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鳳巢在望怪事又生
可是馬基雖然磕飛了落向他自己身上的飛蚨,但眾喇嘛卻已看得呆了,等到發覺不妙,又那裏還能來得及躲閃,飛蚨下落,一下子便被傷了十幾個。
馬基見了,立刻暴怒如雷,一順手中兵刃,指向俏郎君喝道:“小子好毒的手段,今天某家不取你的性命,也算不上了。”
陸瑜知道俏郎君空着雙手,而馬基並非弱者,所俏郎君吃虧,因此連忙上前截住,和馬基動起手來。
這馬基果然不凡,不只是力大刀沉,並且招式怪異,陸瑜空着一雙手,竟幾次幾為所傷。心中一恨,也就拔出劍來,這才爭回上風,但一時之間,仍難取得勝利。
陸瑜和馬基一動上手,眾喇嘛也變圍攻上來。
白守德展開青城劍法,以一敵眾,雖覺吃力,所幸有俏郎君不斷地發出青蚨,為他減去了後顧之優,因此也還能夠撐持得住。
可是那些喇嘛,是受命而來,風羽既在俏郎君的背上,當然目標便集中到俏郎君的身上,一個個全向俏郎君撲到,打算奪取風羽到手,好領重賞。
這一來,俏郎君所受到的攻擊,便反比陸瑜和白守德來得重了。
尤其是囊中青蚨有限,而眾喇嘛貪慾無窮,不順性命地向前猛攻不已。
所以沒上多久,俏郎君青蚨發盡依舊兩手空空,近不得已,只好仗着在雲雨谷中學來的一身輕功,和那件不畏刀槍的緊身,憑着一雙肉掌,和眾喇嘛惡鬥起來。
但眾喇嘛既然志在風羽,所以一個個都盡量的尋找機會,向俏郎君身後進攻不休。
而俏郎君功力到底有限,時間一久,早已氣喘噓噓,移步動身,也漸漸地慢了下來。好幾次幾嗎被喇嘛奪去插在背後的那兩根鳳羽,心中一急,便把鳳羽拔下,拿在手中。
可是這一來,為著怕鳳羽為兵刃所傷,多了一層顧忌,行動便格外的不靈活了。
也就在這時候,兩三個喇嘛,又一起揮刀,向俏郎君的下盤攻到。
俏郎君雖然緊身護住上身,卻護不住雙腿,眼看着三把明亮亮的藏刀,同時卷到,前讓業已無及,因此也不由的心中一怪,暗想:“你們老在這兩根鳳羽上。打主意,我卻偏偏不叫你們如願以償。”
陸瑜和白守德見了,顧慮盡去,心情放寬,精神一振奮,膽氣也愈豪,大喝一聲:“戀戰非計,我們走吧!”
三人聯手,徘山倒海也似的向前猛攻,眾喇嘛雖然仗着人多,但那裏還能夠抵擋得住,立刻被沖得像潮水也似的兩相分開。
陸瑜等也沒追殺,便放開腳步,突出重圍,向拉薩城外奔去。
可是馬基又怎肯就此放手,早又帶着鐵蹄,飛趕前來,並且弓弩齊發,飛蝗如雨。
陸瑜見了,連忙說道:“大路已非安全之處,趕快上山為妙。”
這一來,才能擺脫開鐵蹄的追擊。
可是鐵足路熟,陸瑜等剛剛翻過山頭,他們早又在前面截住,發箭猛射不休。
陸瑜等見了。不敢下山,三人重行計議了一番,還是陸瑜想出了主意,對白守德和俏郎君說丁,然後相准地形,找到一處兩三丈高下的危崖,下臨大路,便隱身崖邊,等待機會。
果然不多一會兒,便看到一隊鐵騎,從腳下向前奔去,並且有四五匹馬,落後四五丈許。
陸瑜見是機會來了,忙向白守德和俏郎君打了個招呼,要他們準備,放過前面的鐵蹄,待那後面的幾匹馬過來時,立刻各人相准了一匹,奮起飛身而下,一個人撲住了一騎馬,疾如閃電也似的,各自打落了馬上的人,奪到馬匹,穩坐雕鞍,一使襠勁,認定方向,縱馬疾馳,突出了鐵騎重圍。
鐵騎隊雖然看到,放馬來追。
但怎比得上他三人騎術精良,尤其是在通過一所索橋之際,陸瑜又生一策,讓過白守德的俏郎君,自己斷後,拔劍在手,就在馬到對岸之際,返身一揮割斷了繩索,“唏哩嘩啦”一聲響處,索橋立散。後面的鐵騎追兵,便一起被甩在河的另一邊,過不來了。
雖然如此,三人卻仍不敢耽延,直放馬急馳到日落黃昏,一直到全都覺得餓不可言,便連那三匹馬,也口噴白沫,氣喘不休,一步一踢,再也行不得了。
三人這才棄了馬匹,步行尋找市集,打尖休息,並且不上三里。也就看到墨竹工卡,已在眼前。
三人一喜,正想上前,可是陸瑜眼快,一眼便看到墨竹工卡街上情形有異,連忙拉住白守德和俏郎君,說道:“且慢上前,這裏情形不對。”
白守德和俏郎君聽了,放眼看去,也就看出了進街口上,喇嘛密佈,在那裏盤查行人,因此急着向陸瑜問道:“這便如何是好呢?”
陸瑜想了一想,說道:“那廂有人來了,且先問個明白,然後再主產吧!”
說著隱身道旁,待那人來到近前,這才飛身而出,一把便擒住了那人,拖迴路旁,喝道:“不準叫喊,否則便要你的命。”
那人早已嚇得魂飛天外,跪在當地,直說:“小的遵命,不敢叫喊。”
陸瑜問道:“街上喇嘛,撿查來往行人,為了何事?”
那人道:“聽說拉薩大活佛有緊急命令傳來,叫別放三個漢人東行,詳細情形,我也不知道。”
陸瑜等聽了,果然是這麼回事,不由得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束手無策。
白守德道:“照這樣看來,我們是不能通過墨竹工卡的了。”
陸瑜道:“可不是嘛,不過也不要緊,我們繞將過去好了。”
白守德皺眉道:“其奈何不識路。”
俏郎君心思靈活,一指那個被擒住的人說道:“這不就是個嚮導嗎?”
說著便向那人喝道:“你如果要命的話,便帶着我們,繞過墨竹工卡,到江達去,我們絕不虧待於你,否則我們便殺了你,你自己斟酌好了。”說著便從懷巾掏出一錠銀子,又從白守德腰間抽出寶劍,一手持銀,一手仗劍,等着那人答覆。
那人見了,還有什麼說的,連忙開口連聲說道:“小的願意送三位到江達去。”
俏郎君便把劍還了白守德,並把那錠銀子,給了那人。
那人銀子到手,越發的眉開眼笑,說道:“三位原來都是好人,我這裏極熟,有一條繞過墨竹工卡的小路,準保不會被人發現就是。”
說完又道:“現天已不早,三位想必尚未用飯,小的家就在前面不遠,三位不如在小的家中,暫住一夜,明日一早起程,加緊趕路,當天就可以到江達了。”
陸瑜等見那個人不像是在想誑他們,同時也不怕那人作怪,加之腹中正餓得難受,也就應了,隨着那人,彎進一條岔路,再走二三里遠近,便到了一所土屋之前。
進去一看,那人家除了夫妻而外,只有一個七十來歲的老母,和一雙十歲左右的小兒女,別無他人。
陸瑜因此越發的放下心來。
藏人以牛羊肉為主食,飲的不是酒,便是酪,並且是用手抓來吃的。
陸瑜等隨鄉依俗,也沒能有什麼考究,並且由於餓了一天,這一頓反而吃得特別香甜。
陸瑜做事,一向謹慎,不只是對酒淺嘗即止,並在就寢之前,又對白守德和俏郎君說明,三人輪班睡覺,以免那人突然變心,前去報告,又添麻煩。
一夜易過,第二天天色微明,那人便招呼他三人起身,飽餐一頓之後,立刻上路。
這條路說實在的,那兒是什麼路,盡在萬山之中,翻來翻去,半天走下來,連一個人影子也沒有看到。甚至連走到什麼地方,都弄不清楚了。
俏郎君便不由得有點懷疑起來,問那人道:“這裏已是何處?轉過墨竹工卡沒有?”
那人且不答言,只向山坡高處爬去。
俏郎君格外起疑,喝道:“我問你話,為何不答?”
那人上了高坡,這才用手向身後一指,說道:“你問繞過了墨竹工卡沒有?你瞧,那不是就是墨竹工卡嗎?”
俏郎君一看,墨竹工卡果然已被丟在腦後一二十里遙,若不是爬上高坡,根本就無法看到,這才又放心高興起來。
一路之上,也再沒出事,當晚便到了江達。
西藏活佛的權威雖高,但這江達已非他所管,所以陸瑜等都放下心來,尤其因為有了拉薩的經驗,不願意再慢藏悔盜,乃由陸喻出了主意,命俏郎君把那兩根風羽,纏在腰際,外用布帶遮住。
若是要用的時候,則只要一拉布帶,便可將風羽抖出,方便之極。
俏郎君好不高興。
陸瑜又道:“回去之後,尋個巧手匠人,裝上兩個把柄,那就格外的完美了,並且連名字都替你想好了,便叫做‘鳳尾雙鞭’。你道如何?”
白守德拍手叫絕。
俏郎君又自謝過。
進得江達,遣回那人,又休息了一天,隨即啟程東返,仍沿來時大路而行。
在路非只一日,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九月中旬,他們便又到了打箭爐。
從打箭爐東下,人煙步步稠密,已是中原氣象,當然不會再出什麼事。
白守德便又和陸瑜商量說道:“小弟想回家之後,不做耽擱,便去天山一行,不知仁兄意下如何?”
陸瑜知道白守德性急,也就說道:“這樣最好,早點把事情完成,小弟也好早了心愿,回山修道,現在這樣好了,咱們到了名山之後,便行分路,仁兄回去一趟,把鳳毛藏好,並多帶金葉子,以便僱用天山馬販子,他們熟悉那一帶的情形,找起驪駒來,也要方便得多。娃兒則先同青城一趟,使令尊令堂放心,並把那兩支鳳羽的把柄裝好,然後到雲雨谷去請情丐師徒相助。”
陸瑜說到這兒,白守德不待他再說下去,便截住說道:“仁兄打算怎麼樣呢?難道不到小弟那兒去耽擱兩天嗎?”
陸瑜道:“瑤池高聳,不下佛峰,一交隆冬,也是雨雪載道,所以我們必須在九月底以前,趕到那兒才好,那麼我們時日有限,當然就再也擱誤不得了?好在你我至交,不必再去拘於那些俗套,事成之後,你再請我作‘平原十日’之游,也還不遲哪!”
白守德聽了,正合心意,也就說道:“恭敬不如從命,小弟一切遵命就是。”
陸瑜道:“西山陽關,寶雞乃是我們必經之地,那兒有一家旅店,名叫悅來,乃是貧道一個老友——醉八方郝鵬飛所設,咱們便在那兒集合,不見不散好了。”
接着又囑咐俏郎君好些言語,去應付情丐師徒,一到名山,便自分路。
陸瑜和俏郎君的事情,暫且擱下不提,單表白守德,回到家中,被自風仙看到,白鳳仙連忙去告訴了尚翠娥。
尚翠娥道:“鳳姑娘,那就煩趕快派人去通知了劫大師一下吧!”
白鳳仙做事爽朗,那肯怠慢,所以兩個時辰之後,了劫大師便已來一到,並且為著不願意使白依雲知道這事,所以破例親自去見白守德。
白守德一聽了劫大師:忽然來到,也就把事情猜出八九,先在心中打好了一個應忖的腹稿,才出來迎見了劫大師。
了劫大師道:“貧尼有幾句話,想和施主單獨一談。”
白守德又把了動大師引八書房之中。
坐定之後,了劫大師便開口說道:“施主說話,到底算不算數?”
白守德雖然業已猜出了劫大師所指者何,但仍然故問說道:“這是何說?”
了劫大師當然看得出來,因此心中好生不快,臉色一沉說道:“施主不必做出這種樣子來,依雲之事,你待怎講?當日使用靈丹的時候,你所答應貧尼的話,難道已經忘懷了嗎?”
白守德既然已有腹稿,所以仍然裝出一本正經,若無其事的樣子來,說道:“守德那敢忘懷?”
了劫大師道:“那你為何私自將依雲許給秦家娃兒,這是何說?難道這就是所謂:三年之中,依雲之事,全由貧尼做主,你絲毫不加干預了嗎?”
白守德陪笑道:“你說的是這個啊?若論此事,守德也沒做錯啊!”
了劫大師怒道:“怎的你還沒做錯?”
白守德道:“神僧曾經許過,守德依命而行,又怎能便算是守德的錯呢?”
了劫大師喝道:“你彆強辯,如果你不趕快把這件婚事退掉,看貧尼能饒得過你才怪!”
白守德依然不慌不忙地笑着說道:“本來無事,何必自擾?這件婚事,退不退還不是一樣嗎?”
了劫大師喝道:“任憑你說什麼。不去把婚事退掉,便是不行。”
白守德笑道:“這件婚事,還不過是陸仁兄的一句空話,既未‘行庚’,又未‘過禮’,叫我如何去退呢?”
了劫大師聽了一愣。
白守德便又接了下去說道:“更何況陸仁兄所說的這句話,又遠約在三年之後,依你說來,三年之中。依雲歸你,三年之後。依雲歸我。那我答應的是三年之後的事,也正是我的權利所能做到的事,雙何嘗做錯了什麼呢?”
白守德這樣一說,了劫大師不上語塞,愕怔了好半天,這才開口說道:“依雲也是你的女兒,親生骨肉,難道你為了一念之貪,就不肯去為她着想了嗎?”言畢竟墜下淚來。
白守德見了,心中雖然難免歉疚,但輾轉思維了一番,又那肯便舍下釣劍之心,因此矯情說道:“父母對兒女,應無分別,我為她終身着想,本是人倫之常,難道你一定要她守清燈,伴古佛,終身寂寞,反是為兒女所做的正經打算嗎?”
說到這兒,向了劫大師身邊挪近了一些,開口剛說了“就是你……”半句話。
了劫大師卻已一閃讓開,冷冷地截住喝道:“白守德,你與貧尼放明白些,貧尼今日已名了劫,那些不應該對貧尼說的話,勸你還是少說為妙。”
白守德看了了劫大師一會兒,又嘆了一口氣,退回原處,說道:“關於你的事,你既然如此固執,守德還有何說?惟有一切但憑遵命,至於依雲,還望你看在……看在……”
雖然一連說了兩個看在,也沒說出“看在”什麼上,便改口說道:“還望你多多替依雲想想,神僧也曾說過……”
了劫大師又截住說道:“貧尼難道還不如你!”但馬上又覺得這語氣不對,連忙又加上了“知道得多”四個字。
白守德也知道了劫大師再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便反問了一句說道:“那你還有什麼吩咐,要守德去做呢?”
了劫大師只冷哼了一句,並未再開口,便即起身,向外走去。
白守德一直送到門外,心中暗自好笑,當即收拾了一番,第二天一早,便又動身上路,趕向寶雞悅來旅店去了。
再說俏郎君秦鍾,回到青城,見過父母。
托塔天王秦夢樓和飛蚨仙子蕭瑩聽了他的敘述大雪山佛峰之行的經過,直聽得一則以懼,一則以喜,也不知道要再說什麼才好。
俏郎君趕着找了一個巧手匠人,當天便把鳳尾鞭的把柄裝好,並且做了一個活扣,頭尾一搭,便扣在腰間,恍如一條孔雀金線所織成的鸞帶一般。
飛蚨仙子見了,又連夜替他趕製了一身青緞子衣服,更把個俏郎君打扮得光彩耀人。
第二天一早,俏郎君便別過父母,向巫山趕去。
巫山乃是他舊遊之地,所以並未費事,便已進入了雲雨谷,找到了黑孩兒。
黑孩兒高興萬分地向他問長問短,問婚事怎麼樣了。
俏郎君一一回明。
黑孩兒一拍手道:“照此說來,你還沒再看到你的心上人了?”
俏郎君紅着臉,但笑不言。
黑孩兒做了個鬼臉說道:“你也太老實了,憑着那樣一件天大的功勞,還沒能立刻和心上人結成恩愛,這不是太冤枉了嗎?”
俏郎君對這延遲三年再結婚的事,本來就有點懊惱,只是因為事情是由陸瑜一手做成的,未便表示什麼,怕陸瑜笑話,現在聽黑孩兒這樣一說,正好觸動了自己的心事,因此也就忍着羞說道:“一切都是陸仁叔代為主張的,晚輩又有什麼辦法呢?”
黑孩兒笑道:“那牛鼻子也真不是個好東西,雖說悟塵神僧有言在先,結婚不妨稍遲,但也不能不設法讓你們先見上一面,以慰你饑渴之想啊!”
俏郎君直聽得心上痒痒的,涎着臉說道:“那麼小老前輩是否有辦法可以幫晚輩一個忙呢?”
黑孩兒想了一想,說道:“這也不難,我有主意了,你此次不是要來邀我師徒幫忙的嗎?我師父不在家,當然是由我去了。待見到白守德之後,我自然有辦法會使你如願以償就是。現在你且先和我去見我大師兄,向他稟告一聲,也好上路,師父不在家,便由他當著家呢。”
俏郎君當然高興,便隨着黑孩兒去見眇丐。
眇丐也是個多情人物,還有什麼不肯答應的,並且聽說俏郎君得到了一對風羽,便又要了看過,對俏郎君笑着問道:“你會使用它嗎?”
俏郎君是個聰明人,一聽眇丐言外有意,也就裝傻說道:“晚輩雖然得到手中,但它軟幌幌的,鞭不像鞭,流星不像流重,實在不好用呢!”
黑孩兒也插口說道:“大師見便成全了他吧,這娃兒怪可憐的。”說著又示意俏郎君,去求眇丐。
眇丐笑罵道:“怪不得師父要叫你小刁鑽呢,連我有心要做個人情,你都要搶了去,你有什麼本領,不會自己教他兩手,那人情不是更大了嗎?”
黑孩兒笑道:“得了得了,我才說了一句,你便搬出兩車子的窮話來,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算沒我的事如何?”
眇丐一笑,這才轉對俏郎君說道:“我有一套十二手‘靈蛇式’,運用在各種軟兵器上,無所不適,你在這兒多留一天,好好兒用功,我教會你就是。”
俏郎君連忙謝過。
眇丐的十二手“靈蛇式”,果然奇妙非常,不過學來也煩難到了極點。
俏郎君專心一意,還有黑孩兒從旁相助,依然費了整整一天,這才勉強學會。
眇丐道:“這已成了,今後好好兒下功夫,去練習純熟,便足夠你去應付江湖,稱雄一時了。”
俏郎君重行謝過,並向跛丐、聾丐、醉丐、病丐、瘋丐,一一別過,這才隨着黑孩兒,離開雲雨谷,也取路向寶雞趕去。
兩人輕功雖好,但在路也非一日,並且一路之上,無話不談。
黑孩兒便又教了俏郎君一些刁鑽主意,好逼着白守德,答應讓白依雲和他見面。
俏郎君當然高興,不一日來到寶雞,一問悅來店,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並且去到店中,便看到陸瑜和白守德已在那兒等着。
尤其是醉八方郝鵬飛,聽說黑孩兒乃是情丐的徒弟,便格外的高興起來,說道:“郝某久慕花於前輩的大名,只恨無緣拜識,今日得見小見,豈非萬幸。”說著便派人開出一席倍極豐盛的酒席來,陪着黑孩兒j甬飲。
醉八方固然是極其爽直,愛交朋友,以酒為命的人。
而黑孩兒又是個天生的酒蟲兒,所以兩人這一對上,雖是初見,倒也合上了意,酒到杯乾,還嫌太不過癮,乾脆換上海碗,縱情狂飲起來。
這一席直喝到漏下三更,主賓一起陶然大醉,這才各散就寢。
第二天醉八方還想挽留大家,再盤桓一日。
還是白守德心急趕路,一定要走,這才作罷。
醉八方便又取出…封信來,交給白守德,說道:“馬仁兄雖然是個馬販子,但和小弟私交極深,人也極好,每次東來,都要到小弟這裏來住幾天。所以白仁兄到了天山,拿小弟的這封信去看他,必可省卻許多麻煩。”
白守德連忙謝過收好。
俏郎君偷眼看時,見信封上寫的是:“專陳馬仁兄騰風親啟”字樣。
醉八方又拉住黑孩兒的手,在那兒殷殷重訂後期,依依不捨。
黑孩兒笑道:“掭蒙不棄,並叨盛筵,愧無以對。郝兄將來有事,小弟當效驅使就是。”
醉八方這一席酒,結交上了黑孩兒,將來果然由黑孩兒幫着他,免掉一場生死大禍,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黑孩兒等別過醉八方,上馬西行,這一路經過清水、泰安、通渭、定西、皋蘭,出烏鞘嶺,走武威、張掖、酒泉、玉門。路雖遙遠,卻完全是官路驛道,所以走起來並不費事。
過了玉門,便是西安,也就是入疆南北分道之處。
向西南走敦煌,出陽關,是下南疆的通道。
陸瑜等的目的地,乃是烏魯木齊,位於北疆,所以斜向西北,走大泉,奔星星峽,便進入新疆地界了。
再下去便是黃盧岡、哈密。
哈密本是產瓜的名地,但這時業已秋冬之交,瓜市早過。他們雖然有心一飽口福,其奈時機不加許可。
過了哈密。出七角井、古城子,再走二三百里地,便是烏魯木齊了。
在路當然不只一日。
黑孩兒有一天,乘着落店休息的閑談當兒,找了個機會,叫俏郎君避開,然後把話頭引到俏郎君的婚事上去,笑着對白守德說道:“白莊主既已允將今嬡許給秦公子,又何必一定要等到三年之後,誤了他們的青春,豈不是太嫌寡情了嗎?”
白守德知道黑孩兒參與了其事,因此也不瞞他說道:“這事就非白某之力所能及了。”接着便把神僧之命,大略說了一遍。
黑孩兒道:“那麼他們本是師兄妹,又何妨先讓他們見見面,這也無礙於事啊!”
白守德直是搖頭,不肯答應。
黑孩兒也就笑了一笑,沒再說什麼。
只在事後告訴了俏郎君,說是:“等到了烏魯木齊之時,咱們再依計行事好了。”
烏魯木齊為西疆第一大城,土名紅兒廟,背負天山,形勢天成。
陸瑜等到了之後,便先找了一家客店住下,然後向店家打聽馬騰風的住所。
馬騰風果然是個出名的人物,那店家接口便問道:“尊客問的便是那販馬的干手准提馬大爺嗎?”
陸瑜道:“正是此人。”
店家說出馬騰風的住所之後,又加了一句:“我們已半個月沒見過他了,但不知在家不在家呢?”
白守德聽了,便不由得煩了起來。
還是陸瑜說道:“現在煩也無用,且先去找一趟再說吧!”說著便和白守德聯袂出門而去。
俏郎君見白守德一走,便對黑孩兒說道:“小老前輩,咱們依計而行,現在我就先裝起來好不好?”
黑孩兒道:“現在還早,且等他們找到馬騰風,到了最緊要的節骨眼兒里,再逼着他們答應不遲。這種事情,非在那緊要關頭上,他是不可能爽爽快快地答應的。”
俏郎君也就算了。
二人直等了好大半天,這才看到陸瑜和白守德,滿面煩愁,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
黑孩兒問道:“是沒找到人嗎?”
白守德道:“人是在家,可就是說什麼也不肯答應幫忙。”
黑孩兒道:“那是為著什麼呢?”
白守德道:“誰又知道他是為著什麼呢?我們去了,他本來不肯開門,好不容易把門叫開了,卻又冷淡得使人難受,甚至連我們把郝仁兄的信遞了過去,他都沒拆開來看一下。簡直不像郝店主嘴裏所說的那樣一個人。”
黑孩兒詫異道:“郝店主可不像是個隨便說話的人啊!”
陸瑜道:“依貧道看來,郝仁兄的話固然不錯。馬騰風本來也不是像現在這樣的人,而是他心中有事罷了。”
白守德道:“就是有事,也不能這樣輕慢朋友啊!”
陸瑜一笑道:“是嗎?”
陸瑜笑出無心,但白守德卻錯會了意,想起了自己在家中對陸瑜的那次事情來,不由得紅生雙頰。
所幸黑孩兒又開口了,這才把事情岔了過去。
黑孩兒問道:“他到底有什麼事呢?”
陸瑜道:“他心中之事,未曾說出,誰又能猜想得出。不過從他的神色上看來,那件事可能不小,並且纏繞得他無法解決吶!”
黑孩兒歪着頭道:“啊!竟是如此嗎?”
陸瑜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只可惜我們和他是初次見面,對他的過去,一無了解,便連猜想也無從捉摸了。”
黑孩兒心中一動。便道:“我有了辦法了。”
說著,便把當家叫進來,問道:“你對馬大爺知道得清楚嗎?”
店家道:“提起馬大爺,咱們烏魯木齊一帶,還有誰不知他老人家的。”
黑孩兒道:“那麼馬大爺近來出了什麼事情,你也知道嗎?”
店家一愣說道:“這倒不如。”
接下去說道:“以馬大爺那樣一個好人,是決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黑孩兒道:“馬大爺為人,是個怎樣好法呢?”
店家道:“尊客也知道他的綽號嗎?”
黑孩兒道:“你不是說過,人稱他為‘千手准提’嗎?”
店家道:“這不就明白了嗎?”
黑孩兒道:“你且講來?”
店家道:“馬大爺武功絕頂,套起野馬來,百發百中,同時又生具一付菩薩心腸,濟人之急,救人於危,人有危難之事,只要被他老人家知道了,便想盡方法,也要把人家救出苦海,就像西方接引——准提菩薩一般,所以人家才公送了他一個‘千手准提’的雅號。這樣的好人,又怎會出什麼事兒呢?”
黑孩兒見問不出來,想了一想之後,才又問道:“馬大爺家裏,有些什麼人呢?”
店家道:“除了馬大娘而外,並無別人,甚至連個兒女都還沒有。”
黑孩兒道:“他們夫婦感情如何?”
店家笑道:“這是人家房裏的事情,外人怎能知道呢!”
黑孩兒點了點頭,命店家出去。
白守德煩愁難解地說道:“這還不是沒問得出來嗎?”
黑孩兒道:“我已經有地方捉摸了,大丈夫最怕是妻不賢、子不肖,說不定這問題便出在馬大娘的身上。”
陸瑜也點頭同意。
白守德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又該怎麼辦好呢?”
黑孩兒一擺手,一聳肩說道:“那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人家夫婦之間的事,外人又能奈何?”
白守德聽了,便格外的煩愁起來。
陸瑜安慰他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烏魯木齊的馬販子多得是,我們不會去找別人嗎?”
白守德這才又放寬了點心,當天已晚,不便找人,便決定第二天再說。
晚上無事,幾個人閑聊的時候,便又提起了馬騰風來。
黑孩兒道:“現在我想來,剛才的猜測,恐怕還不正確。如店家所說,他是那佯一個好人,對別人尚且如此,更何況對自己的妻子,所以妻子雖然不賢,也一一定會被他所感化,而不會使他便窮成這個樣子的,你們說對不對?”
大家聽了也覺有理。
因此黑孩兒又說道:“他既是郝店主的朋友,那我們看在郝店主的份上,也該調查一下,看他到底被什麼事情困擾着。如果能夠替他解決得了的時候,不也可以乾和他結個交情,並賣個人情給郝店主嗎?更何況他既是那麼一個好人,我們知道他發生了困難,也不應袖於不管啊!”
陸瑜一向為人俠義,俏郎君不只是年輕好事,並且一直和黑孩兒一個鼻孔出氣,所以沒加考慮,便一起同意,認為事該如此。
白守德見他們三個都這麼說了,當然不便再加反對。
因此黑孩兒便又對陸瑜說道:“現在這樣好丫,今夜你我兩個,再去他家。且看他們夫婦問的感情如何?然後再做道理。”
陸瑜點頭同意。
這時初更已過,兩人立刻起身出門,重向馬騰風家裏走去。
來到門外,一看四面無人,兩人一擰身,便上了房,略一打量,看到有一間房巾,燈火尚未熄滅,知道必是馬騰風的卧房無疑。於是又縱了過去,從房后飄身落地,伏在窗下暗處。
他們二人。輕功都已臻極點,縱跳之際,聲息毫無,所以並沒驚動房裏之人。
側耳一聽。便聽到房裏有婦人飲泣之聲,凄凄切切。動人心弦。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會意,知道馬大娘並不是個潑辣之人。
又隔了一會兒,這才聽到馬騰風深深地嘆了口氣,說道:“天不早了,我們睡吧!”
馬大娘也才開口說道:“可是這事怎麼解決呢?你不答應人家,便對不起郝店主。如果答應了人家,那你離家之後,我……我又怎麼辦呢?”說到這兒,又哭了起來。
馬騰風煩躁不堪地喝道:“你別哭得這麼響好不好?叫鄰舍聽了去,豈不要引起人家的疑心,那我又怎能做人呢?”
馬大娘果然立刻壓低了聲音,抽抽咽咽,倍覺凄慘。
馬騰風大概是心有不忍,又轉成安慰的聲音,說道:“你別難過了,我並沒答應他們,當然不會離家,那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馬大娘道:“可是人家不遠萬里而來,找的是你,你又怎能對得起郝店主呢?”
馬騰風道:“這我也顧不得了,只要你不再受委屈,我便是犧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黑孩兒聽到這裏,覺得馬騰風是個多情之人,不由得連連點頭,格外注意聽了下去。
便又聽到馬大娘哭着說道:“騰風,你又何必為我這樣苦惱自己,還是讓我死了的乾淨。”
馬騰風也抽咽了起來,說道:“你怎的又說起這個呢?你別再說了。”
馬大娘道:“可是我已經有失婦道,怎能再牽累着你,你還是讓我死了吧?”
馬騰風連聲說道:“不不不!你不能死,這不是你的錯,你身雖受辱,心地卻是純潔的,我絕不怪你,我仍然是愛你的,你千萬別再存死意,-你應該知道。你現在一死,不只是不能洗脫污名,我又怎能夠再活得下去呢?”
說到這兒,停了一停,又接下去說道:“如果你真的一定要死的話,那我也只好陪着你一起死了。”
馬大娘也急促地說道:“不不!我不要你一起死,際是不應該死的。”
馬騰風道:“你死了,我不死,不是比活着還要難受嗎?”
馬大娘哭了一陣子之後,又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恨,我恨我自己,我為什麼當時不死?為什麼當時只想到了怕人笑話,便忍辱偷生?以致一錯再錯,錯到今天,連一死都不足以解決問題了。”
馬騰風道:“這不能怪你,你別再恨自己了。我只恨那畜生,我恨不得生食其肉,死寢其皮,這才快心,可是那畜生卻刁滑非常,我約他到山裏無人之處去謀求解決,他不肯去。他已抓住了我的弱點,使我不敢明地里對他下手。他知道我死要面子,其實我又何嘗想到顧惜自己的面子,我只不願意你受污名而已。你還不知道吶,那畜生已明目張胆對我說過,要我不能讓你死,如果你死了的話,他就要立刻把事情張揚開去,你說說看,你現在又怎能再死呢?死了不是反而更糟嗎?”
馬大娘聽了,便又痛哭起來。
黑孩兒和陸瑜聽到這兒,也就把事情猜想出了一個大概來了,不由得怒氣填胸,幾嗎要爆炸開來。
依着黑孩兒,便想立刻撞了進去,向馬騰風問明,那畜生到底是誰?
還是陸瑜比較持重,覺得這樣做法不好,連忙按捺住黑孩兒,湊上黑孩兒的耳邊,輕輕地說道:“現在我們決不能就此進去,他們夫婦俱都是死要面子的人,你我若是撞了進去,豈不要羞了他們,更速其死嗎?”
黑孩兒道:“可是這又怎能夠再忍得下去呢?”
陸瑜道:“我們且再聽下去,如果他們能夠說出了那畜生的名字,不是就可以不露聲色地把問題解決了嗎?”
黑孩兒聽了,這才勉強按捺住滿腔怒火,重行聽了下去。
馬騰風夫婦哭了一陣子之後,馬大娘似下了決心似地說道:“照這樣說來,你是對那畜生毫無辦法了?”
馬騰風道:“就是殺了那畜生,還有那個老淫婦留着,恨也難消。”
馬大娘停了一停,這才又說道:“那麼遲早這件事總是會張揚出去的了?”
馬騰風嘆了口氣說道:“也不過是遲早而已吧!”
馬大娘便又哭了起來,說道:“這等說來,我們還是死了的好了,我受不了人家指罵恥笑,我也不願意使你這樣。騰風,與其等到那一天,倒還不如今天一起死吧?”
馬騰風道:“對,死了才能一了百了,有怨有仇,等待來生再說吧!毒酒我早就預備好了。”
馬大娘道:“那你就趕快拿來吧!”
黑孩兒聽到這兒,大驚失色,那還顧得了許多,身形一起,向窗里看去,便看到馬騰風業已取出一個酒瓶,向兩個杯子裏分別倒滿,交了一杯給馬大娘,自己取了一杯,向馬大娘一揚說了聲:“干。”夫婦二人便同時舉杯向口邊送去。
黑孩兒見了,驚得大叫一聲:“還要不得。”手隨話發,一掌劈開窗戶,人便跟着穿進房去,從馬騰風夫婦兩個的手中,把那兩杯毒酒,打落地上。
這事出倉卒,疾如閃電,馬大娘嚇得腳下一個歪斜,摔倒地上,開不得口。
馬騰風到底是個有武功的人,微微一怔,扶起馬大娘之後,立刻喝問道:“你是河有?敢幹我事。”說著伸着手便想擒拿黑孩兒。
黑孩兒是何等人物,那能容馬騰風抓住。
同時陸瑜也越窗而入,攔在馬騰風的面前,說道:“馬仁兄不可誤會,都是自己人。”
馬騰風一看陸瑜,當然認識,但再一想到自己剛才夫婦之間所談的話,可能已被陸瑜等聽去,因此由羞生怒,怒聲喝道:“你們夤夜撞入我家,竊聽私隱,是何道理?”
陸瑜連忙解釋說道:“馬仁兄不必生氣,朋友相處,貴在能相急難。小弟與郝仁兄三十年相交,情如手足,郝仁兄又說與仁兄交逾刎頸,介紹小弟前來拜訪。則仁兄既有為難之處,小弟等焉能坐視不顧,所以小弟白天來時,看出仁兄神氣有異,回去之後,便決定不避嫌疑,前來探聽實情,打算為仁兄薄效微勞,這難道還不該嗎?”
馬騰風聽了,一時那裏還開得了口。
陸瑜便又接下去說道:“仁兄困難之事,既然不便自己出面,那由小弟等代勞,不也是一樣嗎?”
黑孩兒也接口說道:“天下那有解決不了的事,又何必死呢?”
馬騰風見黑孩兒一身破爛,貌不驚人,說話又老氣橫秋地,便不由盯着他看了兩眼。
陸瑜連忙道:“我倒忘了為你們介紹了。”
說著一指黑孩兒道:“這位小兄,便是情丐老前輩門下——黑孩兒。”
情丐名滿天下,馬騰風雖然遠居西陲,卻也慕名已久。因此這才驚訝起來,把適才對黑孩兒的一腔不快之意,消除乾淨。
黑孩兒口直心快,早已忍不住開口說道:“馬老哥兒,我們雖然願意幫你的忙,但剛才並沒能把事情完全弄清楚,你不如趕快把事情告訴我們,到底是什麼耵?那畜生是誰?那老淫婆又是誰?你為什麼那樣怕他們?際有什麼顧忌?告訴了我們,不是我吹的話,憑他是誰,我也能夠反把他們處理得乾乾淨淨,包你不落痕迹。”
馬騰風臉上一紅,愣了愣說道:“這個……”
但只說了這兩個字,便低下頭,雙淚勢落,再不開口。
反是馬大娘推着他問道:“剛才這位道爺說什麼‘情丐’,是不是你以前所常常提起,每次到中原去,想見一面而沒見着的那個人?”
馬騰風點頭應是。
馬大娘道:“那麼這位小哥既是他老人家的弟子,當然也是個多情人物了。既然肯來幫我們的忙,我們當然應該把事情告訴於他才是啊?”
說著便含羞帶愧地,向黑孩兒深深地道了個萬福,說道:“小哥如能幫助小婦人夫婦報仇雪恨,並且使小婦人得保名譽,不使醜事外揚,小婦人今後有生之年,均出小哥所賜。敢不圖報?”說著便又哭了起來。
黑孩兒連忙安慰她道:“大娘子不必難過,我小花子既然答應幫忙,便絕對會幫忙到底,你不必這樣,但把事情說出來好了。”
馬大娘到底是個女人,這羞答答的事情,又那裏便能說得出口,所以哽咽了半天,仍然開口不得,卻已羞得紅飛滿臉。
最後還是馬騰風請陸瑜和黑孩兒坐下,咬着牙、狠着心,含羞帶愧地說出了一番話來。
原來馬騰風雖然居住西域,卻是個甘肅的漢回,早年喪父,從小便跟着一個馬販子混生活,有一次,來到烏魯木齊之後,那馬販子一病不起,馬騰風便流落在烏魯木齊,回不得家鄉。
所幸馬騰風天性乖巧,人人喜歡,也就一直留在烏魯木齊,長大之後,仍以販馬為生。
不過總還存有故鄉之想,所以藉著販馬之便,常返中原,想打聽出他母親的下落。
但人事滄桑,馬騰風的父親既不是有名人物,而烏騰風連鄉里地名,都弄不清楚了,那裏還能夠打聽得出。所以雖然馬騰風並不灰心,但一幌幾十年,人已中年,仍無消息,也就無可奈何了。
到了這時,馬騰風這才聽了朋友們的勸告,娶了馬大娘,成家立業。
提起他們的這段婚姻來,倒也不是偶然的。
馬大娘嫁給馬騰風時,不過二九年華,馬騰風卻已年逾不惑。尤其是馬大娘的父親,乃是一個死要面子的念書人,那又怎會把馬大娘嫁給馬騰風的呢?
原來馬大娘的父親本和馬騰風比鄰而居,馬大娘的父親一病數年,家境又寒,湯藥衣食之資,一切全由馬騰風見義勇為的負責下去。
所以馬大娘的父親在臨危之際,聽到馬騰風有成家之心,便自動地把馬騰風請到病塌之前,要把女兒嫁給馬騰風。
馬騰風本來還不肯答應,但架不住老頭兒以託孤之心相托,同時又知道馬大娘嫻靜能幹,這才答應了下來。
成婚不久,老頭兒便一一病去世。
馬大娘幼承庭訓,頗有父風,帶着一種報恩的心情。而馬騰風面對年輕嬌妻,當然寵愛逾恆,所以夫妻之間,倒也過得非常恩愛。
那知好景不常,尤其是蒼天昏憤,竟會使馬騰風這樣一個好人,遭遇到這種痛心之事,真是豈有此理。
原來就在此前一年春天,馬騰風販馬從中原回來,路過星星峽,在旅店之中,聽到陋壁房中有人呻吟,並有店家叫罵趕逐之聲。
馬騰風心中一動,走去看時,便看到一個三十左右的病人。躺在床上。一問店家,才知道是個西行客人,來到店中,便一病不起。個把月來,盤纏用盡不算,店家還賠累了不少,因此店家要趕他出門。
馬騰風本來就樂於助人,尤其問出那病人名叫吳亮燉,甘肅人民,此去乃是到烏魯木齊投親。
馬騰風認識吳亮燉所投之人,正是烏魯木齊縣衙門裏的四太爺,尤其是因為吳亮燉也是甘卅人民,不由得又動了鄉情。因此便掏出銀兩,替吳亮燉還了店錢,並為他留下,延醫服藥,答應等吳亮燉病癒之後,攜他同行。
吳亮燉在急難之中,受到馬騰風這等溫情,心中一寬,病便輕了許多,因此沒上十天,便已痊癒。
吳亮燉便拜馬騰風為兄,到了烏魯木齊,找到了他那親眷之後,也就在衙門裏刑捕廳中,掛了一個名字。
俗語說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吳亮燉本來還不算太壞,這一跳進玄色染缸里去,沒上多久,便把什麼壞事都學上了。並且還做得四面玲瓏八面光,該軟的時候軟,該硬的時候硬,沒被他找上的人,不會知道他壞,被他找上了的人,雖然吃他的虧,也只好啞子吃黃蓮,仍不敢說出他的壞來。
所以吳亮燉雖然在烏魯木齊為非作歹,馬騰風卻一直都不知道。
而吳亮燉對馬騰風倒也保持着親熱恭敬態度,有時什麼新鮮事兒,也總向馬家送,時常出入馬家,像家人一般。
所以馬騰風每次出門,也總拜託吳亮燉照應馬大娘,習以為常。
這一年春天,馬騰風套了一群馬,又去中原販馬。吳亮燉仍像往常一樣的到馬家走動。
最初的一兩個月,倒也無事,那知有一天,吳亮燉收到了一批哈蜜瓜,便想到要送幾個給馬大娘,因此挑了幾個上好的,自己捧着,送去馬家。
這也真叫做活該出事,吳亮燉來到馬家之時,馬大娘因為怕熱,正把上衣脫了,在房裏擦身。
吳亮燉一敲門,馬大娘聽出是誰,連忙穿衣出來開門。由於忙着了點兒,裏面沒繫上胸兜,只披上了一件夏布褂兒。並且一對大意,領口和襟頭上的兩粒扣子,都沒扣好,便開門,吧吳亮燉讓了進去。
吳亮燉來時並無惡意,及至看到馬大娘雲鬢微松,蓮瞼泛紅,粉頸外露,尤其是夏布褂兒裏面,雙峰隱約,不由得便動了邪念。
因此笑着說道:“天氣太熱,小弟特地送瓜過來,予嫂嫂解暑。”
馬大娘見吳亮燉兩眼賊忒忒地看着自己,也就發覺到自己的大意,臉上一紅,連忙縮手,說了一聲:“叔叔且請寬坐。”言畢又回房去,加上了一件籃綢褂子,這才重行出來,和吳亮燉說話。
吳亮燉笑道:“嫂嫂今天怎麼又和我客氣起來了嗎?”
接着又道:“這瓜乃是哈蜜的一個朋友飛馬送來的,好不新鮮。小弟想着嫂嫂,所以自己還沒來得及吃,便馬上先給嫂嫂送了過來。”
馬大娘還不疑有他,也就說了一聲:“這倒難為叔叔了。借花獻佛,叔叔便在這兒先吃一點吧!”說著便去取了刀來。
吳亮燉連忙說道:“嫂嫂坐着,我來剖吧。”藉著接刀,伸指在馬大娘的掌心中撓了一下。
馬大娘連忙縮手後退,心中好生不樂。因此在吳亮燉把瓜剖好之後,也不去接,只冷冷地說了一聲:“叔叔擱在那兒,自己請用吧!”
吳亮燉一面吃着瓜,一面搭訕着,說了些風情話。甚至說出:“大哥出門,一去數月,嫂嫂一人在家,苦渡良宵,豈不寂寞。”
馬大娘聽到這兒,那裏還能夠忍耐得住,把臉向下一沉,道:“叔叔衙門裏想還有事,我不留你了。”
天亮燉見馬大娘下令逐客,不能再留,只好怏怏出門。
可見吳亮燉邪念已起,又那裏肯就此罷休,但以後連去了兩天,馬大娘只隔着門,問聲何事,連門都不肯開了。
吳亮燉不得其門而入,便又生出另外的計謀來,買通了一個老相好的卦婆——王媽媽,授以密計,要王媽媽幫忙。
王媽媽本來就不是個正經東西,平日專喜穿針引線,敞馬泊六,貪圖謝禮,更何況和吳亮燉早有苟且,仗着吳亮燉包庇她作惡,所以吳亮燉一說,她立刻答應,依計而行,到馬大娘家中去串門子。笑問馬大娘,馬騰風何日回來。
馬大娘是個婦人家,喜歡的就是這些迷信,因此便央王媽媽為她布卦,看馬騰風何日可以回家?
王媽媽立刻答應,取出卦具,先焚上一支香,拜了幾拜,念念有辭,然後在地下布下一塊上畫九宮八卦的卦圖,跟着把爻象、卦板、金錢,一樣一樣,亂七八糟地丟了上去,一顆頭這邊歪兩下,那邊歪兩下的看了好半天,這才裝模作樣地道:“大娘若問大爺回家,依卦象看來,當不出下個月。”
馬大娘道:“他在路上可平安?”
王媽媽道:“大爺倒是平安無事,恐怕大娘卻有點不順心呢!”
馬大娘自從被吳亮燉攪和了幾次之後,心中本來就煩,見王媽媽這樣一說,便有點信了,問道:“媽媽看是何事不順心呢?”
王媽媽又故作仔細地把卦象再看了一遍,又掐着指頭計算了一回,然後說道:“依卦象看來,應主有小人,存心侵犯。”
馬大娘聽了,便越發的信了,說道:“是這樣的嗎?”
王媽媽一本正經地說道:“事情應該在幾天前便有爻象才對,但不知應驗過沒有?”
馬大娘點點頭,說道:“不錯。”
王媽媽便又接了下去說道:“不過那只是個起頭,恐怕以後還有麻煩吶!”
馬大娘見王媽媽說得活靈活現,不只是完全信了,更嚇得小鹿兒“崩崩”直跳,忙問:“應在何時?有沒有解?”
王媽媽又掐了一番指頭說道:“驚險應在明天,如能躲過明天,便可無事。若問有無解化,倒還是有解的。”
馬大娘便央告道:“只要有解,還請媽媽幫忙,我願不惜重謝。”
王媽媽笑道:“謝我作什?這解並不困難,只要你明天請個人來,陪你一天,也就行了。”
馬大娘在烏魯木齊並無親故,因此便央告媽媽陪她一天。
王媽媽見馬大娘已上圈套,因此說道:“若論明天,我本來另外有事,但我一向熱心,就看不得別人有困難,你既求我,那說不得也只好過來陪你一天了。”
馬大娘聽了,直把個王媽媽看成活菩薩一般。
可是當天王媽媽便去通知了吳亮燉,要他準備。
第二天一早,便又來到馬家。
馬大娘好不高興。親手做了些好酒好菜,供奉着王媽媽。
王媽媽也一個勁兒地安慰着她,叫她放心。
晚飯時節,王媽媽又多勸了馬大娘,然後上床同眠。
馬大娘因為心中有事,一時間那裏便能睡得着覺。
王媽媽便故意問道:“大娘怎的睡不着呢?”
馬大娘道:“一來天熱,二來心煩,故難入睡。”
王媽媽道:“這可好辦,我會按摩,你把衣褲脫了,我為你按摩一番,保你睡得香甜。”
馬大娘本還不肯,但王媽媽說道:“你我都是女人,這要什麼緊呢?”
馬大娘仍然不肯。
王媽媽道:“若是怕難為情,便把燈熄了,不就行了。你睡不着,翻來覆去,豈不害得我也不能入睡,我明天還有事呢!”說著便吹熄了燈。
馬大娘這時全依仗着王媽媽,見王媽媽這樣一說,也就只好脫掉了衣褲,任由王媽媽去按摩。
王媽媽假意按摩了一番之後,忽然說道:“你等一等,我一時內急,馬上就來。”
馬大娘道:“床後面有桶。”
王媽媽道:“我就是不慣上桶。”說著便開了房門走出,又輕輕地出去開了大門。
吳亮燉便擠了進來,輕輕地問道:“怎麼樣?”
王媽媽仲指在吳亮燉頭上戳了一下說道:“在那兒等着你,你該怎麼謝我呢?”
吳亮燉笑着在王媽媽臉上親了一下,說道:“期以來夕,如何?”說著便把王媽媽推了出去,關上大門,先自脫去衣服,然後躡手躡腳地來到馬大娘房中。
這時房中燈已吹熄,所以馬大娘也看不出進來的是誰,只以為仍是王媽媽,隨口說了一聲:“你看得見嗎?”
吳亮燉那敢答話,摸着上了床,便向馬大娘身上跨去。
馬大娘等到發覺不對之時,業已險要盡失,急得張口便想叫喊。
吳亮燉賊有賊智,早就料到她有這一着,並且也知道馬大娘有個死要面子的脾皮,因此捫住了馬大娘的嘴,不叫出聲,說道:“好嫂子,一事已如此,你若是叫喊出來,驚動了鄰居,你的臉往那兒擱呢?”
馬大娘被吳亮燉一句話戳中了弱點,果然不敢再出聲叫喊。便又哀聲向吳亮燉央求起來。
但吳亮燉又那裏肯聽,幾番糾纏,早已事畢。
馬大娘羞愧難當,搶着穿好衣褲,伏枕大哭。
吳亮燉便又做好做歹地去安慰於她,說什麼:這件事絕不讓人知道,叫馬大娘放心,並說盡了許多愛慕的甜言蜜語。
馬大娘那肯聽他這一套,只哭着催促吳亮燉快走,並要吳亮燉以後別來。
吳亮燉剛嘗着甜着,那肯就此罷休,所以休息了一會兒以後,又向馬大娘糾纏起來。
馬大娘哭着撐拒,那肯就範。
吳亮燉立刻變色說道:“你還假正經做什麼呢?就不怕我把事情宣揚開來,鬧得人人皆知嗎?”
馬大娘哭道:“我死好了。”
吳亮燉冷笑說道:“你一死便能算得上清白了嗎?你以為一死便能夠一了百了嗎?告訴你吧,你若是死了,也還要被人笑罵,連你死去的父親,都落不到個清白,這又何苦來呢?”
馬大娘哭道:“你……你好狠啊,我父親虧待了你嗎?”
吳亮燉笑道:“話不是這樣說法,我這是為了愛你,不能不這樣做啊!”說著又涎着臉抱住馬大娘,道:“好嫂子,我是真心的愛着你啊!你還不能原諒我這一點不得已的苦衷嗎?”
馬大娘到底是個婦人家,見識有限,被吳亮燉這樣硬一陣,軟一陣的糾纏不已,那裏還能夠抵禦得住。可憐只剩下了飲泣的份兒,一任吳亮燉為所欲為。
直到天色黎明,吳亮燉這才興盡離去。
馬大娘一個人在家,思來想去,真是越想越羞,越想越急,越想越難受。
有心想死,吳亮燉恐嚇之言,猶在耳畔,怕真的宣揚開來,壞了她父親的清白名譽,不敢去死。
這正是:“千古艱難為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
馬大娘就這樣不飲不食地哭了一整天,也沒能想得出個辦法來。
到了晚上,吳亮燉便又來了。
馬大娘雖然把吳亮燉視如蛇蠍,但那裏還敢對他有絲毫反抗。從此便被吳亮燉控制在淫威之下,忍辱偷生,只想等馬騰風回來之後,告訴馬騰風,由馬騰風去對付吳亮燉。
可是吳亮燉對馬騰風本有分畏懼之心,所以不只是沒敢把事情張揚出去,並且在馬騰風回來之後,便告絕跡。
而馬大娘見了馬騰風之後,又難啟齒,尤其是馬騰風對她,恩愛備至,更怕說了出來之後,會傷了馬騰風的心。
不過也還怕消息已經外泄,但在問了馬騰風一句:“你回來之後,有沒有聽到聽到什麼事情?”
馬騰風回說是沒有,馬大娘便格外的不願意把事情告訴馬騰風了。
一天拖,兩天延,更見吳亮燉不再來羅嗦,僥倖之心日濃,告訴馬騰風的勇氣,當然相對消長,結果便變成只想就這樣糊下去,保住兩家的名譽了。
可是馬騰風雖自中原回來,但多處的販馬帳目,還得和人結算,又那能老待在家裏。
因此只要馬騰風前腳出門,吳亮燉後腳便又鑽進來糾纏不已。
到了這時,馬大娘才覺糊下去不是個長久之計,如果不先告訴馬騰風,萬一被馬騰風自己發現,那就要更糟。
因此這才下了最大的決心,找個機會,咬着牙,哭着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馬騰風。
馬騰風聽了,起初果然暴怒如雷,拔出刀來,便想砍殺馬大娘,然後再去尋找吳亮燉和王媽媽算帳。
馬大娘也沒避讓,只哭着跪在馬騰風的面前道:“你殺了我吧,我應該死,但只希望你把事情做得乾淨一點,別叫宣揚開去,那就對你我兩姓的名譽有關了。”
馬騰風也是個死要面子的人,更看到馬大娘哭得帶雨梨花也似的跪在面前,楚楚可憐,又想到這事本非馬大娘之錯,而是為吳亮燉的陰謀詭計所陷。因此這刀那裏還能夠砍得下去,“嗆啷”一聲,鋼刀落地,一把抱住了馬大娘,也落下淚來。
並且反轉過來,盡情地安慰着馬大娘,要她莫存短見。
接着便身懷匕首,前去尋找吳亮燉。
吳亮燉是個在衙門口混的人,學會了一肚子的壞招兒,早就防着這個,打好了主意等着。
所以一看到馬騰風,沒等馬騰風開口,便先說道:“大哥,小弟一時大意,做下了錯事。如果大哥能夠見諒的話,當然最好;否則把事情鬧了開來,豈不是對大家都沒有好處嗎?大哥一世英名,將何以堪?”
馬騰風被吳亮燉這樣一說,一時之間,竟被愣住。
吳亮燉便又接了下去說道:“若是大哥肯答應的話,則小弟願意不惜金錢,買兩個美貌丫頭,送給大哥,做為賠償如何?”
馬騰風喝道:“放你娘的臭屁,你跟我走!”
吳亮燉明知故問地說道:“大哥要我那兒去?”
馬騰風道:“咱們到山裏無人之處算帳去。”
吳亮燉笑道:“大哥以為山裡無人,殺了小弟,便可以無人知道了嗎?怎的你就沒想想,小弟雖死,還有王媽媽在。即就是王媽媽也為你所殺,你也還該想到四老爺是我的親眷,他就罷不管了嗎?你總不能再去殺他吧?劫衙殺官,是個什麼罪名,際當然不會不知道。更何況只要我們幾個之間,有一個死了,事情便會立刻鬧將開來,那你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呢?”
馬騰風聽了,格外的開不得口。
吳亮燉見了,知道勝利已操在券,因此氣焰格外囂張,笑着說道:“小弟話已講明,只要你敢動手的話,便在這兒殺我好了。”
馬騰風氣得胸膛欲炸,但又有什麼辦法?只好狠狠地說了一聲:“你替我當心着吧,別落單就是。”說完掉頭就走。
吳亮燉也真是夠毒的了,反而叫住馬騰風說道:“你放心吧!小弟雖和嫂嫂余情未斷,但你若在家,我絕對保全你的面子,不去就是。不過你若是逼死嫂嫂,那就別也我要把事情張揚出來了,咱們話就是這麼說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