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第 一 章

“醉仙樓”今晚又是一個滿座兒!

富麗堂皇的三樓雅座上,耀眼生花的明亮燈光下,人頭攢動,目光閃爍,乍然看來不下兩百人,而幾乎全是勁衣疾服、佩刀帶劍的武林人物。

這些武林人物,大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客,肯花銀子不吝嗇,丟起賞錢來也毫不含糊,說來應該是最受酒樓掌柜酒保們歡迎的酒客。

但是,這些大爺們可也不好伺候,一個不小心,不是腳踢,就是拳打。最怕的還是在樓上遇到了對頭仇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摔碎了椅子,桌斷了腿,酒壺碗盤滿樓飛,都是常有的事,也是令掌柜的最心痛的事。

今天晚上就有點兒不太對勁兒!

只見那些武林豪客,個個高談闊論,人人口沫橫飛,竟沒有那一個猜拳行令,勸酒乾杯,看情形,準是江湖上又發生了轟動武林,震駭人心的大事情。

尤其,竟有人在那裏拍着桌子大發宏論,兩眼瞪得像銅玲,咬牙切齒,面孔鐵青,顯然,這件大事情很令他義憤不平。

滿樓豪客人人大談這件事,唯獨樓口一角的一張桌子上,靜靜的坐着一個英挺俊拔的年青人,朱唇微笑,目閃柔輝,望着滿樓的武林豪客,一面聽,一面淺酌。

這位飄逸俊美的年青人,戴銀緞金邊英雄軟帽,着亮花銀灰勁衣短靠,劍眉斜飛入鬢,朗目熠熠有神,白淨面皮,挺鼻朱唇,看他氣質,似乎屬於風流倜儻,聰明而又頑皮的年青人物。

這位英挺俊美,飄逸超群的年青人物,正是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俠盜白玉侖。

白玉侖的大名早已傳遍了大江南北,他的俠盜事迹,更是轟動了整個武林。因為每當他在贓官、惡霸、富豪、劣紳處偷盜了東西,他都會在牆上留下他的大名白玉侖。

但是,絕少有人知道他是老是少,是矮是高,長得是什麼樣的容貌!

他今天初次遊俠到這個地方,第一次登上這座聞名遐邇的“醉仙樓”,便遇到了這個亂糟糟的喧囂場面。

“咚”的一聲,又是那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壯漢用拳捶了一下桌面,同時憤聲道:“別家的窯姐兒都是站出來讓嫖客挑選讓嫖客看,他奶奶的,她‘一朵紅’不是……”

同桌一個背插單刀的漢子立即問:“她怎麼樣啊?”

絡腮鬍子的壯漢憤聲道:“她呀,她要客人進去讓她瞧……”

另一個人“噢”了一聲驚異的問:“這麼說,你老兄已經去過‘百鳳園’了?”

絡腮壯漢立即正色道:“當然去過了……”

那人接着問:“後來呢?”

絡腮壯漢憤聲道:“後來由王八頭帶着俺去給那個‘一朵紅’看,聽說要她看中滿意了,嫖客才能登樓和她見面……”

四周桌上的酒客一聽,紛紛不滿,有的竟搖頭慨嘆道:“竟有這等事!年頭兒真是變了!”

鄰桌一個紫衣背劍中年人卻關切的問:“你老兄被看中了沒有呢?”

絡腮壯漢見問,再度一拍桌面,道:“你看俺這副樣子,比他奶奶的張飛還難看,你想,她會看上俺嗎?”

由於他的嗓門高,聲音大,全樓的酒客都聽到了,立時引起一陣哈哈大笑。

絡腮壯漢一看,反而有些得意的繼續說:“聽說要允文允武的小白臉,能詩能詞的公子哥兒才有希望。”

說著,游目看了一眼全樓,又自覺得意的說:“在座的朋友,咱們要想見到這位‘百鳳園’的‘一朵紅’,只有轉世投胎啦!”

全樓酒客一聽,又是一陣議論和大笑。

白玉侖卻皺了皺眉頭,喝了口酒。

驀見較遠處一桌上的一個黃面孔青年,嘻笑着說:“看不中怕啥?反正白逛了一陣,又不要你的銀子……”

話未說完,絡腮壯漢又正色道:“要喲!十兩花紅紋銀,少一分也不行……”

全樓酒客一聽,頓時大嘩,紛紛憤聲道:“豈有此理,真是太不像話了,要是我,不見姑娘就不給銀子。”

但是,絡腮壯漢卻餘悸猶存的急忙道:“不給怎成?她身邊的幾個丫頭,個個身手驚人,不打你個鼻青臉腫也不會讓你走人!”

人字出口,戛然而止,想是驚覺失言,立即閉嘴不說了。

全樓酒客一看,知道他在“百鳳園”沒佔了便宜,不少人又哈哈笑了。

白玉侖靜聽了半天,原來談論的都是此地勾欄院中的名妓“一朵紅”。

是以,哂然一笑,心中似有所悟,舉起杯來就待再飲,但是,鄰桌上,突然自動移過來一個獐頭鼠腦,蓄着幾根狗纓胡的瘦小老人,笑眯着一對小眼,坐在了他的桌旁邊。

白玉侖看也沒看瘦小老人,舉杯喝了個干。

瘦小老人卻一臉諂笑的望着白玉侖,問:“少俠,你是初來我們‘大發鎮’吧!”

白玉侖微一頜首,淡然道:“不錯!’

瘦小老人卻繼續諂笑問:“你覺得我們‘大發鎮’怎麼樣啊?”

白玉侖淡然道:“很好!”

瘦小老人立即問:“好在什麼地方呀?”

說著,饞涎貪婪的看了一眼白玉侖桌上的酒杯和菜肴。

白玉侖哂笑斜了他一眼,道:“酒樓多,妓院多,混吃混喝的人更多!”

瘦小老人毫不介意反而精神一振壓低聲音道:“少俠,你方才聽到大俠們談論‘一朵紅’了吧?”

白玉侖聽得劍眉一蹙,頓時對瘦小老人提高了警惕,因而道:“聽到啦?”

瘦小老人立即誇張的說:“這麼漂亮這麼美的姑娘不去看一看,實在可惜呀!”

說此一頓,突然又鄭重的低聲道:“少俠,你初來乍到,人地生疏,要不要小老兒帶你去‘百鳳園’?”

白玉侖哂然一笑道:“我現在喝酒的錢,還是當了我的佩劍呢!”

瘦小老人一聽,不由側頭去看白玉侖的腰間,一看之下,十分失望,因為白玉侖的金絲英雄錦上,果然沒有佩劍。

但是,他仍意興闌珊的搖着頭說:“這麼美的姑娘不去看一看,實在可惜呀!”

白玉侖立即問:“怎麼個美法?”

瘦小老人見問,再度提了提精神,道:“儀態萬千,美逾天仙!”

白玉侖卻哼聲起身道:“說不定她滿臉的麻子兩腿的疤呢!”

說罷,丟下一塊碎銀,逕向樓梯口走去。

因為,他以為瘦小老人很可能是“一朵紅”的同路人,而“一朵紅”又可能是武林中某一惡霸世家的後人,當然也就是他白玉侖的仇家。

由於瘦小老人主動慫恿他前去“百鳳園”,這不能不令他提高警惕有所懷疑。雖然瘦小老人作出一副饞涎欲滴的神態,也許這正是他對自己的一種掩飾。

但是,就在他剛剛走到梯口的同時,卻聽一個前去收銀子的酒保毫不客氣的說:“走開走開,又混吃混喝來了?”

只聽那個瘦小老人急忙焦急的說:“方才那位小俠已經答應了,他剩下的酒給我喝!”

瘦小老人既然這麼說,白玉侖乃決定去一趟“百鳳園”。

他認為“一朵紅”立下的種種規矩,顯然是故意造成轟動,以引起她的仇家注意。

當然,她在勾欄院偽裝妓女,他的仇家自然也是漁色之徒。

他之決心前去一看究竟,當然是暗察一下“一朵紅”的動機,如果她的立意正確,自是應該暗中給她一些協助。

走下“醉仙樓”,街上夜市正盛,也正是章台走馬,勾欄買醉的好時候。

根據他自己遊俠江湖的經驗,只要跟着那些走路搖晃,穢言嘻戲,歪戴着帽子斜搭着眉的紈絝子弟前進,總能找到那些地方。

果然,他就跟着一群嘻戲青年,終於走進了一道花街柳巷,兩街儘是門下懸彩燈牆掛花名牌的留香妓院。

燈光明亮的富麗門樓下,大都站着兩三名濃-艷抹的妙齡少女,對着門前嘻笑來往的紈絝子弟,巧笑弄姿,頻送秋波,意在拉客。

白玉侖細看這道街上及進出那些院門的嫖客,的確也有些衣着華麗,文質彬彬的公子哥兒。當然也有不少挺胸昂步,攜有兵器的武林豪客。

再轉首看看那些妓院門內,更是三五艷女追逐着嫖客,打情罵俏,嗲聲嬌笑,更有彈唱笙歌和猜拳吆喝聲傳出院外。

白玉侖雖然年已二五,也闖蕩了幾年江湖,來這種地方他還是頭一次。

前進不遠,驀見前面一座燈火輝煌的高大門樓下,赫然懸着一方結綵巨匾,上面果然漆着三個金漆大字百鳳園。

白玉侖一看,覺得“百鳳園”的氣派的確與其他妓院不同,不但門樓高大,雕樑畫棟,僅懸挂在門樓下的四盞綴花紗燈,就頗費了一番心思。

四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一見白玉侖衣着華麗,英挺俊美,而且星目一直注視着她們“百鳳園”的大匾,立即像花蝴蝶似的涌下階來,櫻口裏不停的嗲聲呼着“少俠”。

白玉侖只覺鶯聲悅耳,香風撲面,低頭一看,八隻擦滿了粉的玉手,正伸着纖纖十指向他抓來。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身形一閃躲開了,同時大方的笑着說:“別拉,別拉,我進去就是!”

話聲甫落,四個妙齡少女立時歡聲叫了起來,八隻玉手有一種職業上的習慣性,再度一齊向他抓來。

白玉侖知道不能再躲了,再躲就有些矯枉了,是以,任由四個妙齡少女像捉犯人似的緊緊抓着擁進了高大門樓內。

由於門樓的兩邊牆上懸滿了花名牌,白玉侖立即道:“別慌,別慌,讓我看看都是有那些位姑娘……”

話未說完,四個妙齡少女立即像麻雀噪早般“咭咭喳喳”的指着自己的花名牌,介紹道:“這是我,我叫麗鳳,我叫翠鳳,我叫花鳳……”

白玉侖那裏有心聽她們叫什麼鳳,目光立即停在門內迎壁上的一方紅漆金字大匾上,因為那上面就刻着三個金漆大字一朵紅。

“一朵紅”的花名牌的確夠氣派,牌子不但大了七八倍,紅漆金字,而且中央還特別綴了一個海碗大的紅綢綵球,四盞小型飾花紗燈,整齊的懸在牌子上頭。

白玉侖一看,立即目光不移的問:“這位一朵紅,可也是位姑娘?”

四個妙齡少女一聽,立即有些失望的說:“是呀!”

白玉侖立即道:“那我選這位姑娘好了!”

四個妙齡少女一聽,同時哼了一聲,鬆開白玉侖即向門階前走去。

白玉侖尤自一笑,舉步走向院內。

繞過迎壁一看,正面即是一座敞廳,兩廂廊下,廳前院中,三三兩兩的艷裝女子,正陪着一群嫖客調笑,廳上已有幾桌客人正在飲酒,一些僕婦侍女,也正忙着端菜送酒。

只見一個身穿灰衣白短裙,頭戴白氈小帽的中年人,立即扯開嗓門高唱道:“見客哪!”

立在院中的艷裝女子們一聽,立即急步走過來七八個,紛紛向著白玉侖襝衽行禮,同時含笑恭聲道:“歡迎少俠光臨!”

白玉侖已有了方才的經驗,立即開門見山的說:“在下要選‘一朵紅’!”

七八個艷裝女子一聽,立即紛紛回頭去看那個灰衣小帽中年人。

灰衣小帽中年人一看,立即滿面諂笑的奔了過來,向著白玉侖躬身哈腰,恭聲道:“爺,請隨小的來。”

說話之間,刻意的看了白玉侖兩眼,轉身當先向前走去。

白玉侖立即大步跟在他的身後。

分別走回原處的七八個艷裝女子一宣揚,一群嫖客和其他女子,俱都紛紛以驚異的目光向白玉侖望來,同時竊竊私議起來。

白玉侖一看那些嫖客的神情,好像他白玉端是去老虎嘴上捋虎鬚似的。

登上-廊,繞過敞廳,又穿過一道月形圓門,眼前視界一廣,竟是一座小型花園。

花園的盡頭即是一座燈光明亮的精舍獨院,院的中央是一座雕樑畫棟的紅漆二層小樓。

小樓是紅漆,窗帘是紅紗,連二樓欄台正門上的竹簾也是用紅漆漆成。

就在他一面打量一面前進之際,懸着兩盞艷紅紗燈的紅漆門樓內,突然傳來一聲嬌叱,接着是一聲殺豬般的-叫。

只見一個藍衣大漢的身體,逕由門樓內翻翻滾滾的被摜了出來,“咚”的一聲跌在門外地上,又一連來了兩個翻身,才急忙爬起,抱頭向這邊奔來。

在前引導的灰衣小帽中年人一看,立即神情憂急的回頭警告道:“少俠,您可要小心哪!”

白玉侖淡然頷首道:“在下曉得!”

說話間,那個抱頭奔來的大漢巳到了近前。

只見那個藍衣大漢,抬起他數處紅腫的臉驚異的看了一眼白玉侖,繼續抱頭向前奔去。

到達精舍門前,灰衣小帽中年人立即先扯開嗓門高唱道:“有客拜訪紅姑娘!”

唱聲甫落,院中立時傳來一聲嬌哼嗔聲道:“竟有這麼多不怕打的豬玀!”

灰人中年人一聽,立即向著白玉侖震驚的一肅手道:“爺,您請進吧!”

白玉侖知道送到這兒為止了,微一頷首,舉步就向門樓內走去。

一進門樓,即見四角植有花木的小院中,立着一個明媚大眼穿紅衣的少女,和一個身穿錦緞衣裙、頭插紅花的老婆婆。

紅衣少女一見飄逸瀟脫的白玉侖,粉面上的霜意立逝,神情隨之一呆,一雙明媚大眼睛,直盯在白玉侖的俊面上。

老臉上佈滿驚悸的老婆婆,想是對方才紅衣少女痛懲藍衣大漢的一幕仍餘悸在心。這時一見白玉侖,也慌慌張張的迎過來,急忙一個萬福,恭聲道:“柳尤氏給爺您見禮!”

白玉侖僅淡淡的肅手點了點頭,卻望着紅衣少女,問:“你就是‘一朵紅’姑娘嗎?”

紅衣少女見問,自己的粉面先不由一紅,急忙定神含笑,同時施禮道:“小婢‘小紅’,您少俠也太抬舉小婢了,小婢這裏給您見禮啦!”

白玉侖淡然“噢”了一聲,問:“那麼‘一朵紅’姑娘呢?”

紅衣侍女“小紅”急忙一指樓上道:“我家姑娘正在樓上,請少俠在這兒稍侯一會兒……”

白玉侖再度“噢”了一聲,立即舉目向樓上看去,只見樓上兩端都有燈光,唯獨中間黑暗,四盞紅紗燈懸在紅簾外面。

一看這情形,白玉侖斷定“一朵紅”正隱身在竹簾後向下偷看,可惜,他無法看得見她。

也就在他仰面打量間,樓下門楣上,突然響起一陣拉鈴聲響!

白玉侖急忙低頭一看,發現一個金光澄澄的碗大銅鈴懸在門樓橫楣旁,一條細絲繩,直通到樓上。

他正待沿着絲繩向上看,驀聞紅衣侍女“小紅”興奮的說:“少俠快請上樓吧!”

老婆婆一聽鈴聲,也不由展顏笑着說:“爺,紅姑娘請您登樓了,您就快請吧!”

豈知,白玉侖卻搖手道:“慢着!別慌!’

“小紅”和老婆婆一聽,俱都楞了。

白玉侖則繼續說:“她現在是隔着帘子看中了我,萬一樓上的燈光明亮,她又把我給轟下來了,“小紅”姑娘的這一關在下恐怕很難逃過……”

話未說完,紅衣侍女“小紅”已迷惑的問:“少俠您是……”

白玉侖道:“在下要先向你‘小紅’姑娘討教幾招,勝了你在下才好放心登樓……”

“小紅”一聽,不由跺腳含笑道:“哎呀,不會的啦,您放心登樓吧!”

白玉侖卻搖頭道:“不行,非試招不可!”

“小紅”微蹙了一下柳眉,仰頭看了一眼樓上,只得道:“好吧,小婢只怕不是少俠您的對手!”

白玉侖淡然道:“你別客氣,方才見你把那麼粗壯的大漢都摜到門外去,現在想來我心中仍有餘悸!”

“小紅”一聽,小臉倏沉,不由嗔聲道:“你可是前來找碴的?”

白玉侖立即道:“你錯了,我只是預留退路罷了!”

“小紅”一聽,沉聲喝了個“好”,足尖一點,飛身前撲,一雙玉手迎空一揮,幻起一片翩翩掌影,逕向白玉侖的面門和雙眉拍去。

白玉侖佯裝一驚,急忙退步側身,覷准掌影中的兩隻玉手,兩手-指一拿,“小紅”立即發出一聲嬌呼。

緊接着,白玉侖振腕一抖,“小紅”的嬌軀隨着她那聲震驚嬌呼,直向院門樓上飛去。

由於白玉侖是順着“小紅”飛撲之勢,藉力抖腕甩起,因而“小紅”的身形一到門樓上方,也就自動的落在瓦面上。

“小紅”驚得急定心神,立即回頭向院中的白玉侖望去!

白玉侖卻一笑道:“沒想到你的輕功如此俊!”

說罷轉身,對呆立一旁的老婆婆,看也不看,舉步走進了樓門內。

樓廳內燈光明亮,-卻寂靜無人,白玉侖知道“一朵紅”在樓上,逕向鋪着紅氈的梯口走去。

一舉步登樓,即見樓口同樣的立着一個紅衣少女在那裏恭迎。

將到樓口,那個紅衣少女已施禮恭聲道:“小婢‘小桃’恭迎少俠!”

白玉侖頷首一笑,急步登至樓上,游目一看,樓上的陳設竟是意外的簡單。

中央放着一張小矮桌,桌後放着一個小錦墩,右間整面懸着一面大幅竹簾,簾內漆黑一片,除此再沒有什麼了。

白玉侖一看,不由望着“小桃”,關切的問:“你們姑娘呢?”

話聲甫落,漆黑的竹簾內,已響起了一個清脆嬌滴的聲音道:“少俠請坐!”

白玉侖業已斷定了幾分,因而並不感到驚異,僅看了一眼竹簾立即循着“小桃”的手勢走至小桌后坐下。

“小桃”接着送來一杯香茶放在桌上。

白玉侖劍眉一蹙,首先迷惑的問:“姑娘為何不出來相見?”

簾內立即嬌聲問:“那麼你也願意將你的真實姓名和來歷相告嗎?”

白玉侖卻聽得心中一驚道:“在下只是來看看姑娘,又何必一定將真實姓名相告呢?”

簾內嬌聲問:“你為了什麼來看我?”

白玉侖不答反問道:“你又為了什麼鬧得滿城風雨,製造酒樓茶肆間的談話材料呢?”

簾內黯然一嘆道:“你不會知道!”

白玉侖道:“我卻很想知道!”

簾內不解的問:“是為了好奇?”

白玉侖正色道:“也不盡然!”

簾內再度一嘆道:“謝謝你的好意,你幫不了我什麼。現在為了感謝你的光臨,我願親自撫琴唱一首詩歌給你聽,也算報答你的關懷熱忱!”

話聲甫落,簾內立即響起了“叮咚”琴音。

白玉侖一聽,知道簾內的“一朵紅”有難言之隱,因而也不便強求人家說出。

本待起身離去,但簾內琴音已彈出了悅耳的旋律,只得耐心的聽下去。

琴音一轉,接着響起一陣圓潤歌聲道:“桃花紅綻碧橋邊,楊柳絲絲拂綠煙,記得少年曾取醉,玉人扶上畫樓船!”

歌聲美妙,直如珠走玉盤,白玉侖倒真的聽得有些入神了。

歌聲甫落,琴音立止,同時簾內傳出“一朵紅”的嬌笑道:“賤妾獻醜,讓你見笑了!”

白玉侖急定心神,起身含笑道:“那裏,姑娘唱得太好了,就是我這不懂音律的人,都聽得入神着迷了!”

簾內的“一朵紅”卻嬌聲問:“你可知道這是誰的詩?”

白玉侖一笑道:“我是個粗俗之人,沒讀過多少書,不過,我倒很希望有一天喝醉了酒有玉人扶我上船!”

簾內的“一朵紅”竟愉快的“格格”一笑道:“你倒是一個非常會講話的人!”

說此一頓,突然又關切的問:“怎麼?你就要走了?”

白玉侖含笑道:“今夜在下雖然無緣一睹你的花容月貌,希望將來總有一天能看到!”

豈知,簾內的“一朵紅”竟笑着說:“真的有那一天,滿臉的疤麻會把你給嚇壞了?”

白玉侖聽得心頭一震,脫口驚異的“噢”了一聲,因為他在離開“醉仙樓”時,也會這樣對那個瘦小老人說過,不知“一朵紅”是有意復誦,還是巧合?

也就在他脫口驚哦,神情一呆的同時,簾內的“一朵紅”已謙聲道:“少俠慢走,請恕賤妾不送了!”

白玉侖“噢”了一聲,急忙拱手,說了聲珍重,竟閃身出了樓上竹簾外,足尖一點樓欄,身形凌空而起,直飛精舍獨院的牆外。

他凌空飛縱中,同時聽到樓內侍女“小桃”的意外驚呼聲。

白玉侖的雙腳一踏實地面,他立即踅身向右,一溜煙似的奔向了“一朵紅”的院左端。

一到院左牆外,立即騰身而起,飛身直落“一朵紅”的左間樓欄上。

就在他足尖落在樓欄上的同時,卻發現院中守在樓門口的“小紅”,已驚異的飛身縱上院門樓,正凝目向著昏暗的花園察看。

白玉侖一見,立即輕如狸貓般的迅速繞至樓后後窗前。

也就在他站在後窗下的同時,裏面卻響起“小桃”的驚異聲音問:“小姐,他為什麼越房縱走了呢?”

只聽“一朵紅”有些失意的說:“誰知道,也許他怕再看到‘小紅’吧?”

白玉侖就在他們主僕說話間已在懷中取出一把鋒利的菲薄小刀,在窗紙上切了一道細縫。

因為他回來的目的,就是要看一看“一朵紅’的廬山真面目。他覺得瘦小老人在酒樓上勸他前來看“一朵紅”,和“一朵紅”方才說的那句話,他不認為這兩件事是一種巧合。

現在,他有些相信“一朵紅”很可能是某一個惡-世家的後人。

心念間,他已覷目向內窺看,一看之下,驚得險些脫口叫出聲來。

因為,裏面的“一朵紅”實在太美了,如果用傾國傾城,閉月羞花來形容她的美,在他認為,絕不算誇大。

只見“一朵紅”秀髮高挽,上插鳳釵,左右鬢上,排珠綴花,在毫光閃爍下,愈顯得她凝脂般的皮膚吹彈可破。

“一朵紅”不但面日姣好,柳眉鳳目,瑤鼻櫻口,一雙圓潤玲瓏的耳朵,她的身段也婀娜健美,充滿了少女誘人的魅力。

她穿着粉紅色的薄綢羅衫,下着月白百褶長裙,外罩一襲鮮紅簇花錦緞無袖長襦,纖腰上系一條金絲鸞帶,綴着一方淡綠色的鳳形玉佩。這時,她正準備坐在中央小圓桌旁的鼓凳上。

“一朵紅”一坐在鼓凳上就將髮髻上的含珠鳳釵取下來,同時有些倦意的輕輕吁了口氣。

也就在這時,室門帘飛似的掀開了,接着紅影一閃,院中的“小紅”已飛步奔了進來。

“一朵紅”一看,立即將兩道柳眉蹙了蹙。

“小紅”卻急聲道:“小姐,那個年青人可能還沒有走!”

白玉侖聽得心中一驚,頓時提高了警惕。

只見“一朵紅”驚異的“噢”了一聲,問:“你沒看到他離去?”

“小紅”急忙道:“小婢一聽到“小桃”驚叫,便準備跑上樓來,剛轉身就看到他飛身落到院外,待我縱上門樓,他卻沒有了蹤影……”

“一朵紅”卻遲疑的說:“也許他的身法快……”

“小紅”立即不以為然的說:“不會,當時我的確遲疑了一下,但十數丈的距離,絕不可能一眨眼就不見了!”

“一朵紅”一聽,立即道:“那你們兩人趕快到房面上看看……”

話未說完,“小紅”已急忙道:“小婢已經看過了,小婢以為他仍藏身在花園裏!”

“一朵紅”卻遲疑的說:“不會吧,他不像是杜家的人,聽他的口氣,他好像只是好奇……”

“小桃”卻脫口道:“小姐對他特別好感,又給他唱歌又給他撫琴……”

“一朵紅”的艷麗嬌靨早就紅了,不由佯嗔沉聲道:“住嘴,我給他撫琴唱歌,只是要他覺得我像這個行業的身份罷了……”

“小紅”也接口道:“小婢也覺得小姐今天晚上特別高興……”

如此一說,“一朵紅”的嬌靨更紅了,只得不耐煩的說:“好了好了,去告訴尤婆婆,今天我累了,她可以走了!”

“小紅”恭聲應了個是,向著一角的“小桃”扮了個鬼臉,轉身走了出去。

“一朵紅”卻真的有些倦意的說:“小桃,來,把頭上這些勞什子都給我摘下來!”

說著,自己當先取下了左鬢角的一掛珠花。

“小桃”過去幫着取下髮髻上的飾物,“一朵紅”也自動的起身將鸞帶解下,接着將簇花大紅長襦脫下來,露出了粉色薄綢羅衫!

白玉侖看得悚然一驚,急忙離開了後窗下,他不由暗責自己,難道要偷看人家女孩兒家脫衣就寢不成嗎?

在這一剎那,他不但覺得自己的俊面發熱,心臟也跳動的厲害。

是以,急忙騰身而起,伸手一搭樓檐,一個挺腰翻身上了房面,接着辨了一下方向,展開身法,直向他落腳的客棧如飛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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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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