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古祠驚變 絕藝驕人

第五回 古祠驚變 絕藝驕人

舟上坐着昨天來杜家莊找杜青鳳的那個人,身上仍然是一襲灰衣。

小舟卻已不是昨天那一艘,操舟的也換了一個穿着藕色衣裳的漁娘。

楊柳風輕,水面無波。小舟緩緩地滑過水麵,終於泊岸,漁娘嬌聲道:“客人,杜家莊到了。”

語聲未落,灰衣人已站起身子,道:“候我片刻。”一撩長衫下擺,躍下小舟,放步往杜家莊走去。

“又來了。”杜全嘟嚷着停下雙手。

灰衣人那邊看見,腳步加快,迅速地走上杜家莊門前石階,一面高聲叫道:“老人家,等一等。”

杜全瞪着灰衣人走近來。

灰衣人在石階上停下,連忙道:“敢問杜小姐是否已經回來?”

杜全道:“已經回來了。”

灰衣人大喜道:“如此尚請老人家進內通傳一聲,說是……”

杜全截口道:“我話還未說完。”

灰衣人一怔,道:“莫非又已經出去?”

這個人毫無疑問是一個聰明人。

杜全點頭,道:“正是,閣下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灰衣人急問道:“不知這一次又……”

杜全道:“這一次進城找個長輩?”

灰衣人脫口道:“是不是殷天賜?”

杜全愕然道:“你也認識殷大爺?”

灰衣人自知失言,雙眉一皺,點頭道:“認識雖認識,卻攀不上什麼關係。”

杜全又問道:“那麼你怎知道殷大爺是我們小姐的長輩。”

灰衣人沉吟一下,道:“那是聽殷家的管家朱培說的。”

杜全想想道:“不錯殷大爺的管家是叫朱培。”

灰衣人嘆了一口氣,道:“老人家不必懷疑我,我來找杜小姐是絕對沒有惡意的,非但沒有惡意,而且說不定還可以救她一命。”

杜全一怔,道:“這句話怎麼說?”

灰衣人道:“事情必須見到小姐才能夠出口。”

一頓又問道:“杜小姐進城去到底是不是找殷天賜?”

杜全道:“不是。”轉問道:“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灰衣人不答卻道:“杜小姐應該記得我的。”

杜全道:“我是問閣下高姓大名。”

灰衣人反問道:“老人家,杜小姐到底進城找誰?”

杜全上下打量了灰衣人一遍,道:“去找聚寶齋的老闆柳西川柳老爺。”

灰衣人眉宇緊鎖,道:“什麼時候再回來?”

杜全道:“這個不清楚,不過就是要回來,相信也得半個時辰左右。”

灰衣人微嘆,道:“我來得的確不是時候。”

杜全道:“閣下不妨進內坐片刻,也許我們小姐很快就回來。”

灰衣人搖頭道:“不坐了,我還要去找一個人。”

杜全道:“那麼,你什麼時候再來?”

灰衣人沉吟不語,彷彿在考慮什麼。

杜全接道:“你說個時候,我轉告小姐請她在庄內等你到來。”

灰衣人彷彿沒有聽到,喃喃地道:“看來只有這樣了。”

杜全奇怪地問道:“怎樣呢?”

灰衣人探手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雙手遞前道:“這封信,勞煩老人家見到杜小姐交給她。”

杜全很自然的,將信接下,目光一落,只見上面只有“杜青鳳小姐親拆”七個字。

灰衣人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老人家千萬小心,莫要將信遺失了。”

杜全方待說什麼,灰衣人已經轉身舉步,疾奔下石階。

他腳步不停,直奔那葉小舟。

杜全看看信,急急嚷道:“閣下,閣下……”

灰衣人回頭一瞥,又轉了過去,迅速走到小舟前,縱身掠上了小舟。

那個船娘手腳靈活,解纜開舟。

杜全追出了門外,盯着小舟盪開,連連頓足道:“這個人真是,連姓名也不留下。”目光一轉,又落在那封信之上,道:“到底這裏頭寫着什麼?非同小可,還說可以救小姐一命,不是開玩笑的吧?”

一種不祥的感覺剎那間襲上杜全的心頭,他雙眉不覺緊皺起來。

他連忙抬頭再望,那葉小舟已經去遠了。

灰衣人到底是什麼人?

門終於關上。關門聲之後,杜家莊門前又恢復寂靜。這寂靜維持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被一陣馬蹄聲打破。

青驄馬,紫金鞍。

鞍上的一個少女,穿着一襲雪白色的衣裳,外罩同色披風。

蛾眉鳳眼,白衣少女容貌漂亮,嬌態中帶幾分英挺,動作俐落,就不看她肩後背着的長劍,從她那俐落的動作,亦不難看出她身懷絕技。

她策馬奔至杜家莊門前,才將馬勒住,“唰”地滾鞍下馬,牽著鞍繩走上門前石階。還未拍門,那道大門就已在內打開,杜全探頭出來,一見白衣少女,呵呵大笑道:“老奴聽得馬蹄聲,心就想一定是小姐回來,果然不出所料。”

這個白衣少女不是別人,原來就是杜洛的女兒杜青鳳。

她應聲目光一落,笑道:“全伯來得倒正是時候。”

杜全道:“老奴守候在門后已經多時。”

青鳳奇怪道:“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情?”

杜全道:“小姐在路上有沒有遇上柳老爺?”

青鳳搖頭道:“沒有,柳叔叔方才莫不是來過了?”

杜全道:“來過又走了。”

青鳳道:“怎麼不替我留下?”

杜全道:“柳老爺聽說小姐你去了聚寶齋,立即就動身回去,留也留不住。”

青鳳苦笑道:“就是這麼巧,我也是在聚寶齋掌柜那兒聽說柳叔叔出城到這裏,所以才趕快回來,誰知路上錯過了。”

杜全道:“事情有時往往就是這樣巧。”一頓轉問道:“小姐有沒有到殷大爺那兒?”

青鳳道:“沒有,我是打算見過柳叔叔之後,再去走一趟。”

她沉吟接道:“柳叔叔找得我這樣急,一定有事的,不知什麼事?”

杜全即時道:“柳老爺才走,昨天來找小姐的那個灰衣人又到來了。”

青鳳“哦”一聲,道:“有什麼話說?”

杜全道:“聽他的口氣,好像是認識小姐。”

杜青鳳更加奇怪,盯穩了杜全。

杜全接道:“他知道殷大爺是小姐的長輩,據他說是從殷大爺的管家朱培那兒知道的。”

青鳳追問道:“還說過什麼?”

杜全道:“小姐應該記得他。”

青鳳道:“這是說,我曾經見過他,認識他的了?”

杜全道:“相信也就是這個意思。”

青鳳道:“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樣子,面龐上可有什麼特徵?”

杜全思索道:“特徵倒沒有,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年人,唇上長著兩撇鬍子,穿着一襲灰布衣裳。”

青鳳沉默了下去,忽然道:“莫非就是他?”

杜全道:“誰?”

青鳳不答反問道:“就是那些話了?”

杜全道:“他還說過兩句很奇怪的話。”

“什麼話?”

“說他此來不但沒有惡意,說不定還可以救小姐你一命。”

青鳳一怔,道:“他這樣說?”

杜全道:“老奴記得很清楚,的確是這樣說。”

青鳳沉吟道:“你可有問他姓名?”

杜全道:“問過,可是他不說。”

青鳳道:“也不肯留下等我回來?”

杜全搖頭道:“只留下一封信叫我一見就立即交給小姐,說非同小可,千萬不要遺失了,所以我才守候在這裏,等小姐回來。”

他補充接道:“以老奴看來,事情真的有些不尋常。”

青鳳截口道:“信在哪兒?”

杜全道:“老奴一直藏在袖子裏。”連忙探手從袖中將那封信取出。青鳳接在手中,反覆看了一遍,舉手拔下頭插金釵,將信封挑開。

裏面放着一張折得並不整齊的信箋。青鳳迫不及待的將信箋抽出來,抖開。

素白信箋上寫著兩行字。

今日酉時請駕臨天寧門外仙女祠有事奉告不見不散

信末的署名,赫然是“朱培”兩字。青鳳仔細看了一遍,脫口道:“果然是他!”

杜全詫異問道:“到底是誰?”

青鳳彷彿沒有聽入耳,喃喃接道:“究竟什麼事?”

倏地一抬頭,吩咐杜全道:“全伯替我將坐騎拉去馬廄。”隨即將韁繩交到杜全手中。

杜全接過韁繩,方待再問,青鳳已放開腳步,往庄內走去。一臉疑惑之色。

事情也實在太奇怪。

將近黃昏。

灰衣人出現在揚州城中,雲來客棧之前。他仰首盯着那塊招牌,躊躇了一會,才舉步走進去。

一個店小二立刻迎前道:“這位客官……”

灰衣人道:“我是來找人的。”

店小二仍然一臉笑容,道:“小店客人過百,不知客官要找哪一位?”

灰衣人道:“南宮絕,南宮公子。”

店小二目光一亮,道:“原來客官是南宮公子的朋友,失敬失敬。”

一頓接道:“不過,南宮公子外出尚未回來。”

灰衣人一呆道:“什麼?”

店小二道:“外出差不多有半個時辰了。”

灰衣人嘆了一口氣,道:“怎麼偏就是這樣巧。”

店小二道:“客官好像有要事?”

灰衣人不覺點頭。

店小二道:“那找阮公子也一樣,南宮公子有話交待下來,如果有朋友找他,而他又不在的話,叫我們引去見阮公子。”

灰衣人道:“阮平?”

店小二道:“不錯,客官原來也認識阮公子,那就好辦了。”

灰衣人道:“他在哪兒?”

店小二道:“這邊,客官請。”走在前面引路。

灰衣人沉吟一下,終於跟了上去。

二樓,天字三號房間店小二在房間門前停下腳步,道:“就是這間了。”舉手便要拍門。

灰衣人一手按住,道:“我自己來。”隨即將一角銀子塞進店小二手中。

店小二一呆,笑容更盛,嘿嘿連聲道:“這個……這個怎好。”

灰衣人淡淡一笑,道:“一點意思。”揮手。

“謝大爺。”店小二欠身退下。

灰衣人又沉吟了一下,才舉手拍門。

“誰?”門立即在內打開,阮平出現在門旁,一身黑布衣裳,就像是一條剽悍矯捷的黑豹。他盯着那個灰衣人。

灰衣人上下打量了阮平一眼,道:“閣下……”

阮平截口道:“我叫做阮平,你是誰?來找哪一個?”

灰衣人只答覆第二個問題道:“我是來找南宮公子。”

阮平道:“你是我家公子的朋友?”

灰衣人搖頭。

阮平道:“我不認識你。”

灰衣人道:“南宮公子也不會認識我。”

阮平道:“哦。”

灰衣人道:“因為我與他根本就不是朋友,也從來沒有見過面。”

阮平恍然道:“你是受別人之託來的?”

灰衣人又搖頭道:“我來完全是自己的主意。”

阮平一怔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來找我家公子什麼事?”

灰衣人不答反問道:“南宮公子什麼時候回來?”

阮平道:“不清楚,你有什麼事情告訴我也是一樣。”

灰衣人沉吟不語。

阮平又問道:“莫非你讓什麼人欺負了,要我家公子替你出頭?”

灰衣人搖頭道:“沒有這種事。”

阮平道:“那是什麼事,快快對我說。”

灰衣人忽然一笑,道:“人說阮公子快人快語,果然果然。”

阮平道:“少說廢話,我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吞吞吐吐的人,有話快說。”

灰衣人道:“可惜這件事只有南宮公子管得了。”

阮平道:“所以你只肯對我家公子說,是不是?”

灰衣人並不否認,點頭道:“正是這意思。”

阮平瞪大了眼睛,瞪着殃衣人。

灰衣人毫不退縮,道:“相信阮公子總不會否認武功比南宮公子稍遜一籌。”

阮平道:“這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灰衣人接道:“若說到謹慎,只怕就差得遠了。”

阮平瞪眼道:“你又不認識我,怎知道我不夠謹慎?”

灰衣人道:“這不難看得出來。”

阮平冷笑道:“你就是看得出我的武功比不上我家公子?”

灰衣人尚未答話,阮平說話已接上,道:“好哇,敢情你也是一個練家子,看拳!”

話落拳出,疾擊灰衣人的胸膛。

灰衣人一怔,手一撥架開,道:“阮公子……”

才說了三個字,阮平已向他連環擊出了七拳。

灰衣人雙手急展,連封七拳,人已退出了三步。

阮平大笑道:“怎麼不還手!”雙拳更急,急攻兩拳,接起雙腳。

灰衣人連退四步,後背已挨上了對面牆壁。

阮平道:“不能再退了。”拳腳齊展,四拳三腳。

灰衣人一聲嘆息,道:“得罪!”身形一閃,讓兩拳避三腳,再接下其餘兩拳,立即搶上,回攻阮平三拳四腳。

阮平道:“這才是!”退兩步,拳腳再展開。

灰衣人身手也相當迅速,封拳回拳,封腳回腳!

阮平毫不退讓,拳腳更快。一時間劈拍之聲不絕,早已驚動了旁人,紛紛走過來一看究竟,見是有人在惡鬥,慌忙又退了回去,只剩下幾個膽大的,仍站在旁邊看熱鬧。

阮平並未放在心上,灰衣人神色卻逐漸顯得有些不安。他想退,但阮平毫不放鬆。

兩個人拳來腳往,越打越快,眨眼間已過了五六十招。

阮平“咦”一聲,拳腳忽一收,道:“你是少林派弟子?”

灰衣人沒有進迫,趁機退出了兩步,道:“我不是。”

阮平道:“你用的分明是羅漢拳,難道這個我也看不出來?”

灰衣人面色微變,倏地探懷取出一封信,道:“這封信勞煩交給南宮公子,事關重要,千萬小心收好,不要遺失!”語聲一落,手中信刀一樣飛向阮平。

阮平急忙伸手接下,道:“內功也不錯啊。”

這句話才說到一半,灰衣人身形已拔了起來,掠向那邊梯口。

阮平目光一落,信封上只有六個字。

“南宮公子親拆”,他“哦”一聲,急嚷道:“朋友你也得留個姓名才是。”

灰衣人已經來到梯口,彷彿沒有聽入耳,既不回答,也不回頭,身形一縱,掠下樓梯,往外疾奔了出去。

他才奔出雲來客棧,阮平亦出現在二樓欄杆旁邊,手一按,身形斜刺里飛起,橫越欄杆,躍了下去。

這個人方才施展的分明是正宗羅漢拳法,為什麼不肯承認是少林弟子?

他這次來找公子到底有什麼事情?信中到底又寫着什麼?

沒有理由連姓名都不肯留下來,追蹤他!

阮平突然生出了追蹤這個念頭,把信往懷中一塞,三兩步奔出客棧門外。

左右一望,灰衣人正在右邊街道上急步向前行。

灰衣人一路上再三回頭,但路上人多,阮平又眼利,遠見他有回頭的動向,立即就避過一旁。

對於追蹤這件事,阮平似乎也頗有心得。

灰衣人再三回頭,都並無發現,心似乎放了下來,沒有再回頭,腳步更急了。

阮平也放急了腳步。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發覺,在自己的前面,赫然還有一個人在追蹤那個灰衣人。

最初他以為只是巧合,但越走便越肯定,尤其在人少的地方,那個人的追蹤更見得明顯了。

他若是別人,當然不容易發現,也未必會留意到,可是他卻也在追蹤這個灰衣人。

這真是奇哉怪也。

阮平實在想加快腳步,上前去揪住那個在追蹤灰衣人的人,問一個清楚明白,但他還是忍下來。

他隨即發覺,那個人跟蹤的技術比他更高明,雖然跟得那麼近,仍然始終沒有被前面的灰衣人發覺。

灰衣人也的確並沒有發覺自己正被追蹤。

一路上他再三回頭,只是擔心阮平追上來糾纏不清,阻礙他前去仙女祠與杜青鳳會面。他一心只是留意阮平有沒有追上來,並沒有留意其他人。即使他留意,也未必能夠發現。

再三回頭之後,他的確放下心來,在他的心中,阮平這種急性子的人,如果追上來,一定就橫衝直撞,完全沒有想到阮平竟然會暗中追蹤。

心一放下腳步自然就加快。

酉時已近了。

那個人看見灰衣人加快腳步,相應亦腳步加快。

他是從客棧旁邊的一條橫街轉出來,灰衣人一走過,便自跟上去。看來他一直就守候在那裏。

他身上穿着一襲黑色的長衫,腰旁掛著一把劍,頭上戴着好大的一頂竹笠,壓得非常低,即使是迎面走來的人,也不能夠看得到他藏在竹笠下的面目。

劍長三尺,沒有任何裝飾,從外表看來,毫無疑問是一柄很普通的長劍。從這柄長劍上,毫無疑問看不出劍主人的身份。

他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識別的東西。無論怎樣看來,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不過比普通人神秘一點兒。

普通人很少將竹笠戴得那麼低也不會跟蹤別人。

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跟蹤那個灰衣人?

出了天寧門,行人漸疏落。

灰衣人第四次回頭,仍然看不見阮平,他終於完全放下心來。這一次他看見了那個黑布長衫的人,但並不在意。

他當然看不見阮平,因為阮平的注意力已轉落在那個黑布長衫人的身上,已改了跟蹤那個黑布長衫人,偶爾才望一眼在前面的灰衣人。

跟蹤那個黑布長衫人與灰衣人並無分別,阮平雖然粗心,這一點仍然想得通。他臉上的疑惑之色卻更濃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點他實在想不通。

酉時日落。仙女祠終於在望,灰衣人筆直地往仙女祠走去。

那個黑布長衫人卻在這個時候一轉方向,逕往路旁的雜木林子,走在雜木林子中的小徑上。

阮平在後面當場怔住。

這如何是好?跟蹤灰衣人還是那個黑布長衫人?

那個黑布長衫人難道並不是在追蹤那個灰衣人?

抑或他已經弄清楚灰衣人去向,放棄追蹤?

現在他又去哪兒?會不會抄捷徑兜截那個灰衣人?

阮平不由得心中一陣徘徊。沉吟片刻他才再舉起腳步,並沒有追向那個黑布長衫人,因為他知道如果追入雜木林子之內,一定會被那個黑布長衫人發現。他身形一動,閃入對面的另一片雜木林子,藉著林木的掩護,追向那個灰衣人。

這時候,灰衣人已經來到仙女祠的門前。

仙女祠中一片寂靜。接近死亡的寂靜。

這時候已沒有人來進香,銅鼎中余香仍然白煙繚繞。

殘霞的光影從窗外透進,供奉在壇上的那個仙女渾身彷彿抹上一層金粉,無神的雙眼望向門外,面容莊嚴而詭異。

繚繞白煙中,殘霞透進來的光輝也變得迷濛起來。一種難言的詭異氣氛充斥祠中。

無論什麼廟宇寺院其實都這樣,莊嚴而詭異,一個人單獨置身其中,心情不但絕不會感到平靜安全,反而會有些不安恐懼。

杜青鳳現在正是單獨一個人置身仙女祠之內,也正有這種感覺。

殘霞的光影也落在她身上,使得她看來更加漂亮。漂亮而有點神秘。

她靜立在那個銅鼎的前面,眼睛望着門那邊,不覺一聲微嘆,道:“已經酉時,怎麼仍不見人?”

語聲甫落,門外人影一閃,一個人急步走進來灰衣人。

杜青鳳目光落在灰衣人的面龐同時,灰衣人亦已看見了她,上前三步,腳步一頓,欠身道:“朱某來遲,有勞小姐久候。”

杜青鳳搖頭道:“我也是剛到。”隨即從腰帶上抽出那封信,問道:“信是你約的?”

灰衣人道:“正是。”

杜青鳳道:“你是朱培,殷伯伯的管家?”

灰衣人道:“小姐仍記得小人,最好不過。”

他竟然是殷天賜那兒的總管朱培!

杜青鳳上下打量了灰衣人一遍,道:“我兩次探訪殷伯伯都是你接待,雖然已事隔多年,還不會就此忘記。”

灰衣人朱培道:“小姐原就聰敏過人。”

青鳳道:“是了,你一再找我,莫非有什麼事情?”

朱培點頭道:“而且很重要。”

青鳳道:“否則你不會找得我這麼急。”

朱培道:“若是在這裏見不到小姐,入夜後,我還會再找一次。”

青鳳道:“你非見我不可?”

朱培斬釘截鐵地道:“非見不可!”

青鳳道:“到底是什麼事情?”

朱培道:“小姐大概已知道,殷大爺收到了骷髏帖。”

青鳳道:“我今天回家,立即就知道這件事了,你找我,莫非也就為了這件事?”

朱培道:“不錯。”

一頓接道:“那個幽冥刺客,哼”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悶哼一聲,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青鳳口裏道:“什麼事?”目光卻轉向廟堂右面那個窗口。

剎那間,她眼旁已瞥見一道寒芒疾從那個方向飛過來,飛向朱培的後背。

她卻來不及警告朱培,也來不及有什麼舉動。

朱培沒有回答,霍地轉身,瞪着那邊窗戶,痛苦至極地道:“骷髏刺客”語聲未絕,“噗”地倒下。

在他的後背心之上,赫然插著一支烏黑髮亮的釘子。那支釘子也不知有多長,釘入了朱培的后心,仍然有半寸長短露出來。

血從朱培的后心流出。紫黑色的血!

青鳳目光一落,失聲道:“毒釘!”

“追魂釘!”一個陰森的語聲旋即從那邊窗戶之外傳進來。

青鳳目光再轉向那邊,叱喝道:“誰!”

“嘩啦”一聲,那邊窗戶應聲碎裂紛飛,一個頭戴竹笠的黑衣人穿窗而入,蝙蝠般落在朱培的身旁。

祠外幾乎同時響起一聲暴喝道:“什麼事?”

一個人如風般奪門闖進。是阮平!

青鳳不由又一怔,黑衣人卻是意料之中,道:“你也來了么?”

阮平驚訝道:“你是誰?”

“骷髏刺客!”黑衣人緩緩取下頭上的竹笠,露出一張骷髏面龐。

那張骷髏面龐在黑布中,慘白色,殘霞的光影中閃動著一種令人噁心的光澤。

青鳳、阮平不由自主地各自倒退一步。

骷髏刺客眼窩中那雙慘綠色的眼瞳寒芒一閃,盯着阮平道:“你是一聰明人。”

阮平一怔道:“這什麼意思。”

骷髏刺客道:“莫非你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跟在我後面?”

阮平道:“你……”

骷髏刺客冷截道:“方才你若是跟進林內,第一個死的人就不是朱培,是你。”

阮平道:“我……”

骷髏刺客冷冷地道:“阮平!”

阮平心頭一寒,道:“你知道我?”

骷髏刺客道:“你們一進揚州城我便已知道。”

阮平瞪眼道:“好小子,果然不簡單。”

骷髏刺客冷笑。

阮平目光一落,道:“這個人叫朱培?”

骷髏刺客道:“連他你也不認識?”

阮平急問道:“他到底是什麼人?”

青鳳脫口道:“是殷伯伯的管家。”

阮平目光一轉,道:“哪個殷伯伯?殷天賜?”

青鳳點頭。

骷髏刺客即時道:“也是我的一個手下。”

阮平道:“你的手下?”

骷髏刺客道:“每一個名人的家中都有我的手下,因為每一個名人都難免有仇家,他們的仇家遲早總會找我,到時候,我安排的手下便可以替我解決很多問題,譬如說,我要殺的那個人請來了什麼人幫忙,當夜住在什麼地方,周圍有什麼埋伏,若是我要獨立刺殺的人逃走,也無須我親自追查他們的去向。”

阮平倒抽了一口冷氣,道:“難怪你一擊即中,從來都沒有落空。”

骷髏刺客道:“可惜我的手下並不是每一個都忠心。”

阮平道:“你是說朱培要背叛你?”

骷髏刺客道:“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冷笑兩聲,道:“我雖然並不知道他心裏打的是什麼主意,但要瞞過我的耳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阮平頓足道:“他怎麼不跟殷大爺說?”

骷髏刺客冷笑道:“我送出骷髏帖之後人也必然已混入當地。”一頓接道:“殷天賜盡將家中人遣走,實在大出我的意料之外,朱培的反叛更令我意外,幸好我都還來得及補救!”他的語聲更陰森,道:“對付叛徒我向來只有一種辦法殺!”

阮平打了一個寒噤。青鳳那邊忍不住問道:“我既非名人,又從來沒有與人結怨,為什麼你要送給我骷髏帖,要殺我?”

阮平聽說一愕不由轉望青鳳。骷髏刺客目光也轉向青鳳,道:“你是例外的一個。”

青鳳道:“為什麼?”

骷髏刺客道:“嚴格說起來,殷天賜、柳西川也是例外的,沒有人出錢要買他們的命。”

青鳳驚訝道:“柳叔叔也收到骷髏帖!”

骷髏刺客道:“這個人,我非殺不可。”

他喃喃接道:“三月十七殷天賜,三月十八柳西川,三月十九!”目光一寒,道:“就是你了!”

青鳳奇怪地道:“是你自己要殺我們?”

骷髏刺客道:“一點也不錯。”

青鳳追問道:“我與你有什麼仇恨?”

骷髏刺客道:“與我有仇的是你父親。”

青鳳怔住。阮平忍不住問道:“她的父親又是誰?”

骷髏刺客道:“杜洛!她就是杜洛唯一的女兒杜青鳳!”

阮平心頭一動,脫口道:“莫非你就是司馬……司馬方?”

骷髏刺客渾身一震,道:“看來殷天賜告訴你們的事情倒也不少!”

青鳳接口道:“你就是司馬叔叔?”

骷髏刺客悶哼道:“誰叫你這樣稱呼。”

青鳳道:“我爹曾經說過他與你、殷伯伯、柳叔叔是結拜兄弟。”

骷髏刺客冷笑道:“他心中還有我這個兄弟。”

青鳳目露詫異之色,道:“可是爹卻又告訴我,你已經……已經……”

骷髏刺客替她接下去,道:“我已經死了,是不是?”

青鳳頷首。

骷髏刺客陰陰一笑,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們都以為我必死,我偏就死不了。”

青鳳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骷髏刺客道:“杜洛沒跟你說?”

青鳳道:“沒有啊。”

骷髏刺客道:“那你去問殷天賜,去問柳西川好了。”

說罷陰陰一笑,又道:“不過要問就快去問,明天我必殺殷天賜,後天就是柳西川的死期。”語聲一落,目光轉向阮平,道:“朱培方才是去找南宮絕?”

阮平不覺點頭。

骷髏刺客接道:“南宮絕卻不在客棧之內?”

阮平只有點頭。

骷髏刺客道:“那麼朱培是否交給你什麼東西,叫你轉交南宮絕?”

阮平幾乎又點頭,幸好剎那間他想起朱培的話,立即搖頭道:“沒有,他聽說我家公子不在,便頭也不回去了。”

骷髏刺客盯着阮平,半晌,一聲陰笑,倏地起腳,將朱培的屍體挑轉。朱培毫無反應,顯然已經氣絕,一張臉這片刻之間已變成紫色,七竅流血,一雙眼仍睜得大大,也不知是否死不瞑目。

血是紫黑色。阮平目光及處,失聲道:“好厲害的毒藥暗器!”

骷髏刺客冷冷地道:“五雲捧日追魂釘記穩了!”

阮平冷笑道:“用暗器背後傷人算不得本領!”

枯接刺客置若罔聞,俯下半身,雙手在朱培的屍身上游移起來。

阮平道:“你在幹什麼?”

骷髏刺客雙掌只顧游移,一聲不發。阮平“霍”一步踏前,骷髏刺客雙手即時停下,抬頭盯着阮平道:“你說謊!”

阮平哼了一聲。骷髏刺客長身而起,道:“朱培交給你的東西在哪裏?”

阮平的目光不覺落在自己胸前,他馬上警覺,道:“什麼東西,朱培哪有什麼東西交待給我!”

他雖然否認,可是他的神態又怎能逃得過骷髏刺客的眼睛,他目光轉落於阮平胸前,道:“你瞞不過我,東西現在就在你懷中。”

阮平大吃一驚,一瞪道,道:“是又如何?”

骷髏刺客道:“拿給我。”

阮平手一落,搭住了劍柄,道:“先問我一位朋友!”

骷髏刺客道:“你的劍?”

“正是。”阮平一翻腕,劍“嗆啷”出鞘。

骷髏刺客冷笑道:“你膽敢在我面前拔劍?”

阮平道:“有何不敢?”

骷髏刺客道:“你學劍多少年了?”

阮平道:“已經十二年。”

骷髏刺客道:“不算短的了,南宮世家劍法據說天下無雙,我倒要看看!”

說話間,一隻手已落在劍柄上,一拔,“嗆啷”的劍出鞘,斜指著阮平。的確是一柄普通的長劍。阮平居然也識貨,一瞥道:“這柄劍不好。”

骷髏刺客道:“只要劍術好,劍好不好並沒有關係。”

阮平不能不承認這是事實。

骷髏刺客以指彈劍,“嗡”的一聲,他冷笑接道:“我一向殺人,用的都是這種劍。”

阮平道:“你前後殺過多少個人?”

骷髏刺客道:“連你一共二百個。”

阮平道:“這麼巧?”

骷髏刺客道:“所以死在我這一劍之下,你應該覺得榮幸。”

阮平道:“只不知死的是你還是我。”

“片刻就知道了。”骷髏刺客抖腕挽了一個劍花。

即時“嗆啷”又一聲。是青鳳拔劍出鞘。

骷髏刺客沒有側顧,應聲道:“柳西川之後一天,才是你死期,你着急什麼?”

青鳳道:“你既然決心殺我,早三天又何妨?”

骷髏刺客道:“骷髏帖已送出,規矩不可變。”

青鳳道:“由不得你!”

骷髏刺客沉吟道:“好,你們一起上。”

阮平應聲竄前,長劍“嗡”一聲疾刺骷髏刺客的心坎。

骷髏刺客反手一劍撩開,回擊三劍,阮平都接下,手腕竟有些發麻。

這小子好強的內力。

他心頭一凜,不敢怠慢,追風十一劍出手,一劍三招,一招三式,眨眼間連攻九十九劍。

骷髏刺客竟然被他迫退了三步,阮平精神大振,追風十一劍再次施展。

這一次骷髏刺客只被他迫退一步,陰森森一笑,道:“快雖快,可惜內力不足,劍術再好也沒用。”

“放屁!”阮平大喝一聲,腳踏七星,換過“驚虹七劍”,一劍七式,七七四十九劍急刺骷髏刺客。

骷髏刺客“咦”一聲,連接二十八劍,左閃一步,右避兩步,再退三步,讓開其餘二十一劍。

阮平“哈”一聲,劍勢又變,卻尚未展開,骷髏刺客一劍已乘隙刺入。

這一劍竟然封住了阮平的劍勢。

阮平暗吃了一驚,急退,骷髏刺客如影隨形,手中劍始終封住阮平的劍勢。

阮平一退,再退,三退,劍勢仍然施展不開,心頭大駭。

青鳳一旁亦看出形勢不妙,使劍便欲衝上前,但身形才起又收。

阮平再退,偷眼一瞥青鳳,大叫道:“對付這種武林敗類,別管那麼多!”

他居然瞧得出青鳳是不想以二對一。

青鳳聽他這樣說,再沒有顧慮,一聲嬌叱,人劍飛前,劍刺骷髏刺客左肋,口中仍不忘叫一聲道:“看劍!”

骷髏刺客冷笑道:“我已經看到了。”回劍將青鳳刺來的一劍封開。

阮平劍勢立時再次展開,攻向骷髏刺客。“驚虹七劍!”

骷髏刺客腳踩七星,讓開阮平攻勢,同時反擊青鳳十三劍,青鳳一一接下,劍勢一變迴環剌出,劍尖“颼颼”的不住抖動。

骷髏刺客長身暴退,道:“回鳳舞柳劍?”

青鳳道:“正是。”

骷髏刺客道:“可是柳西川教你的?”

青鳳道:“是又怎麼樣?”

骷髏刺客冷笑道:“你父親鴛鴦刀法猶勝柳西川回鳳舞柳劍!”

青鳳道:“偏是你清楚。”

骷髏刺客道:“我當然清楚。”

一頓接道:“你用劍想必是為了好看。”

青鳳一怔道:“與你何干?”

骷髏刺客冷笑道:“我絕不相信你在雙刀的造詣比不上一劍。”

阮平一旁插口道:“你是不是要死在杜姑娘雙刀之下才瞑目?”

骷髏刺客道:“她不用雙刀死在我的劍下才難瞑目。”

阮平叱喝道:“少廢話!”人劍飛前,攻向骷髏刺客左方。

青鳳同時發動,配合阮平的攻勢,從骷髏刺客右方攻上。

雙劍聯手,聲勢更見凌厲。

他們雖然練的劍法不一樣,也從未聯手對敵,但武功都是得自高人指點,劍法也是非凡的劍法,一見對方出手,便已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出擊才能配合。

骷髏刺客目光一閃,“咦”一聲又再長身暴退。

像他這種高手,當然看得出刺來兩劍不易化解,但像他這種高手,又豈會化解不來,又豈用後退閃避。

他後退顯然是有他的用意。

青鳳、阮平卻瞧不出來。

阮平一向就粗心大意,青鳳更談不上什麼臨敵經驗,所以他們瞧不出來也不足為怪。

他們只當骷髏刺客是被他們聯劍迫退,精神大震,不約而同,飛身追擊。

青鳳“迴風舞柳”,阮平仍然“驚虹七劍”,兩柄劍就像是剪子一樣,凌空剪向骷髏刺客。

骷髏刺客一退再退,阮平、青鳳緊追不捨!骷髏刺客又退三步,後背已碰在正放祠中的那個銅鼎之上,身形不由一頓。

后無退路,阮平、青鳳雙劍剎那間刺到。

也就在剎那間,骷髏刺客半身一矮,左手一抄,就將那個銅鼎抄在手中,擋在身前。

那個銅鼎少說也有百多斤重,可是骷髏刺客只用一隻左手,輕易就舉起來。

“叮叮”的兩聲,阮平、青鳳雙劍都刺在銅鼎上。

骷髏刺客左手銅鼎隨即一揮。

阮平、青鳳只覺得一股勁風迎面撲來,幾乎為之窒息,手中劍同時被震了開去。

骷髏刺客右手劍覓隙搶入空門,刺向阮平胸膛。

好一個阮平,眼快手急,腕一轉,劍及時回封,接下來劍。

骷髏刺客道:“不錯。”劍一壓一絞一挑。

一壓重千斤,阮平那柄劍不由自主被壓了下去。

他吃驚還未來得及,手中劍已猶如被卷進深海漩渦,隨著對方的劍勢猛轉了一個圈。

到骷髏刺客劍一挑,阮平手中劍再也把持不住,長了翅膀一樣,“呼”的脫手飛出。

一飛丈八,“奪”地釘進那邊一根柱子之上,入柱半尺之深。

好深厚的內力!

阮平大驚失色,一個念頭尚未轉過,骷髏刺客劍勢又變,再次刺向他的胸膛。

劍勢如駭電奔雷。

青鳳旁來急救,卻被骷髏刺客左手銅鼎震開!

阮平暴退,可是那一劍卻比他的身形更加快。

生死霎間可判!

“颼”一聲暴響,一寒芒突然破空飛來,正擊在骷髏刺客那支劍的劍尖上。

“叮”一聲,寒芒激飛,釘入另一根柱子之上。

是一柄一尺不到的短劍,“奪”地釘入柱子,直沒入柄。

骷髏刺客那柄劍同時被震開半尺,去勢亦中斷。

即使去勢仍能夠繼續,卻因為那一偏,刺不到阮平了。

那把短劍的力道倒也不輕!

沒有人知道骷髏刺客的感受,那個骷髏面具掩蓋了他的面龐,也掩去了他臉上的表情。但他顯然也非常吃驚,所有的動作剎那完全停頓下來。

青鳳一旁劍即時又已刺來,她急切救人,用的力氣倒真也不小。骷髏刺客恍如未覺,但劍方刺到,他那個身子便自一閃,左手銅鼎一晃一震,青鳳又連人帶劍,被震飛出去。

阮平並不是獃子,趁機偏身,一退丈八,正好退到那根柱子之下,手一翻,握住了釘在柱上的自己那柄劍。

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骷髏刺客,以防骷髏刺客的追擊。

骷髏刺客視如未見。阮平忙將劍拔出,橫移三步,目光轉落在釘入那邊柱上的那柄短劍,一臉的詫異之色。那看來只是一柄普通的短劍,在劍柄劍鍔之上垃沒有任何識別。

是誰擲來這一劍及時救我一命?

阮平瞧不出,目光再轉,轉向門那邊。

劍是從門外飛來!

青鳳看見阮平已安全,也放下了心,攻勢同時停下,目光自然亦轉向門那邊。

骷髏刺客沒有例外,陰森的眼瞳似乎已凝結。

門外並沒有人,天色這時候已暗了很多。

一股難言的寂靜逐漸充斥仙女祠中。

接近死亡的寂靜。

沒有風,空氣彷彿已經凝結。死寂!

骷髏刺客打破這死寂,忽道:“門外什麼人?”

“我!”一個人應聲出現。他好像從門旁閃出來,又好像從地底冒出,也好像從天而降。

阮平、青鳳目光雖然銳利,竟然瞧不出那個人是如何出現的。

骷髏刺客呢?骷髏面具下的眼窩內隱約目光一閃。

雪白的衣衫,雪白的頭巾,雪白的鞋襪。出現在門外的那個人渾身上下無一不是雪白,就連那張臉,嘴唇也都沒有例外,白得出奇,絲毫血色也沒有。

他的頭髮眉毛卻烏黑髮亮。因為他到底還年輕,看樣子,絕對不會超過三十。

他的樣子並不難看,甚至可以說很英俊,只是英俊得近乎峻冷,猶如籠上一層冰雪。在他的腰間,斜懸著一柄劍,劍柄劍鞘一色雪白。

沒有風,但這個人一出現,一入眼,青鳳、阮平的心頭陡然就冒起了一股寒意。

那種冷,毫無疑問絕不是因為他那一身雪白的衣衫所影響。

阮平不認識這個人,青鳳也是。骷髏刺客同樣不認識,接問道:“你是誰?”

那個人背負雙手,緩緩地踱進來,一面緩緩回答道:“我複姓獨孤,單名秋。”

阮平、青鳳不覺相顧一眼,無不滿眼疑惑。他們確實從來沒有聽過“獨孤秋”這個名字。

骷髏刺客也一樣,搖頭道:“沒聽過。”

獨孤秋接道:“我也有一個外號。”

骷髏刺客道:“洗耳恭聽。”

獨孤秋道:“飛雁無雙。”

“飛雁無雙獨孤秋。”骷髏刺客沉吟道:“這名字很好,可惜我現在才第一次聽到。”

獨孤秋腳步一頓,道:“我既不好名,也不重利,不像你,所以雖然有一身武功亦不大為人認識。”

骷髏刺客冷笑道:“你卻認識我?”

獨孤秋搖頭道:“不認識,若不是你方才自己說出來,我也不知道骷髏刺客原來就是這個模樣,才知道你也就是骷髏刺客。”

骷髏刺客道:“你知道江湖上有個骷髏刺客?”

獨孤秋道:“不知道有骷髏刺客的人相信不多,我雖然孤陋寡聞,還不至到這個地步。”

骷髏刺客一指阮平道:“他是你的什麼人?”

獨孤秋道:“什麼人也不是。”

骷髏刺客道:“那麼你為什麼要出手救他?”

獨孤秋道:“瞧不過眼。”

骷髏刺客道:“你在門外多久了?”

獨孤秋道:“那位阮兄弟衝進來的時候,我正從在祠外走過,看見奇怪,也過來一看究竟。”

骷髏刺客冷笑道:“你這人的好奇心太重了。”

獨孤秋道:“這是我的老毛病之一,好管閑事也是。”

骷髏刺客道:“你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獨孤秋道:“我只知道幽冥刺客乃是一個職業刺客。”

骷髏刺客道:“現在這件事與我的職業無關。”

獨孤秋冷然道:“也許。”骷髏刺客道:“既然是私人恩怨,朋友你最好不要插手。”

獨孤秋道:“他們的武功若是與你差不多,我一定不會插手管。”

骷髏刺客冷笑道:“朋友你敢情是一個俠客?”

獨孤秋道:“不少人都是這樣說,我卻是不以為。”

骷髏刺客冷笑。

獨孤秋接道:“我只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骷髏刺客連聲冷笑道:“你自信是我對手?”

獨孤秋道:“只憑我一個人,未必打得過你,可是,我們現在有三個人,而且一定都會全力出手。”

骷髏刺客冷冷地道:“很好。”

獨孤秋搖頭道:“不好,對你實在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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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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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古祠驚變 絕藝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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