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萬里長征 古渡黃河觀落日 凌晨應約 平林綠野斗靈猩(03)
余式接鏡一看,二目深陷,面容已瘦了好些,所幸神氣尚好,死裏逃生,大為驚奇。
問知冉腸谷和另兩位老俠一名華山樵,一名寇浮,均是師父舊交至友。昨日不曾細間,不知日內能否相見,甚是惋惜。國梁說:“我看此老對余兄似頗器重關切,也許知道余兄來歷,他日內必往鐵鷹寨去。既在這一帶走動,早晚當能相遇。他紙條上還說,愈后尚須將養些日始能上路,真力氣還用不得;否則,鐵鷹寨前不遠有一大鎮,隱居着小弟的好友孟登雲,我們只須去往他家等候,此老三日之內必往尋賊赴約,也許能見一面。
只是賊黨耳目眾多,新近又為一事與我結仇,此去被他發現,不免動武。余兄剛脫險境,如何去得?”余式急於見面,打算養上兩天,如若復原,便尋了去,也未明言,隨說別事,賓主甚是投機。到午飯後,主人有事辭去。余式才覺出心身雖然輕快,卻似大病初癒,氣力銳減;試背人略用武功,便臉紅心跳,氣喘力乏。想起前事,方自驚心。隨侍下人忽然進房勸阻,說:“莊主現赴至友之約,行時留話,說余相公剛脫險境,至少也須調養四五日,如覺煩悶,後園庄外松林之中均可隨意遊玩,氣力萬用不得,務望保重才好。”余式知道主人好意,只得罷了。因天太熱,懶得出去,便在涼床上睡到下午。
下人來請用飯,酒肴甚豐,由主人之侄魏凱作陪,說:“家叔身有要事,未得親自款待,務請原諒。適才聽一朋友說,惡犬傷人必死,就有老俠解救,也須多日才愈;大叔雖蒙異人賜救,元氣仍是大傷,務請保重,調養個十天半月才可用力,上路更不必提。家叔也為余大叔不會就走,就便尋找一位高人名醫請教,方始離開。晚飯後無事,可去後園一帶乘涼。小侄尚還有事,不能奉陪。好在家人均知大叔下榻舍間,如有什事只管吩咐。
松林內有一小廟,廟外有亭,乘涼最好。”
余式見他主僕都是這等說法,以為後園一帶必有園林之勝。夏日天長,飯後見天還早,太陽尚未落山,問知後園未住女眷,一時無聊,便照所說信步走去。見來路庭院中到處都有人乘涼飲食,笑語甚歡,聽語氣多是寄居的外客,行處是往後園的走廊捷徑,因相隔遠,也未在意。等到繞往後園一看,園中庭台掩映,花木扶疏,佈置甚見匠心。
只是前面那麼熱鬧,那好一座園林卻只遇到兩個澆花的老園丁,此地不見一人,到處靜悄悄的。魏家因是當地首富,威名遠震,盜賊不敢侵犯,後園多就原有地勢興建,不設牆垣,只圍着一道滿綴牽牛的短籬,後門也只具形式。遊玩了一陣,方笑江湖豪客果欠雅道,這好所在無人來游,卻往前院轟飲說笑,也不嫌熱。忽發現後門右側有一土坡,上面種滿青松,鬱郁森森,大都合抱以上,鐵干蒼鱗,映着將墜斜陽,倒影回光,松風稷稷,發為清籟,景物似頗幽勝。心想林中定必涼爽,何不前往一游?等到出門上坡,回顧西方地平線上大半輪夕陽紅光萬道,火也似紅。天空中的夏雲奇峰也似堆積甚厚,形態詭異。另一面,大半輪白月已掛松梢,贍魄始生,明輝未吐,空林無人,光影昏黃。
人家田疇均在庄前一帶。時見村童野老出沒暮雲煙藹之間。只遠方豆棚瓜架下聚着些乘涼村民。庄后一帶並無人影。尋到松林小亭上去坐定。見那亭建在一堆山石之上,高及林表,眼界甚寬,正是臨風四顧,極目蒼茫。忽見亭后一片疏林掩映中現出一段紅牆,相去約兩三里。方想主人曾說廟在林內,如何相隔這遠,莫非另有小廟不成?正尋思間,忽聽遠遠傳來一聲清磐;處此幽境,又聞梵音,越覺塵慮盡蠲,悠然意遠。一時引起情趣,便順松徑,踏着斜月淡光往前走去。
行約二里,前面果是一座小廟,鍾魚梵唄之聲隱隱隨風吹送,彷彿廟中人正作晚課。
本心不想往叩禪關,擾人清課,只為明月青松,境絕囂塵,清風陣陣,暑退涼生,不舍迴轉,一路徘徊觀賞,不覺行抵廟前。見廟不大,但是松竹森秀,門對清溪,流波近岸,滿種白蓮,荷香沁鼻,景更幽麗。臨溪卻有一條長石凳,便坐了上去。只顧眺望松間明月,溪上荷花,坐時也未留神細看石上有什東西。坐不一會,覺着鍾魚聲止,口渴思飲,心想:“這好地方,廟中決非俗僧,何不尋他一談,就便討茶。”忽聽廟門開放上聲,猛起回顧,沒想到石上放有一些茶具,起勢稍猛,隨手帶落了一件,打成粉碎。拾起一看,乃是一個極精細的古磁茶碗。余式出身世家,認得那是一件上等奇窯,再看石上,還有一把極精細的宜興陶壺和兩件宋磁茗杯,款式大小不同,但都古色古香,精雅少見,方自悔惜,拿起茶壺,想先吃上一杯冷茶,再尋主人認過,多送香資,以作賠償。猛覺疾風颯然,一條黑影當斜刺里飛來,手微一麻,連壺帶杯全被人奪去。那黑影已由石上飛過,落地現出一個小孩,淡月光下還未看清,又聽身後有一少女聲音喝罵道:“不要臉的偷茶賊,打碎我師父的茶碗,不賠還我,要你來得去不得。”余式定睛回顧,乃是一個年約十三四的少女,正指自己喝罵。自知理短,正要回話,忽聽腦後風聲,連忙往側閃避一看,正是先前奪去壺碗的小孩,因想身是大人,不應與幼童一般見識,忙喝:
“有話好說,何必動手,我賠你碗就是。”那小孩是個年約十一二歲的男童,手中壺碗已先放下,聞言怒罵道:“放屁!這是宋代哥窯,被你瞎眼打碎,我師父只有這一個,你拿什麼賠我?”話到人到,又是縱身一掌迎面打來。
余式見那男孩身手雖然矯健,終是幼童,惟恐誤傷,先沒打算還手;不料幼童來勢疾如風雨,手法又靈又快,差一點沒被打中,不由有氣,怒喝道:“無知頑童,我已認賠,還有何說?快教你大人出來,我不與你們一般見識。”正在邊說邊架,往側閃避,忽聽少女怒喝:“我本不曾動手,為何連我一齊說上?今天要你好看。”說時少女也縱身打來。余式本覺幼童手法靈妙刁猾,人小力大,難於應付,正打算將其擒住,喊出大人,再與理論,誰知少女也動了手,相繼夾攻,這一個來勢更凶,沒奈何只得回手招架,口中大喝:“拳腳無眼,你二人逼我動手,如有誤傷,還當我姓余的以大欺小,快喚你大人出來,不服再打也是一樣。”少女聞言嬌叱道:“什麼叫大人小人,山大不出材,你只打得過我們,碗也不要你賠;否則,便須跪到我師父回來,任憑發落。”余式聞言大怒,一不留神,又吃幼童打中了兩拳,如非功力尚深,幾禁不住,不由怒火上撞,越發有氣,便將師父武功全使出來。雖然勉強打個平手,但是大病初癒,不能妄動真氣,這一雙姊弟又曾得有高明傳授,生龍活虎一般,本就有點手忙腳亂;再不知對方有心淘氣,並非真願傷人,一時激怒,施展全力,時候一久,逆血上升,眼前一黑,雙腿一軟,暗道“不好”,當時頭昏眼花,跌倒在地。
心還在想:“兩小孩如此蠻橫,即落他手,必受侮辱,猶如病後元氣虧耗,這一妄用真力,病傷必發,更是不了。”正打算避重就輕,照着師傳,強把真氣沉穩,任憑對方打罵時,不料對方卻着了慌,女孩首道:“三弟打死人了,你看怎好,”男孩氣道:
“我幾時在打傷他,所挨兩拳都在肩臂之上,有什相干?定是你用新學來的內家重手將他打倒,還怪我呢!”少女接口道:“我先見這廝不似惡人,后又聽出姓余,必是昨晚來客,只想試試鐵扇老人徒弟本領多高,偷學他兩招,我連手都未沾身,怎會打傷啊?
我想起來了,這人定是病後無力,被我們一引逗,將他氣昏過去。早知他本領不濟,還不如不和他打呢。”幼童道:“姊姊你倒說得好,師姊心愛的碗被他打碎,莫非罷了不成?”少女答道:“只是鐵扇老人徒弟,怎會要他賠碗?師父、師姊回庵必怪我們,又和上次那樣,連庵門都不許出了。”幼童道:“我到前庄送個信去,教人抬回醫治,不許告訴師父,不就沒事了么?”少女冷笑道:“別人怕你,這姓余的不會說么?依我之見,莫如抬到庵中,將人救醒,再和他裝個笑臉,賠上幾句話,請他不要告訴人,只說閒遊到此,自己暈倒,被我二人救醒,比較好些。”
余式神志漸清,本想開口,既一想:“這兩小孩武功竟在自己之上,並還認得師父,乃師必非常人,樂得將機就計,打聽師父下落。”便裝不醒,任其抬往庵中。本想到后再裝醒轉,哪知身剛扶向床上,兀自覺着心跳神亂,頭昏口甜,恐吐狂血,只得勉強運氣調神,暗中靜養,又恐對方笑他裝死,剛將眼微睜。少女正立床前,已先開口問道:
“你可是昨晚魏家姓余的客人?現在好一點么?”余式將頭微點,覺着血又上涌,緊閉雙目,不敢勞神。兩小姐弟似頗愁急。女的低聲說了兩句,跑出房去。男童便湊近余式耳邊,低聲說道:“先前實是不知,我們不是外人,余師兄休怪我們。我姐姐知你犯痛,恐破真氣,現偷師父靈丹與你吃,吃了好處甚多,痛也必好,只不過要養兩天。如見師父迴轉,請你不要告訴,就說自己跌倒的。”話未說完,隨聽門外另一少女口音喝道:
“三弟越鬧越不像話,如何把野男子也弄到庵裏頭來?”幼重大驚,忙迎上去,低語了幾句,也未聽清。跟着便有一少女走來,先塞了一九葯在自己口內,又灌了半杯水。
余式覺着滿口清香,剛吞下去,便聽三人低聲爭論。偷眼一看,房中燈已剔亮,後來少女年約十六八歲,穿着一件藍綢衫,生得長身玉立,光艷照人。心想:“此是尼庵,如何都是俗家裝束,又有男孩?”後來少女已至床前,笑道:“余師兄,你為惡狗所傷,雖得轉危為安,但是元氣大傷,非家師所制靈丹不能復原;但是冉師叔與家師昔年為了一句戲言,不肯登門討葯,準備鐵鷹寨事完,將你送往嵩山,去尋一燈上人醫治,為此留書與魏國梁施主,令其照看,請你靜養。他知家師性情古怪,如不投緣,任求無用;自引上門,更易見怪。他只知家師靈丹起死回生,並不知與冉師叔前有過節,為此命人勸余師兄閒遊乘涼,使你在此三日之內自來此地。我們這座白雲庵風景雖好,地勢隱僻,三面溪流環繞,只有魏家來的那條通路,一向不許生人上門。人都知是魏氏家廟,一到前庄便被攔阻,以為你到這裏必遇家師,只一談問來歷,知道無心至此,不是魏莊主違約指點,又系鐵扇老人門下,決不坐視,原是好心。不料無心打碎茶碗,我師妹、師弟年輕淘氣,先當來人有心尋事,后見不像;又誤認由魏家指點而來,想試你的武功高下,等到聽出來歷,你已犯病暈倒,才着了慌。總算運氣真好,家師靈丹本帶身旁,不知怎會留了兩粒在丹瓶內。此丹靈效甚多,任何危症服后定必痊癒,並還輕身益氣,祛病延年。你中毒本重,冉師叔為想先保你命,餘毒尚還未凈,適才妄用真力,逆血上行,將閉藏肺腑的餘毒發放出來,人雖昏倒,內里卻不致受傷,再服家師靈丹,不須再到嵩山求葯了。”
余式見那少女秀美溫柔,平生初見,又聽說有同門淵源,本想起床詢問,被少女攔住,笑道:“此時藥力未透,不宜行動,自家人何須客氣。”余式也覺心中煩惡未消,頭暈難起,便笑問道:“師姊芳名,雙方師門淵源可能見告么?”少女笑道:“小妹祝燕玉,家師半殘大師,與鐵扇老人、冉師叔、秦隴諸俠均是多年至交。方才兩小孩一是師妹尹霜娥,一是她弟尹商,除家師外,我們三人都是家師故人子女,幼遭孤露,蒙家師恩養在此,每日學點武功,等余師兄明日起來,再行領教。這裏雖是尼庵,一則地勢僻靜,魏施主時加維護,從無外人足跡,只管安心靜養,等藥力發動,吃碗麥粥,便請安睡,明日再談。稱呼卻要改過,喚我師妹好了。”余式聞言甚喜,忙道:“晚飯已在魏家吃過,只恐出來時久,主人懸念。”底下方想說庵中不便留住,稍好還是告辭回去,少女忽說:“庵外有人。”尹氏姊弟面色忽變,隨手摘下牆上掛的寶劍,急匆匆往外縱去。
余式見二人小小年紀,那快身法,好生驚佩,因燕玉正在側耳靜聽,未便說話。等不一會,燕玉面色忽轉,笑道:“我早猜是魏家來人尋你,仇敵休說不知底細,就被訪出一點蹤跡,也不敢來捋虎鬚,他兩姊弟偏要大驚小怪。”隨聽門外接口道:“師父行時原說今夜回來,不料會出遠門,日前又說那樣話,深更半夜會有人來庵前走動,如何能不留心呢?師姊專說現成話。”說時縱進兩人,正是尹霜娥同了乃弟尹商,已由門外飛進。燕玉笑道:“你想此地素無外人足跡,對頭已知師父隱居在此,如何敢來招惹?
不是魏家來尋余師兄,還有哪個?”余式見祝、尹二女連尹商全都那麼靈慧韶秀,武功更是驚人,庵外來人,自己也曾留神靜聽,一聲也未聽出,竟和對面差不多,越發驚讚,一問果是魏凱奉了叔父國梁之命來看余式是否與庵主相見,到了庵前,因知庵主脾氣古怪,不敢叩門,正在窺探,燕玉聽出庵外有人走動,剛一開口,尹氏姊弟便同縱了出去。
燕玉功力甚高,人又聰明,早料不是對頭賊黨,故未追出,隨即說起三人身世。
余式才知她有姊弟三人,均是前朝忠烈之後,祝、尹兩家又是至親,只為霜娥之兄尹成與燕玉之姊燕瓊本是表親,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情根早結。兩家父母見他二人郎才女貌,便結了親。又以先人殉國,遺命不許兒女謀幹功名,一同隱居在嵩山附近,仗着數頃祖業,務農為生。小康之家。本極相安,兩家均是祖傳武功,山中常有虎狼,鼎革之初,地面上不大安靜,兩小夫妻又都好武任俠,常時同往嵩山行獵,尋訪異人,或向少林寺中高僧求教,已成習慣。這日又同去嵩山,打來一隻猛虎,正走歸途,恰巧鐵鷹寨老賊侯元洪之子玉面仙猿粉金剛侯鼎同兩賊黨入山訪友,看見燕瓊美貌,上前調戲。這時兩小夫妻新婚不久,行獵時同了幾個朋友,多是會家,本在一起行走,燕瓊忽然口渴,往取泉水,又不令丈夫跟去,致與小賊狹路相逢。小賊雖是名父之子,武功也自不弱,但因老賊只此獨子,從小嬌慣,大來酒色荒淫,把身子淘虛,就這樣,燕瓊仍非其敵。尹成恰巧趕來,見愛妻獨斗三賊,勢已不支,一時情急,連發三鏢,將小賊打傷,隨獵同伴又趕來相助,三賊全被圍困,眼看成擒,燕瓊又因小賊出語污辱,心中恨急,斫了他一刀。眾人正下殺手,被少林寺元相和尚撞見,知道此仇一結,全家休想活命,忙即勸止。為防小賊回去搬弄是非,一面將三賊送往廟中養傷,仗着與侯氏弟兄有交,連夜趕往鐵鷹寨,據實相告,說小賊不合調戲人家婦女,致有此事,不能怪人。何況對方事出無知,望賢昆仲對子侄們務要勸告,今日幸遇貧僧,否則豈不送命?老賊自知理虧,命又來人所救,再三聲言,說小賊不好,決不許他報復,一面命人接回小賊。
本意重責一頓,及見小賊受傷甚重,左膀已殘,舐犢情深,又復不忍,只告誡了幾句。
這一姑息,種下禍根。
小賊因父親法令素嚴,最忌採花,平日強姦民女都是偷偷摸摸,惟恐父叔知道。及見如此寬容,膽子越大,傷好以後,仍舊荒淫,到處擄掠民女,入山姦淫,一面勾結賊黨,相機報仇,只礙着少林寺兩位高僧與仇敵交厚,不敢妄動。事有湊巧,第二年,兩高僧雲遊他去,小賊乘着風雪暗夜,率了一夥賊黨,將兩小夫妻全家殺死三十六口。燕玉、霜娥姊弟三人本也不免於死,幸在事前被一異人救走。彼時三人最大的年才七歲,尹氏姊弟尚在懷抱,救他的異人是一隱居尹家左近多年的一個聾老太婆,事前不知底細,未及防範,又因眾寡不敵,只得保了三個小孩一同逃出。小賊原意雞犬不留,事後查點,考問下人,得知逃走了三男女幼童。兩家世傳武功還在其次,最可慮是少林寺兩個和尚,恐留後患,立命賊黨四處搜尋。無如雪深路險,逃人又故布疑陣,以東為西,表面是往少林寺逃去,實則藏往五乳峰山洞以內。小賊不曾追上,仗着當地孤懸山野,主人武勇自恃,相隔村落頗遠,只有幾家佃戶,全被小賊殺死,放一把火,燒個精光。後來老賊得知此事,為了老妻護犢,平生懼內,方要責打,被賊婆得信趕來哭鬧了一陣,將小賊拉走,老賊空自生氣,無可奈何。總算小賊色星高照,不久娶了一個賊妻,性甚潑悍,貌又美艷,將小賊管住,少害了不少的人,老賊夫妻也放了心。同時,三個孤兒女也被異人引進到半殘大師門下。
大師原住秦嶺丹鳳崖,后移嵩山,雲遊路過魏家莊。國梁看出她不是尋常女尼,接進庄去,甚是恭禮。大師因嵩山好些不便,當地離賊巢近,易於查探虛實,又有魏家掩蔽,白雲庵一帶地勢僻靜,與外隔絕,水木清華,風景甚好,主人禮意誠厚,又是財主,向他募化一座小庵。國梁越看越怪,本想留她,自是求之不得。大師隨與約定,不見外人,連國梁本人不聽招呼也不許往庵中走動,隨即辭去。國梁立即鳩工建造,照她所說建了一座小庵。第二年,大師帶了孤兒入居,一住數年。中間國梁曾遇兩次危難,事情全由任俠好義而起,對頭都是江湖上有名盜賊,定約比斗,眼看危急萬分,期前對方忽命人來打招呼,說有前輩高人出頭和解,甘拜下風,但盼莊主也不再記仇怨,並還送了好些禮物。國梁因是難解之仇,對方競會自動服輸,來人也未說那前輩高人是誰,說完放下禮物就走,先不知是何因由,接連三次逢凶化吉,始終訪查不出個道理。直到未次,事完以後巧遇對頭,雙方釋嫌修好,這才問出大師所為和那姓名來歷,不由喜出望外。
外人雖不知他家庵中隱居着一位神尼,但因國梁所遇對頭全是有名人物,忽然低首下心,化敵為友,自有原因,於是國梁名望更大。時當水旱頻年,盜賊四起,魏家那大財富。
從無一人敢於生心。
最近和鐵鷹寨賊黨結怨也由小賊夫妻而起。國梁鄉土之念甚重,見鐵鷹寨這伙賊黨以前還不吃窩邊草,自從老賊聽了悍妻潑媳的話、命小賊幫同掌管寨務、打算子襲父業以來,越發橫行,小賊又犯;日日惡習,背了賊妻在外採花,無惡不作,早想除他,無如前與大師約定,不許自己求托,性情古怪,拿不準是否相助。老賊弟兄均有一身驚人本領,手下賊黨又多,無一弱者,稍微失計,全家身命難保。明知大師決不坐視,但非老賊父子尋上門來,未必出手,因此遲疑不決。為了憤恨賊黨,偶然說了幾句狠話,輾轉傳到小賊耳中,也因自己不是國梁對手,就憑几句傳言,老賊不會出馬,於是設計挑釁,命賊黨往附近民家生事。國梁自是不容,將來賊打跑。小賊滿擬添些作料,激怒老賊親自出馬,不料老賊老謀深算,心雖憤恨,在未查明對方虛實以前,反將小賊痛罵了一頓,說是魏某與我本有一面之緣,彼此井河不犯;就說我手下人不應在本鄉生事,打狗須看主人,何況那地方不是魏家莊境內,無故逞強,我也氣憤,但是本寨山規素嚴,不許在方圓三百里內欺凌人民,早有明令,不能怪人。他就不講交情,我卻不能姑息。
休說為你們報仇,只敢再往魏家走動,重責不饒。一面暗命心腹黨羽窺探,非只一日。
國梁后聽友人泄機,才知危機不久將臨,身家安危所關,又不知大師這一次是否出頭,日前乘着尹氏姊弟來取月供,暗中托其探詢。次日回信,說大師怪他多事,並說日內要出遠門,底下無什表示。國梁自是愁急。又過了數日,尹商抽空密告,令國梁無須在意,師父雖未明言相助,從小相隨,知她習性如此,只不聞言冷笑,置之不理,事便有望,才放了心。又由閑話中,得知大師煉有各種傷葯靈丹,但是蹤跡隱秘,不敢明告余式,僅命下人拿話引來。只知大師與冉腸谷、鐵扇老人等同是秦隴間有名劍俠異人,料定雙方必有淵源,不料果是一家。余式聽完,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