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飛雁碧雲中(三 四)

第十章 飛雁碧雲中(三 四)

第九章雲深無雁影(三)

回府的路上,努達海和老夫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中,相對無言。

車輪轆轆,老夫人捏着佛珠串,閉目養神,身子隨着馬車的顛簸微微搖晃。

努達海則一直垂着頭,兀自思索。今日和嫻語只簡短的幾句對話,卻深深的刺到了他的心裏,他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將娶正妻的事情告知新月,此時他便是在想該如何對新月開口。

兩人就這麼一路無語,快到家時,老夫人終於睜開了眼睛,無甚情緒波動的看向努達海,輕聲吭了一聲,引得努達海抬頭看向她。

老夫人的手垂在膝上,手指一顆一顆的捻過手中佛珠串上的珠子,目光波瀾不興,語氣平平淡淡的對努達海道:“努達海,我今天答應了塞雅,等雁姬同承澤親王完婚之後,我便搬過來照顧她以及孩子寶寶。”

努達海愣了一下,心中頓感苦澀:老夫人終於還是要離開他了。努達海心中悲傷,但還是沖母親勉強一笑,盡量帶着歡欣道:“額娘放心去便是,驥遠和塞雅的確需要您,您只管對兒子放心就好。”

老夫人見努達海這樣,終是心裏稍稍鬆了口氣,面上也鬆了下來,眼神溫情了不少:“這幾個月來,額娘日日看着你漸漸清醒過來,心裏真是一天比一天高興。你也別怪額娘要拋下你不管了,兒子孫子重孫子,個個都是額娘的心頭肉,額娘管了你這麼久,也是拋下了驥遠這麼久。雁姬為了照顧塞雅,遲了這麼久都沒有同親王成親,連我都很是欽佩,但她總是還要嫁過去的,說不定不久就會為王爺府上添丁,自己的事情都忙不過來,哪還有時間顧及塞雅。屆時塞雅一個人,又沒什麼帶孩子的經驗,咱們總不能麻煩塞雅的親娘……”

努達海聽到老夫人提到雁姬要嫁給碩塞,並且給碩塞生孩子,心中的酸澀更甚,下意識的便開口打斷老夫人的話語,垂下目光悶聲道:“兒子都明白,額娘您只管放心,兒子如今已然想通了自己犯下的過錯,便不會繼續再錯下去了。驥遠和珞琳無法原諒兒子,兒子也能理解,兒子也不會強求了。只是兒子的過錯連累的額娘垂暮之年忍受骨肉分離之苦,兒子當真是不孝至極。現在額娘要去照顧驥遠和塞雅,兒子是絕對不會阻攔的。”

老夫人聽努達海如是說,頗有些感慨萬分,點着頭伸出一隻蒼老枯瘦的手拍拍努達海,嘆息着道:“若不是如今給你挑好了正室,你又心思清明得很了,額娘也不放心扔下你一個。等過兩天跟禮郡王議定了日子,只管吩咐了巴圖和陳嬤嬤去準備一切,額娘的心事便終於能了了。其它的,你就完全不用操心了。無論是那位多羅格格還是新月,額娘的心中都自有分寸,不會讓你為難。”

努達海聽到新月,愣了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老夫人,問道:“額娘的意思是?”

老夫人長出了一口氣,悠悠道:“額娘知道你和新月情深意重,自從答應了額娘要娶正室,便一直在猶豫如何告知新月,說不定還抱有幻想,可以不必告訴新月……”

“額娘……”努達海因老夫人的這份理解有些感動,不由得哽咽着喊道。

老夫人拍拍努達海,繼續說道:“額娘心中有數,所以從沒有逼過你。後來額娘終於幫你選到了良配,卻看到你那樣痛苦,不忍告訴新月,額娘也很揪心。只是,這種事情,瞞得太久,反而不好。你不好開口,額娘便當了這個惡人,替你先告訴了新月。”

“您已經告訴新月了!”努達海有點震驚了。

老夫人點點頭,溫和的笑笑:“你也別太擔心,新月現在也懂事多了,知道你要娶也是為了額娘,她雖然有些傷心,但還是接受了的。畢竟她現在身份如此,總不能讓你一輩子為了她沒有正室。而且就算是從前,她也從來沒想要獨佔你,這可是過去她常常掛在嘴上的話,難得她會這樣懂事,額娘即使沒誇獎過她,可也都認真的記在了心裏的。”

努達海聽到老夫人這樣說,也不由深深的嘆了口氣,垂下頭道:“額娘說的是,別人家也都是三妻四妾的,也是一樣過日子。新月她也不是不明白,也從來都不在乎做妾,只是當初我們都忘記了她的身份……”

“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老夫人打斷努達海,“你們都想通了,明白過來就足夠了,關鍵是以後的日子。額娘知道你和新月相親相愛,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如今卻又多出來一個人,新月她心裏肯定會不好受。可是就算如此,你們也千萬不能像當初對待雁姬那樣對待新來的這位多羅格格。當初就是你們錯,現在可不能錯上加錯。更何況,你東山再起的希望,還系在禮郡王的身上。”

努達海聽着老夫人的話,頭垂得更低了,只訥訥的稱着是。

老夫人知道努達海心中不舒服,但卻不能就此打住,仍舊得把話說完,便接着道:“這位多羅格格,額娘也打聽過了,的確是位至情至性的女子,連太后也曾誇過這位格格性子溫順好相處,相信將來嫁過來后,同你同新月,都是能夠和睦相處的。再則雖然她是側福晉所出,但禮郡王也就這麼一位女兒,從來都是寵愛有加,幾位福晉想必也肯定都教導有方。將來她到了這府里,一手攬下府中大小事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妻妾和睦,你也能再重回朝堂謀得職位,不求聞達,只求平平順順過下去,我也就再不用操心了,也才終於能安享晚年了。”

老夫人說的這樣美好,努達海卻似乎並沒有什麼激動的心情,只是盡量的笑着,配合著老夫人。

這樣說著,馬車也終於到了府門外。

努達海先下了馬車,又扶着老夫人下來,一同進了大門,然後一路攙着老夫人向她的院子走去。

只是進門沒有多久,卻聽到門外小廝招呼着:“新月姨太,您回來了。”

努達海和老夫人聽到,都有些奇怪,不由得相視一眼,卻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府中其實並未有人限制新月的外出,但是新月只是妾室,想要出門按規矩還是要向老夫人請示的。這幾個月來,新月也曾請示過兩三次,不論是買東西還是禮佛,老夫人從來都是輕鬆允諾她出門的。

可今日卻大不同,今日新月請安時,並未提及出門一事,而努達海起身去驥遠府時,新月也還在望月小築。兩人都不知她出門,此刻回來卻聽到她從府外歸來,再看到彼此都疑惑的目光,頓時皆知新月是趁他們二人不在,擅自出府的了。

如此一來,老夫人和努達海都有些不悅的住腳回身望向大門,卻見新月根本還沒看到他們二人在前,只是由着硯兒扶着,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淚邁進門來。

雲深無雁影(四)

關於娶正室的事情,老夫人前兩日便告知了新月,新月初時聽聞,簡直震驚的無以復加。她是那樣的委屈,那樣的心痛,若是在從前,她肯定立刻就會痛哭失聲,可是如今她已然明白自己不能。縱然心裏再委屈,她也只是個卑微的侍妾,老夫人是努達海的母親,她決定的事情,她有什麼資格反抗?

老夫人走後,新月一個人在望月小築傷心垂淚很久,好不容易等來了努達海,可努達海卻心事重重的,連和她說話都似沒有什麼熱情,更別提發現她的難過與心痛了。

新月滿心裏等着努達海親自告訴她那件事情,或者對她說些什麼,可是等了好幾天,努達海都什麼也沒說,新月的心也漸漸涼了。

聽老夫人說,努達海要娶的,是一位多羅格格,是禮郡王唯一的女兒,聽說她溫順又美麗,連太后都很喜歡。

每每想到這些,新月的心就像針刺一樣痛苦。

她也曾是阿瑪的掌上明珠,她也曾是高貴的和碩格格,她也曾深受太后喜愛。

可是現在呢?

她為了得到努達海,付出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可努達海卻要娶新的夫人!娶一位比她更高貴更美麗更年輕的多羅格格。他會不會再愛上那位高貴美麗年輕的多羅格格?他會不會像當初拋棄雁姬一樣,厭煩了她,拋棄了她?

新月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

努達海要拋棄她了……

那以前的一切,還值得嗎?新月忍不住在心底悄聲問自己。

沒有答案。

可是卻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

不是沒有答案,而是不願意說出那個答案。

塞雅的兒子滿月了,努達海要去參加滿月酒宴。

新月送努達海出門,看着他帶着幾分喜悅幾分期盼出門,新月的心底,除了心痛,除了酸澀,竟隱隱的生出一絲絲的恨意。

努達海走了,新月卻瞬間淚流滿面。

在望月小築里垂淚獨坐許久,新月忽然狼狽的擦掉眼淚,對硯兒道自己要出去走走。硯兒並不知新月未向老夫人請示,便聽命隨着她出了門。

這幾個月裏,新月常常想起克善,好多次她都想不顧一切的來看看克善究竟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她,有沒有好好讀書,以重振端親王府。可是為了努達海,為了老夫人,她一直苦苦的壓抑着自己,告訴自己不能這樣不顧一切的前來,免得給家裏惹來麻煩。

她是那樣的委曲求全,連親弟弟都不來看一眼,不過都是為了努達海,為了他們能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可是,努達海卻一點都不知情,一點都不領情。

現在,反正他也要娶正妻了,禮郡王還會幫他重入朝堂,他也和兒子女兒一家團圓,也許連雁姬也會同他和解了。至於她這個月牙兒,早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那麼,她還何必為了他委曲求全呢?

她只是要去看看她的弟弟,她親生的弟弟而已。

新月一路上邊想邊走,不經意間,淚水已肆虐了臉頰。好不容易到了克善的府外時,她已經淚水漣漣了。

看到府門上的匾額,一路上只是跟着新月什麼也沒說的硯兒吃了一驚,不由得驚聲道:“新月姨太,您這是要來看望……那可是違抗聖旨啊!”

新月並沒有看硯兒,只是盯着克善府邸緊閉的大門,擦着淚抽泣道:“我,我也知道這是不對的,可是我情不自禁,我實在沒辦法克制,我真的好想念好想念克善啊!硯兒,你就讓我遠遠看一下好不好?我不會去求見克善的,我只是在這門口等着,興許一會兒克善就會下學回來,我只要遠遠的看着他,就足夠了!”

新月說得悲悲戚戚,可硯兒卻無法感同身受,她只是急着道:“不行啊,新月姨太,違抗聖旨是要掉腦袋的!不是硯兒不讓您看,是皇上太后不讓啊!新月姨太,硯兒求您了,求您跟硯兒走吧!”

硯兒拚命的勸着新月,可新月只是不住的搖頭,甩開硯兒企圖拉住她的胳膊,根本絲毫不管硯兒的祈求,仍舊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悲悲戚戚道:“不,我不走,這次我絕對不走,看不到克善,我就不走!如果要掉腦袋,那就我一個人掉,我絕不會連累努達海和老夫人!”

硯兒無可奈何的一下跪在地上,邊磕頭邊道:“新月姨太,求您了,求您跟硯兒回去吧!您說掉腦袋就您一個人掉,太后她老人家卻不會聽您的啊!硯兒都懂得道理,您怎麼就不懂呢!”

“我不要聽,我不要懂!我只是要見到克善而已!”新月淚流滿面的搖着頭,也跪了下來,梨花帶雨的瞧着硯兒道,“硯兒,求你就成全我吧!”

“格格!”

新月和硯兒還正一個悲痛一個焦急的在克善的府門前跪來跪去的時候,外出的莽古泰和雲娃恰好回來了。

雲娃驟然看到新月,驚訝的失聲喊了出來。但很快,她就意識到自己的稱呼問題,也意識到新月此時出現在這裏,是何等的不合適,於是又同莽古泰一同愣在了那裏。

新月聽到了雲娃那聲久違的“格格”,立刻驚喜的望向了這邊。見到是雲娃和莽古泰,她頓時也不再管硯兒,而是擦乾了眼淚,起身朝雲娃走去,邊走邊激動得道:“雲娃,真的是你嗎?我好想你,好想克善,還有莽古泰!克善呢?他怎麼沒和你們在一起,他好么,瘦了么,有沒有不聽話……”新月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走到了雲娃的面前,驚喜滿面的捉起了雲娃的手握在手中,期待不已的問着。

雲娃這時卻已恢復了神智,和莽古泰相視了一眼,又看向新月,頗有些疏離的道:“您,您怎麼到這兒來了呢?”

新月淚盈於睫,楚楚可憐得到:“我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挂念克善,所以……”

莽古泰卻突然出聲打斷新月:“格——您還是回去吧,您要知道,這京城上上下下,可是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看着呢,要是讓您和小世子見上了面,不知道要怎樣連累小世子呢!小世子現在一切都好,您就放心回去吧!”

莽古泰語氣很是冷淡,新月眼眶中的淚水頓時洶湧而下,楚楚動人的望向莽古泰:“我知道,你們都恨我氣我連累克善,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想要丟下克善不管的!是太后的旨意,我不得不遵……”

新月這樣可憐的訴說,雲娃終於有些動容,忍不住就要哭了起來。

可莽古泰卻猛然拉了雲娃一把:“你想害死小世子不成!你忘了她當初是怎樣滿眼裏都只有努達海,把小世子全拋到九霄雲外的!現在太后都因為——對小世子有了成見,再在這裏糾纏下去,傳到太后那裏,會害死小世子的!”

莽古泰一番教訓,雲娃頓時一個激靈,連忙抽回了被新月握着的手,頗有些為難的看了新月一眼,終於還是轉回了身,對莽古泰道:“你說的是,是我糊塗了。咱們,咱們還是趕緊回府吧,別讓世子聽到這事……”

雲娃說的也是事關重大,莽古泰也深覺有理,頓時兩人都不再管新月,匆匆敲開了門回了府。

新月獃獃得看着莽古泰和雲娃驟然離去,看着那府里硃紅色的大門打開了一扇,又轟然關閉,只留她被拒絕被隔離,傻傻站在門外,頓時心碎了一地。

硯兒見機湊上來輕聲道:“新月姨太,咱們還是回吧!”

新月失魂落魄的點點頭,終於就着硯兒的攙扶,轉了身離開。一路上再也看不到其它,也不管路人詫異的眼神,只是哭哭啼啼、淚水漣漣的向府里走去。

沒了格格身份,沒有宗族,沒了弟弟,沒了太后寵愛,沒有僕人丫鬟的愛戴,也沒了努達海。

她什麼都沒有了。

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

天意弄人,可為什麼,這一切都要發生在她的身上!

新月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終於回到了努達海府里。這個時候,她心裏的委屈、心痛,壓得她簡直要窒息了,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偷偷跑出府里去見克善,也未曾料到,剛一回府,便會碰上努達海和老夫人。

新月猶在哭泣,硯兒悄悄得提醒她:“新月姨太,老夫人和大人……”

新月聞言,茫茫然的抬起頭,卻看到老夫人和努達海一同陰沉着臉。

她的心更痛了。

如今,沒有人會心疼她,沒有人會為她難過。

努達海都已經不愛她,她還為他委屈自己什麼?

新月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悲痛,她質問得傷痛得看着努達海,片刻之後,卻不理他,轉身自向望月小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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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新月格格之鴻雁于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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