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鐵牢固虎 色誘英雄
倪森聽了這話,臉上倏忽變色,雙目精光暴射,怔怔凝視廉潔,竟許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顯然他早巳知道這件事,只是未料到會被康浩當面揭發,用作控復仇會主的口實。
復仇會主既有真偽之分,也就等於證明其中至少有一個偽扮風鈴魔劍楊君達,這事未澄清以前,康浩“叛師”之罪,自然無法成立,此事若傳揚出去,甚至復仇會弟子,也將群情猜疑,激起變亂。
獸神倪森沉吟未語,旁邊的師父,卻低聲說道:“總堂主,此事關係重大,只怕……”
康浩也冷哂道:“在下早知道你們沒有公正無私的法條,所謂刑堂,那隻不過少數人壓制多數人的工具而已……”
倪森面色連變,突然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本堂受理此項指控,人犯康浩一名暫陽收押,聽候調查。”
那師爺囁嚅的說道:“可是,這份筆錄……”
獸神倪森沉聲道:“一切照實記錄,不得有一字增刪。”說完,拂袖而起。
康浩大聲嚷叫道:“你既然受理指控,就不該將我再當犯人收押才對,喂!喂喂……”
倪森充耳不聞,逕自轉出屏風之後去了。
兩名挎刀大漢舉步走了過來,一左一右挾住康浩兩條腦膊,冷冷道:“別叫了,這已經是天大造化,還不乖乖的走。”
康浩道:“到哪裏去?”
兩名挎刀大漢陰笑道:“你是貴客,自然是接待貴客的賓館,走吧!”
口口口
所謂“賓館”,位於谷底一座峭壁之下,鑿石為室,外加鐵柵,除了鐵鐐鐵銬巨鎖,並有“專人”負責“接待”。
大約因為康浩已經失去內力,總算特別優待,未加鐐銬,但那不足五尺見方的囚室,陰暗,潮濕,白天蟲蛇亂竄,夜裏蚊蚋成群,屋角一堆充作卧床的稻草,濕淋淋就你從水裏撈出來的,不僅已經霉爛,更有一股濃重的臭味,觸鼻翻胃,令人作嘔。
康浩對這些尚能忍受,唯有身上的劍傷和鞭痕,因無藥物敷治,已經漸漸開始潰爛化膿,卻是一件使人擔憂的事。同進,他更惦念着湘琴,不知她是否已被送到谷內?是否也在這暗無天日的石牢之中。
從進入石牢開始,他就特別留意附近有多少間牢房?囚禁着多少人?以便探聽有無湘琴在內,結果卻大失所望,據他所見的六七間牢房,裏面都悄悄沒有一聲聲音,好像除他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囚犯了當然,峭壁下的雨道曲折深遠,估計牢房絕不止六七間,但整個山腹內,只聽到看守者巡行時的腳步聲,此外便是一片死寂。
可是,每天午晚兩餐,那名送牢飯的禿頭小廝從石牢大門走進來,食盒中卻總是兩份飯食,禿頭小廝每天準時而至,先將一份飯食由鐵柵縫塞給康浩,然後提着另一份飯食向用道內走去,再出來的時候,食盒業已空了,這無異說明石牢中還有另一名囚犯,只是康浩未曾看見而已。
那位同難者是誰?會不會是湘琴?他為什麼被囚禁在牢中?為什麼默默無聲……這些,都引起了康浩無限的好奇和猜測。
這一天中午,他實在忍耐不住了,趁那禿頭小廝未收取食盒的時候,便含笑搭訕道:“姓陳。”
康浩又問:“牢中的飯菜,都是陳老弟負責烹制的么?”
禿頭小廝“嗯”了一聲,低頭收拾好食盒,便欲離去。
康浩故意長嘆一口氣,道:“啊!那就難怪了”
禿頭小廝才待要走,聽了這句有頭無尾的話,不禁停步問道:“難怪什麼?這是牢飯,又不是待客的酒席,莫非你還嫌咱做的不好吃?”
康浩忙道:“不不不!陳老弟你剛好猜錯了,我的意思是說,這牢飯雖說簡陋,調製卻精美可口,錯非陳老弟這等烹好好手,其他人確做不出如此美味來。”
那禿頭小廝臉色稍弄,仍有些不敢相信,說道:“你這是真心話?或是故意損咱的?”
康浩發誓道:“若有半句偽話,讓我舌頭上長個大療瘡。說真心話,我這人平生最好吃,曾經立志要嘗遍天下美味,但世上珍餚雖多,那都不外雞鴨魚肉,山珍海味,縱然好吃,並非烹調上的工夫,只有陳老弟這一碟椒鹽空心菜,既非奇珍異物,又不需多少佐料,竟然調製得香、脆、鮮三美俱備,人口清爽,不含油膩,這才是世上難得一嘗的佳肴,天下最了不起的烹調功夫。”
他說得口沫橫飛,那禿頭小廝聽得半信半疑,傻呵呵露齒一笑,道:“想不到你對吃倒挺內行?”
康浩仰面道:“我走遍天下,吃遍天下,坐牢被囚也有七八次了,只說世上的牢飯囚糧最難下咽,不料竟在此地嘗到了如此美味,唉!早知這兒有佳肴可享,我實在應該早些來,何至於等到現在!”
那禿頭小廝嘻嘻笑道:“只要你喜歡吃,這容易得很,你安心在牢裏多住些日子,咱們一定讓你吃個夠。”
說完,笑着點點頭,提了空食盒飛步而去。
康浩費了許多口舌,原想套問他幾句話,不料禿頭小廝竟興沖沖走了,一時攔阻不及,只得暗自可惜,眼睜睜望着那禿頭一聳一聳,消失在石牢大門外。
孰料晚飯時,禿頭小廝卻比平時提早約莫半個時辰就送飯來了,而且,還特意在康浩食盒中,加了雙份“鹽水煮空心萊”,興高采烈的道:“康少俠,你快嘗嘗,今晚的菜一定比中午更好吃,咱替你多放了半匙鹽呢。”
康浩舉着吃了一回,險些連中午的全吐出來,卻硬着頭皮贊道:“好!果然比中午的更鮮了。”
禿頭小廝得意的笑道:“你慢慢吃吧!咱先給后牢那傢伙送飯去,回頭咱們再聊。”
康浩口裏應着,只等那禿頭小廝-走,急忙將一大盆“鹽水空心菜”傾人稻草堆里,然後坐在鐵柵門邊,裝作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
不多一會,禿頭小廝果然提着空食盒回來,一見康浩盆中已空,不由驚喜莫名問道:“這麼快就吃光了?”
康浩說道:“人生難得,一嘗的好菜,豈有讓這留着,我恨不能連盆干都吃下去哩!”
禿頭小廝也在鐵梵外坐了下來,道:“可恨廚房裏那些大師父,自以為會辦幾桌酒席,便神氣得什麼似的,總嫌咱笨手笨腳不會做菜,其實,那批傢伙全是土驢,只能燒些雞鴨魚肉,哪能做得出什麼好菜!”
康浩接口道:“對極了,俗話說,家貧出孝子,亂世識忠好。做菜也是同樣的道理,原要在粗菜園蔬之上,才能顯出烹飪的本領。”話題-轉,又道:“后牢那位老人家,難中得享回福,想必他也曾誇讚過陳兄弟的好手藝吧?”
那禿頭小廝在笑,聽了這話,忽然笑容一斂,憤憤說道:“別提他了,那老傢伙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他懂個屁。,’康浩故作訝詫道:“為什麼?難道他還嫌菜不夠好嗎?’’禿頭小廝道:“可不是,咱們好心問他滋味如何,那混蛋的話,真氣人氣死。”
康浩問道:“他怎麼說?”
禿頭小廝道:“哼!那老混蛋批評咱的萊是‘色似煮爛草,味同嚼咸蠟’!”
康浩幾乎忍俊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大約他年紀太老了,胃口自然也差了些。”
禿頭小廝道:“老?他早就該死了,如果不是咱們總堂主顧念舊誼,他還能活到今天?”
康浩訝然道:“原來了是倪總堂主的朋友?”
禿頭小廝道:“不僅是朋友,而且是同門師”
剛說到這裏,用道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名佩劍武士大步走了過來,喝道:“陳禿子,你在胡說什麼?”
禿頭小廝連忙站起身子,陪笑道:“沒有什麼,咱眼這位康少俠聊到做菜調味的方法。”
佩劍武士叱道:“你只送飯,誰叫你跟犯人說閑話的,快些收拾盒出去,不許在這裏扯蛋。”
禿頭小廝不敢違抗,只得默默收起食盆,在那武士監視之下快快而去。
這-夜,康浩整夜都在驚疑之中度過,心潮洶湧,難以成眠。那禿頭小廝的話,雖然只說了一半,由“同門”二字,已不難猜出牢后老人的身份。
獸神倪森出身在“黑谷”,當年“同門”之中,只有四凶和一名師妹田娥,如今“火神”已死,田娥雖在人間,已被“搜魂”所制,現與“奪命雙環”同在保定府調治中;“毒神”苗廷秀投效了復仇會,只剩下一個“蛇神”董明嵩下落不明,莫非后牢中那老人,就是當年的“蛇神”董明嵩么?
如果是,他又怎麼會被倪森囚禁在石牢裏?
如果不是,倪森的“同門”之中,還有什麼人呢?
這些疑點,康浩整整想了一夜仍未猜透,好奇之心越發濃重,總想尋個機會,設法見見后牢那位不知名的難友究竟是誰?
康浩一夜未眠,直到黎明時分,才倚坐在石牢壁角抱頭瞳睡,誰知剛睡熟沒多久,鐵柵“嘩啦”一聲被拉開,兩名挎刀大漢並肩走了進來,用腳踢了踢他的腿彎,大聲叫道:“起來!起來!”
康浩揉揉惺松睡眼,懶洋洋問道:“幹什麼?”
其中一名大漢道:“副會主傳見,快起來!”
副會主?那不就是冉肖蓮嗎?康浩想起蘭封城外,冉肖蓮不惜冒險放自己脫身的往事,心裏一陣欣喜,急忙長身而起,跟隨兩名挎刀大漢走出石牢。
才出石牢大門,迎面就看見小桃和小紅候在峭壁下。
小紅望見康浩,疾步迎了過來,無限關切的說道:“康少俠,委屈你了……”話沒說宛,眼眶已經泛起潮紅。
康浩微微一笑道:“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未為座上客,先作階下囚’。”
小紅輕聲道:“副會主不在谷中,直到昨天深夜才回來,所以……”
小桃忽然截口道:“好啦!好啦!才三兩天沒見到,就作出這種相思刻骨的模樣子,副會主立等進見,快些走吧!”
康浩只覺小桃自從求歡被拒之後,態度突然變得出奇的冷漠,不禁詫異的望望她一小桃假作沒有看見,一揚頭,當先領路朝前谷走去。
這座山谷形如葫蘆,四周峭壁插天,圍成一前一後兩個狹長形的盆地,前谷較小,乃是復仇會總堂所在;后谷佔地甚大,又分為內外兩進,外面是一座大花園,園中亭台樓閣俱備,綠草成茵,花木扶疏,當作會中首腦人物的居所;最裏面則亂石嗟峨,闢為囚人牢房。
那些橫亘在花園和石牢之間的亂石堆,大約有一百多個,半系大成,半為人工,石間徑道紛歧,竟是一座隱含着奇門八卦的石陣。
這石陣,不用說準是獸神倪森的得意佈置了。
兩名押解康浩的挎刀大漢,只到石陣邊緣便停了步,小桃取出一方布中,仍將康浩兩眼蒙住,小紅則走到陣門旁一支木架前面,用一柄小錘,向架上金鐘敲了三下。
鐘聲未落,石陣中大步走出一外身着道袍的中年人,目注二女微-稽首,說道:“二位姑娘回來了么?”
小紅側身還禮道:“咱們奉副會主諭令,提解犯人人園審訊,頻請接引放行。”說著,將一枚銅牌雙手遞了過去。
那人向康浩打量一眼,點頭道:“隨我來。”
二女攙扶着康浩,嘲那道人進入石陣,說來也怪,在陣外分明正是紅日當空,萬里無雲,一人陣后,登時日隱光暗,遍體生寒,那一堆堆怪石倏然各自移動起來,耳旁但聞狂風呼嘯,石土飛揚,滿目混飩,恍惚置身崇山絕嶺之中,再也分辨不也方向和路徑。
那道人引着三人在陣中左彎右轉,足足走了頓炊之久,才穿出石陣,一剎時風息塵定,又恢復了旭日照耀的晴朗天氣。
道人交還了銅牌,稽首退示,小桃也替康浩解去了蒙眼布由,循花園小徑,來到一座水閣前。
小紅在旁細語叮嚀着道:“見了會主,千萬要謙和客氣一些,好漢不吃眼前虧,能不能脫離牢獄之災,那就看你自己-了。”
康浩點點頭,正想舉步跨進水閣,卻被小桃伸手攔住道:“慢着,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亂闖?”
康浩詫然抬頭問道:“姑娘的意思,是”
小桃冷冷說道:“你先站在這兒,由我傳報上去,候命晉謁。”
康浩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強忍怒火,退過一邊。
小紅看不過意,含笑說道:“姐姐,你就馬虎一點吧,康少俠和副會主,原是舊識……”
小桃臉色一沉道:“舊識又如何?他現在是囚犯身份,就得按規矩辦。”’小紅連忙點頭道:“好!好!就按規矩,請姐姐通報吧。”
那小桃哼了一聲,當先走進水閣,高聲道:“奉令提解囚犯康浩一名,現已押到,候命定奪。”
間中傳來冉舀蓮銀鈴般的聲音道:“叫他進來。”
小桃應聲傳呼道:“副會主有令,傳囚犯康浩人閣問話。”
康浩見她這般做作,分明是有意折辱,處處將自己當囚犯對待,不禁暗處嘆息道:“女人心,海底針,想不到她未逞情慾,竟一念成仇,將我恨得這般入骨。”
那水閣三面臨湖,俱有長窗,環繞窗檐植着十餘株垂柳,清風徐來,柳絲飄拂,別有着一番幽靜情調。
靠南面碧紗窗下,設着一張胡床,冉肖蓮穿着一身簇官宮裝,懶洋洋斜倚在床上,兩名侍女正跪在床前替她輕輕的捶着腿,另外兩名侍女,各執羽扇,緩緩替她扇涼,閣中除了盈室香風,靜悄悄不聞一絲聲響。
這時,冉肖蓮手中,正拿着一捲紙在披閱,康浩走進水閣,她頭也沒有抬起來。
康浩遠遠站住,拱一拱手,道:“冉姑娘”
小桃沉聲叱道:“要稱副會主。”
康浩充耳不聞,提高聲音又:“冉姑娘別來無恙!”
冉肖蓮目光仍然凝注在紙卷上,只隨便擺擺手,道:“看座。”
雖只簡短兩個字,已使小紅綻開了欣喜的笑靨,急忙取過一隻鼓凳,柔聲道:“康少俠請坐。”
康浩撩衣落座,心裏也暗暗高興,看來冉肖蓮雖已貴為副會主兼代姐妹堂主,總算還念舊誼,並未將自己視同囚犯,回想蘭封脫險經過,至今猶有餘悸,卻不知道冉肖蓮用什麼方法騙過復仇會主,非單沒有獲罪,反而躍登高位,成了一人之下眾人之上的副會主,這女人心智之高,確非常人能及。
正思忖間,冉肖蓮已放下了手中紙卷,緩緩抬起頭來,只見她雙瞳似水,不肌玉骨,比以前更見豐盈嫵媚。而已盡去往日的輕浮,顯得竟有幾分莊嚴肅穆。
冉肖蓮目光一轉,在康浩身上掃了一遍,忽然皺起眉頭,向小桃說道:“怎麼沒有替他先換一件衣服?”
小桃道:“他這身衣服是和苗長老動手時扯破的,牢中又未備囚衣,所以無可更換。”
冉肖蓮搖頭道:“你們大疏忽了,就這樣又破又臟像個叫花子似的,便將他領到水閣里來,豈不把這閣子也弄髒了么?快去房裏找找,有會主的舊衣服,取一件來讓他換一換。”
小紅急忙應了一聲“是”,匆匆出閣而去。康浩聽了這些話,頓時興起無限羞慚,他不知道冉肖蓮究竟是出於真的嫌厭?抑或出於憐憫?心裏卻產生一種被侮辱的感覺,但礙於彼此目前所處的地位和身份,又不便表露出不快之意來,只好緋紅滿面,垂首不語。
沒多久,小紅捧着一件藍色外衣興沖沖奔了回來,氣喘吁吁道:“康少俠,請到閣里來換衣服!”那件外衣是用等上蜀錦裁製,內襯螺絲,招疊得整整齊齊,雖非全新,卻也決不是“舊”衣。
康浩搖頭道:“多謝姑娘厚意,但這件衣服在下不能穿。”
小紅道:“為什麼?”
康浩道:“貴會會主嫁禍害死了在下恩師,彼此仇沉似海,在下寧可骯髒襤褸,也不願用他穿過的衣物。”
小紅一怔,道:“這……這是咱們副會主一番好意……”
康浩道:“古人不食嗟來之食,在下豈能穿他人衣衫,冉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小紅不住向他遞眼色,康浩只作沒有看見,始終不肯去換那件衣服。、冉肖蓮微微一笑,道:“小紅,你再去換一件吧,不拘是誰的,只揀合身的新衣,取一件來。”
小紅忙又領命離去,過了片刻,果然取來一襲簇新的黑袍,可憐她來回跑了兩趟,小臉蛋上已滿是汗珠。
康浩不忍再挑剔,只得跟隨小紅進入水閣內間更衣,並且將頭臉上的污垢,略為洗凈,收拾得整潔。
趁更衣服的時候,小紅低聲埋怨道:“我的小爺,這是什麼時候,你還挑三剔四的幹什麼?虧得副會主待你不錯,處處依着你,趁她現在心情好,你也要識趣一些,說上幾句好話,事情或者就可以解決了!”
康浩道:“你是要我去求她?”
小紅道:“唉呀!這也算不得誰求誰,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
康浩冷冷一笑,道:“她不過是個女人.即使求她,也未必就有多大幫助,何況……”
小紅急道:“怎麼沒有幫助,現在會主不在谷中,划、事務,她和倪堂主各作得一半主,只要她點頭,倪堂主一定不會反對的。”
康浩不願多說,隨口應道:“好!我知道了。”
更衣重出水閣,冉肖蓮已經由胡床上站立起來,正負手徘徊,彷彿在思索着什麼疑難的事。
小紅連忙用手暗暗推了康浩一下,那意思是要他趕快上前說幾句感謝的話。
康浩無奈,只得拱手道:“謝謝冉姑娘賜衣之德。”
冉肖蓮“嗯”了一聲,道:“不用客氣,請坐。”
等到康浩坐下,冉肖蓮也在一張桌案後面坐了下來,揚揚手中紙卷,又道:“這是你指控本會會主有人假冒的筆錄,我已詳細看過了,關於這件案子,倪總堂主也跟我談過,我們既已答應受理,當然會詳加調查,希望能查個水落石出來,現在我有幾件事要問你……”
說到這裏,忽然頓住,又翻開紙卷看了看,才繼續接道:“你說曾在星子山附近一破廟中,目睹兩位復仇會主動手較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她問這些話,神情一派嚴肅,來然官衙審案的架勢,只是左右少了兩班衙役,身邊缺了一位師爺。
康浩暗覺好笑,便正色答道:“冉姑娘何必明知故問呢?”
冉肖蓮沉聲說道:“怎麼說我明知故問?”
康浩道:“當時冉姑娘分明在廟中,並且親自率領四名屬下,用天火霹靂袋包圍那位先出現的復仇會主,事情經過,姑娘比我更清楚,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冉肖蓮臉上微微變色,沉吟了一下,問道:“你當真看見我也在場?”
康浩道:“我自信兩眼未花,也犯不着說謊話。”
冉肖蓮道:“這就奇怪了,照你這麼說來,不僅有人假冒復仇會主,更有人假冒我冉肖蓮了?”
康浩吃了一驚,失聲道:“怎麼?我看見的那人難道不是你?”
冉肖蓮搖搖頭,道:“所以我要請你來,當面問問清楚,老實說,最近半個月我雖然不在總堂,也沒有去過星子山,你看見的那人,一定是假扮的。”
康浩張口結舌,驚訝莫名的說道:“兩個復仇會主,已經夠奇怪了,居然又出現兩個副會主,這……簡直叫人越來越糊塗了。”
忽然心中一動,又道:“如果那人是假冒的,她的屬下怎麼會持有天火霹靂袋呢?這東西除了已故的火神郭金堂,只有復仇會才知道製法。”
冉肖蓮搖頭道:“天火霹靂袋並非不傳之秘,據我知道,火神郭金堂的妻子,尚在人世,她也熟悉配製之法。”。
康浩脫口道:“可是她已經……”突然想起田娥被黃石生偷天換日救出的秘密不能泄漏,話到一半,連忙住了口。
冉肖蓮問道:“她已經怎麼樣?為何不說下去了?”
康浩暗忖:洱海雙嬌對田娥施行“搜魂大法”的時候,冉肖蓮分明也在房中,為什麼現在地顯得毫不知情的樣子,難道我在星子山破廟見到的是真的冉肖蓮,眼前這個倒是假的不成?”
心裏有了這種奇想,不由凝目端詳,仔細辯認,一時竟忘了回答她的問話。
冉肖蓮初未發覺,接連問了幾聲不聞回應,才看見康浩正目不轉瞬的望着自己,當下臉色一沉,道:“康少俠,你在想什麼?”
康浩忙道:“在下以為那火神郭金堂的妻子仍在人世,她也不可能再將配製天火霹靂袋的方法傳搠U人。”
冉肖蓮道:“怎見得?”
康浩道:“姑娘請想,一個被搜魂大法所制的人,神智具已喪失,哪兒還記得那種複雜的配製秘方呢。”
冉肖蓮嫣然笑道:“啊!你也知道搜魂大法的厲害?”
康浩道:“自從鬼武士在洛陽出現之後,江湖中誰不知道搜魂大法的慘酷和可怕。”
冉肖蓮得意的說道:“搜魂大法和天火霹靂袋,不過是復仇會的牛刀小試而已,有一天,咱們還要讓武林同道見識更新奇的手段,所以……”
她話聲微頓,一雙妙目向康浩流轉一匝,然後接道:“我想奉勸康少俠一句話!識時務者,方為俊傑。綜觀武林大勢已經沒有堪與本會抗衡的人,希望康少俠能夠體會我一番誠意。”
康浩淡淡一笑,道:“姑娘的意思我很明白,但人各有志,有些人是寧死不屈,很難用威迫利誘降服得了的。”
冉肖蓮仰面大笑,點頭道:“你的話也有道理:咱們現在不必爭論這個,到那時候,你就相信我並非虛詞恫嚇了”轉頭向小桃和小紅說道:“你們送康少俠回去,傳話負責看守石牢的劉香主,要他多多照顧優待,不便康少俠受到委屈。”
小紅吶吶道:“副會主是說……仍要康少俠回到石牢裏去。”
冉肖蓮道:“他來是囚犯身份,這有什麼不妥當嗎?”
小紅忙道:“沒有,沒有……婢子只是問一問……”
可憐她話沒說完,眼淚已險些奪眶而出,急忙低下頭去。
冉肖蓮似乎並未看見,又向康浩頷首一笑,道:“咱們今天就談到這裏為止,希望康少俠回去以後,多想想剛才我那番忠告。”
康浩道:“不必想了,在下頭可斷,志不可奪。”
說罷振衣而起,一拱手,大步走出了水閣。
小桃和小紅隨後緊跟了出來,兩人都默默沒有開口,小桃臉上一片凝重,小紅卻低俯螓首,滿臉淚痕。
康浩反倒覺得有此過意不去,苦笑說道:“都怪我不會說話,辜負了姑娘的期望。”
小紅含淚搖頭道:“我真不懂你是什麼想法,寧可回牢中去受罪,也不肯在口頭上退讓一分,唉……”
康浩苦笑:“縱然不回石牢,沒有解藥,在谷中還不是跟;囚犯一樣嗎?同樣都是形同囚犯,倒不如牢中反較清靜。”
這話絕非自我解嘲,而是他的由衷之言,因為回到石牢,還有機會探查后牢那神秘難友的身份,在沒有機會取得解藥之前,能多探聽到一些復仇會的秘密,總是好的。
果然,機會來了口口口
掌管石牢的劉香主,名叫“滾堂刀”劉言旺。
此人出身祁連派,貪財好色,生性殘暴,所以,又有個外號叫做“劉閻王”。
劉閻王乃是卑鄙勢利的小人,聽說副會主傳話善待康浩,立即吩咐手下武士,將康浩改囚后牢“特別房”-原來石牢中共有三種不同的牢房,一種叫“統間”,用來囚禁大批不重要的囚犯,一種叫“普通房”,也就是康浩以前住的單人囚室,另外一種名叫“特別房”,則專為囚禁重要特殊人犯之用。
“普通房”位於前牢,房中除了一堆霉爛的稻草,別無任何陳設,“特別房”卻有一床一幾,床上鋪着乾燥的稻草,還:有一張草席,茶几上更有一個小木盆,可以盛水飲用或作盥洗用具-
康浩被囚的“特別房”,靠近后牢那道鐵柵,也就是五間“特別房”的第一間,當劉閻王領他進入牢房的時候,他曾經迅速地掃了其餘四間牢房一眼,發出最裏面一間,坐着一個鬚髮斑白的老人。
那老盤膝坐在木床正中,身上披了一件黃色大袍,由肩到膝蓋下,全都籠大袍之內,好像和尚披着袈裟,但滿頭灰白鬚髮,卻掩蓋了他的整個臉部,看不見五官模樣。
康浩人牢時,人語履聲和開關鐵柵的音響,不免有一陣喧嚷,但那斑發老人恍若未聞,依舊跌坐如故,連頭也沒有抬一抬。
不久,劉閻王和守牢武士關鎖鐵柵相繼離去,康浩側耳傾聽,竟也聽不到半點聲息。
五間牢房各寬五尺,首尾之間,不過二丈左右,唯因中間隔着四道石牆,彼此無漢看見,可是,相距如上接近,居然聽不到老人的呼吸聲,這倒是令人費解的事了。
挨到中午,姓陳的禿頭小廝進來送飯,見了康浩,顯得既驚又喜,笑嘻嘻道:“咱的康少俠,真是想煞人了,聽說你今早被帶出去,咱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呢,害得咱一上午都是無精打采,干起事也不起勁來。”.康浩笑道:“本來是不想回來了,無奈又捨不得老弟燒的這一手好菜……”
陳禿子四顧一眼,忽然壓低聲音道:“康少俠,你別只顧說笑話,咱禿子可真替你擔心了一上午的心。”
康浩道:“擔什麼心?”
陳禿子道:“咱們這座石牢,是有名的‘老虎口’,一向只有活的進來,沒有過活的出去,所謂出牢,那意思就是這個……”“咔嚏!”他兩手一豎一橫,做了個“殺頭”的姿勢。
康浩一怔,道:“這麼說,我能去而復返,竟是僥倖得很了?”
陳禿子連聲道:“可不是,你不單出去了又回來,而且從普通房搬進了特別房,這真是破天荒第一個人,不過,嘿嘿嘿……”乾笑兩聲,竟將下面的話,咽了回去。
康浩吒問道:“不過什麼?”
陳禿子道:“咱說出來,你可別嫌霉氣,咱們伙食房裏有項規例,凡是供應普通的伙食,叫做‘臨時票’,不知什麼時候就要停上,供應特別房卻叫‘長期票’,必須一輩子供應下去……”
康浩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說,特別房裏的囚犯,多半是終生監禁,永無出牢之望么?”
陳禿子尷尬的笑道:“正是這樣。”
康浩笑了笑,道:“這豈不是更好么?從此我可以安心住於此地,享受一輩子口福!”
陳禿子想了想,忽又低聲說道:“咱一輩子沒交朋友,難得你這般看得起咱,今天晚飯,咱們給你偷偷弄點酒菜,算是慶祝慶祝,你如如何?”
康浩道:“牢裏能喝酒嗎?”
陳禿子道:“當然不能,但咱可以藏在食盒底下,偷偷送進來,不會有人知道的。”
康浩搖了搖頭,道:“既然如此,還是別冒險的好,省得被發覺了,害你也受責罰。”
陳禿子奮然道:“怕什麼,咱無親無故,又沒有家小,頂多也關進牢裏來,咱倆還可做個伴兒。”
康浩道:“我不會喝酒,一喝就要臉紅,準會露出馬腳,你若原替我弄點紙和筆來,那倒是感激不盡的呢。”
陳禿子神秘的問道:“你要紙筆做什麼?是打算和誰通信傳遞消息么?”
康浩連忙道:“不!我只想寫點詩詞文章。”
陳禿子吒異地道:“什麼?你要寫文章?”
康浩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反正今生今世出不去了,牢中歲月,必多感觸,我想寫點詩詞伯情冶性,用以遣未來的寂寞日子。”
陳禿子聳了聳肩頭,笑道:“咱沒念過書,不懂什麼詩詞文章,你要紙筆,咱倒可以替我弄些來。”口口口’別看陳禿子人微言輕,他可真有信用,藉着送晚飯的機會,果然替康浩弄來全套紙筆墨硯,外帶半瓶老酒。
康浩不忍拂人家的盛情,爽然飲幹了半瓶酒,少不得又將陳禿子的拿手傑作“鹽水煮空心菜”,着實誇讚了一番。
如今紙筆都有了,他得想個方法,給那位斑發老人送封信去,試探一下,於是,晚飯之後,便偷偷寫好-個紙柬,小心翼翼招疊成“紙劍”形狀,然後覷個空隙,抖和將“紙劍”射了過去。
以他十餘年苦練“風鈴劍”的手法,那“紙劍”出手后,凌空劃了個美妙的孤形,不歪不斜,恰好穿過鐵柵,飛入最後一間牢房中,過了片刻,便聽見一陣“悉卒”輕響,大約是那斑發老人正在拆閱紙柬了。
康浩心中暗喜,急忙將耳朵緊貼在石牆上,傾聽老人有什麼反應?
可是等了半晌,只聽見老人房中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以後便復歸寂靜,再也沒有聲音了。
康浩不肯死心,又振筆疾揮,寫了第二封信,這一次他寫得比較詳細
“晚輩康浩,因受毒苗廷秀誘陷,中毒失去內力,被擒人牢,據聞老前輩亦系黑谷同門,未悉何故失陷此谷?晚輩曾與郭老前輩伉儷結識,倘老前輩果系黑谷四神之-,請賜複音,以便奉告田娥老前輩之現況。”
寫畢摺好,仍用同樣手法,擲入老人所居牢房。
誰知這第二封紙柬擲去不久,突然聽見那斑發老人將鐵柵搖得震天價響,同時嘶聲大叫道:“來人呀!來人呀!來人呀!”
本來靜悄悄的牢房,倏忽間變得喊聲震天,山搖地動,這一來,自然驚動了看守的武士和掌管石牢的劉閻王,紛紛提着兵刃,蜂湧而至。
劉閻王大聲叱道:“老頭子,鬼叫做什麼?”
那斑發老人怒吼道:“你們從哪兒弄來-個討厭的小輩,也不將他關得遠些,偏偏弄在老夫身邊來惹厭。”
牢中只有兩個囚犯,老人口裏的“小輩”,自然是指康浩。
劉閻王連忙問道:“他是怎麼惹着你了?”
魔發老人道:“你看,這就是是那小輩從那邊投擲過來的信柬,老夫第一次沒有理睬他,居然又擲過來第二封,這樣沒完沒了,難道還不惹人厭煩嗎?”
康浩大吃一驚,不禁遍體冷汗,他萬萬也沒有想到這斑發老人竟會將事情喧嚷出來,莫非老傢伙是個瘋子?
心念未已,劉閻王已拿着兩封紙柬走了過來,沉聲問道:“康浩,這是你乾的么?”
事證俱在,自是無從抵賴了,康浩只好點點頭。
劉閻王道:“紙筆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
康浩故作鎮的答道:“是今晨應訊外出時,偷帶進來的。”
劉閻王叱公打開鐵柵門,一搜之下,果然硯紙張俱全,頓時沉下臉來,冷哼道:“你能由普通房遷入特別房,已經是天大的幸運,咱們如此優待你,你就該格外安分才對,想不到竟敢做出這種大膽的勾當,你是在找死吧?”
康浩平靜的道:“我只不過寫了兩封紙柬,並沒有什麼不安分呀?”
劉閻王道:“你還敢強辯?牢中規矩,囚犯之間是不準互通音信的,你知道不知道?”
康浩拱手笑道:“不知道,在下平生沒有坐過牢,不知道牢中的規矩,以後還請劉老哥多指教。”
劉閻王氣得吹鬍子瞪眼,幾次想動手揍人,又忍了下去,.恨恨地一跺腳,喝道:“來人呀,把他押到‘統間’去,加上鐐銬鐵鏈,看他還作怪不作怪!”
所謂‘統間’乃是一間寬大的空敞的石室,險了滿地的泥濘,連那堆供作卧具的爛稻草也沒有,空間雖然較大,卻因鐐銬加身,寸步難移,其困苦之情,遠勝人間地獄。
生活的艱苦,肉體的折磨,康浩都能夠逆來順受,只有那斑發老人的反常行為,使他疑雲叢生,深感不解。姑不諭他是不是蛇神董明嵩,站在同牢難友的立場,他怎能如此無情的拒絕別人善意的試探呢?他是一個孤僻的怪人?抑或是個神志迷亂的瘋子?
康浩被沉重的鐐銬鎖在石壁下,獃獃望着那黝暗,深長,寂靜的甬道,對那石牢底端住着的神秘老人,越發興起無限好奇之心,他默默在心中告訴自己,只要有機會,非得再試試不可……
正在盤算着,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鐵柵牢門外出現一條人影,正是劉閻王。
劉閻王隔着鐵柵向康浩打量了一眼,隨即取鑰匙打開牢門走了進來,冷冷的道:“站起來!”
康浩依言站起身子,卻用詫異的目光,怔怔注視着他。
劉閻王又用鑰匙替他解開了腳鐐和手銬,然後點了點頭道:“跟我來。”說完,迂自轉身向石牢大門走去。
康浩不知他要帶自己到何處去,只得隨在後面,一面想道:“現在已是深夜,難道他要交我帶到秘密處決不成?”
一念及此,不由機伶伶打個寒噤。他雖然並畏死,但想一師冤未雪,情仇未了,如果就這樣不明不白送掉性命,確實是死不瞑目。
石牢門外:有兩列依山而建的石屋,右首是守牢武士的居所,左首是閻王的專用卧室和處理公事的地方,共有三間,兩明一暗,屋內都亮着燈光。
那劉閻王領着康浩直向左面石屋走去,跨進后間卧室,只見房中早已準備好一盆浴水,還有一套乾淨的內外衣褲。
劉閻王指了指浴盆,說道:“快-些交身上的污垢洗凈,我在門外等你。”
康浩暗忖道:只聽說殺頭以前,要喝一頓斷頭酒,卻沒聽說過還要洗澡換衣服的。唉!管它呢,反正許久沒洗過澡了,身上正癢得難受,洗就洗吧!
他身上滿是傷疤,有些地方肌膚已開始潰爛,洗濯起來自是十分吃力。那知剛坐進浴盆,門帘一掀,走進來一名十四五歲的小廝,竟幫着康浩擦背澆水,等洗謬乾淨,更替他在傷處一塗上刀創傷,然後躬身退去。
康浩感覺詫異,卻不便詢問,不片刻,劉閻王又踱進來向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道:“好了,請跟我來吧!”
這一次,不僅語氣中加了個“請”字,而且在他那張死人臉上,展現了一抹微笑。
康浩不禁有些受寵若驚,壯着膽問道:“請問劉香主,咱們要到哪兒去?”
劉閻王道:“不必性急,等一會自然就知道了。”
說著,舉手微抬,竟做了個“請客”的手勢,然後領路穿過中屋,向前面正廳走去。
進入正廳,康浩頓覺心頭一震,原來廳內已經坐着一名黑衣人。;那人頭上戴着一副黑布套子,連頭臉一齊罩住,只留下眼睛部分挖了兩個圓孔,使人除了能看見那兩道清澈的目光之外,無法分辨出他的五官面貌。
劉閻王向黑衣人躬身一禮,說道:“康少俠已經請到了。”
那黑衣人微微頷首,道:“很好,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
劉閻王答道:“俱已齊備。”
黑衣人道:“叫他們送來,-這兒沒有你的事了,替我多多留意外面。”
劉閻王連聲應“是”!舉掌輕擊了三下,兩名小廝低頭而入,各人手中捧着一隻大木盒。
木盒啟開,竟是一桌豐盛的酒菜和兩副杯筷。
劉閻王親自幫忙布妥酒菜,帶着兩名小廝施禮退去,並且小心翼翼帶上房門。
黑衣人目注康浩,忽然幽幽嘆了一口氣,道:“坐下吧!還站着幹什麼?”
康浩吶吶的道:“你……你是誰?”
黑衣人輕“哦”了一聲,道:“我是誰,你還看不出來?”說著,舉手緩緩摘去了頭上布套。
康浩失聲驚“哦”道:“呀!原來是冉姑娘!”
冉肖蓮眠嘴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會到這裏來,是嗎?”
康浩道:“是的……這兒是囚禁人犯的石牢,姑娘纖尊降貴,莫非特來提審在下?”
冉肖蓮含笑白了他一眼,嬌嗔道:“瞧你這張嘴,什麼時候學得這樣伶牙俐齒的?你就從來不替人家想想!”
康浩接口道:“那麼姑娘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麼?”
冉肖蓮不悅道:“不為什麼,難道就不能來嗎?”
康浩道:“姑娘身為副會主,此地又是復仇會的地方,當然是愛來不來,但是,像這種方式,好像有些不太合適。”
冉肖蓮忽又“卟嗤”一笑道:“說了半天,敢情你是在生我的氣,怪我早上對你太冷淡了?”
康浩正色道:“在下豈敢。”
冉肖蓮道:“好了!好了!何苦一見面就吵架呢?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我現在到這兒來,冒着多大的危險,你又怎會知道?”.一面說著,一面輕挽羅袖,斟了兩杯酒,又道:“來!這一杯算我向你賠罪道歉,咱們坐下來和和氣氣的談一談。”
康浩心念轉動,暗道:她深夜蒙面到此,必有緣故,且看她究竟想談些什麼?當下略一沉吟,便舉杯一飲而盡,在桌子邊坐了下來。
冉肖蓮又斟滿兩杯酒,舉著相邀道:“吃菜呀!這幾天害你受罪,現在請我打打牙祭。”
康浩委實餓了,也就不再客氣,伏案大嚼起來。
冉肖蓮自己並沒有多吃,只用一雙滿含憐惜的眸子,深情款款的注視着康浩許久,才又輕輕嘆了一口氣,感慨的說道:“時間過得真快,記得咱們在蘭封分手,到現在已有半年了吧?這幾月內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康浩口裏塞滿了菜肴,含糊地應道:“不錯,半年來,姑娘已高升了副會主,我卻又成為了階下囚了。”
冉肖蓮笑了笑,問道:“我給你那柄鑰匙,可曾去一劍堡查證過?”
康浩道:“去過。”
冉肖蓮忙道:“有什麼收穫嗎?”
康浩把一口菜咽下肚子,才搖搖頭道:“我也正想問你,你明明知道易君俠不可能是復仇會主,為什麼又說他涉嫌重大,要我去一劍堡查證呢?”
冉肖蓮-愣,道:“誰說他不可能是復仇會主?”
康浩道:“復仇會在十餘年前就暗派方濤潛伏一劍堡中。如果易君俠是復仇會主,他這樣做有何目的?”
冉肖蓮道:“你忘了一劍堡後園的歐陽佩如?”
康浩道:“你是說,易君俠自己派遣方濤,去監視自己的妻子?”
冉肖蓮黛眉微挑,反問道:“你以為不可能嗎?”
康浩道:“當然也有可能,但他妻子盡可心懷貳意。對良己的女兒卻不會暗藏殺機。何況,此次易湘琴離堡出走,方濤的身份敗露,易君俠幾乎將方濤殺死,如果方濤受他之命行事,這又該如何解釋?”
冉肖蓮搖頭一笑道:“你人世不深,哪裏知道人肚的好詐,現在跟你談這件事,你會越談越糊塗,咱們換個話題吧!”
康浩問道:“你還想談什麼?”
冉肖蓮沒有回答,又斟了兩杯酒道:“來,咱們先喝酒。”
一連喝了數杯,康浩已經酒足菜飽,十天以來的饑渴委頓,至此-掃而空,精神奕奕的又問道:“冉姑娘,你究竟有什麼話,怎麼不說了呢?”
冉肖蓮輕嘆一聲,臉上忽然現出一抹憂愁之色,緩緩道:下不能幫你。”
冉肖蓮一怔道:“為什麼不能呢?”
康浩道:“因為現在出現的兩個復仇會主,都是假扮先師的模樣,換句話說,兩個都是假的。如果在下指認其中一個是真會主,不就等於承認他是先師了么?”
冉肖蓮聽了這話,不由格格的笑了起來,說道:“我也知道兩個復仇會主全是假冒令師的,但正因如此,咱們才要指認一個,姑且當他是真的,利用他來打垮另外一個……”
康浩道:“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冉肖蓮壓低聲音道:“這叫做‘驅虎搏狼’,等到另外一個垮了;再對付這一個,那時就容易的多了。”
康浩聽得心頭一陣狂跳,默然半晌才道:“如果到那時候,這一個已經是根深蒂固,豈非弄巧反拙呢?”
冉肖蓮搖頭笑道:“真是迂腐之見,試想,他是咱們捧出來的,他的生死,還不在咱們的掌握之中嗎?”
康浩仍然不敢置信,說道:“我只擔心到時候無法對付,反被他所害,咱們想利用他,’安知他也不正想利用咱們,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不可魯莽。”
冉肖蓮道:“這是你盡可放心,只要他們之中先死了一個,想取另外一個性命,那真是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
康浩道:“我總覺得用這種手段,有欠光明磊落。”
冉肖蓮注目道:“少俠,你的目的是替師父雪冤報仇,人愛陷害令師的時候,所用手段又何嘗光明磊落了?”
康浩搖頭道:“不!不行,無論如何,我決不能做冒認師父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行……”
冉肖蓮怔了半晌,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也罷,你若堅持不肯,我也不想勉強你,只是,難得如此良機白白錯過,未免可惜。”
康浩歉然道:“在下限於立場,無法幫助姑娘,還盼姑娘不要見怪。”
冉肖蓮說道:“其實,這件事,不僅關係復仇會,也是你唯一替令師伸冤報仇的好機會,我希望你再慎重考慮一下,好嗎?”
康浩不便嚴拒,含糊地點了點頭,不禁又詫異問道:“姑娘既然認為除去其中一個復仇會主並非難事,為什麼不現在就動手呢?只要除去一個,事情不是就解決了嗎?”-
冉肖蓮仰面做笑道:“我要先除去那比較難對付的一個,留下一個容易對付的,隨時隨地可以……”,康浩道:“可以怎樣?”
冉肖蓮壓低聲音道:“取而代之。”,
康浩肅然道:“姑娘成立‘姐妹堂’,取代會主的企圖,已很明顯,但在下不懂,即使當上了復仇會主,又有什麼好處呢?”
冉肖蓮吃吃而笑道:“好處太多了,你更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頓了頓,繼續說道:“譬如,我可以當眾宣告武林,揭穿承天坪事變的真像,替令師昭雪沉冤,我也可以更改會名,使它變成一個正正噹噹的門派,我更可以替你化解與四門五派之間的仇恨,假如霍宗堯的女兒,膽敢再向你尋仇的話,我就做你的後盾,將來你若要逐鹿武林,稱霸天下,有了我的支援,何愁大事不成?這些,不都是對你有利的事嗎?”
康浩微笑道:“姑娘的盛意在下衷心銘感,但在下自問無虧於霍宗堯和四門五派,倒是他們冤屈了先師,而且,在下今生也只伸雪師冤,並無爭霸天下武林的野。”
冉肖蓮道:“但至少你總希望復仇會跟你做朋友,不再跟你做對頭吧?”
康浩道:“是的,復仇會如能棄惡從善,自是在下所企盼的,但是,復仇會中還有毒、獸二神,和莫這四劍等許多高手,單單除去一個會主,恐怕不會有多大效果。”
冉肖蓮笑道:“這個不勞掛慮,我早已有萬全的安排,老實說,會中當權之人,大半已人我掌握中,只要時機一到,肅清異己,不過舉手之勞。”
康浩道:“姑娘既有如此把握,怎麼不逕自發動呢?”
冉肖蓮道:“我不是說過了嗎?如今復仇會中分成兩派,絕大多數會友則茫然無所適從,咱們要爭取那些猶豫分子,使他們心服口服,那樣才不致激起變故。”
康浩聽了,不禁低頭沉吟起來。
如果幫助冉肖蓮,除去兩個人假冒師父名號的復仇會主,對他自是有利無害的事,冉肖蓮雖然野心勃勃,她終究是個女人,將來的復仇會,為善為惡,雖尚未可料,但其之較目前的復仇會容易應付,總是無可置疑的事,奈何所用手段,卻使他頗感為難。
他怎麼能夠為了協助冉肖蓮,而去冒認師父?他分明知道兩個復仇會主,都是假的,都是陷害師父的兇手,怎能以假作真,蒙蔽自己的良心?放棄自己的立場?
可是,一旦拒絕冉肖蓮的要求,後果又將如何?這女人滿懷仇恨,手段毒辣,她會不會惱羞成怒,翻臉為仇,將自己和湘琴殺害了泄忿呢?
康浩雖不畏一死,但一死之後,師門沉冤將永無昭雪之日,倘更因此連累湘琴,縱然身在九泉,他又拿什麼面目去見歐陽佩如?
想到這些,他的意念不禁有些動搖,但想到二十年來所受的正直教誨,又使他無法同意這種“借刀殺人”的卑下行徑,一時間,內心交戰,遲疑難決。
冉肖蓮見他久久無語,含笑道:“康少俠,可記得有句俗話:圖大事者不拘小節,武林本來就是勾心鬥角,強存弱亡的世界,你要多想想令師在承天坪上,和受到的是怎樣的折辱和委屈;現在機會來了,難道你不願意報復一下么?”
康浩長嘆道:“此事關係太大,你能讓我靜靜考慮幾天嗎?”
冉肖蓮欣然道:“當然可以。現在距會主返谷,大約還有三四天,希望你能在他返谷之前,作一個決定,咱們就好安排行事了。”
康浩問道:“你說的這個會主,究竟是哪-位?”
冉肖蓮笑道:“當然是跟咱們站在一邊的,也就希望當他是真正的風鈴魔劍的一位。”
康浩苦笑道:“不瞞姑娘說,在下所見瑪的兩個復仇會主,形容狀貌,一般無二,連在下也分辨不出誰是假的來?”
冉肖蓮道:“到時候咱們會讓你分辨清楚的,只要你答應幫我這個忙,咱們還要安排一個機會,讓他們兩個會主,面對面由你去指認哩。”
康浩道:“如果在下礙於立場,無法幫助姑娘,姑娘準備如何處置在下?”
冉肖蓮一怔,道:“這個……我想不會有那個情況,少俠是聰明人,權衡輕重得失之後,一定會答應的。”
康浩接口道:“萬一在下實在不能答應呢?”
冉肖蓮格格嬌笑道:“唉喲,我的康少俠,答應不答應那在乎你的想法,難不成我還能強迫你?無論如何,我們總是同過患難的朋友,不過……就怕會開罪兩個人……”
康浩道:“哪兩個人?”。
冉肖蓮道:“毒神和獸神。”
康浩心中一震,道:“他們兩個也跟你同謀的嗎?”
冉肖蓮緩緩點頭道:“一點不錯,主意就是他們出的。”
康浩沒有開口,心裏卻暗驚不已,到現在,他才發覺眼前,這個女人,並非易與之輩,她不僅野心勃勃據復仇會為已有,更已將毒、獸二神寵絡掌握,無怪乎短短數月之中,,竟能執掌會中大權。
冉肖蓮抬頭望望窗外天色,隨即站起身子,親自斟滿了兩杯酒,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再敬少俠一杯,也該走了。”
康浩飲幹了酒,正色說道:“在下再請問姑娘一件事,姑娘可知道湘琴在什麼地方?”
冉肖蓮“哦”了一聲,笑道:“瞧我多糊塗,談了一夜話,竟忘記提起這件事了,少俠放心吧,易姑娘人在谷中,平安無事,今夜我本想帶她來和少俠見見面的,無奈此地耳目太雜,諸多不便,等事成之後,我一定還你一個毫髮無損的易姑娘就是了。”
說著,舉手輕拍了三下。
劉閻王應聲而入,躬身道:“屬下候命。”
冉肖蓮道:“康浩是我的客人,只因避人耳目,暫時委屈他住在石牢內,你要仔細侍候,不可當作一般囚犯對待,知道了嗎?”
劉閻王拱手說道:“屬下知道了,只是……”
冉肖蓮臉色一沉:“知道就好,還有什麼只是不只是的?”
劉閻王連聲應“是”!終於沒有敢說出康浩用紙箭和同牢老人暗通消息的事。
冉肖蓮又換了一副笑臉,對康浩說道:“劉香主是我的心腹,你有什麼所需,只管告訴他,但外表上還得委屈數日,以免泄漏了風聲。”
她說來人情合理,實際卻等於威脅康浩,如果不答應相脅,易湘琴便不能平安脫身,為了“避人耳目”,“以免泄漏了風聲”,說不定要“委屈”他在牢裏住一輩子。
康浩淡然一笑,並不說破,待冉肖蓮走後,仍隨劉閻王返回石牢,但到了“統間”門前,卻停步問道:“劉香主還要在下住這一間嗎?”
劉閻王連忙陪笑道:“不不不!康少俠願意哪一間,我就吩咐他們去打掃那一間,怎敢再虧待康少俠?”
康浩又道:“剛才冉姑娘的話,劉香主大約也聽到了,她要我需用什麼東西,都跟劉香主索取……”
劉閻王忙道:“聽見了!聽見了!少俠需要什麼,只管吩咐。”
康浩點點頭,說道:“在下想請劉香主替我準備一張床,-以及被褥帳和盥洗用具,另外還要一張桌子和紙筆墨硯,以便寫寫文章,排遣寂寞,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劉閻王一疊聲道:“方便!方便!少俠看妥房間,我馬上叫人先將我自己的一份搬過去。”
康浩道:“房間不必看了,就搬到后牢特別房最後那一間去吧。”
劉閻王一怔,吶吶道:“少俠是指現在關着一個犯人的那一間?”
康浩道:“正是那一間,怎麼?不行嗎?”
劉閻王忙道:“不是不行,但……但那老頭是個瘋子,一個人獨居還肯安靜,有人在旁邊,就大吵大鬧個沒完,少俠何苦跟一個瘋子同居一室?”
康浩注目道:“他真是個瘋子嗎?”
劉閻王道:“怎麼不是,昨天午後,少俠不是親眼看見他發作過。”
康浩微微一笑,道:“牢中寂寞,有個瘋子吵吵鬧鬧,倒也是個解除寂寞的妙法,不要緊,我只求人多熱鬧,決不去招惹他就是了。”
劉閻王為難的道:“少俠如怕寂寞,我可以特別指定一個人陪伴少俠,若者由我按時去陪少俠談天解悶……”
康浩故作不悅道:“香主的意思,是怕我在牢中違規逾矩,打算派個人來監視我?”
劉閻王惶然道:“少俠休要見怪,我這就吩咐照少俠的意思去辦,馬上就搬過去。”
別看他“官兒”不大,在牢中卻甚具權威,一聲令下,咄嗟可辦。
那斑發老人瞪着一雙精光熠熠的眸子,彷彿仇深似少的望着康浩,滿口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康浩只當作沒有看見,自顧取水洗面洗腳,然後攤開被褥,解衣上床,睡下以後,還故意吁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
“如果再有個丫環侍候,那就更妙了!”
那斑發老人對他怒目而視,口裏重重哼了一聲。
康浩仍只作不知,又曲時抱枕,高翹起二郎腿,一晃一晃的吟道:“人海浮沉本尋常,滿腔豪情向鐵窗,借得冷月滌塵囂,‘且把牢房作雲房。”
那斑發老人似乎忍無可忍,霍地跳了起來,厲吼道:“小鬼!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康浩不理,自顧漫聲吟道:“英雄落魄嘆時乖,困頓囹圄事可哀……”
斑發老人大步衝到床前,用手直指着康浩的鼻子喝道:“老夫在跟你說話,你聽見了沒有?”
康浩平靜的道:“是嗎?你在跟誰說話呀?”
斑發老人道:“跟你!跟你!這牢裏除了你,還有誰?”
康浩道:“跟我?我總有個姓氏名字,並不叫做小鬼,你口裏只叫小鬼小鬼的,誰知道你在叫誰?”
斑發老人氣呼呼道:“我問你,這麼許多牢房,你都不去住,為什麼偏偏要和老夫同住一間?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康浩欠身而起,笑道:“老人家,說話要講道理,這是牢監,不是客店施捨,在下更不是花錢的客人,人家高興把我關在哪一間,能由得我作主么?”
斑發老人道:“你這樣子,分明比住客店旅社還愜意,老夫就不信你作不了主,你根本是存心要跟老夫過不去。”
康浩道:“怎見我很愜意?”
斑發老人指着滿屋陳設道:“你瞧!床帳書案,樣樣齊全,你像是坐牢的囚犯嗎?”
康浩道:“噢!原來你是說這些,其實你也算不了什麼,你若瞧着眼紅,也可以叫他們照樣送一份進來。”
斑發老人怒吼道:“誰稀罕這些狗屁東西,老夫要你另搬一間房,滾得越遠越好!”
康浩聳聳肩道:“很抱歉,此事我無法自作主張,你老人家也作不了主,這得要人家答應才行。”
那斑發老人恨恨說道:“好!你不走我走,我要他們給我另換一間。”
說完,奔到鐵柵前,嘶聲大叫道:“來人呀!來人呀!”
巡牢武士和劉閻王聞聲趕至,喝問何事?那斑發老人道:“老夫不願和這小輩同居一室,你們替我另換一間,寧可去‘普通房’或者‘統間’都行。”
劉閻王望望康浩,尚未開口,康浩已經搶先笑道:“這位老人家是說著好玩的,他和在下打賭,要把石牢中所有的牢房都住遍,你們如果不嫌麻煩,就替他換一間吧!”
斑發老人怒叱道:“胡說!誰和你打賭了?”
康浩笑道:“老人家,玩笑歸玩笑,一句閑話,何必認真呢,就算在下輸了如何?”.斑發老人氣得連連頓腳,心裏越急,越是無法分辨,怒極罵道:“你……你這畜牲……”。
康浩毫不生氣,含笑道:“都怪我不該多嘴,好吧!你老人家愛怎麼換,就怎麼換,等你老人家將全牢房間都住遍了,反正我也只輸一次東西,大家都是階下囚,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說兌現呢,何苦拿他們作耍尋開心……”
劉閻王聽得勃然大怒,斡指斑發老人叱道:“老鬼,你是他媽的吃飽了撐得慌,沒事拿老子當下人使喚嗎?現在,老子敬警告你,再不安分,別怪姓劉的給你苦頭吃!”
那巡牢武士也罵道:“這老狗平時裝得老實,敢情挺能作怪的,只要你敢再嚷一聲,老子就用鐵線穿了你的琵琶骨,不信你就試試。”
兩人喝罵了一陣,悻悻離去。那斑發老人有口難辯,直氣得臉色鐵青,險些昏倒在鐵柵前。
康浩輕輕走了過去,歉然說道:“老前輩請多原諒,只為了求教方便,晚輩不得不出此下策。”
斑發老人忽然長嘆了一口氣,頹喪說道:“康浩,我與你素昧平生,無怨無仇,你為什麼千方百計要尋我糾纏?你究竟有什麼目的呢?”
康浩微笑道:“晚輩並無惡意,只想知道老前輩是不是當年黑谷四神之一?”
斑發老人道:“我的身世,與你有何相干?”
康浩道:“既屬同難,自當互相關注,何況晚輩曾和火神郭老前輩有一段淵源,所以……”
斑發老人突然截口道:“不要說下去了,康浩,如果你此來確無惡意,也沒有企圖,能不能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康浩道:“什麼事?”
斑發老人向石牢甬道張望了一眼,然後肅容低聲說道:“請你離開這間牢房,讓我獨居三數天,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