方去,讓她永遠不再靠近那幢宅子。
夜已深,他抱着翠姑走在無邊的黑是里,走向鎮外。
天亮了。
郊外的山坡上站着一個人,他的身邊是一座新墳。
竹葉飛又回望了一眼翠姑的墳,轉身向鎮裏走去。
他的氣脈已經通了,他又可以去找李茜宮主了。
他走得飛快,他要立刻就找到她。
片刻,他已入了鎮子。
街上,已有些店鋪開了門。
他想起自己有很長時間沒吃東西了,便向一家店鋪走去。
這是一家很小的麵食店。
店家見有客人來了,起身將他迎進去。
很快,他又出來了,他只吃了一碗面。
清晨的太陽已出來了,照在街上以及來往行人的身上,也照在他的身上。
他覺得這陽光照得人很舒服,他已好幾天沒見到太陽了。
他需要這能使他精神煥發的陽光。
有時他也喜歡下雨的天氣,那是在他心情鬱悶時,但現在不同了,現在他已知道紫丁香,他不必再去苦苦尋找了,他很快就會殺了她。
他一定能殺了她嗎?
一定能,這是他的想法。
穿過一條巷子,再拐過彎就可看到藍月宮了。
他已走到了巷子中。
終於,他穿過了巷子,他已看到藍月宮了,但他卻忽地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藍月宮的大門開着,看門的女子已倒在地上。
難道這裏出什麼事了嗎?
他很奇怪,他離開這裏才一夜,這一夜能發生什麼事呢?
他又起步向藍月宮走去。
到了門前,他看到看門的女子是被刀割斷了脖子而死的,地上有一大片已凝固的血。
他進了大門。
院中的樹木與花草已倒下許多,都是被刃器砍斷的。
難道他跑了后,李茜宮主發瘋了?
他繞過花園,走到宅子門前,卻見門已倒下了。
他抬眼向門裏望去,正看到兩個侍女倒在血泊中。
他進了門,向裏面走去。
這裏仍是他昨日走過的通道,但與昨日不同的是,通道兩邊的門都是開着的,而且,地上躺有很多侍女,都死了。
他沿着通道,一間屋子也不放過地邊走邊看,他要找到李茜宮主。
他已走到昨日進過的那扇門邊,還沒有看到李茜宮主。
只剩下裏面那間卧室了,難道她正在睡覺嗎?他想着,同時推開門向里走去。
此刻,他走得很謹慎,他害怕再中了李茜宮主的什麼計謀。
這次來,絕不能再倒下去了,他這樣想着,因為這裏的人都死了,不會再有第二個翠姑了。
幸好,他還沒有嗅到那種香味。
他已走到了卧房門前。
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會,發現裏面沒有動靜,於是,他又伸手推開了門。
他沒敢立刻進去,而是站在門外向里看着。
這次,他沒有嗅到那種香味,一點也沒聞到。
奇怪,這門關着,迷香氣味是如何散盡的呢?他想不透。
終於,他起步進了屋門。
屋裏的東西沒有動過,仍與昨日一樣。
床上是空的,沒有人。
李茜宮主不在屋內。
他又出了屋子,向別處找去。
他越想越覺得奇怪,也越弄不懂這裏發生的事情。
難道昨日李茜宮主回來,見他逃走,就把這裏的人都殺了后,便離開這裏了嗎?
他站在通道中四處打量着,尋找着。
難道李茜宮主還有什麼更好的去處嗎?他不知道。
忽地,他又走動起來,他想起了她昨日去練功,那就該有個練功的地方,他要找到這個地方。
他又順着通道向回走去。
當他出了通道中的那扇門時,他發現門邊的牆上有一道很隱秘的細縫,是一扇門的形狀。
他用手推了推,沒推動。
他知道這裏應是她練功的地方了,但又如何把門打開呢?
忽地,他發現身邊的那扇門上有兩個把手,是疊起來的,中間有一個小小的間隙。
他把手伸進間隙中,將裏面的一層按了進去。
果然,他找到機關了。
牆上的門緩緩退了進去,他眼前又多了一條通道。
他鬆開手等了片刻,見門沒有再關上,便走進去。
通道不很長,盡頭是一扇門。
他走到盡頭的那扇門前,推開門,便看到了一個大廳。
他走進了大廳。
他立刻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這是一個很大的廳堂,裏面沒有擺放什麼物件,也沒有窗子,牆上點有幾盞燈,燈是點燃着的。
李茜宮主正在廳里,但是睡在地上。
竹葉飛走到李茜宮主的身邊,低頭看着她那張美麗的臉和地上的血跡。
此刻,她的臉色已是蒼白了,眼睛也是閉上的,但她還沒有死,因為她的身體還微微起伏,可見得仍在呼吸。
李茜宮主知道了又有人來了,但並不知道來的是何人,於是她睜開了眼睛。
她蒼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此刻她還能看到竹葉飛,她感很幸福,她本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儘管她把他騙了來。
這裏出了一件她沒想到的事,連她自己也快死了。
竹葉飛不解地看着她,道:“出什麼事了?”
李茜宮主吃驚地看着竹葉飛,道:“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你離開這裏了?”
“是的。”
“何時離開的?”
“昨晚你走後不久。”
李茜宮主道:“你是如何出去的?”她覺得很奇怪。
“怎麼,你一直沒回去嗎?”
“是的,我一直都在這裏。”
“那麼,有誰來過這裏呢?”
“很多人,我只認得一個。”
“他是何人?”
“琵琶山莊的邱飛羽。”
“何時來的?”
“我進來兩個時辰后。”
“他們來做什麼?”
“他們趁我練功時傷了我,還把劍和劍譜都搶走了。”
“他們如何知道這兩種東西都在你手裏的呢?”
“我也不清楚。”
“那他們是如何找到這裏的呢?”
“不知道,或許是侍女說的。”
竹葉飛沉思不語。
“外面可好嗎?”
“人都死光了,只剩你一個還活着。”
“你不必這樣說,我知道我也活不過今日了。”
“所以,我也不必殺你了。”
“你是要來殺我的嗎?”
“正是。”
李茜宮主勉強笑道:“我讓你失望了。”
“當然,不過,我一直都很讓你失望。”
“是的,但現在你沒讓我失望。”
“為何?”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本來就應該是你見到的最後一個人。”
“因為你打算一定要殺了我的,是嗎?”
竹葉飛點點頭。
“你要走了嗎?”
“是的。”
“去何處?”
“去找邱飛羽他們。”
“為我報仇嗎?”
“不是。”
“那是……”
“去奪回劍和劍譜。”
“為何還要奪回它們?”
“我不能讓他們用這把劍去亂殺無辜。”
李茜不無諷刺地道:“還是要去管閑事?”
“廢話,你臨死也說不出好話來。”
李茜宮主不再說話了。她的眼睛又重新合上,看來永遠也不會再睜開了。
她的身體漸漸停止了起伏,她不再呼吸了。
竹葉飛靜靜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枝即將枯萎的花。
花雖美麗,但枯萎后就不能保持美了。
她死了,她也不會再美麗了,更不能再去殺人了。
竹葉飛轉過身,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