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叛師殺同門 孽徒罪滔天

第二十一回 叛師殺同門 孽徒罪滔天

楓林旁邊那條溪流並沒有冰封,一片片楓葉順流而下。

每一片楓葉都帶着一句幽怨的話語。

“這一片,給紅葉”

“這一片,給輕侯”

一遍又一遍,都是重覆這兩句話,那語聲雖然悅耳,聽來卻令人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凄涼。

楚輕侯一遍一遍地聽着,眼睛已有些發酸,眼瞳淚光閃爍,只是眼淚忍着沒有掉下。

他看着紅葉將一片片的楓葉放進溪流里,一聲也不發,那是因為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麼,紅葉也不會有反應。

紅葉是半個時辰之前醒來的,楚輕侯已入睡,但紅葉甫下綉榻,他還是立即發覺。

看到的又是茫然的眼眸,白痴一樣的神態,楚輕侯既失望,又難過。

紅葉隨即往樓外走去,楚輕侯沒有阻止,卻寸步不離。

一切對紅葉來說都好像很陌生,存在的彷彿就只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沒有說話,沒有笑容,紅葉的舉止就像是在夢幻之中,是那麼飄忽,那麼不真實。

雪已經停下,盈尺積雪並沒有融化,紅葉走過的積雪上,只是留下一行淡淡的腳印。

她的嬌軀什麼時候變得這樣輕盈?

楚輕侯默默地跟在紅葉旁邊,目不轉睛,越走,心頭的寒意便越甚。

繞着楓林走了一匝,紅葉在溪旁停下,然後摘下片片楓葉,放進水裏,夢囈似的重複那兩句話。

這一片給紅葉,這一片給輕侯。

她雖然失魂落魄,白痴一樣,並沒有忘記自己,更沒有忘記楚輕侯,語聲雖然空洞,隱約仍然透着一絲關懷,尤其是說到“輕侯”這二字。

楚輕侯一顆心簡直要碎了。

非常突然的,他發現了蕭十三,呆立在一株楓樹旁邊,呆望着紅葉。

他站在那裏顯然已多時,雙腳已深陷積雪中,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勾勾的,彷彿亦變成了一個白痴。

楚輕侯張開口想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股憂傷,已經佔據了他整個的身心。

蕭十三終於走過來,走得並不快,每跨出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腳印。

紅葉一無所覺,繼續將臨水的楓葉一片片摘下,放進溪流,夢囈般繼續她的那兩句話。

蕭十三走到楚輕侯身旁停下。

“前輩”楚輕侯總算從咽喉里吐出聲音。

“不必難過。”蕭十三反而安慰楚輕侯道:“你師父不是說過,只要除掉留侯,紅葉就會恢復自我。”

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穩定,可是楚輕侯卻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在顫抖。

“我們一定可以除掉留侯的。”楚輕侯說的也是安慰的話,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他知道就是大法師也沒有多大信心。

只是他們沒有因此氣餒。

“一定的。”蕭十三伸手輕拍楚輕侯的肩膀,轉問道:“紅葉醒來多久了?”

“大概半個時辰了。”

“一直都是這樣的?”蕭十三不由這樣追問。

楚輕侯無言點頭,蕭十三忽然一笑,道:“送給輕侯,送給紅葉,也應送一片給我這個做爹的才是。”

他仍然能夠笑得出來,那種笑容楚輕侯卻有不忍卒睹的感覺。

蕭十三也知道自己的笑容很難看,卻仍然笑道:“有句老話說,女生外向,我一直不以為然,現在看來,倒不是全無道理。”

楚輕侯苦笑。

蕭十三漫不經意地一揮手,道:“老話通常都是對的,是不是?”

“嗯”楚輕侯頷首。

“邪不勝正這句老話,不知道又是不是對的?”蕭十三接着問楚輕侯。

“應該是。”楚輕侯事實上也希望是。

蕭十三看看楚輕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打了一個“哈哈”。

楚輕侯不知道蕭十三想起了什麼,卻看到蕭十三眼瞳中那一股無可奈何,沉默下去。

紅葉毫無反應,彷彿完全沒有楚輕侯和蕭十三的存在,繼續摘送楓葉。

那些楓葉仍然似鮮血一樣,一片片順流而下,水流並不太急,一片楓葉緊接着另一片就像是一縷鮮血,飄流開去。

蕭十三又問道:“這是第幾片了?”

“二百三十四。”楚輕侯脫口回答,他竟然是一直在默數那些楓葉。

蕭十三苦澀地一笑,道:“這裏的楓葉也不知幾千萬片,一年半月,大概還送不完。”

一頓,他又一嘆道:“只不知紅葉能否活得那麼久?”

楚輕侯心頭一凜,道:“紅葉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蕭十三搖頭道:“怎麼你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你那個師父?”

楚輕侯只有苦笑,這片刻之間,紅葉又已送了三片楓葉,第四片方待送出,身子突然搖搖晃晃隨葉倒向溪流。

楚輕侯及時一把抱住,只見紅葉雙目緊閉,已經又昏迷過去。

蕭十三目光落在紅葉蒼白的臉龐上,不由感慨道:“她的身體怎麼竟變得這樣虛弱?”

楚輕侯知道蕭十三明白是什麼原因,也知道蕭十三這句話脫口而出,自己也控制不住,非但蕭十三,楚輕侯亦有些失魂落魄,可是他們都堅持了下去。

蕭十三嘆息道:“輕侯,你送紅葉回小樓,叫鳳鳳她們看着。”

楚輕侯道:“晚輩支持得住……”

蕭十三搖頭道:“你還是休息一下,今夜說不定你也要拚上命。”

楚輕侯想了想,點頭道:“今夜紅葉就交給鳳鳳她們,合她們二三十人之力,應該可以照顧紅葉,讓我騰出身來對付留侯。”

蕭十三道:“芭蕉與芍藥既然不可靠,安排鳳鳳她們在樓內也好。”

楚輕侯隨即抱起了紅葉,向樓上那邊走去,蕭十三跟前數丈,一聲嘆息,轉向大法師休息的房間,腳步與心情同樣沉重。

※※※

房間內清香一縷,大法師閉目靜坐,神態安詳,如在夢鄉。

蕭十三立足門外,大法師仍是那個樣子,似乎並沒有覺察。

蕭十三看看大法師,搖搖頭,轉身方待走開,大法師忽然睜開眼睛,道:“為什麼走得這樣匆忙?”

“我本來有些話要跟你說,但現在一想,又覺得沒有必要。”

大法師笑笑,轉問道:“還是沒有留侯的消息?”

蕭十三點頭道:“派出去的人一個也沒有回來,想必到現在,仍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大法師道:“現在已經是正午了。”

蕭十三嘟喃道:“你卻是清楚。”

“那邊插着的香清楚的告訴我。”大法師微喟道:“你應該發覺的,可是,你並沒有。”

蕭十三目光一轉,苦笑了一下道:“當然是因為我的心太亂了。”

大法師笑道:“那你必是什麼也沒有想到。”

“你又想到了什麼?”

“此前想不透的很多道理,現在也想透了。”大法師倏然接道:“很奇怪,在這個時候,我的心反而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蕭十三嘟喃道:“可惜你無論悟出了什麼,現在我也不會太感興趣。”

大法師站起身,笑笑道:“所以我也不想白費唇舌,只準備寫下來。”

“那我不騷擾你了。”蕭十三轉身就往外定去。

大法師以目相送,有些惋惜的一聲嘆息,移步到案后,磨墨開筆,攤開一個捲軸,將他的心得一一寫下來。

這之前,在白雲館磨墨有玉硯,筆錄有芭蕉,現在芭蕉雖然在火龍寨,大法師心中卻有一種感覺自己已經一無所有。

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大法師得到前所未有的安寧、空靈。無數禪機,也就在這一片空靈之中頓悟。

一柱香燃盡,大法師換上了第二柱,到這柱香燃盡的時候,大法師已走筆在第六捲軸上。

在香盡剎那間,他的眼睛一抬,又落在香骨上。

他一直低着頭,顯然並沒有分心旁騖,可是香一滅,他立即便發覺。

這到底是佛性還是魔性?

芭蕉呆立在門外已經多時,呆望着大法師在捲軸上走筆如飛,大法師連香盡也有所覺,對於芭蕉的到來,反而一無所覺似的。

看見他抬頭,芭蕉終於叫了一聲:“師……父……”語聲不高,有些顫抖。

大法師應聲,目光一轉,道:“芭蕉么?來得正是時候。”

他的神態慈祥,目光猶如閃電一樣,芭蕉竟不敢與他的目光接觸,垂下頭,道:“不知道師父有何吩咐?”

大法師道:“那邊的香滅了,你去燃上另一支。”語聲一落,垂下頭又繼續默寫他的心得。

芭蕉目光一轉,卻落向那邊蒲團,大法師那串佛珠也就放在蒲團旁的几上。

一個聲音即時在芭蕉耳邊響起道:“去將師傅那串佛珠偷過來”

女人的聲音,芍藥的聲音。

芍藥並不在附近,只是她的話已經在他的心裏長了根:“我喜歡那串佛珠,你給我拿來,我一定會對你更好。”

說這些話的時候,芍藥整個身子都偎在芭蕉的懷中,一隻手正按在芭蕉最敏感的地方。

芭蕉整個人剎那間又迷失了。

“要是你不願意,我以後都不再理睬你,昨夜的事,我也要請師父給我一個公道。”芍藥的話簡直就像是要脅。

她接着將芭蕉的手拿進自己的胸膛,喘着氣道:“我只是害怕,要那串佛珠鎮定一下,你聽我的心是不是跳得很急?”

芭蕉卻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更急。

“用過了我就會還給師父。”芍藥的話聲既似夢囈,又似呻吟,道:“答應我嘛!

嗯……”

芭蕉當然答應了,所以他才會走來。

大法師潛心默寫,竟然沒發覺他的到來,這下是一個好機會?

可是給大法師那麼看一眼,芭蕉卻不由心生寒意,聽到大法師只是要他燃香,一顆心才放下去。

一定神,他才移步走到那邊,拈過一支香燃點起來,在香案銅爐插下。

他的一雙手在顫抖,偷眼望一望那邊几上的佛珠,心又“怦怦”跳動起來。

那在他聽來是那麼清楚,偷眼再望大法師,卻若無其事,芍藥的話語聲又在催促,那動人的肉體,隱約又浮現在芭蕉眼前。

芭蕉一咬牙,移步走向大法師。

大法師走筆不停,看也沒有看芭蕉。

“師父”芭蕉囁嚅着叫了一聲。

“什麼事?”大法師沒有回頭。

“弟子只是問你老人家在寫什麼?”芭蕉盯穩了大法師,在几旁停下。

大法師伏案疾書,道:“一些心得。”

“要不要弟子幫忙?”芭蕉半側身子,探手抓了那串佛珠,一陣冰涼的感覺透骨而上,芭蕉剎那間突然感覺一陣內疚,這種感覺卻被與芍藥一起時的那種快感掩去,芍藥的種種誘惑,又在他腦海里浮上來。

“這不是你的心得。”大法師淡應,仍然不回頭。

芭蕉抓起了那串佛珠,納入袖中,一顆心狂跳。

“那弟子出去了。”

大法師應了一聲,只顧寫他的心得,芭蕉忙自退出去,但卻不敢走得太快,一面偷眼望着大法師。

眼看就要走到門口,大法師突然一聲:“芭蕉”

剎那間芭蕉不禁魂飛魄散,兩隻腳就像給釘子釘着,怔住在那兒,雖然想應,卻一聲也發不出來。

大法師緩緩抬頭,卻是道:“好好的休息,今夜也許有用着你的地方。”

“弟子知道”芭蕉額上已有汗冒出來。

“沒事了。”大法師接又垂下頭,揮筆疾書。

芭蕉好像傻瓜一樣,一會才知道舉起腳步,出了房門,聽不到大法師再叫,一顆心才放下,急步往芍藥的房間奔去。

天色這時候更加陰沉,接近黃昏了。

※※※

派出去的火龍寨武士已陸續趕回來,一樣的話,並沒有任何發現。

這早在蕭十三的意料之中。

即使沒有積雪,以留侯的通天法道,隨便找一個地方都可以藏下,火龍寨的武士雖然多,總不能夠將泥土逐尺掘開來,一看究竟。

雖然是意料之中,他的心仍不禁越來越亂,不由又想到與大法師一聊。

這個老小子,也應該寫完了。

他舉步向那邊走去,轉一個彎,正遇楚輕侯,也是走向那邊。

楚輕侯精神奕奕,顯然已有過充分休息,看見蕭十三走來,忙迎上前去,蕭十三劈頭第一句就問道:“你找你師父去?”

“問問師父,今夜是否可以讓我出戰留侯。”

蕭十三道:“我也要問他,今夜又準備如何去應付。”

楚輕侯低首一望,道:“差不多的了。”

蕭十三慨嘆,道:“到現在還沒有留侯的下落,這一戰是必無可避免。”忽然問道:

“你不伯?”

楚輕侯道:“不怕!”

“為了紅葉?”

“也為了正義!”

“好!”蕭十三大笑道:“好小子,我總算沒有看錯你!”一把抓住楚輕侯的肩膀,大步向前走去。

他們剛在彎角消失,芭蕉才從一株樹後轉出來,一面慶幸沒有被發現,一面卻反覆思量蕭十三、楚輕侯所說的話。

芍藥的房間也就在前面不遠。

※※※

房間內一燈燭照,芍藥的目光與燈光同樣迷濛,斜靠床上,半敞着胸襟,雪白的胸膛,在燈光下猶如玉石,晶瑩潔亮。

芭蕉推門而入,一見芍藥,方才的恐懼又一掃而空,反手掩上門,急步走前。

芍藥似笑非笑,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我……”芭蕉結結巴巴,連話也接不上。

“你不敢?”芍藥冷笑道:“你怎會這樣膽小,怎算是一個男人?”

芭蕉搖手答道:“我……已經拿到了。”

芍藥的神態立時一變,又變得那麼誘惑,道:“你真的拿到了?”

“不騙你”芭蕉從袖裏取出那串佛珠。

芍藥一陣冶盪的嬌笑,伸手將芭蕉摟進懷中,倒向床上一面道:“你真好!”

芭蕉剩下那一點歉疚亦消失了,埋首芍藥的胸膛中,兩個人一下子滾做一團。

芍藥抓住那串佛珠,以一隻手指勾着,看着那串佛珠在她的指下搖蕩,表情之怪異,難以形容。

芭蕉沒有理會,吻遍芍藥的胸膛,一轉身,跨在芍藥的身上,伸手便去解芍藥的裙子。

芍藥一手按住,道:“別急,我們還有事未了。”

“什麼事?”芭蕉極不願意的,嘴唇又吻在芍藥的胸脯上。

芍藥伸手將芭蕉推開,腰一挺,從床上滑下,走到桌旁坐下,芭蕉追了上去,從背後摟住了芍藥,一隻手探進芍藥的衣襟里。

芍藥盪笑一聲,沒有理會,將那串佛珠放在桌面上,拿起旁邊的銅燈座。

燈光一閃。芭蕉神智一清,脫口道:“芍藥,你要幹什麼?”

芍藥回頭一笑,那種笑容雖然美麗,卻是說不出的妖異。

芭蕉從未見過芍藥這種笑容,剎那間突然有一種感覺,很奇怪的感覺。

感覺芍藥已變成了另一個人。

也就在剎那間,芍藥突然將銅燈座砸在一顆佛珠上。

火蕊一跳,一聲異響,那顆晶瑩的佛珠四分五碎開,那些碎片剎那間竟變得黯然無光。

芭蕉這才真的大吃一驚,一把抓住芍藥握着銅燈座的手,高聲叫起來,道:“芍藥,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芍藥冷冷道:“我要毀了這串佛珠,這對你對我都好……”

“不成……”芭蕉搖頭。

芍藥道:“放開手”

芭蕉不放,一面道:“芍藥,你不要這樣做,師父知道了,一定很生氣。”

芍藥一掙不開,笑問道:“你難道就不怕我生氣?”

“芍藥”芭蕉一陣猶豫,芍藥乘機掙開,燈座向第二顆佛珠砸下。

芭蕉不由自主伸手護住了那顆佛珠,銅燈座正擊在他的掌背上,一陣骨碎聲響,芭蕉不由慘叫一聲。

剎那間他的手一緊,將佛珠抓在手中,倒退開去,芍藥霍地站起身子,嬌叱道:

“拿回來!”

芭蕉那隻右手因為劇痛,不住地顫抖,但仍然緊抓住那串佛珠,搖頭道:“不……你不要毀去這串佛珠。”

芍藥森冷的面容倏然一寬,道:“芭蕉聽話,我一會讓你快樂……”

她的語聲又充滿了誘惑,左手有意無意挑開了胸襟,芭蕉目光落在雪白的胸膛上,一陣迷惘,嘴唇哆嗦卻說不出話來。

“給我”芍藥招手,語聲、動作無不更加誘惑。

芭蕉不由又想起了昨夜那種銷魂蝕骨的感受,下由又向芍藥走回去。

芍藥眼瞳中露出了勝利的光芒。

芭蕉走前三步,倏然又停下,整個身子在顫抖。

芍藥笑了笑,又呼道:“給我……”

芭蕉突然閉上眼睛,用力地搖搖頭。

“給我”芍藥再呼。

芭蕉應聲坐倒在地上,雙手捧着那串佛珠,猛地埋首在雙掌中。

他雖閉上眼睛,芍藥赤裸的身軀仍然在他的腦海中浮沉,那種銷魂蝕骨的感受,更就似怒濤般不停地衝擊他的理智。

芍藥一聲輕笑,移步前去,伸手抓向那串佛珠。

也就在這剎那間,房門突然被撞開,大法師、楚輕侯、蕭十三一字排開出現在門外。

芍藥渾身一震,一眼瞥見,臉色大變,但她仍然伸手向那串佛珠抓下去。

大法師即時舌綻春雷,一聲暴喝,道:“孽徒,還不住手!”

芍藥給喝得渾身又一震,怔住在當場,芭蕉同時抬頭,惶然望着大法師。

大法師無言伸手,芭蕉汗落淋灘,一個身子顫抖得更厲害。

“芭蕉”大法師沉痛至極地道。

“師父……”芭蕉拜倒地上。

大法師嘆息道:“你以為師父看不見你偷取那串佛珠嗎?”

蕭十三接道:“也不想想你有多大能耐,今天清晨你師父便已看出你有問題。”

楚輕侯微喟道:“師父只是希望你能夠懸崖勒馬,你卻令師父太失望了。”

大法師揮手止住,道:“芭蕉,你真的甘心墜落魔道?”

芭蕉痛哭失聲,道:“弟子知罪……”

“回頭是岸”大法師誦一聲佛號,轉向芍藥道:“芍藥,你呢?”

芍藥陡地怪叫一聲,探手向那串佛珠抓落,芭蕉即時將佛珠抱在胸前。

芍藥一抓落空,右手已拔劍,架在芭蕉頸上,大法師臉色一變,喝道:“芍藥,將劍放下!”

芍藥的目光與大法師相接觸,打了一個寒噤,劍仍然緊握在手,厲聲道:“芭蕉,將佛珠給我!”

芭蕉給劍架在頸上,不能搖頭,卻應道:“不成……”

芍藥道:“你莫要忘記……”

芭蕉嘶聲急叫道:“佛珠不能給你毀去……”

芍藥咬牙切齒道:“不給我,一劍殺了你!”

大法師喝道:“休得胡來!”

芍藥竟反喝道:“住口!”

“大膽孽徒,這時候還不知悔改!”大法師沉下臉,一步向前。

芍藥立即尖聲叫起來,道:“你們哪一個走近,我立即殺了芭蕉!”

大法師盯着芍藥,停了下來。

蕭十三怒道:“殺了芭蕉,你以為就能夠逃出火龍寨?”

“我不在乎!”芍藥的語聲在顫抖。

大法師只是盯着芍藥,面容愈來愈沉重。

楚輕侯忍不住又道:“師妹,你放下劍,師父一定會原諒你。”

芍藥冷笑,大法師忽然一揮手,道:“不要勸她了,她已經不是白雲館的芍藥。”

楚輕侯一怔,道:“師父”

大法師嘆息道:“我只看出蝙蝠魔性深重,卻看不出芍藥。”

蕭十三道:“莫忘了你是一個人。”

“人總會有錯的。”大法師很感慨。

蕭十三冷笑道:“連天都難免有錯,人又怎能夠例外?”

大法師只有嘆息。

芍藥即時又喝道:“芭蕉,你不要迫我殺你。”

芭蕉側首看着芍藥,道:“師妹,我們不能再錯下去了。”

“少說廢話!”芍藥神態猙獰,簡直就變成了另一個人惡人!魔人!

芭蕉凄然一笑,猛地往前一撲,佛珠脫手拋向大法師,芍藥左手一抄落空,右手劍唰地往芭蕉頸上一轉,割斷了芭蕉的咽喉!

鮮血激射,芭蕉半身一轉,倒仆在大法師身前,鮮血濺紅了大法師的衣衫。

沒有人來得及阻止,大法師一手接下佛珠,一手扶住了芭蕉,鬚髮皆顫。

芭蕉嘴唇哆嗦,一個字也說下出來,頭一側,終於氣絕。

“芭蕉”大法師眼角的肌肉抽搐,楚輕侯、蕭十三都不由怔住。

芍藥一劍削出,亦怔在那裏,然後突然一聲怪叫,撲向一扇窗戶。

那完全不像是人的叫聲,楚輕侯、蕭十三在叫聲中雙雙撲前。

“嘩啦”的一聲,芍藥撞碎了一扇窗戶,疾竄了出去,楚輕侯、蕭十三幾乎同時趕到,雙雙越窗追出。

大法師無言地將芭蕉的屍體放下,身形一動,亦掠了出去。

※※※

芍藥的輕功一向不錯,這時候更有如魔助,蕭十三、楚輕侯追出了院子,仍然追之不及。

風急吹,芍藥猶如御風飛行,飛越過楓林。

周圍都有火龍寨的武士,看見芍藥掠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都不知阻止。

“要逃出火龍寨,哪有這麼容易。”蕭十三連聲冷笑,方待呼叫武士攔截,人影一閃,大法師已到了身旁,道:“跟蹤她”

蕭十三一呆,但隨即明白,道:“你以為她能夠將我們引到留侯那兒?”

大法師道:“也許。”

蕭十三一咬牙,道:“好,這到底也是一條線索。”

大法師接口道:“吩咐人準備燈籠火把。”

蕭十三目光一掃,正見沈宇、楊天從那邊掠來,立即一招手。

沈宇、楊天看見,雙雙掠向蕭十三。

大法師又道:“留下最後一重燈陣以防萬一,其餘的都吩咐拿下來。”

蕭十三點頭道:“這個簡單,只怕對芍藥,沒有作用,走得太遠,我們兼顧不來。”

大法師道:“我不會讓她走得太遠的。”說話間,他們的身形仍然飛快,緊追在芍藥的後面,隱約成品字形,芍藥要擺脫他們的追蹤,只怕並不容易,除非她亦能夠似留侯那樣,御風而去,眨眼百丈。

芍藥顯然沒有這本領,回頭看見大法師等人緊追不捨,一面的驚惶之色,身形也就更急了。

大法師他們追得並不輕鬆,楊天、沈宇追上來,接下命令,倒掠回去。

天色這時候更加陰暗,也更加詭異。

※※※

出了火龍寨,芍藥仍然在前面,楚輕侯、蕭十三、大法師七八丈外緊緊相隨。

他們現在要追越芍藥只是片刻間的事情,可是他們都仍然保持着這個距離,中途有些火龍寨的武士看出芍藥的問題,要阻止,都被蕭十三喝開。

芍藥本來還可以去得更遠,在掠出火龍寨之際卻顯然有些旁徨,不覺慢下來,但很快她便像已知道自己應該走向哪個方向,再次飛快掠出去。

蕭十三看在眼內,脫口道:

“琵琶,只怕給你說中了。”

大法師鄭重道:“這已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線索,莫要斷掉。”

蕭十三打了一個“哈哈”,道:“我們三個都不是省油燈,但正如你說,當然要加倍小心。”

大法師微喟道:“現在我只是擔心留侯真的藏得很遠,在今夜之前仍然未能趕到。”

蕭十三道:“還是白天,留侯若不是在附近,芍藥怎能夠感應得到?”

大法師何嘗不是這樣想,卻道:“希望如此。”

到了這個地步,他當然不敢再低估留侯。

楚輕侯忍不住問道:

“師父,你準備怎樣處置芍藥?”

大法師道:“她所以這樣完全是留侯的影響,留侯不存在,應該便會恢復善良的本性,一個善良的女孩子,有誰忍心殺她?”

“若是我們應付不了留侯……”

“生死存亡,我們若是應付不了,留侯絕不會讓我們活下來,死人又還能管什麼?”大法師說得很輕鬆。

楚輕侯沉默下去。

芍藥即時回頭看了一眼,突然叫起來,道:“你們追來好了,我的主人一定不會再放過你們。”

三個人都聽得很清楚,大法師竟然還笑得出來,道:“她已經有了主人,當然就不會再要師父。”

蕭十三看了大法師一眼,苦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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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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