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徐州位於江蘇之北,由於四面環山,地勢險要,自古以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在徐州西關外,有一座九里山,那是楚霸王項羽曾經戰敗之地。
在這個古戰場裏,如今雖然沒有千軍萬馬追逐廝殺的場面,但卻經常有無數烏鴉飛來飛去。
此地烏鴉數目之多,甚為驚人,往往成千上萬聚在一起,就算有人追趕,也是不驚不散.這大概是鴉多勢眾之故。
在其他地方的烏鴉,脖子上都有一道白圈,而這裏的烏鴉卻是全身漆黑,似乎故意要跟“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句說話抬一抬杠。
這時候,已是漸近黃昏,在九里山下一座大廟前,又像平時聚集了一大群烏鴉。
這一天,烏鴉的數目似乎比平時更多,只見廟前幾株古老大榆樹上,黑壓壓地擠滿了成千上萬隻烏鴉,也算是“烏鴉”集會。
而這上以黑底金漆寫着“楚霸王廟”四個大字,原來廟裏供奉的是項羽。
就在這個時候,廟前大樹下來了三個容貌古怪,分別身穿紅、藍、黃長袍的怪人。
“啊!好一座九里山!”紅袍怪人來到廟前,哈哈一笑道:“此山長九里,寬九里,高也是九里,真不愧是名副其實的九里山!”
藍袍怪人皺了皺眉,道:“管他九里還是十里,如今天色已晚,咱們就在這座和尚廟裏歇一歇可也。”
黃袍怪人道:“這不是和尚廟,而是霸王廟。”
紅袍怪人道:“老三說得對,和尚廟是吃素的,但霸王廟卻可以吃肉。”
藍袍怪人道:“咱們進店找廟祝去吧。”
三人左顧右盼,大搖大擺地進入廟堂,只見廟中項羽的神像盔甲齊全,面如鏡片,須似鋼針,果然是一副蓋世霸王的模樣。
藍袍怪人忽然“咦”的一聲,說:“楚霸王在這裏了,怎麼不見了虞姬?”
紅袍怪人說:“這裏又不是虞姬廟,幹嗎一定要弄出一個女神像來?”
黃袍怪人說:“當日霸王揮淚斬美人,這段傷心史真是動人之極。”
藍袍怪人道:“虞姬是自己刎頸殉國的,項羽可沒有動手,甚至連她要動手抹頸部不知道。”
黃袍怪人瞪了他一眼:“當時你在場嗎?”
藍袍怪人說:“何必我親自在場?說書先生獨跟老人都是這麼說。”
紅袍怪人冷冷一笑:“獨眼老人最擅長鬍說八道,你若信他的胡說必然不得好活!”
黃袍怪人道:“為什麼不是不得好死,而是不得好活?”
紅袍怪人道:“咱們是新生兄弟,所以說話不可太陰損,以免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了大大的非常非常不高興。”
黃袍怪人道:“師父已在鄆城勇戰裘老賊歸天,咱們罵人的說話他老人家還可以聽得見嗎?”
紅袍怪人道:“常言道‘舉頭三尺有神靈’咱們的師父人稱‘海角巨靈神’,所以雖然勇戰歸天,但如今還是活在咱們頭頂三尺之上!”
原來這三個怪人,乃是東海蛟島島主“海角巨靈神”高一衝的弟子,也就是自稱為“中原三大法師”的智智、仁仁、和勇勇。
智智法師是老大,仁仁是老二,勇勇是老三。
當老大說完這幾句話之後,老二便接道:“這豈不是倒轉了?”
老三道:“甚麼倒轉了?”
老二道:“你說‘舉頭三尺有神靈’,但師父卻不是‘神靈’,而是‘靈神’,這差別不可謂不大。”
老大道:“放屁,靈神和神靈又有甚麼分別?”
老二道:“這兩人字掉轉了,意思恐怕就不大相同,比方說:‘河馬’和‘馬河’就完全不是同一回事了。”
老三道:“河馬是什麼東西?”
老二道:“一種巨獸,又肥又大,就像是天下第一號大醉鬼唐竹權。”
老三道:“‘馬河’”呢?”
老二道:“‘馬河’是鮮水十餘條支流中,其中一條河流的名字。”
老三一怔:“鮮水又是什麼東西?”
老二道:“鮮水又叫西海,仙海,韃子蒙古人又叫它‘庫庫淖爾’,是一個鹽水湖。”
老三冷冷一笑:“你又來亂放屁了,海鹹湖淡,是鹹的就不會是湖,若是湖,它的水就一定是淡的。”
老大卻搖搖頭,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老二這一次倒不是放屁。”
老二神氣地一笑,接道:“鹹湖之中,有海心山和海心西山兩個島,島中有寺院,那些和尚都說這鹹湖就是傳說中的弱水,任何東西一放進湖裏就會沉沒,所以只有等到湖水結冰了,才敢離島外出。”
老三道:“那‘馬河’就在這鹹湖附近嗎?”
老二道:“正是如此,所以,‘河馬’和‘馬河’雖然文字相同,但倒轉過來之後意義有謬於千里之別。”
老三說:“如此說來,‘飯桶’與‘桶飯’也是完全不同的了,‘飯桶’即盛飯之桶也,而‘桶飯’則是桶中這飯,桶不可吃而飯可吃,這也差得遠矣。”
老二說:“你說得十分貼切,又像咱們,乃中原三大法師,若說成‘師法’,那就只能‘各師各法’,豈不是大大違失咱們兄弟同心同氣團結一致的宗旨嗎?”
老三連連點頭不迭,又說道;“總而言之,‘河馬’不同‘馬河’,‘飯桶’不同‘桶飯’。‘法師’絕不能變成‘師法’,還有‘水牛’也萬萬不可念做‘牛水’。”
老二奇道:“‘水牛’我是懂的,但‘牛水’又是什麼?”
老三道:“你真的知道‘水牛’是什麼東西嗎?”
老二道:“這太簡單了,‘水牛’乃牛之一種,角粗力大,身呈灰色。”
老三道:“還有呢?”
老二道:“還有什麼?難道這些‘水牛’可以生出‘牛蛋’嗎?”
老三冷冷一笑:“你只知得這樣膚淺,就等於是不知道,夫水牛者,因生於江淮地域之間,故又曰‘吳牛’,南方每多暑熱,而此牛則畏熱,所以又有‘吳牛喘月’之語。”
老二奇道:“吳牛畏熱,若說見日而喘則未嘗不無道理,何以看見了月亮也要喘個不休?”
老三道:“此牛笨之明證,吳牛喘月,就是因為這種笨牛誤把月亮當作太陽,所以也同樣氣喘一番!”
老二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麼‘牛水’又是什麼東西?”
老三說道;“這兩個字解法甚多,一:可以解作‘牛肉汁’或‘牛肉湯’,二:可以解作‘牛的眼淚’,三:可以說是‘牛汗’,四:‘牛尿’也行,五:水牛洗澡后剩下來骯髒水……”他越說越是稀奇,老大老二都忍不住怪聲笑了起來。
但除了老大和老二之外,廟堂里還有人同時忍俊不禁,“咭”的笑出了聲。
聽見了這一下笑聲,老大老二不再笑了,老三卻面色一變失聲道:“是不是有鬼?”
老大了他一眼,道:“光天化日,何來什麼冤魂野鬼?”
老三道:“天色已黑啦,還說什麼光天化日?”
老大道;“就算是有鬼,咱們也不怕,難道你忘記了咱們是什麼人?”
老三一挺胸膛,揚眉道:“當然不怕!咱們是中原三大法師,向來見人打人,見鬼打鬼,就算有十萬八千厲鬼同時出現,咱們都可以——解決!”
他嘴裏說得神氣活現,但心中卻想:“咱們兄弟其實個個既怕黑,又怕鬼,這廟裏陰森邪門,若真的冒出一個惡鬼來,那可他媽媽的極之不妙。”
老大又瞪着他,道:“剛才分明聽見有人在笑,那是什麼妖魔鬼怪?”
老二說道:“那好像是楚霸王笑出來的。”
老大道:“胡說,楚霸王是男子漢,就算他笑也不會笑得如此嬌嫩。”
老二道:“別瞎猜了,還是把楚霸王的神像搬下來瞧瞧,不就清楚了嗎?”
“不必搬了,”一個清脆嬌美了聲音從神案後傳了出來:“三位可是東海海蛟島的法師吧?”
三怪同時目光大亮,老三說:“啊呀,原來是虞姬躲在項羽的背後了!”
“誰說我是虞姬?”一個美麗脫俗的青衣少女從神像背後輕輕跳了出來,說:“難道你們來到這裏,是想找虞姬看她舞劍嗎?”
老三連忙搖頭不迭:“虞姬舞劍,只是舞給楚霸王欣賞的,咱們可沒有這個興趣。”
老大道:“咱們的確是我一個人,但卻不是找虞姬,而是一個老頭兒。”
青衣少女道:“三位法師想找的老人家,是不是姓容的?”
老大“嗯”一聲道;“你怎麼會知道呢?”
青衣少女道:“我不知道,又有誰知道?”
老二道:“你是容世功的什麼人?”
青衣少答道:“他老人家是我的師父。”
老三道:“這可妙極了,咱們趕了七八天路,就是要找你的師父。”
青衣少女忽然道:“三位法師銀銅王鏢局的總鏢頭很有交情嗎?”
老大道:“咱們不認識歐陽布。”
青衣少女一怔,隨即接道:“那麼三位一定認識他的夫人季女俠了?”
老二搖搖頭,道:“咱們也不認識季婉婉。”
青衣少女奇道:“三位若是不認識歐陽總鏢頭夫婦,又怎麼會千里迢迢趕到徐州來為銅王鏢局助拳?”
老三道:“咱們雖然不認識歐陽總鏢頭,也不認識季女俠,但先師在世之時,卻經常對咱們提起這對仁義無雙的江湖俠侶。”
青衣少女點了點頭,道:“咱們江湖人,的確應該在患難之際互相扶持,那才是英雄好漢的真本色。”
老三道:“不錯,正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老大嘿嘿一笑,道:“但照本法師所見,有相同享的人比比皆是,但是到了有難了嘛,嘿嘿!嘿嘿!”
青衣少女笑道:“但最少,你們三位大法師就不是那種人。”
老大道:“當然不是,嗯,小姑娘,你真的是容世功的徒兒嗎?”
青衣少女道:“你以為我騙你嗎?”
老大幹咳一聲,道;“那也不是,但咱們師父常說;‘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所以,你愛怎麼說是你的事,咱們最多只能信三分。”
老二說:“這姐兒天真無邪,可以信夠五分。”
老大怒道:“放屁,師父聽見了,一定會罵你不遵師訓,妄自主張!”
青衣少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不要爭執了,你們是不是要找我的師父?”
老大沉吟半晌,道“十二天前,咱們在山東遇上了你師父,他向咱們提起了銅王鏢局的事,咱們聽見了都很生氣,決定要趕到徐州,會一會那貔貅公子!”
青衣少女道:“我師父早已在徐州紅蓮客棧等候三位了,怎麼你們這時候才來到這九里山?”
老三道:“你師父有一匹猴子馬,自然是早到多時。”
青衣少女一怔:“我師父騎着的瘦馬,就是鼎鼎大名的猴子馬嗎?”
老大道:“你不知道?”
青衣少女道:“五天之前,我瞧見師騎着一匹瘦骨鱗峋的馬兒來到徐州,還以為那是一條騾子哩!”
老大道:“嘿嘿,這是偷腦袋大俠衛空空的心肝寶貝,他看來雖瘦得不成馬形,但卻是叱吒風雲,曾經在龍城壁胯下勇奪蘭州大賽馬的冠軍。”
青衣少發秀眉一桿,喃喃道:“師父怎會騎着這匹猴子馬來紅蓮客棧,多半是衛空空借給你師父的。”
老大搖搖頭,道:“那可不一定,據我所知,這大半年來,猴子馬一直都跟隨着雪刀浪子。”
老三道:“這倒有趣,一匹馬兩個人輪流騎,現在又借給容老兒去了。”
青衣少女道:“你們現在上不上紅蓮客棧?”
老大道:“本來咱們打算明天才找你師父的,但現在只好提早一點了。”
老二環顧四周一眼,忽然道:“奇怪,怎麼這霸王廟裏沒有廟祝?”
青衣少女嘆了口氣,說道:“不要提了。”
她說“不要提”,三怪自然更加非理不可,老大立時便問:“這裏的廟祝怎麼了?是不是給外面的烏鴉吃掉,吃得屍骨全無?”
青衣少女道:“吃是給吃掉了,但吃掉廟祝的並不是烏鴉,而是貔貅。”
老大雙目一瞪:“是貔貅幫乾的?”
青女少女點點頭,說:“貔貅幫好像跟歐陽總鏢頭有深仇大恨,凡是和歐陽總鏢頭有點淵源的人,都慘遭毒手。”
老二道;“這裏的廟祝跟歐陽市又有什麼淵源了?”
青衣少女道:“這廟祝也姓歐陽,是歐陽布的同鄉兄弟。”
老三陡地握着拳頭,勇道:“他媽媽的,這豈不是霸道兇殘,全無人性嗎?那兇手是誰,待本法師把他揪將出來,好好教訓一頓!”
青衣少女說道:“你們來得稍遲一點了。”
老大道:“兇手跑掉了嗎?”
青衣少女回答道:“他殺了廟祝后,的確想一走了之,但卻很不幸遇上了本姑娘。”
老大道:“他遇上你又怎樣?”
青衣少女道:“我雖然是個女子,卻不是吃素的。”
老二道:“這麼說,你已經把兇手殺了?”
青衣少女點點頭:“不錯,屍首還在廟后,你們要不要瞧瞧?”
老三連忙搖頭不迭,道:“不瞧不瞧,這有什麼好瞧的?咱們還是快點到紅蓮客錢吧。”
老二卻凝視着青衣少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青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姓楊。”
老三道:“楊門女將,個個威風八面,你莫不是楊八妹再生嗎?”
青衣少女道:“我怎比得上當年的楊八妹?”
老三道:“不要賣關子了,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青衣少女道:“就用你們說的這句話:‘逢人只說三分話’,我說了這個‘楊’字,已經不只三分啦。”
“別臭美了!不說就不說!”老大見她抓住自己的話柄,不禁為之生氣起來。
老三忙道:“楊姑娘,老大就是這般臭脾氣,你千萬不要怪他!”
老大正待發作,老二已大不耐煩地叫道;“管她是楊八妹還是楊大嬸,咱們再磨菇下去,說不定銅王鏢局現在已給貔貅幫夷為平地了。”
青衣少女看見三怪為了自己的名字而起鬨,不禁“嗤”的笑道;“還是這位法師說得對,小妹楊明珠也認為,現在該馬上去見師父了。”
至此,三怪方始知道,這青衣少女原來叫楊明珠。
“楊姑娘,你這名字挺美,”老三笑道:“但更美的還是你的聲音和臉蛋。”
他這兩句話乃是由衷而發,楊明珠聽了不禁面上一熱,但心裏卻是十分歡喜。但她這份喜悅之情,很快又在心裏消失了,她心裏在想:“若是秋雲哥這樣對我說,就算是聽了之後立刻便死,我也是甘心的。”
如今,她想念着的人只有一個,那是三年多以來,一直音訊全無的岳秋雲。
她絕不會忘記岳秋雲在天都峰上的那句話:“除了你之外,天下間又還有哪個女子值得小岳回眸一顧?”
從那一刻開始,楊明珠便暗自發誓,這一輩子永再不離開他。
然而,造物弄人,她竟然就在那一天失去了小岳。
想到這裏,她的眼睛不禁為之紅了起來。
但她沒有流淚,因為她知道,就算天天掉眼淚,還是找不着小岳的。
她相信皇天不負苦心人,總有一天,她是可以再與岳秋雲重逢的。
現在,她必須帶着中原三大法師到紅蓮客棧跟師父會合。
夜色雖臨,在徐州東照大街紅蓮客棧門外,卻是燈光明亮,如同白晝。
這時候,一輛雙套黑馬車,從東照大街西方駛了過來,而在馬車之後,又有六人六騎,緊緊跟隨着。
那是六匹黑馬,配着錦鞍銀鐙,鞍上六人全是身材魁梧,猶如半截鐵塔似的紅衣壯漢。
這六個紅衣壯漢,個個跨着腰刀,外罩着金光閃閃的披風,看來真是威武奪目,兼而有之。
至於那輛黑馬車,也是氣派不凡,華貴之極,只見車篷一直緊緊遮密,看來似乎帶着幾分神秘的氣息。
馬車剛停下,紅蓮客棧的掌柜錢四便匆匆帶着兩個小二迎了出來。
三人才出了店門,一個紅衣壯漢便已從鞍上跳了下來,喝道:“這裏沒有你們的事,快滾!”
錢四不禁為之駭然失色,忙道:“小人是這裏的掌柜……”
“他奶奶個熊!”大漢怒喝一聲,一個耳括子便打在錢四的臉上:“就算是八省巡撫大人也要給老子遠遠滾開!”
錢四無緣無故給人打了一記耳括子,自然是又驚又怒,雖然他曾學過三幾招拳腳功夫,但自問萬萬不能跟這一乾的神惡煞般的傢伙為敵,只好紅腫着半邊臉龐狼狽地退了開去。
這時候,六個紅衣大漢都已下馬,先前那人首先沖人店堂,把幾個正在喝酒吃飯的顧客趕走。
“除不要命的王八,統統滾出去!”
沒有人肯自認王八,也沒有人肯不要命,委眼之間,店堂內所有顧客走得一個不剩。
錢掌柜和兩個小二也不例外,三張臉都給嚇得蒼白如雪(只有錢四的半邊臉龐仍是紅腫得很厲害)。
六個紅衣壯漢立刻霸佔了這店堂,十二道凶厲的目光左顧右盼,似乎想找尋些什麼似的。
店堂內沉寂了好一會。
驀地,一個老人咳嗽着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這老人容貌清瘦,臉色看起來比剛才那些受驚了的小二和顧客都還蒼白得多。
六個紅衣大漢的目光立刻同時集中在這老人的臉上。
“你就是容世功?”還是那個動手打錢四的紅衣大漢首先開腔。
清癯老人又咳嗽了一聲,才說:“你們是什麼人?找容某有什麼見教?”
那紅衣大漢道;“小人不知道。”
清癯老人冷冷道;“你既然要找容某,為什麼會說不知道?”
那紅衣大漢道;“小人只是幫中第五級武士,一切俱是奉命行事而已。”
容世功又是咳嗽一聲,才冷然道:“第五級武士已經如此威猛,可不知第一級武士又是怎樣的威勢?”
那紅衣大漢道:“本幫第一級人物不是武士,而是幫主。”
容世功目中寒芒驟閃,道:“是貔貅公子?”
那紅衣大漢點點頭,道:“正是。”
容世功嘿嘿一笑,說道:“老夫也很想會一會他這一號了不起的人物,他在哪裏?”
那紅衣大漢道:“幫主此刻就在馬車之內。”
容世功冷冷道:“既然是貔貅公子要見容某,何以還不出來見人?”
那紅衣大漢冷笑一聲,道:“你要見幫主,首先要跪下來再說。”
容世功“呸”一聲:“貔貅小於狂妄自大,自以為天下無敵,但老夫就第一個他媽的不信這個邪!”說著一聲怒喝,揮掌向門外那輛馬車撲了過去。
“斗膽!”六個紅衣大漢同時沖前,六柄寒光閃閃的用刀有如雪花似的向他迎頭罩了下來。
容世功冷冷一笑,陡地回頭揮掌,這時候他已陷入刀網包圍之中,但那六柄刀劈來劈去,總是沾不着他的身於。
“嗨!嗨!嗨嗨!嗨!嗨!”驀地,容世功連接大喝六聲,他每喝一聲,便向一個紅衣大漢胸前揮掌,而當他喝完六聲之後,六個紅衣大漢都已面無人色地躺了下去。
“貔貅小子,快滾出來!”容世功一下子就解決了六個敵人,氣勢更是不凡。
就在他再向黑馬車衝過去之際,門外忽然又閃出了四個灰衣人。
這四個灰衣人都是一般年紀看來俱在四十左右。
“容老兒若要見幫主,先跪下來再說!”最右首邊的灰衣人冷冷地說。
容世功怒笑一聲,道:“貔貅小子要向老夫跪下來才是真的!”
四個灰衣人同時冷笑,最左一人道:“姓容的,徐州這一趟渾水,你還是不要插足為妙!”
容世功冷冷道:“老夫若偏要管,那又怎樣?”
這灰衣人道:“那可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容世功怒道:“歐陽布是個光明磊落的漢於,你們陷害他,老夫自然不能坐視!”
這灰衣人說道:“歐陽布的為人如何,本幫幫主是最清楚不過的,你說他光明磊落,只怕連歐陽布自己聽了也會覺得慚愧!”
容世功冷冷一笑:“老夫認識歐陽總鏢頭已二十年,從未聽說過他做過任何錯事!”
這灰衣人道:“自古以來,大聖大賢也難免有錯,歐陽布是何許人也,竟然會全無半點過錯?這豈不是亂拍馬屁嗎?”
容世功道:“歐陽布不喜歡別人拍他的馬屁,而且他不在這裏,老夫就算拍了這個馬屁,又有什麼屁用?”
這灰衣人道:“在下只是好言相勸,勸你老人家莫再泥足深陷而已。”
“嘿嘿!老夫已年將就木,就算在這裏賠上一條老命,也不算是短壽了,你用這些明哲保身之道來教訓老夫,簡直是放屁兼多餘!”容世功說得義正辭嚴,激昂慷慨,有一人忍不住大聲喝彩起來了。
灰衣人臉色一變,喝道:“是誰在大呼小叫?”
容世功冷冷道:“當然是老夫的好兄弟!”
灰衣人呼一聲:“原來你在徐州也不算是勢孤力弱,難怪如此氣焰逼人!”
容世功說道:“只要是正義之師,就處處都有盟友,貔貅小子殺得一個,殺不了一百,殺得了一百,最後還是敵不住一萬!”
灰衣人臉色一沉,不再說話,四人手裏忽然都亮出了武器,那是一把長劍,一口緬刀,一條金絲軟鞭和兩支判官筆。
容世功嘿嘿一笑:“來將通名,待老夫為四位墳前立碑!”
使長劍的灰衣人道:“在下湯銀方。”使緬刀的道:“俺叫杜夭雄。”使金絲軟鞭的說:“鄙人葉獵。”用一對判官筆的說:“洒家叫雷山西!”
湯銀方又說;“你若能夠殺得了咱們四人,咱們也不指望你來立碑。”
杜天雄道:“咱們四個一塊兒上,就算全都死在你掌下,你也必然身受重傷,最遲不過兩個時辰,也會陪着咱們走上黃泉之道。”
葉獵接著說:“咱們自出道以來,大小戰陣經歷逾百,但如此喪氣的說話,今天是第一次才說出口。”
雷山西嘆了口氣,道:“實不相瞞,咱們都知道,若是單打獨鬥,咱們任何一人都遠遜於容老先生,但即使以四對一,恐怕也占不到多大的便宜。”
這四人初時來勢洶洶,但臨到交手之前,卻變成這副模樣,簡直就像是被逼赴戰一般。
容世功瞧在眼裏,覺得十分不是味兒,喝道:“要打便打,何來這許多廢話!”
說著,“呼”一聲揮掌劈向和他站得最接近的湯銀方。
湯銀方長劍急盪,所使招數溜滑異常,乃是只求自保的架式。
他守勢嚴密,杜天雄的緬刀卻虎虎生風劈了過來。
這人招沉力猛,刀鋒之上用足了十成功力,比起剛才那六個紅衣大漢,委實高明得多。
容世功冷冷一笑,左掌一翻,掌力有如長江涌浪一般拍向杜天雄小腹。
杜天雄立刻倒飄開去接着“哇”的一聲鮮血狂吐不已。
容世功輕易傷了一人,驀地眼前金光暴閃,葉獵的金絲軟鞭,也已筆直抖出。
金絲軟鞭本是柔軟兵刃,但葉獵內功深湛,居然把它當作是長槍般向容世功刺去。
雷山西的一對判官筆也沒閑着,兩手招式一催,颯颯兩招,分刺容世功兩肋穴道。容世功雙目一掃,鐵掌急揚,居然伸手抓住了葉獵的金絲軟鞭,接着以疾迅無倫的手法,用金絲軟鞭套住了雷山西的兩支判官筆。
葉獵怎樣也想不到容世功竟然能夠抓住自己的軟兵刃來套住雷山西的判官筆,正待急扯軟鞭回來,卻反而給容世功藉着較鞭的拉力把他拉了過去。
湯銀方陡地喝道:“看掌!”他雖然右手揮劍,但這時候卻居然運勁左掌之上,要跟容世功拚掌。
容世功冷哼一聲,接着左腳首先把雷山西踢得凌空飛起,然後又順着勢力也用左掌向湯銀方掃了出去。
他掌力渾雄,怎麼說也不會怕了湯銀方,難得的是湯銀方也不怕他,大有拚死一搏之概。
但就在這剎那間,一道雪亮的寒芒突然從天而降,然後湯銀方的左掌立刻就不見了!
砍掉湯銀方友掌的是一柄刀,這柄刀很鋒利很鋒利,而且絕不沾血。
湯銀方的臉色當然變了,變得很難看很難看。
任何人忽然不見了一隻手掌,都一定會變成他現在這副樣子的。
“你……你是誰?”他盯着一個雖然衣着隨便,但卻丰神俊朗的男人。
這人手裏有刀,刀鋒雖然無血,但湯銀方的手卻實實在在是給這柄刀砍掉下來的。
容世功也倏地停止動手,喝道:“龍城壁你這是什麼意思?”
湯銀方的臉色更難看了,他怎樣也想不到這年青的刀客竟然就是龍城壁。
“是……雪刀浪子?”他忍不住叫了起來。
龍城壁卻不理睬他,只是用掌里的風雪之刀,把湯銀方跌落在地上的斷掌挑起來。
容世功的臉色也忽然變了,因為他已看見這一隻斷掌大有古怪。
他看見這隻斷掌隱約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紫氣。
“姓湯的,你在手掌上塗了些什麼東西?”容世功怒喝着問。
湯銀方慘笑一聲,道:“那是‘紫氣追魂膏’,誰沾上一丁點兒,八個時辰后必然血流七竅,全身肌膚潰爛而死!”
容世功驚然一驚:“這毒藥可有解救之法?”
湯銀方道:“有解救之法,也不會用在你我身上!”
容世功道:“這是誰的主意?”
湯銀方道:“當然是本幫幫主。”
容世功駭然道:“這豈不是用你的性命來開玩笑嗎?”
湯銀方又是慘笑一聲,道:“湯某這條性命,早就不屬於自己,只是殺不了你,難免會令幫主有點失望!”
容世功怒道:“貔貅小子算是什麼傢伙,值得你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湯銀方沒有回答,只是揮動右手長劍,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一抹。
龍城壁沒有阻攔,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後目注着葉獵和雷山西說:“兩位打不打?”
葉獵搖頭,雷山西搖頭,齊聲說:“不必打了。”語畢,兩人同時仰天栽倒。
容世功又是面色一變;“你們攪什麼鬼?”
龍城壁說道:“他們什麼鬼也攪不成了。”
容世功目光一閃,道:“這兩廝吞服了毒藥?”
龍城壁點點頭,道:“不錯,這是貔貅幫的規矩,誰失敗了,誰就得死!”
容世功碎了一口,罵道:“這種臭規矩,只怕誰也不能心服口眼。”
龍城壁苦笑道:“這種規矩要他們心悅誠眼,當然絕無可能,但在嘴裏,卻是誰也不敢說半個不字。”
容世功怒吼一聲,又向那輛黑馬車衝過去,大聲喝道:“貔貅小子,你出來!快快滾出來!老夫要看看你是否有三頭六臂!”
“容老兒,還認得我嗎?”馬車車轅之上,忽然響起了一個人陰側側的笑聲。
容世功臉色倏地一寒,盯着那人。
“火王高赤?”容世功冷笑一聲:“想不到你還活到現在!”
只見車轅那人滿嘴絡腮短須,臉膛色如紫醬,神情顯得凶厲可怕之極。
那人姓高名赤,擅用火藥暗器,據說跟江南霹靂堂堂主頗有淵源,江湖中人都叫他“火王”。
在十年前,高赤曾經向容世功挑戰,在當年來說,那是相當鬨動的一場高手生死決戰。
但鬨動歸鬨動,等到決戰之際,卻是誰也無緣目睹,原來兩人相約在年初二決戰,但在初一那天就已提早打了起來。
一戰之後,火王不見了,容世功也有如閑雲野鶴般不知所蹤。
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那一戰的結果。例如楊辟邪,還有雪刀浪子龍城壁。
那一戰,是高赤輸了,他胸口中了容世功一掌,半死不活地狼狽敗走。
轉瞬間十年過去了,高赤忽然又再出現在容世功眼前。他用力拍着胸膛,厲聲大吼:“老子還活得很好,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但若再等第十一年那就太不中用了!”
容世功冷冷一笑,道:“老夫知道你遲早會找上門來的,卻沒有想到人王也會變成貔貅幫的狗爪子!”
高赤道;“少廢話,咱們今晚再決雌雄!”
容世功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要打就打,來罷!”
高赤道:“老子就在這車頂之上跟你打,不敢上來的是老王八!”
容世功哈哈一笑,道:“別在老夫面前耍花樣了,有種的就下車一決雌雄!”
高赤道發怒道:“他奶奶的,莫以為老子真的怕了你!看掌!”喝叫聲中,雙掌齊揮,從車轅上猛撲過來。
容世功冷笑反擊,兩人四拿相交,高赤立刻向後退了三步。
容世功冷冷一笑,腳踏中宮,繼續進逼。
高赤怪吼一聲,從車廂下抽出了一根木棒,急點容世功的關元穴。
他這一手棒法古怪之極,容世功看不成虛實,倒也不敢貿然搶進,立時側身偏左閃躲開去。
高赤木棒陡地急施,棒尖打着圓子再攻容世功,他一連十一棒着着來勢兇悍,居然又把容世功逼退了五、六尺。
容世功一面後退,一面冷笑着說:“好一手‘大瘋魔棒’,但憑着這點伎倆就想一雪前恥,卻還是大妄想了!”
高赤“呸”一聲:“你破得了再臭美不遲。”
容世功哈哈一笑:“要破大瘋魔棒,不難!不難!”大笑聲中突然矮着身子,反轉右掌把高赤的木棒託了起來。
他一托之後,接着便是伸手一抓,高赤臉色陡變,正待抽棒變招,但是容世功又已左掌加運內勁,向他小腹直擊過來。
這一兩下動作既快且奇,所以高赤再也顧不得保住木棒,立時匆匆撒手,身形急劇地向後而倒退開去、他一退之下,便退到那輛黑馬車旁邊,容世功冷冷一笑:“逃往哪裏!”說著,左掌直勢急推前。又再擊向高赤的右邊胸口。
但就在這時候,龍城壁突然大叫:“容前輩快走!”
龍城壁一聲呼叫,十分響亮,容世功自然聽得很清楚,但等到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之際,想退後已太遲了。
高赤人稱火王,自然是擅用火藥的高手,十年前一戰,高赤也曾用過幾種厲害之極的火藥暗器傑對付容世功,但結果卻還是傷不了容世功分毫。
但這一次,他已立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容世功炸個粉身碎骨。
容世功絕對沒有想到那輛馬車居然全是火藥。
龍城壁也沒有想到這一點,但他卻看見了高赤抓起了兩枚黑色的彈丸,向車廂之內擲過去。
那是“五雷天火丸”!
這種火藥暗器可以殺人,但卻一定殺不了容世功那樣的高手,可是,現在爆炸並不只是區區兩枚“五雷天火丸”,還有整整一輛車子的火藥!
馬車裏根本就沒有載着任何人,這只是貔貅公子用來殺害容世功的毒計。
原來高赤竟然早就抱着和容世功同歸於盡的決心。
他用兩枚五雷天火九觸發火藥爆炸,容世功固然是劫數難逃,而他也是同樣非死不可。
龍城壁很想上前把容世功拉回來,但他這個念頭才升起,車廂里的火藥已經“轟隆”連聲地爆炸起來。
那爆炸的聲音,可說是震耳欲聾,駭人之極,龍城壁只能看見一團擴散得奇快無比的火球,迅速地把高赤和容世功吞噬下去。
龍城壁只覺得四周熱浪逼人,但他的心卻一直沉了下去,變得冷如冰雪。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爆炸聲終於停止了,那輛馬車,那些馬匹,還有高赤和容世功,都已被這場猛烈的爆炸炸得四分五裂。
每一個人都驚得呆住了,即使是貔貅幫中人,也未曾料到高赤竟然會用這種可怕的手段來對付容世功和他自己。
然而,龍城壁卻很清楚,高赤雖然跟容世功早有夙願,但他有此一着,必然是貔貅公子的刻意安排。
貔貅公子要殺容世功,所以不惜犧牲一個高赤,高赤也許並不想死,但貔貅公子要他死,他就決不敢苟活下去。
這當然要有某種手段,而這種手段當然是十分殘酷,十分可怕的。
也只有十分殘酷;十分可怕的人才能有這種手段。
貔貅公子就是這樣的人。
在馬車爆炸之後,貔貅公子終於出現了,他是騎着一匹瘦馬而來的。
人長得俊俏馬卻奇瘦奇醜,但若論腳程之快,天下間比得上這匹馬兒的良駒,卻又是少之又少了。
龍城壁當然認得這匹馬,因為它就是衛空空的猴子馬。
衛空空把猴子馬借給龍城壁,而這一借,是可以借上十年八載也絕無問題。而在不久之前,龍城壁又把這匹猴子馬借給了容世功,這種“借上借”雖然有點不合規矩,但龍城壁知道衛空空一定不會介意。
若有必要,就算龍城壁把這匹猴子馬蒸熟來吃,衛空空也絕不會有半句多餘的話說。
可是,如今容世功死了,猴於馬卻給真正的兇手騎馭着。
所以,龍城壁立刻拔出了風雪之刀,遙指着貔貅公子喝道:“你滾下來,你不配騎這匹馬!”
貔貅公子只是淡淡道:“雪刀浪子,正是何處不相逢,久違了。”他還很年青,說話也很溫文爾雅,但他卻是貔貅幫的幫主。
龍城壁在三個月前見過他,那一次,貔貅公子正在用嚴刑對付着一個人。
那時候,給他整治的人已完全沒有了牙齒,他的左邊眼珠子給打爆瞎掉了,耳朵給蠟燭燒得完全焦黑,琶琵骨之上還貫穿着一支尖鐵棒。
原來那人是銅王鏢局的鏢師,而鋼王鏢局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是貔貅公子要對付的對象。
龍城壁當然立刻出手救人,他用八條龍刀法逼退了四個貔貅幫幫眾,把那鏢師救出險境。
貔貅公子沒有追攔,只是冷冷對龍城壁說:“除了醫谷的時九公,只怕天下間已沒有人能讓他再活下去。”
他這說話絲毫不假,龍城壁立刻背負着那鏢師,策騎着猴子馬趕往醫谷。
可是,還沒趕到醫谷,那鏢師已經咽氣了。
龍城壁把鏢師埋葬后,便開始打探貔批幫,跟銅王鏢局間究竟有甚麼深仇大恨。
後來,他又遇上了容世功。
容世功認識歐陽布甚深,知道這位“銅面天王”是個正氣凜然光明磊落的熱血漢子,而貔貅幫卻是行事手段陰險邪惡,兇殘毒辣之極的江湖組合。當他知道貔貅公子準備挑了銅王鏢局后,自然立刻就要趕往徐州為歐陽布助拳。
但貔貅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容世功直至粉身碎骨之際,還是一無所知。
龍城壁如今也是一片茫茫然,但對貔貅幫的兇狠手段卻又加深了一層認識。
貔貅公子凝視着龍城壁,忽然拍了拍猴子馬稀疏的鬃毛,說:“這匹馬很醜陋,但聽說你和衛空空都當它是寶貝。”
龍城壁道:“你是不是想殺了它?”
貔貅公子搖搖頭:呵呵笑道:“我怎會殺了這匹馬?而且也絕對沒有霸佔它的打算。”
龍城壁沉着臉:“既然這樣,把馬兒還給我好了。”
貔貅公子淡淡道:“這個自然,只不過盼望龍兄騎着這匹馬,早點離開徐州,免得大家傷了和氣。”
龍城壁冷冷道:“龍某若喜歡在此地,你想把我趕走,只怕不大容易。”
貔貅公子道:“徐州有甚麼好?照我看來,這裏除了烏鴉極多之外,其他的便一無是處。”
龍城壁冷笑道:“你說的不錯,徐州烏鴉本來已嫌太多,現在又有不少從異地飛來,端的是喧嘩吵耳之極。”
貔貅公子也不生氣,只是淡然一笑,道:“照我看來,龍兄是個喜歡清靜的人;既然徐州嘈吵得厲害,何不南下杭州,到西湖欣賞十大勝景。”
龍城壁冷冷道:“龍某自己有腦袋可以想,也有兩條腿可以走動,何去何從,又豈用你來費神操心?”
貔貅公子點頭一笑,道:“說得對!說得對!但在下還是勸君南下杭州走一趟的好。”
龍城壁道:“是不是我不答應,你就會把這匹猴子馬殺了?”
貔貅公子道:“區區一匹馬兒,又怎送得走龍兄?”
龍城壁冷冷一笑,道:“莫非尊駕還有別的主意,可以把我趕出徐州?”
貔貅公子笑了笑,道:“久聞雪刀浪子對朋友最是義氣深重,倘若朋友有難,你是絕不會袖手旁觀。”
龍城壁說道;“少耍花樣,有話快說吧!”
貔貅公子道:“實不相瞞,在不久之前,中原有三大法師已落在本幫幾位長老手中。”
龍城壁臉色一寒冷笑道:“是嗎?”
貔貅子淡淡道:“本來,這幾位長老是奉了小弟之命,去把容世功的女弟子楊明珠請回來,但這幾個老傢伙老啦,真是太不中用,楊小姐沒抓着,卻抓着了高一衝那三個沒頭沒腦的瘋徒兒,龍兄,你是明白人,應該知道本幫的規矩,向來是‘無用即殺’……”
龍城壁立刻搖頭,道:“你們貔貅幫的規矩,我一點也不懂。”
貔貅公子淡然道:“所謂‘無用即殺’,就是說凡對本幫沒有甚麼利用價值的敵人,咱們是絕不會多花米飯供養。”
龍城壁道:“這三個渾人,胡胡鬧鬧,就算死在你的手裏,也不值得可惜。”
貔貅公子道:“但小弟知道你心裏並不是這樣想。”
龍城壁乾笑一聲,道:“不是這樣想又是怎樣想?”
貔貅公子道:“小弟知道,你跟‘海角巨靈神’高一衝島主是生死之交,現在高島主雖死了,但他這三個寶貝弟子,你無論怎樣也不會眼睜睜地瞧着他們毒發身亡的。”
龍城壁冷冷道:“你已在這三個人身上施用了毒藥?”
貔貅公子道:“這本來就是貔貅幫的拿手好戲,你是不必懷疑的。”
龍城壁道:“人呢?”
貔貅公子道:“這三大法師本來想進人徐州,但是小弟已經把他們扣押在九里山的一座廟宇里。”
龍城壁冷冷一笑:“你認為這種主意很高明?”
貔貅公於道:“用來對付別人,也許是不成功的,但你卻與眾不同,雖然那三個渾人實有渾得無可救藥,但你一定還是不忍瞧着他們毒發身亡。”
龍城壁沉默了好一會,終於說:“好,咱們到九里山走一趟。”
貔貅公子卻搖頭道:“恕不奉陪。”
龍城壁目光一寒;“你怕甚麼?”
貔貅公子乾笑兩聲,說:“小弟甚麼都不怕,但九里山這一程,小弟沒有必要非得陪你走一趟不可。”
龍城壁冷冷道:“如此看來,高一衝的三個寶貝徒兒根本就沒有來,更沒有落在你的手裏。”
貔貅公子哈哈一笑,道:“這種芝麻綠豆般的小事,小弟何必騙你?你怕上當,小弟可以立刻罰一個誓——中原三大法師若不在九里山霸王廟裏,本公子必將死無全屍,舌頭先行腐爛三十天才死。”
龍城壁不禁怔住了,但立即哈哈一笑:“果然有點門道兒,但尊駕究竟高姓大名?何以神秘得連發誓也不敢說出來。”
貔貅公子道:“你就當小弟姓貔貅也罷。”
龍城壁冷冷道:“就算我相信中原三大法師已着了你的道兒,那又怎樣?”
貔貅公子道;“要救這三個渾人,非要有‘雪蟾九轉金丹’不可。”
龍城壁臉色一沉:“這三人中的是甚麼毒?竟然要用上雪蟾來作為解藥?”
貔貅公子道:“是‘狼筋黑血散’,凡是中了這種毒的人,七日七夜之內絕不能喝酒,更不能近女色,而天下間唯一的解藥,就只有雪蟾九轉金丹而已。”
龍城壁冷冷道:“拿來。”
貔貅公於道:“小弟身上連一顆也沒有。”
龍城壁道:“連你也沒有解藥,這三個渾人豈不是死定了?”
貔貅公子道:“那可不然,只要龍兄弟帶着三人速南下杭州,向唐老人索取即可。”
龍城壁道:“唐老祖宗怎會有雪蟾九轉金丹。”
貔貅公子道:“唐老祖宗怎會有雪閻九轉金丹。”
貔貅公子道:“現在當然沒有,但只要龍兄一到杭州,本幫自然會有弟子把金丹送到唐老人的手上。”
龍城壁嘿嘿一笑,道:“總而言之,我還是非去不可的!”
貔貅公子道:“不錯,但這只是小弟一番苦心。”
龍城壁道:“這又算是甚麼苦心?”
貔貅公子道:“實不相瞞,小弟很敬仰龍兄的為人,也很欽羨龍兄的刀法。”
龍城壁目光一寒:“想跟我比刀?”
貔貅公子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想。”他這樣說,意思就是總有一天是要跟龍城壁比個高低的。
龍城壁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你知道現在還打不過我,所以就忍耐着,等到你的武功練得差不多了,才來向我挑戰。”
貔貅公於淡淡道:“你喜歡怎樣說就怎樣說。”
龍城壁道:“我若不等又如何?”
貔貅公子道:“你現在若敢向我動手,那三個洋人就命中注定活不過七天。”
龍城壁瞳孔收縮,忽然長長嘆了口氣:“算了,把猴子馬還給我,那三個人說不定已給貴幫的長老悶死了。”
貔貅公子得意地一等,道:“猴子馬當然是要還給你的,但你必須記着,七天之內,你一定要帶着中原三大法師到杭州,否則縱遇上了天下第一號神醫時九公,只怕也無法救得,這三個渾人的性命!”說著,把猴子馬文還給龍城壁。
龍城壁牽着了猴子馬,終於沉默地離開了徐州。
平靜的徐州,已變成了血腥之地。
尤其是昨夜客棧門前的爆炸,更使到這地方變得十分可怕,人人都在想,會不會忽然之間“轟隆”一聲,自己也給炸成四分五裂。
以往,每逢清晨都有一群販於在銅王鏢局門前的右坪上擺賣,但現在卻連路人都很少看見。
人人都知道,這家鏢局遇讓了瘟神。
在三個月前的早上、這鏢局的副鏢師“神鷹”鄒演,威風凜凜地帶着五個鏢師,二十八個趟子手押鏢北上河北蠡縣,事前人人都認為這趟鏢不但途程短,而且所經州縣絕少強盜出沒,就算間中有幾撥綠林好漢,他們也絕不敢動銅王鏢局的主意,人人都這樣想,歐陽布夫婦亦作如是觀。
他們都認為,由鄒演負責押運這一趟鏢,已經綽綽有餘。
可是,這三十四個鏢師,趟子手一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他們丟了鏢嗎?
不!他們押運的鏢車,很平安大吉地運到了蠡縣,接收鏢車的富商還招待他們大吃大喝了一頓,但誰也想不到,這三十四個漢子在吃喝完一頓之後,以後就再也不必吃喝了。
他們作夢也想不到,這富商竟然會在酒菜里用鬼,用毒藥把他們全都送上了西天。
等到公人要逮捕那富商的時候,大家才知道真正的富商比這三十四個漢子死得更早,那個下毒的富商是偽冒的。
但奇怪,兇徒並沒有把鏢車弄走,卻暗中派人把幾十桶豬糞淋在鏢車之上。
這是轟動一時的奇案。
過了二十天,歐陽總鏢頭要親自押鏢南下廣西了,這一越鏢路途遙遠,風險甚大,但他早在兩個月便已接下了這一趟鏢,所以雖然鄒演在河北栽了一個驚人的大斤斗,甚至連性命也陪上了,歐陽布還是不得不整裝出發。
可是,這一趟鏢不但到不了廣西,甚至連徐州也運不出去。
歐陽布率領着五十餘人,浩浩蕩蕩離開鏢局,才轉出了兩條大街,就遇上了一支迎親的儀仗隊伍。
那條大街雖然相當寬闊,但這一支迎親的隊伍實在陣容龐大,簡直把整條大街都堵塞住了。
“讓開!讓開!別阻着花轎過路!”一個赤着上身,胸口長着茸茸黑毛的大漢一面敲着銅鑼,一面大聲呼喝。
一個姓洪的鏢師忍不住道:“咱們是銅王鏢局的!”
那大漢“啊”的一聲,臉色倏變,連忙陪笑躬腰,說:“對不住!對不往!小人是有眼不識泰山,既然是銅王鏢局的好漢,咱們是應該讓開一點的-…”
那姓洪的鏢師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那也不用這樣客氣,大家將就一點便是。”
那大漢立刻囑咐迎親的隊伍靠邊站開,讓銅王鏢局的鏢車繼續向前進發。
但他們才走出了半條街,前面又是吹吹打打,管樂之聲響個不停。
這一次,卻不迎親隊伍,而是有人出喪。
這支出喪的隊伍也是人數極多,那姓洪的鏢師眉頭一皺,啐了一口才挺身上前,但他還沒有開口,一支長矛已向他迎面刺了過來。
洪鏢師閃避不及,面門中了一矛,登時滿面鮮血仰天倒下。
歐陽布心知不妙,只聽背後忽然也是喊殺連天,原來那支迎親隊伍也是盜匪喬裝出來的,銅王鏢局數十鏢師和趟子手立時陷入敵人重重包圍之中。
這一戰激烈異常,但敵人聲勢浩大,而且不乏武林高手,眾人苦苦支撐了半個時辰,巳是死傷了一大半。
歐陽布心知大勢已去,正待高呼投降,免得所有弟兄陪着這一趟鏢葬身徐州城內,忽見一人舞動長劍連殺數匪,向自己急奔而來。
歐陽布臉上並無喜色,反而多了一重擔憂,因為這使劍的高手並非別人,正是他的妻子金絲燕季婉婉。
季婉婉雖然是書香世代,名門淑女出身,但他祖母是武林高人,而季婉婉自幼便很喜歡舞刀練劍,她爺爺拗不過她祖母,便讓這孫女兒也練成了一身武功。
歐陽布與季婉婉成親后,曾經生下了一個男嬰,但還不到彌月便給一場離奇的大火燒成焦炭,季婉婉哭的肚子再也大不起來,旁人都很為歐陽布着急。
歐陽布一點也不着急。
過了七八年後,不少媒婆都想替這位歐陽總鏢頭撮合親事,說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現在也該是娶個妾侍回來的時候了。
但這些媒婆鼓盡如簧之舌,還是無法打動歐陽布,於是那些媒婆背後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從一而終”。
堂堂男子漢得了一個這樣的雅號,自然相當不妥,但歐陽市知道后,居然一點也不氣惱,反而微微一笑,當著眾人,說:“難得這些三姑六婆有此心思,這諢號我是當之無愧的。”
眾皆嘖嘖稱奇,而歐陽夫人聞訊后,也只是淡然一笑,置之不理。到了這時候,人人都知道,這對夫婦實在情深義重,是一對生死不渝的江湖俠侶。
那一天,歐陽市身陷重圍,季婉婉聞訊后,立刻從鏢局裏帶着兩個貼身丫環,向事發地點匆匆趕去。
但等到夫婦兩人並肩攜手作戰的時候,那兩個武功不弱的丫環已死在一頂花轎旁邊。
夫婦倆人又驚又怒,眼見銅王鏢局二十年來辛辛苦苦創下的基業就要毀於一旦,但卻連對頭是什麼人都不清不楚。
到後來,歐陽布夫婦身邊只剩下兩個嫖師和五個趟子手。而敵人卻越來越多,看來大伙兒都要死在一塊兒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那頂花轎已抬了起來,轎中一人忽然沉聲喝道:“都給我住手!”
這一喝並不響亮,但卻內力充沛,聲音清晰人人可聞。
所有人都立刻停止了廝殺,直到這時候,歐陽布才發現,在那頂花轎兩旁,不知何時已垂下了兩幅白布,布上都綉着一隻煞氣森森的貔貅。
“貔貅幫”歐陽布不禁失聲叫了起來。
轎中那人嘿嘿一笑,緩緩地揭開帘子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很俊俏的年輕公子,歐陽布夫婦都不認識他,但他卻已把銅王鏢局毀滅了一大半。
“不錯,是貔貅幫,在下就是貔貅公子!”他輕輕地搖動着一把泥金柄摺扇,扇下一對翡翠墜蕩來蕩去,神態得悠然瀟洒之極。
歐陽布大怒,手中天王銅耳刀突然出手,同時大喝道;“還我眾多弟兄性命回來!“
貔貅公子沒有動手,但歐陽布卻挨不到他的身邊去。
歐陽布一動刀,季婉婉當然也幫了手,但兩人刀劍甫動,貔貅公子面前已有四個老者擋護着。
這四個老者行動迅捷,兩個赤手空拳,兩個使用精鋼長劍,歐陽布夫婦全力狂攻,但卻都給四人嚴密防守擋住。
貔貅公子嘿嘿一笑,道:“本公子今天已玩夠了,這一趟鏢你還是可以繼續押運的,但青山綠水,咱們總會有再度相逢的時候。”
說完這幾句話之後,他又坐上了轎子,這時候,整頂轎子都完全改變了,它不再是什麼花轎,而是四周都着刺繡貔貅的奇形轎子。
貔貅公子走了,那四個武功奇高的老者纏住了歐陽夫婦片刻,也分別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揚長而去。
鏢車雖然仍在,但卻是臭氣衝天,原來又給淋上了豬糞便溺。
歐陽布人稱鋼面天王,一張臉龐永遠都是赤銅般顏色,但這時候,大家都發覺這種赤銅般的面色居然也變了,變得淡淡黃黃,而且兩頰肌肉不斷地抽搐着。
前後不到一個月,銅王鏢局卻已經栽了兩個大筋斗,這不啻是說:“以後大家都不用再在道上混了。”
昔日的熱鬧,如今已變成一片死寂。
偌大一座鏢局,如今連洗碗煮飯的老媽子,老僕人計算在內,還不夠十個人。
老媽子是劉老媽子,老僕人是歐陽祿,前者是季婉婉兒時的褓姆,後者是跟隨着歐陽市已二十年的老家僕。
在事變前,連同“神鷲’鄒演在內,銅王鏢局的鏢師總共有十五人,而趟子手則有九十八個,可說是聲勢不同凡響之極。
但如今一變之下,卻變成冷落之極,只是剩下鏢師一人,趟子手三人。
至於賬房麥老先生,早已腳底抹油逃得無影無蹤。
其實,到了這個地步,賬房先生也已經變得多餘之極,像麥老先生如此精於計算的人又豈會在這裏等待死神的降臨。
也總算他頗有點良心,只是帶走了三千兩銀子便算,歐陽布也並不怪他。
歐陽布並不是吝嗇的人,何況到了這個時候,再多的金錢對他來說也是毫無意義的。”
但不到兩天,麥老先生回來了,他是給兩個村夫用螺子車截回來的。
車上有一副黑漆漆的棺木,麥老先生躺在裏面,額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鋼刀,而那三千兩銀子仍然放在他身邊的一個黑色木箱子裏。
歐陽布當時仰天長嘆了口氣,對妻子季婉婉說:“敵人自始至終,都不是為了錢財而起殺機,看來這一次我是劫數難逃了。”
季婉婉立刻用力地搖頭,說:“就算是劫數難逃,也絕不能只有你的份兒。”
歐陽佈道:“夫妻本是同林鳥……”
“大難臨頭比翼飛!“季婉婉截然說:“咱們是同命鴛鴦,你若死在仇家手裏,我也決計不能獨自苟活!”
歐陽布哺哺地苦笑着說:“大難臨頭比翼飛……夫人,這又是何苦來?”
季婉婉臉色一沉,道:“我知道你心裏怎樣想,你想把我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獨自跟仇家拚命,但那是絕對不成,總之,只要你死了,我也立刻跟着你進人那都城去。”她說得斬釘截鐵,態度十分堅決,歐陽布知道拗她不過,只好長長地嘆了口氣。
“既然夫人這樣說,大家就在這裏恭候仇人大駕光臨好了。”他苦笑一聲,又說:“二十年押鏢生涯,咱們已是結下了不少仇家,到如今果然釀成大禍,唉,刀頭放血,人在江湖,也就只好認命了。”
季婉婉雖然是個女中豪傑,但看見丈夫英雄末路的樣子,也是不禁為之黯然下淚。
就在這一天清晨,鏢局門外來了一個妙齡少女,老僕歐陽祿認得她,知道她是總鏢頭好友容世功的徒兒楊明珠,立刻便帶她進人大廳之內。
這時候,歐陽布夫婦剛好也在大廳上,兩人的臉色都是同樣沉重,又像是睡眠不足的樣子。
歐陽布一看見楊明珠,便立刻走了過來:“你師父呢?怎麼你們還沒有離開徐州?”原來容世功要為銅王鏢局助拳對付貔貅幫,卻給歐陽布斷然拒絕,說道鏢局的事,他自己會對付,無論是誰想插手,那就是瞧不起他歐陽布。
但他說得越是氣做,容世功就越是要留的徐州城內。
因為容世功知道,歐陽布絕不是個剛愎自用的人,他拒絕自己的好意,是不想牽累朋友。
但容世功既然來了,又怎會怕什麼牽累不牽累?
然而,禍事終於還是發生了,楊明珠昨晚趕回客棧的時候,容世功已被炸得體無完膚,肢離破碎地橫死街頭。
但歐陽布卻是直到現在,才從楊明珠的口裏知道這樁慘劇。
他呆住了,只覺得全身都是一片冰冷,差點便沒有暈倒過去。
而就在這時候,鏢局裏唯一還沒有死掉,也沒有溜
走的鏢師蔡大志匆匆走了進來,說:“貔貅幫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