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顯本色 法師露原形
沒有說話。
任何的聲息似乎也沒有。
無面法師默默地引着那個中年人,走過院子,走上了石階,來到房間的門前。
房間內完全沒有動靜。
龍婉兒也許真的已經入睡,即使她還沒有入睡,相信也不會發覺這兩個人的到來。
這兩個人也就木立在那裏,連動作都沒有了。他們好像在等候什麼,又好像在聆聽什麼。
好半晌,無面法師舉起了雙手。
那雙手在房間透出來的燈光照射下有如玉石,潔白而晶瑩,簡直就像是一雙女人的手。
他毫無疑問,應該是一個男人。
不過一個男人即使有一雙女人一樣的手,也不是一件值得很奇怪的事情。
很多男人豈非天生就像是一個女人?那雙手按在門上。
門竟然是虛掩,一推就開。
開門就看見那張奇怪的床。
西門碧的屍體在床上,面部已用被蓋上只露出一頭金髮。
龍婉兒面門挨坐在床邊的一張椅子上,閉上了眼睛,似乎已入睡。
她左手握着聖經,右手抓着那個十字架。
那個十字架在燈光下閃動着冷芒。
無面法師旋即舉步跨進去。
中年人跟着跨進,回身將房門關上。
他關得未免急了一些。
房門“砰”地發出一下輕響。
這已經足夠驚動龍婉兒。
她霍地睜開了眼睛。
一睜開眼睛,她就看見了那兩個人。
她吃驚地從椅上跳起了身子,道:“誰?”
無面法師應聲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他的語氣陰陽怪氣,寂靜中聽來,更說不出的詭異。
龍婉兒一聽佛號,詫聲道:“你難道就是那個無面法師?”
他緩緩抬起左手,取下了頭上那頂竹笠,露出了那張空白的面龐。
燈光下,那一片空白現出了一種暗啞的死白色。
龍婉兒打了一個寒噤,道:“你又走來幹什麼?”
無面法師陰森森道:“並不是貧僧自己想來。”
龍婉兒道:“哦?”。
無面法師道:“貧僧是經不起一個幽靈苦苦哀求,不得已再來這一趟。”
龍婉兒道:“幽靈?”
無面法師道:“正是。”
龍婉兒道:“你這一次到底來自什麼地方?”
無面法師道:“來自幽冥。”
龍婉兒道:“幽冥?”
無面法師道:“正是。”
龍婉兒奇怪地問道:“幽冥到底在哪兒?”
無面法師道:“不能說,不可說。”
龍婉兒目光一閃,道:“在你後面的,又是什麼人?”
那個中年人手握門閂,仍然是面門站立,龍婉兒根本看不見他的臉。
無面法師道:“就是哀求我到來的那個幽靈。”
龍婉兒道:“他哀求你帶他到來?”
無面法師頷首道:“我佛慈悲,貧僧只好帶他來一趟。”
龍婉兒道:“為什麼他要你帶他來這裏?”
無面法師道:“他很想一見他妻子的遺容。”
龍婉兒急問道:“他到底是誰?”
無面法師還未回答,站在他後面的那個“幽靈”已然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啞聲道:“婉兒,你難道不認得我了——”
他的語氣飄忽詭異。
龍婉兒變色,驚聲道:“你……你到底是誰?”
那個幽靈又嘆了一口氣,從無面法師身後轉出來,面向龍婉兒。
龍婉兒一見之下,失聲驚呼叫道:“爹!”
爹?那個幽靈莫非就是龍棲雲?他失蹤了三年,竟然就是死入幽冥?別人也許會認錯,龍婉兒絕對沒有理由錯認。
那個幽靈事實就是龍棲雲。
他的容貌與三年前失蹤時一樣,只不過一絲生氣也都沒有。
幽靈當然是沒有生氣。
他面無表情,道:“好孩子,你果然還認得爹。”
這句話說完,他就走過去。
飄着也似的走過去。
龍婉兒面色一變再變,突然道:“你……你不要過來!”
龍棲雲一怔停下,道:“為什麼?”
龍婉兒沒有作聲,左手舉起了聖經,右手舉起了十字架。
龍棲雲又是一怔,搖搖頭,道:“這是外國的東西,對我國的鬼魂根本就沒有作用。”
龍棲雲道:“怎麼?”
龍婉兒道:“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幽靈!”
她突然將左手的聖經迎面擲了過去。
龍棲雲側身一閃。
那本聖經從他身旁飛過,拍地擲在門上。
龍婉兒冷笑接道:“鬼在燈下根本就沒有影子,可是你看自己在燈下怎樣?”
龍棲雲回頭望去。
地上有他大半截的影子,還有小半截的卻是在牆上。
他搖頭嘆道:“無論我是否幽靈,到底是你的父親,你怎可以用這種態度對待你的父親?”
龍婉兒冷聲道:“只怕你也不是我的父親。”
龍棲雲道:“你看清楚我的臉龐。”
龍婉兒道:“你的臉龐不錯是我爹的臉龐,但聲音不像,舉止也不像……”
龍棲雲道:“三年在幽冥,多少都會有些改變。”
龍婉兒道:“可是你既然還記得自己的妻子,當然也記得自己妻子的事情。”
龍棲雲道:“你要問我什麼”
龍婉兒道:“我娘的左耳後有多少顆痣?”
龍棲雲一愕,突然笑起來,道:“好聰明的女娃子。”
龍婉兒道:“這一點我倒不否認,如果我不聰明,現在已投入你懷中,如果我投入你懷中,現在只怕我已變成一個真的幽靈。”
龍棲雲冷笑道:“即使你沒有投入我懷中,也很快就變成一個幽靈!”
這句話出口,他渾身的骨骼就“格格格”地響了起來。
龍婉兒面無懼色,她緩緩伸手到那張床下拿出了一柄長劍。
龍棲雲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在劍上曾經下了好幾年的功夫。”
龍婉兒道:“你還知道什麼?”
龍棲雲道:“只可惜你父親實在太愛惜你,不想你辛苦,所以你雖然練了好幾年,連你父親的三成的功力也沒有。”
龍婉兒道:“這個你也知道?”
龍棲雲道:“我還知道即使我赤手空拳,不出三招就可以奪走你的劍,不出五招就可以將你拿下來。”
龍婉兒道:“然後又怎樣?”
龍棲雲道:“要你的命!”
他雙手一搓,接道:“這方面可以讓你選擇。”
龍婉兒道:“如何選擇?”
龍棲雲冷聲道:“你可以選擇我用毒藥結果你,也可以選擇我用繩子將你掛起來。”
龍婉兒道:“只是這些?”
龍棲雲目光落在她的劍上,道:“是了,還可以選擇用你這柄劍自殺。”
龍婉兒道:“你打算將我安排成自殺的樣子?”
龍棲雲道:“只有這樣才可以省卻麻煩,將事情簡化。”
龍婉兒道:“你到底是哪一個?”
龍棲雲道:“人都快要死了,還問來做什麼?”
他連隨將手一揮,道:“截住她的退路。”
這句話當然不是對龍婉兒說的。
那個無面法師即時凌空飛起來。
他颯地從龍婉兒頭上飛過,飛落在龍婉兒的後面。
兩個人於是就變成了一前一後,將龍婉兒夾在當中。
那個“龍棲雲”無疑是一個很謹慎小心的人,雖則自負一定能夠殺死龍婉兒,仍然不讓龍婉兒有逃生的餘地。
這一來,龍婉兒就是插翼也難飛出去了。
她居然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那目光追着無面法師的身形凌空一轉,又落在無面法師那張空白的臉龐上,道:“你也是不肯告訴我本來的身份?”
無面法師雙掌再次合十,說道:“也是。”
龍婉兒瞟着他忽然又道:“你好像是一個女人。”
無面法師一怔。
龍婉兒接道:“方才,你凌空掠過之時,我看見你袈裟下面穿着一條紅色的裙子。”
無面法師道:“你的眼好利。”
他的聲音竟變成了女人的聲音。
龍婉兒又道:“我的記性也很好。”
無面法師道:“哦?”
龍婉兒道:“方才有一個女人我記得穿的就是這樣的裙子。”
無面法師道:“這是說,你已經知道我是哪一個了?”
龍婉兒道:“你那個丈夫方才稱讚我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
無面法師道:“如此更留你不得。”
龍婉兒道:“就是不如此,你們夫婦也不會讓我活下來的了。”
無面法師說道:“你好像一點也不害怕。”
龍婉兒冷笑道:“因為害怕並不是辦法。”
無面法師道:“怎樣才是辦法?”
龍婉兒道:“拚命!”
無面法師道:“在我們夫婦面前你以為是否拚命就可以逃出今天?”
龍婉兒道:“不以為。”
無面法師道:“有多少分把握?”
龍婉兒道:“一分也沒有。”
無面法師道:“是這樣的話何不幹脆受死?”
龍婉兒道:“這麼多年了,你難道不清楚我的性子?”
無面法師道:“我清楚,你的性子有時候比石頭還要硬。”
龍婉兒道:“這又何必多言?”
無面法師道:“好,就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他正想上前,那邊“龍棲雲”突然一聲輕叱,道:“還是讓我來。”
無面法師道:“讓也是一樣。”
“龍棲雲”搖了搖頭,說道:“這丫頭一向詭計多端,還是儘快將她解決了的好。”
無面法師道:“這你就趕快動手。”
“龍棲雲”深深吸了一口氣,猛一個箭步標前。
龍婉兒早已在小心防範,手中劍連隨刺出去。
“龍棲雲”輕叱一聲:“第一招!”一閃身讓開。
龍婉兒劍走偏鋒,又一劍刺出。
“第二招!”“龍棲雲”擰腰,又再避過。
龍婉兒第三劍跟着刺到。
“第三招!”“龍棲雲”再一閃身,一錯步,就搶入空門,右掌化握為爪,抓向劍身,左手同時斜掌切向龍婉兒握劍的手掌。
他出手非常迅速,更已算準了龍婉兒的出手。
龍婉兒只好鬆手棄劍。
“龍棲雲”將劍抓在手中,連隨又拋出,但是連隨又一爪抓去!劍在半空中,打了一個轉,又給他抓住。
這一次他抓住的是劍柄。
他握劍在手,道:“如何?”
“不錯!”
回答的不是龍婉兒。
吉音從空中傳來。
男人的聲音!“龍棲雲”一怔。
霹靂也似的一聲暴響即時暴發!房間上面的一片承塵在霹靂聲中碎裂,四面紛飛。
一個人飛奔而下。
沈勝衣!“龍棲雲”只是一怔,手中劍便已刺出,一劍刺向龍婉兒。
龍婉兒暴退。
“龍棲雲”一劍刺空,又一劍刺去。
這一劍更加迅速!龍婉兒背後已貼上牆壁,已沒有閃避的餘地。
她也根本已無須閃避。
閃電也似的一道劍光嗤地凌空擊下,擊在“龍棲雲”的劍上。
“龍棲雲”的劍被擊開。
閃電般的劍從沈勝衣的手中飛出。
他的劍已握在左手,劍化為閃電,凌空一劍,擊開了“龍棲雲”刺向龍婉兒的劍!他的人同時落下,落在龍婉兒身前。
“龍棲雲”的劍沒有再刺出,他收劍暴退。
無面法師同時縱身竄到“龍棲雲”身旁。
他空白的面龐向著沈勝衣,一雙手握拳,緊握。
“龍棲雲”握劍的手亦一緊,冷然道:“好!沈勝衣!”
忱勝衣劍隱肘后,道:“彼此!”
又一笑接道:“詭計多端的並不是龍婉兒,是我。”
“龍棲雲”道:“這是一個圈套。”
沈勝衣道:“正是一個圈套。”
“龍棲雲”道:“我應該想到的。”
沈勝衣道:“你卻沒有想到,這大概因為你的心竅已經被迷住,被財迷住。”
“龍棲雲”道:“財?”
沈勝衣道:“除了財外,還有什麼東西可以令你們夫婦做出這種事情?”
“龍棲雲”道:“你也已知道我們夫婦的本來身份了?”
沈勝衣道:“你現在已經用原來的嗓子說話,任何人的嗓子我只要聽過一次,就能夠分辨得出來。”
“龍棲雲”道:“我相信你有這種本領。”
沈勝衣忽然道:“如此你何必再戴着面具說話。”
“龍棲雲”冷冷一笑,伸手往頷下一抓一揭。
那張麵皮就給他揭下來。
揭下了麵皮,他便不再是“龍棲雲”,而是龍棲雲的結拜兄弟——
傅青竹!
沈勝衣瞪着傅青竹,目光忽然又回到他手抓着的那塊“龍棲雲”的面具之上,道:“這好像是真的人皮。”
傅青竹道:“如假包換。”
沈勝衣道:“是從龍棲雲面上剝下來的?”
傅青竹道:“不錯!”
站在沈勝衣後面的龍婉兒立時叫起來,道:“我爹已死了?”
傅青竹道:“已死了三年多。”
龍婉兒盯着他,一面悲憤之色,嘶聲道:“是你殺死他?”
傅青竹道:“殺死他的不是我,我不過在他死後剝下了他的麵皮。”
龍婉兒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要否認?”
傅青竹冷笑道:“到這個地步我根本已不必否認什麼。”
龍婉兒道:“真的不是你?”
傅青竹道:“你可以不相信,但這是事實!”
龍婉兒道:“不是你又是誰?”
傅青竹道:“無面法師!”
龍婉兒轉盯着傅青竹身旁的無面法師,道:“是你?”
無面法師道:“是真的無面法師,不是我!”
龍婉兒道:“無面法師另有其人?”
無面法師道:“這也是事實。”
龍婉兒追問道:“他又是哪一個?”
無面法師道:“我只知他這樣叫。”
龍婉兒道:“他現在在哪裏?”
無面法師道:“在幽冥。”
龍婉兒道:“幽冥?”
無面法師道:“如果不相信可以問你爹。”
龍婉兒道:“我爹不是死了?”
無面法師道:“死了,你也可以找到他的。”
龍婉兒道:“到哪裏找?”
無面法師道:“幽冥。”
龍婉兒道:“我如何才能夠進入幽冥?”
無面法師道:“你過來,我告訴你一條進入幽冥的捷徑。”
龍婉兒沒有過去,她聽得懂無面法師的說話。
她知道一過去,無面法師必然取她的性命!這的確是進入幽冥的捷徑!無面法師見她仍站在那裏,反而笑起來,道:“你實在是個聰明的女娃子。”
沈勝衣淡笑一聲,道:“即使她不怎樣聰明,有我在這裏,也不會讓她走你那條捷徑。”
無面法師道:“好管閑事的人我見過不少的,像你這樣多管閑事的人我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沈勝衣道:“你們本來不是也贊成婉兒請我來管這件事?”
無面法師沉默了下去。
傅青竹亦是一樣無話好說。
他們本來的確贊成龍婉兒去請沈勝衣到來。
因為,沈勝衣有可以被他們利用的地方。
現在他們才知道沈勝衣並不是一個那麼容易被利用的人,卻已經遲了。
龍婉兒仍然狠狠盯着無面法師,想想又問道:“你說的都是實話?”
無面法師道:“這個時候我又何必說謊?”
沈勝衣截口道:“這個時候你又何必再戴着假面具?”
他淡笑一聲,接着:“你戴着假面具說話,說的就算是真話,聽起來也好像假了。”
無面法師道:“是么?”
語聲未已,他那張空白的面龐就裂開,裂開兩邊,跌下。
-跌在地上,碎在地上。
沒有血,一滴也沒有。
面具後面也沒有血,卻有一張完整的面,姣好的面,女人的面。
面具一裂開,那張面便外露。
沈勝衣龍婉兒的目光不由得都集中在那張面之上。
他們一些也不顯得驚訝。
因為他們早已知道面具之後的一定是於媚的面龐。
這個無面法師果然就是於媚的化身。
她舉起雙手,輕揉了一下面龐,嬌笑道:“戴着這個鬼面具,本來就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龍婉兒盯着她,道:“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於媚道:“不笑又怎樣?哭?”
龍婉兒道:“你現在不哭,以後只怕沒有機會的了。”
於媚道:“因為有沈勝衣?”
龍婉兒道:“你以為他不能夠將你們制服?”
於媚道:“能夠不能夠,現在仍然是言之過早。”
她雙手一挽那一頭散發,在頭上盤了一個髻。
然後她解開了衣襟,脫下了那一襲袈裟,連僧鞋都脫掉。
她的姿勢美妙而自然。
沈勝衣無動於衷。
龍婉兒眼裏只有悲憤。
袈裟內是一襲火紅色的衣裳。
紅裙之下,還有一對紅繡鞋。
於媚一整衣襟,美好地轉了一個身,道:“現在更舒服了。”
她似乎根本就不將沈勝衣放在眼內。
傅青竹卻是如臨大敵似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沈勝衣。
於媚接又道:“就是非進去幽冥不可,我也是穿着這種衣裳的好!”
她又轉了一個身。
這一次她的身子竟然嗤嗤作響。
其實並不是她的身子作響,是暗器。
嗤嗤嗤的三枚暗器在她轉身的剎那,從她的手中飛出,飛射沈勝衣。
是三支飛鏢!藍汪汪的淬毒飛鏢!她的暗器手法居然也不錯。
而且她還懂得出其不意地偷襲。
幸好這種偷襲沈勝衣已不是第一次遇上。
他目光敏銳,左手劍更加迅速!劍光只一閃,錚錚錚三聲,那三支飛鏢便給他的劍擊下。
於媚拍手道:“果然是名不虛傳。”
沈勝衣淡應道:“你的暗器功夫比起龍夫人可差得遠了。”
於媚道:“我的暗器如果有西門碧那麼厲害,又何須裝神弄鬼?”
沈勝衣道:“你所以裝神弄鬼,難道就為了龍夫人的緣故?”
於媚道:“可以這樣說。”
她的手腰間一搭一揮,手中就多了一支軟劍!“嗡”一聲她將軟劍抖得筆直。
沈勝衣道:“現在就動手?”
於媚道:“還等什麼?”
沈勝衣道:“最低限度也等你們將事情說清楚。”
於媚道:“清楚不清楚又有何關係,不成說清楚,你就會放過我們。”
沈勝衣淡笑道:“就算說清楚,對你們也沒有任何損失,不會費多少唇舌。”
於媚道:“這已經是一種損失了。”
沈勝衣道:“不過你們最低限度也可藉此暫時鬆弛一下緊張的神經,這未嘗不是一種收穫。”
於媚道:“哦?”
沈勝衣隨即一擺手,道:“大家暫且化敵為友,坐下來談談如何?”
他第一個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來。
於媚傅青竹互望了一眼,終於在旁邊椅子坐下。
沈勝衣等他坐好就問道:“這件事到底是怎樣的?”
傅青竹道:“兩件事,你到底先問哪一件?”
沈勝衣道:“龍莊主失蹤這件事。”
傅青竹道:“這發生在三年之前。”
沈勝衣道:“三年之前出現在莊院的無面法師到底是人還是幽靈?”
傅青竹道:“人!”
沈勝衣道:“什麼人?”
傅青竹道:“本來是一個鏢頭。”
沈勝衣道:“叫什麼名字?”
傅青竹道:“不知道。”
沈勝衣道:“你知道什麼?”
傅青竹道:“只知道十多年之前他因為一時貪心,監守自盜,盜出了一批價值連城的珠寶,那批珠寶卻是屬於幾個大盜所有。”
沈勝衣道:“原因只怕是賊贓了。”
傅青竹道:“正是,那幾個大盜因為被官府追緝得太緊,所以才假扮珠寶客商,將那批珠寶交給他的鏢局,利用他運送出去。”
沈勝衣道:“他盜去了那批珠寶,那幾個大盜當然不肯放過他。”
傅青竹道:“當然,他們一知道這件事,非獨晝夜燒去他的鏢局,而且明查暗訪,找出他預先藏起來的父母殺掉。到他知道開罪的是幾個心狠手辣的大盜的時候,已經後悔莫及了!”
沈勝衣道:“那幾個大盜並沒有就此罷休?”
傅青竹道:“沒有,他們繼續明查暗訪,一定要殺掉他,取回那些珠寶才肯罷休!”
沈勝衣道:“他當然也知道。”
傅青竹頷首,道:“是以他開始逃亡,幾個月之後,他逃到這裏,當時這幢莊院方開始建築,他躲在這幢莊院一夜,因為帶着那批珠寶不方便,同時恐怕有一日落在那幾個大盜的手中,那批珠寶亦會被拿回,就將那批珠寶埋在這個未建好的莊院內。”
沈勝衣道:“之後他又繼續逃亡?”
傅青竹道:“不單止逃亡,而且找機會報復——他本來是一個孝順的兒子。”
沈勝衣道:“他成功了。”
傅青竹點頭道:“三年前,他終於將那幾個大盜一一擊殺,這才回來發掘那批珠寶,”
沈勝衣道:“那麼辛苦得來的珠寶,他當然不甘心放棄。”
傅青竹道:“可是他回來一打聽,卻發覺莊院已換了主人。”
他輕咳一聲,接下去:“經過十年的逃亡,追擊,他已經變得很小心,並沒有立即偷入來發掘,卻先去調查這個莊院的新主人的底細。”
沈勝衣道:“的確夠小心。”
傅青竹道:“他甚至結識了龍立,用酒將龍立灌醉來探問。”
沈勝衣道:“結果他知道了。”
傅青竹點頭,道:“所以他不敢偷進來。”
沈勝衣忍不住問道:“你們其實是什麼人?”
傅青竹道:“也是大盜,不過並非在陸上橫行。”
沈勝衣道:“在海上?”
傅青竹道:“不錯!”
龍婉兒一旁即時輕叱道:“胡說,我爹是正當商人,怎會是海盜?”
傅青竹道:“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問龍立,或者西門鶴,他們都可以給你一個明白。”
龍婉兒沉默了下去。
沈勝衣道:“什麼原因使你們走到陸上來?”
傅青竹道:“一個女人。”
沈勝衣道:“哦?”
傅青竹道:“也就是西門碧。”
沈勝衣道:“她本來是不是海盜?”
傅青竹道:“不是。”
沈勝衣追問道:“那是什麼來歷?”
傅青竹道:“她是一個西洋商人的女兒。”
他的目光一下遠了,思想也回到了那二十多年之前,沉聲接道:“那一年我們在海上劫下了一艘西洋商船,西門碧也就在那艘船上,她與龍棲雲一見如故,竟就因為她,龍棲雲打消了焚船的念頭,甚至停止了殺戮!”
他嘆了一口氣,又道:“外國女人的思想也實在費解,西門碧非獨沒有責怪他,嫌棄他,而且在他離船的時候,與她的兄長自動隨他離開。”
沈勝衣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緣份。”
傅青竹道:“也許。”
他一頓接道:“那之後不久,他們就結成夫婦,在他們結成夫婦之後,龍棲雲簡直變了一個人,不久甚至就洗手不幹,蛇無頭不行,我們一夥就因此散了。”
沈勝衣點頭道:“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傅青竹道:“我與司馬軒本來只是他的手下,當時因為沒有主意,索性就跟着他夫婦上岸,他大概還瞧得起我們兩個,也就索性與我們結拜為兄弟。”
沈勝衣道:“你們原來並不是在海上橫行的時候就已是結拜兄弟。”
傅青竹接道:“卻也沒有多久,西門碧便病發半身不遂,龍棲雲痛心極了,帶着她走遍天下,訪遍名醫。”
沈勝衣輕喟道:“這個人也可謂多情了。”
傅青竹也承認,點頭道:“但結果都無濟於事,最後他惟有寄望司馬不群。”
沈勝衣道:“當時你們來到這裏?”
傅青竹點頭,說道:“正遇上那個林姓官員的後人出賣這幢庄脘,龍棲雲一看合意,便將之買了下來,這是三年前的事情。”
沈勝衣道:“當時你們並沒有發覺這個莊院之內埋藏着那批珠寶?”
傅青竹道:“並沒有,那個林姓官員的後人也沒有發現,否則,他們又何須賣屋子?”
沈勝衣道:“無面法師知道了你們的底細,自然更加不敢妄動的了。”
傅青竹道:“可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罷休。”
沈勝衣道:“這個不難想像。”
傅青竹道:“他費盡了心思,終於想出了兩個計劃。”
沈勝衣道:“兩個怎樣的計劃?”
傅青竹道:“一是裝神弄鬼,希望藉此恐嚇我們遷出這幢莊院,其次就是個別擊殺,待殺盡我們之後才進來發掘那批珠寶。”
沈勝衣道:“這個人,原來也心狠手辣。”
傅青竹道:“他雙管齊下,兩個計劃同時展開!”
沈勝衣道:“如何展開?”
傅青竹道:“首先他以無面法師的形象在龍棲雲面前出現;預言鬼血的降臨,可是龍棲雲完全不為所動。”
沈勝衣道:“他能夠縱橫海上,膽子當然不小。”
傅青竹道:“而且還懷疑是昔年仇敵找到來,一意要將他拿下。”
沈勝衣道:“無面法師既然不敢與他衝突,就只有逃走?”
傅青竹道:“他的逃走是他個別擊殺的計劃的開始!”
沈勝衣道:“然則他是故意引龍棲雲追下去的了?”
傅青竹道:“他將龍棲雲引到城外荒郊的一間古寺,在那間古寺之中,已經佈置了陷阱,龍棲雲一人陷阱,終於死在他的手下。”
沈勝衣道:“十年磨練,他的確已變成一個厲害的殺手!”
傅青竹道:“可是他亦被龍棲雲臨死之前的反擊重創!”
他冷然一笑,道:“他傷得實在太重,根本不能再離開那間古寺,遇上我,也就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沈勝衣道:“他怎會遇上你?”
傅青竹道:“我們夫婦是因為追尋龍棲雲的下落,無意中找到那裏。”
沈勝衣道:“於是你們就從他的口中迫出了藏寶的秘密。”
傅青竹道:“你這一個‘迫’字用得很好。”
沈勝衣道:“相信你一定給他吃了不少苦頭。”
傅青竹道:“事實不少,所以他只有說出來。”
沈勝衣道:“想不到,你還有這種本頷。”
傅青竹道:“只可惜他死也不肯說出那批寶藏在什麼地方。”
沈勝衣道:“結果你生氣起來,索性就置他於死地。”
傅青竹道:“他是自己死的。”
沈勝衣道:“自殺?”
傅青竹道:“他又怎會甘心自殺?”
沈勝衣道:“那大概是你下手太重,他受不住死去的了。”
傅青竹道:“正是。”
沈勝衣道:“之後你又如何?”
傅青竹說道:“我剝下了龍棲雲的麵皮!”
龍婉兒嘶聲叫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傅青竹道:“因為我想到也許有一天需要用到他的麵皮來嚇人。”
龍婉兒悲嘶一聲,就想撲過去,卻被沈勝衣將她按下。
沈勝衣接道:“你當然不會錯過無面法師的面具。”
傅青竹目光落向碎裂在地上的面具,道:“這個面具我保存了三年,誰知道利用的價值也就是這許多。”
沈勝衣道:“然後你就將他們兩人的屍體收藏起來?”
傅青竹點頭道:“非要收藏起來不可,我給他們在地上挖了一個坑,最少有一丈深。”
沈勝衣說道:“這就是龍棲雲失蹤之謎?”
傅青竹道:“不錯。”
沈勝生-頷首,道:“現在應該說說鬼血的出現這件事了。”
傅青竹道:“這也是必須由三年之前說起。”
沈勝衣道:“請說。”
傅青竹道:“我們夫婦回到莊院之後,就開始找尋那批珠寶埋藏的地方。”
於媚道:“這一找差不多就找了三年,我們遍找各個角落,用盡了所有的方法,可是始終一點線索也沒有。”
傅青竹也一聲嘆息,道:“這幢莊院也實在太大了。”
沈勝衣道:“難怪這三年以來你一直反對出賣這幢莊院。”
傅青竹道:“不反對怎成?”
沈勝衣道:“結果找到了沒有?”
傅青竹道:“找到了。”
沈勝衣道:“怎樣找到的?”
傅青竹道:“這實在很意外,一個多月前的傍晚,我循例進去西門碧的房間探問,無意中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沈勝衣道:“哦?”
傅青竹道:“我看見了一雙蜘蛛,從牆角爬出,一直爬向西門碧床下。”
沈勝衣道:“這有什麼奇怪?”
傅青竹道:“那雙蜘蛛一爬到西門碧床下就停止前進,非常突然的停止。”
沈勝衣道:“哦?”
傅青竹道:“它跟着倒爬回去,蜘蛛本來是喜歡黑暗的地方,為什麼會這樣?我看見奇怪,偷偷用腳將那雙蜘蛛掃入床下。”
沈勝衣道:“怎樣?”
傅青竹道:“那雙蜘蛛立時顯露出非常痛苦的樣子,翻轉了肚了,不停在掙扎,之後就瘋了也似的周圍亂竄。”
沈勝衣道:“這與那批珠寶,有何關係?”
傅青竹道:“那個無面法師曾經透露那批珠寶之中有一顆辟毒珠!”
沈勝衣目光一轉,道:“這看來,那批珍寶只怕就是埋藏在這張床底下的泥土裏面。”
傅青竹眼瞳之中露出了貪婪的神色,道:“錯不了。”
沈勝衣道:“你於是有何打算?”
傅青竹道:“自然是想辦法如何將那批珠寶挖出來。”
沈勝衣道:“你想出了什麼辦法?”
傅青竹道:“實踐無面法師的預言。”
沈勝衣道:“鬼血於是出現了?”
傅青竹點頭。
沈勝衣道:“你既然曾經做海盜,相信多少都懂得跌打刀傷。”
傅青竹道:“而且下過一番苦功,所以能夠弄出那種鬼血。”
沈勝衣道:“司馬不群雖然博覽醫書,精研藥物,並未涉獵跌打方面,所以你並不擔心他看出來。”
傅青竹道:“我卻知你精於此道。”
沈勝衣道:“所以龍婉兒去找我到來時,你非獨不予阻止,而且非常贊成。”
傅青竹道:“因為你一來,一定看得出所謂鬼血其實是什麼東西,一定會懷疑到司馬不群。”
沈勝衣道:“因為這裏表面上只有他一個人精研藥物,懂得製造這種鬼血。”
傅青竹道:“況且我還將製造鬼血的藥物移放到他住的地方。”
沈勝衣道:“再加上那頂竹笠,還有在葯煲中下毒這件事影響,我必定將他送去衙門,如此你再將龍婉兒佈置成不堪刺激,懸樑自盡或拔劍自刎的樣子,就非獨那批珠寶,連這莊院也是你們的了。”
傅青竹道:“我的確喜歡這莊院。”
沈勝衣道:“好狠!”
傅青竹道:“我本來只想裝神弄鬼,恐嚇他們暫時遷出,讓我們夫婦可以得到那批珠寶。”
沈勝衣道:“你卻嚇不倒他們,所以在龍婉兒找我到來之後,安排了這個毒計。”
傅青竹道:“可惜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沈勝衣道:“你這個辦法本來就不是一個好辦法。”
傅青竹道:“不是你,我已成功。”
沈勝衣道:“我很奇怪。”
傅青竹道:“奇怪什麼?”
沈勝衣道:“只要你殺死西門碧,這件事其實就可以迎刃而解,反正你都要殺她,何必弄出這麼多事情?”
傅青竹道:“你見識過西門碧的暗器的了。”
沈勝衣點頭。
傅青竹道:“你以為我們夫婦能夠抵擋得住她的暗器?”
沈勝衣忽然問道:“她這一身暗器本領哪裏來的?”
傅青竹道:“來自龍棲雲的悉心教導,最主要卻還是她天生一對利眼,一雙巧手!”他由衷贊道:“她天生就是練暗器的奇才。”
沈勝衣也自點頭承認。
傅青竹微喟接道:“她的一雙耳朵也是很厲害,所以我在灑‘鬼血’的時候,也不敢太接近她的房間。”
沈勝衣道:“難怪在她的房門之外,一些鬼血也沒有。”
傅青竹道:“好像這樣的一個人,我實在不敢在她面前冒險下手。”
沈勝衣道:“原來你也是一個鬼。”
傅青竹一怔,道:“鬼?”
沈勝衣道:“不錯,膽小鬼!”
傅青竹苦笑道:“如果我不是膽小鬼,又怎會寄人籬下。”
沈勝衣道:“其實那也沒有什麼困難,你現在不是很容易就將她毒殺?”
傅青竹道:“這是一種幸運。”
沈勝衣道:“幸運?”
傅青竹道:“你也知道的了,司馬不群在送葯之前很多時候都會先試一下,春梅更就是一個很忠心的侍女,我下毒的機會並不多,再講,這個下毒的辦法我也是近日才想出來。”
沈勝衣道:“你什麼時候下的毒?”
傅青竹道:“晚飯之前。”
沈勝衣道:“你懂得把握機會,也懂得把握時間,幾乎就可以達到目的了。”
“幾乎?”傅青竹苦笑。
他忽然問道:“鐵膽張並不是真的準備買這個莊院開賭場。”
沈勝衣道:“不是。”
傅青竹道:“是你教沈蒼那麼說?”
沈勝衣頷首道:“我叫他隨便找一個人,他認為鐵膽張最好。”
傅青竹道:“這件事你早巳告訴了龍婉兒。”
沈勝衣道:“你以為她真的想賣掉這幢莊院?”
傅青竹道:“也是你叫她一個人留在這個房間?”
沈勝衣道:“也是。”
傅青竹道:“為什麼你有此一着?”
沈勝衣道:“我始終都認為所有事情的發生完全是因為有人要得到這幢莊院,這個人大有可能是住在這莊院的人。”
他頓接道:“這個人為什麼千方百計要得到這幢莊院?必然是因為這幢莊院之內隱藏着某些秘密。”
傅青竹沒有插口。
沈勝衣接道:“莊院這麼大,秘密到底隱藏在什麼地方,我本來茫無頭緒,但到西門碧被毒殺我就知道必然在這個房間之內,因為除非西門碧是一種障礙,否則她沒有理由被毒殺,而西門碧半身不遂,在這個房間卧着,她真的成為障礙也只是這個房間的障礙,所以我吩咐她今夜無論如何都要留在這個房間之內。”
傅青竹道:“你何以知道今夜我們會出現?”
沈勝衣道:“沈蒼既然約定了婉兒明天帶鐵膽張到來接洽,萬一買賣談妥了,明天這個地方會變成怎樣實在難以想像,隱藏在莊院之內的真犯無論目的在整幢莊院抑或只是這個房間,今夜他都要到來結果婉兒,才能夠保證事情平安無失!”
傅青竹道:“你布下這個圈套是迫使我們在今夜現身。”
沈勝衣道:“正是。”
傅青竹道:“你吩咐了沈蒼立即就溜回來,找機會偷入來這個房間,隱藏在承塵上,等候我們的自投羅網!”
沈勝衣道:“你們果然自投羅網。”
傅青竹道:“有一件事情,我仍然不明。”
沈勝衣道:“請說。”
傅青竹道:“你一直懷疑司馬不群,後來何以又改變初衷?”
沈勝衣道:“兩個原因。”
傅青竹道:“第一個是什麼?”
沈勝衣道:“證據太充分太明顯。”
傅青竹道:“哦?”
沈勝衣道:“他能夠做出這種事,必然是一個聰明人,一個聰明人又怎會留下這麼多破綻?”
傅青竹道:“第二個原因又是什麼?”
沈勝衣道:“缺乏動機!”
傅青竹道:“動機?”
沈勝衣道:“他沒有殺人的動機。”
傅青竹道:“最低限度還有一個。”
沈勝衣道:“鬼迷住了心竅?”
傅青竹道:“正是。”
沈勝衣道:“有件事你必須知道!”
傅青竹道:“什麼事情?”
沈勝衣道:“我絕不相信有所謂幽靈,因為我從來沒有到過幽冥,也從來沒有見過幽靈!”
傅青竹無言。
沈勝衣也沒有再說什麼。
良久。
傅青竹忽然嘆了一口氣:“我這個計劃相信你也不會否認非常周密。”
沈勝衣點頭。
傅青竹接道:“如果說我有做錯,只做錯了一件事。”
沈勝衣道:“哦!”
傅青竹道:“我該阻止婉兒找你!”
沈勝衣淡笑。
傅青竹接問道:“你準備將我們夫婦怎樣?”
沈勝衣道:“送交官府。”
傅青竹說道:“如果我們不答應又如何?”
沈勝衣道:“這隻好得罪了。”
傅青竹冷然一笑,側顧於媚道:“娘子,看來我們今日不拚命是不成的了。”
於媚頷首道:“殺人償命,入到衙門也一樣死路一條,既然如此,的確不如在這裏拼掉了。”
傅青竹道:“可是這個人的武功實在非同小可。”
於媚道:“就算打他不過,要逃走大概還不成問題。”
傅青竹道:“不錯!”
他緩緩從衣衫內取出了那個鐵算盤站起來。
於媚同時站起了身子,道:“前後夾攻似乎比較好。”
傅青竹道:“可是,他並不在我們中間。”
沈勝衣笑道:“要我在你們中間也很容易。”
傅青竹道:“如何容易?”
沈勝衣道:“你們前後散開,我走到中間來就是了。”
他連隨舉步上前。
傅青竹於媚連忙前後散開。
於媚笑笑道:“這個人的腦袋莫非有毛病?”
傅青竹道:“就算真的有毛病,你可以治好他。”
於媚道:“如何治?”
傅青竹道:“你一劍將他的腦袋砍下來,什麼毛病都可以治好的了。”
於媚道:“這實在是一個好辦法。”
她右手一振,軟劍“嗡”地的又抖得筆直地一劍迎頭掃過去。
沈勝衣左手一劍架開。
傅青竹沒有配合於媚的行動同時攻擊沉勝衣,他左手握着鐵算盤,右手腰側一摸,就多了一樣奇怪的東西,他拿着這樣東西指向沈勝衣!火槍!
沈勝衣一眼弊見,心頭一凜。
龍婉兒那邊也看見了,她一聲驚呼還未出口,沈勝衣的身子已經凌空颼地急拔了起來。
因為他已經看見傅青竹扣着火槍機括的那隻食指猛一勾!
他並沒有忘記西門碧的教訓。
“砰”一聲暴響,即時擊破黑夜的靜寂。
沈勝衣那剎那隻覺得靴底一熱,也就在剎那間,於媚一聲慘叫!
沈勝衣及時拔起身子閃開,那一槍便射在她的胸膛上,一朵血花從她的胸膛濺開,迅速地濺開!
她整個身子猛地一震,踉蹌着摔倒地上!
傅青竹呆在當場!他吃驚未已,沈勝衣已凌空向他撲下來!
人未到,劍已到!傅青竹怪叫一聲,右手棄槍,鐵算盤左手交右手,叮噹一聲,硬擋一劍,一個身子連隨向於媚倒退過去!
沈勝衣身形一折落地,落地又標前!
傅青竹即時又一聲怪叫,右手猛一震,鐵算盤突然裂開,鐵打的算珠飛蝗般激射沈勝衣!這個鐵算盤原來還是暗器。
沈勝衣手急眼快,一劍化千鋒!
錚錚之聲不絕於耳,所有算珠竟全都被他的劍擊下。
他的去勢並沒有因此停止。
但突然停止!傅青竹擊出算珠,人已在於媚身旁,他突然一腳將於媚踢起來,猛向沈勝衣撞去。
沈勝衣那一劍幾乎就刺入於媚身上。
他總算即時收住了劍勢,右手連隨接住了於媚的身子,就勢一送,將於媚送到旁邊的一張椅子之上。
那眨眼之間,發覺於媚已經是一個死人!——好厲害的火槍。
他心頭又是一凜。
傅青竹也就趁這個機會一個箭步竄到窗前,左手掌擊,震碎一扇窗戶,人緊跟着穿窗而出。
幾乎同時,沈勝衣人又已凌空。
凌空箭一樣射向旁邊的另一扇窗戶。
他連人帶劍撞在那扇窗戶之上。
“嘩啦”的一聲,整扇窗戶被他撞碎,四下激飛!他人劍從中穿出。
傅青竹身形方穿出院子,瀉落地上,沈勝衣已凌空追擊而至。
好迅速的身形,好迅速的劍。
傅青竹耳聽窗戶碎裂聲,利劍破空聲,魂飛魄散!他倉惶回頭,一回頭就看見一道劍光迎面飛來。
驚呼未絕,劍光已飛入了他的咽喉。
龍婉兒追出院子的時候,沈勝衣的劍已入鞘,傅青竹已橫屍地上。
她怔在當場。
沈勝衣冷眼向天,道:“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人!”
龍婉兒點頭道:“他對妻子的確太過分了!”
沈勝衣道:“這種人即使送入衙門,只怕也不會便宜別人,不難揭發令尊底細,這一來,你與司馬不群可就麻煩了。”
龍婉兒道:“因為我們的父親都曾是海盜?”
沈勝衣點頭,道:“不過事情到這個地步,簡單得多了。你們只須將這件事情當做謀財害命呈報就是。”
龍婉兒道:“我們……”
沈勝衣道:“上一輩全都死了,何必再理會那些事情?你們父母生前所以從來不跟你們提他們的過去,相信也是這個原因。”
龍婉兒道:“那批珠寶是否交給官府處理?”
沈勝衣點頭道:“這件事我也會跟沈蒼說一說。”
龍婉兒道:“沈蒼現在是不是在衙門中?”
沈勝衣道:“你心裏問的是沈蒼還是你表哥?”
龍婉兒臉一紅低聲道:“我表哥。”
沈勝衣笑道:“你表哥跟沈蒼現在大概已經在大門外等候。”
龍婉兒奇怪道:“怎會?”
沈勝衣道:“不相信何不隨我出門去一看?”
他舉起腳步。
龍婉兒亦步亦趨。
沈蒼司馬不群果然等候在大門外。
一見沈勝衣龍婉兒出來,他們連忙迎上去。
沈蒼立即問道:“事情是否全都解決了?”
沈勝衣點頭。
他回顧龍婉兒,笑道:“我有沒有騙你?”
龍婉兒的臉更紅了。
沈勝衣轉顧司馬不群。
司馬不群連隨一揖。
沈勝衣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揮手道:“不要多謝我,這件事,我歉疚猶恐不及。”
龍婉兒說道:“你還是記着我娘的被殺?”
沈勝衣道:“令堂的被殺事實是由於我的失策。”
他再對司馬不群道:“好好地對待婉兒,她只剩一個人的了。”
司馬不群道:“我一定會好好地對待她。”
沈勝衣淡笑道:“這一次我真的要告辭了。”
他真的舉步走下石階。
沈蒼慌忙追前,問道:“事情到底是怎樣的?真兇到底是哪一個?還有……”
沈勝衣截口道:“由這裏到衙門有多遠路?”
沈蒼道:“半盞茶時候必到。”
沈勝衣道:“走慢一些,在到衙門之前,我應該可以給你說一個明白。”
沈蒼連連點頭。
沈勝衣放慢了腳步,開始他的說話。
雨仍然在下。
夜雨瀟瀟。
更鼓聲傳來,已經是四更。
距離黎明仍然有一段時候,現在這個時候幽靈是必猶在人間徘徊。
鬼血!幽冥!幽靈!沈蒼聽着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張目四顧。這個時候本來就不是談論幽靈這種東西的時候。
只是,真的有所謂幽冥?真的有所謂幽靈?這個問題相信還沒有人能夠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