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十
黑夜
使大地罩上了一件神秘的外衣。
齊魯道上的秦家古堡,更加充滿了神秘詭奇的氣息。時值初更,一條人影,奇快地飛掠而至,落在古堡的高牆牆腳下。
以那種謹慎行動,迅速的身法,顯然知道這秦家古堡猶如龍潭虎穴,所以慎恐慎懼。她不是別人,正是暗自下山的崔宓。
她自上次得到“三掌震天地”陸無忌的警告后,與任不棄等會合了少林掌門,發覺南宮亮果然失蹤,禍福難測,於是心中一直懷着一股憂急。
其實,處在這種情形下,誰能不急呢?
尤其是崔宓,在接連的打擊下,南宮亮已等於她生命的一部分,她不能再失去他。
於是,她悄悄地離開了少林寺,到了秦家古堡,她要探聽一下,南宮亮是否已陷入魔掌之中。
當然,她也亟想知道,南宮冉及崔天行的情形究竟如何了。
這真正說是上蒼弄人,假如她晚一天走,必會從“獨腳閻王”口中知道南宮亮已因禍得福
可是,現在,她卻已抱定必死之志,全力以赴,決心查出南宮亮的下落。
此刻,她靜靜地貼在牆腳旁,打量着從哪一邊入堡。
正在此際,她眼角掃處,忽然發覺左方倏地出現七八條人影,奇快無比地沒入堡后隱暗之中。
她心中一動,暗忖道:“這些必是‘鐵血盟’人物,我何不緊隨其後,趁機混入。”
念頭一起,身形已動,貼牆如狸貓一般,輕蹬巧縱,向堡后一片密林掠去。
身形一閃入林,由林中向外一望,只見牆高二丈,堡內一片黑暗,前面燈光絲毫無法看清,四周一片靜寂,果然是一處隱密的地方。
但當她目光四掃后,倏然發覺剛才那些人影,已一個都不見了。
崔宓不覺暗暗奇怪,心想那些鐵血盟高手不見躍牆入堡,究竟到哪裏去了呢?
難道是仍舊暗伏林中。她倏然轉身,向漆黑的林木間迅速一掃。再側耳細聽,仍無絲毫蹤跡可尋。
她知道,除非這八條人影在林中潛伏不動,否則絕不會如此靜寂。
她心頭念頭千轉,估量離堡約二十丈左右距離,並感到在此靜候不是辦法,決定先入堡再說。
於是再仔細向前巡掃,身形貼地而掠,一式“龍門三躍浪”,已出十丈。
剛到半途,驀地
二條黑影帶着勁急風聲,向急掠中的崔宓,急射而至。
銳風所指之處,竟是崔宓二肋要穴。
驟然的變化,使崔宓心中一驚,雙手撐地,一式“車轉轉”,身形倒翻三丈,長身屹立,肩上長劍,已經出鞘。
只聽得噗噗二聲,剛才停身處,已落下二塊碎石,打在地上,泥土四濺!
雖然是二塊碎石,崔宓心頭也不禁駭然,以這等勁力與手法,顯然暗中潛伏的人,是些絕頂高手!
崔密黛眉一剔,橫掠三丈,反向發暗器的一處亂石堆撲去。身形剛掠到一塊巨石后,右左二旁倏然唰唰連響,二條人影,已落在身前一丈之處。
崔宓後退一步,秀眸一掃,已看清二人皆是道裝,肩頭劍穗飄拂,臉上蒙上一塊黑色布巾,四道目光灼灼注視崔宓,左邊的蒙面道士,倏然冷冷道:
“原來是南宮夫人,請問到此何干?”
崔宓覺得對方二人打扮,似乎並不似“鐵血盟”中人物,但仔細一想,此地此時,除了“鐵血盟”中高手外,誰還會在此現身,莫非就是秦家古堡佈置的暗樁?
心中如電閃一般想着,目光連掃,也冷冷道:“二位道長是誰?”
左邊的蒙面道士接口道:“貧道等只想知道夫人來此為何,希望能夠先予回答。”
崔宓冷笑道:“假如二位是‘鐵血盟’中人物,豈不是明知故問,我崔宓來此除了想進堡以外,還有什麼事呢!”
右邊道士依舊冷冷道:“夫人進堡欲意何在?”
崔宓嗤了一聲道:“這話問得太過好笑,拙夫家父受監,不來此打探,你們說,我來還有什麼別的事可為。”
說到這裏,臉色一厲,輕叱道:“二位如欲盤問,何不先試試身手!”
叱聲中,長劍一送,如電掣一般向左邊道士刺去,左掌一招“雲封幽谷”,幻出層層掌影,拂向右邊道士的丹田重穴。
這一招二式,無一不是名震武林,隴西崔門及洛水南宮的絕學,劍光連閃,衣袖如雲,確實威奇絕倫。
二個蒙面道士倏見崔宓奇襲出手,目光一怔,急忙左右飄身閃避,右邊道士一聲輕喝,白光一閃,肩頭長劍已經出鞘,弧形一轉,唰唰二劍,立刻向崔宓反擊過來。
這一出手,劍上招式,也是詭厲不凡,崔宓心中微凜,一聲冷笑,身形猝然一旋,劍式一圈,已施出威力絕倫的“夕陽七式”。
左邊的道士身形一劃,雙掌拍出一般凌厲的掌風,分向那動手的蒙面道士及崔宓推到,口中沉喝道:“住手!”
使劍的道士聞聲立刻飄退五尺,崔宓仗劍屹立,冷冷道:“有什麼話快說!”
喝阻的蒙面道士道:“夫人能否聽貧道一言!”
崔宓怒聲道:“你們這批罔顧道義的東西,有什麼話能使人信任的?”
徒手發言的道士道:“夫人你應該知道,貧道對你始終未有惡意。”
崔宓悲痛的怒笑道:“南宮一門盡落你們魔掌之中,不知道你們要如何惡毒,才算是惡意。”
道士不理崔宓之言,接口道“貧道所以發石阻擋,只是想請夫人暫勿入堡。”
崔宓心中一怔,冷冷道:“為什麼?”
道士淡淡道:“個中情形,如夫人有興,等下就可看到,現在恕貧道無法相告。”
崔宓目光一轉,冷笑道:“你們要想施弄詭計,可是錯了,我崔宓並非傻瓜。”
語聲一落,長劍一挺,身形已起,正想先下手為強,擊斃對方再說,陡見那徒手蒙面道士連搖手道:“夫人不可誤會,貧道並非‘鐵血盟’中人物。”
陡聞此言,“綠裳仙子”崔宓心中一怔,急勒身形,咦了一聲道:“那道長為何阻止我入堡?”
徒手道士嘆道:“貧道等也是有所謀而來,恐夫人入堡驚動了‘鐵血盟’中高手,壞了大事!”
崔宓心中疑雲大起,聽對方語氣,似乎不像作假,心念一轉,接口道:
“既如此說,道長何不取下蒙面巾,讓我一觀真面目。”
道士道:“夫人既然堅持,貧道除下面巾何妨!”
說著,已伸手一拉蒙巾,露出一個蒼老清癯的臉容。長須拂胸,崔宓目光一瞥,失聲道:“原來是清真觀的玄天觀主。”
玄天道長微嘆道:“不錯,夫人,滇南道上一別,想不到貧道與你在此相見,唉!”
感懷的語聲,露出心中的悲愴。使崔宓立刻也感染到一陣難過。
接着,玄天觀主又一指執劍的蒙面道士道:“那是本觀弟子天風,剛才魯莽出手,情非得已,希望夫人能夠原諒。”
崔宓定了定神道:“剛才觀主說得是什麼大事,能否為賤妾一道?”
玄天道長遲疑半響道:“不瞞夫人說,貧道為‘靈天殘篇’而來!”
崔宓哦了一聲道:“道長也太冒險了,難道已有萬全之準備?”
玄天道長道:“武林人道,生死猶如劍鋒的二面,對生死哪裏能說有萬全之準備。”
崔宓神色一整道:“這麼說,賤妾希望道長能打消此意,目前正派武林同道,皆齊會於少林,觀主何不前往,共謀對策,這比光憑貴觀一己之力,要穩妥得多。”
語聲一頓,接着長嘆道:“賤妾所以孤身涉險,則是另有隱衷,不得已而為之,希望觀主切勿與我崔宓一般作法。”
玄天觀主訝然道:“聽夫人此言,難道除了查探南宮大俠生死之外,還有別的事?”
崔宓咬咬銀牙,頷首道:“拙夫生死當然重要,但是觀主可知道小兒南宮亮及家父崔天行亦俱皆落入魔掌,我孤身一人,活着尚有什麼意思?”
說到這裏,崔宓情不自禁慘然淚下。
玄天觀主臉色一陣震動,眼看崔宓如此傷心,不由長長一嘆!
他覺得不知用什麼話來安慰她才好,因為他知道,空虛的安慰,於事實並無補益。
是的,世上還有比這種遭遇傷痛的事嗎?
玄天觀主口中道:“崔仙子諒必知道本觀自失去了那八頁‘靈天殘篇’后,立刻閉門封關,千里跋涉,一一懇求仗義相助,結果尚算請得一位武林先輩,允予暗中援手”
他蒼老的語聲一頓,喟然道:“貧道所以不辭辛苦,求援於人,就是為了決心奪回那幾篇奇書,後來耳聞消息,十二篇秘笈,連同抄本皆已落入‘鐵血盟’手中,故而急急兼程趕來。”
崔宓暗暗一嘆,暗忖:“這玄天觀主幾經挫折,仍不肯捐棄成見,依然心存爭強好勝之心。”
心中想着,口中道:“不知道長請得哪位奇人,來此助陣!”
玄天道長低聲道:“在二十年前,夫人是否聞那時有三大暗器。”
崔宓微一沉思,道:“不錯,那時賤身年尚幼小,耳聞那時使武林人物側目而懼的暗器,有山左商門的火器,羅湯的七毒鑽骨釘,及南宮的黃蜂絕命針。但前二者久已不聞於江湖,而南宮一門,亦已久棄絕命針不用!唉!”
他說到這裏,想起自己身世遭遇,再也說不下去。
玄天觀主道:“不錯,商門火器及羅陽毒針,均是暗器之霸,貧道請得的正是商門僅存的一位掌門,‘天雷火’商雷吟。”
崔宓一驚道:“商門火器太過霸道,道長此舉還要慎重才是。”
玄天觀主道:“這點貧道已有囑咐,況且商大俠也非嗜殺之人,自不必多慮,現在可以告訴夫人的,貧道已改變心意,決意先助夫人一臂之力!”
言出意外,崔宓愕然而喜,倏然一揖道:“觀主盛意,崔宓沒世不忘,請先受賤妾一拜!”
玄天觀主忙閃身道:“仙子切勿行此重禮,這樣貧道就無法再說話了。”
接着輕聲道:“依照原定計劃,由商大俠暗中放火,貧道及觀中弟子由堡后侵入,如遇強敵,則以商大俠的‘天雷彈’掩護撤退,現在計劃略行變更,貧道等在起火后,改由正面侵入,轉移堡中高手注意力,至於其它方面,請仙子見機而為……
崔宓點點頭道“觀主計策甚善,賤妾謹遵吩咐!”
玄天觀主道:“一言為定,貧道就此離開了,稍待夫人見到堡中火光及霹靂之聲時,就可準備入堡。”
說完,向旁立的天風道長一揮手,身形如箭而起,掠入密林之中。
瞬眼之間,林中掠出八條人影,悄無聲音,閃閃避避,繞道向堡前方向,疾馳而去。
崔宓知道這些人影是清真觀的玄天觀主及“清真八仙”。
得到意外助力,崔宓精神自是一振。
於是,她打量了一下天色,是殘天微正,時已約到二更。
她一面暗暗休息養神,一面仔細考慮着入堡后,應該怎麼下手查探。
最使她感到煩憂的,是不知道堡中情形
正在思索中,驀地堡左一角,響地一聲震天巨響。
“轟隆”一聲之後,立刻冒起衝天火光,同時堡中也隱隱傳來一陣驚呼叱喝之聲,並夾着一二聲慘嚎。
崔宓心中一緊,知道玄天道長已經發動,立刻提氣凝神,秀目望牆上一掃,準備掠身入堡。
此刻,她決定暗暗偷入,長劍歸鞘,以免被人發覺,同時盡量避免動手,希望能得到一些關於南宮亮的消息。
這剎那,堡中叱喝之聲轉雜,此起彼落,顯然玄天觀主等人已經入堡,被魔頭們發覺。
崔宓知道時機瞬縱即逝,再也不能擔誤,一提真元,正欲騰身而起,倏然
身後一塊大石后響起一片冷笑,道:“崔仙子,你真的要入堡么?”
這突然響起的話聲,使崔宓大吃一驚,嬌軀倏旋,厲聲道:“你是誰?”
喝聲中,她已緊緊戒備,但她自己感覺到手中心已是一片冷汗。
巨石后語聲又起,道:“在下只是想勸告夫人,還是不入堡為妙!”
崔宓怒聲道:“為什麼?”
話剛落,陡覺身後一道指風襲體,腦中一黑,人已暈倒過去。
崔宓倒地后,她身旁如風飄現一條黑影。
那人在目光下,黑絹包頭,一身黑衣,不是別人,正是“影子血令”。
只見他望着倒在地上的崔宓,發出一聲得意的陰笑,伸手一抄,已挾起崔宓嬌軀,長身一掠,沒入堡牆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