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粉羅帳外 飛煞星

第八章 粉羅帳外 飛煞星

沿着曲折的洞穴,項真小心的向外行去,走了十來步,已看見兩名長衫大漢正靠在一塊石頭上低聲嘀咕着什麼,每人的腰間都插着一柄亮晃晁的鬼頭刀。

項真輕輕走近,平靜的道:“你們倒是輕鬆,前面樁卡還有多少?”

兩人回頭頭來,邊罵著:“少他奶奶裝狗熊,假山洞裏五道卡如果都不敢眨眨眼,這不是防人是在防蒼蠅了

項真又走近了一些,道:“院主在么?”

那兩個漢子淫邪的鬨笑一聲,道:“大約抱着他的二姑奶上床作樂子去了,嗬,那娘們的一身細皮嫩肉可真叫誘人……”

項真冷冷的道:“是嗎?”

暗影中兩個人又是一笑,其中一個道:“怎麼不是——咦,你他媽是哪一個,聲音憋得像卡着嗓子……”

項真道:“我是項真。”

鐵鏈子嘩啦啦的抖出,剛剛好有時間讓那兩個人聽清楚這四個字,兩名漢子分向左右被暴砸而出,腦漿與鮮血噴得老遠都是!

項真慢慢走出去,剩下的四道樁卡,叫他輕而易舉的一連解決了三道,最後,要出假山了,假山口外,卻有八名長衫大漢把守着,每人手上的鬼頭刀都倒提着,神情嚴肅而緊張。

微微沉吟了一下,項真大步行出,還隔着好幾步,一名長衫大漢已轉過身來,冷厲的喝道:“誰?鐵樹開花。”

項真知道這是出洞的暗號,他冷森的道:“不錯,鐵樹也終於開花了。”

那大漢一怔之下,隨即大吼:“姦細!”

項真一閃而出,鐵鏈猝卷,六柄鬼頭刀已飛上半空,他的左掌同時倏翻急掃,失去長刃的漢子裏有五名已被砸翻塵埃!

剩下的三名大漢不由心膽俱碎,嚇得大叫一聲,撤腿就跑——

項真如鬼魅般追上,鐵鏈劃過一道半弧,“咔嚓”之聲不絕,三顆人頭,帶着血肉模糊的頸項飛墜入黑暗中,那三具無頭屍身,卻一直又奔出了好幾步才紛紛仆倒。

這裏,是一個深沉的院落,那片池塘與塘上的假山,幾乎佔了這院落的一半,前面,有一個月洞門,一堵牆隔着這院落,月洞門那邊,可以看見幾座精緻的樓台屋舍,唔,大約,那就是青松山庄的第一院了。

項真一拂衣袖,大步行出,直朝最近的一幢精舍前行去,那幢雅緻的屋子裏,還有隱隱的燈火透出……!

精舍之外,辟有兩方小小的花圃,鋪着潔白的碎石,十分高雅清幽,長青藤爬滿了屋牆,更顯得爽利靜沉。

項真繞到屋側,那裏,有一扇閉上了的長窗,自外可以看見青紗窗慢深深垂落,項真沒有考慮,像一縷輕煙似的飄然入牆,他來到長窗之前,試着往外一拉,嗯,沒有上閂,大概是室中人忘記了。

掀開紗幔,他長身而進,這一進來,他卻怔住了,老天,這是間女子的閨房嘛!一張六斗的小巧妝枱斜置窗邊,上面的銅鏡拭得雪亮,一幅女紅綉了一半,還綳在兩支四叉的鏤金架上,那邊是一張黑漆書桌,上面文房四寶俱全,玉香爐,紫花瓶,靠里一張錦榻,粉紅色的羅帳垂掛,唔,榻前還有一雙精巧纖細的繡花鞋。

房子裏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幽香,項真卻顧不得品嗅,他愣愣的站了一會,搖搖頭,就待默默離去——

他剛向後走了兩步,粉羅帳里,已忽然響起一個嬌媚卻又異常冷峻的聲音:“站住,報上你的名字。”

項真微微一怔,半轉過身來,道:“為什麼?”

帳內,那女子的聲音似是十分憤怒,憤怒中,還帶有一絲羞澀:“你這狂徒,深夜進入女子閨閣,簡直無恥之極,就是你不留下名字,明日待我稟明哥哥,也是一樣治你一個意圖不規之罪!”

項真笑笑,道:“我有什麼不規?我只是找錯地方,你沒有見我正要出去?”

那女子似是氣極了,她冷笑一聲,道:“我不醒你會出去?你好大膽子竟然還敢頂撞我——”

項真朝榻上看了一眼,道:“你是誰?我為何不能頂撞你?”

那女子重哼了一聲,道:“你深夜闖入我的寢居,對我已是莫大侮辱,竟還故意裝聾作啞?你再不報上你的名字,我現在就到前面‘儒明精舍’去喚醒哥哥……”

項真想了一下,道:“你哥哥是誰?”

帳內人影微微晃動,尖聲道:“你不用裝傻,我哥就是院主奚槐!”

此言一出,項真神色驀地沉了下來,他生硬的一笑,一步步朝那錦榻之前行去,手上的鐵鏈握得好緊!

榻上的女子似乎透過羅帳看見了,她窒着嗓子,惶急的道:“你……站住……你想做什麼?”

項真走到榻前,一把將羅帳掀起,眼前,是一張清秀絕俗的臉蛋兒,雖然這張臉靨上流露着大多的驚恐,但卻掩不住那嫵媚動人的神韻。

這時,她正羞怯畏懼的將一張水兒綠的夾被掩在胸前,身體盡量往裏退縮着,項真血跡滿布的腫裂面孔突然出現,已驚得她打了個寒顫!

這女子看來約有二十一二歲的年紀,她慌亂急怒的用夾被遮着自己身體,一面抖着嗓子道:“你……你出去……你……你想幹什麼?”

項真注視着她,那目光,銳利如刀:“你方才說,奚槐是你兄長?”

榻上的少女瑟縮了一下,硬着膽子道:“不錯,你還不快滾出去,我哥哥不會饒你的……”

項真點點頭,慢慢地道:“當然,正像我也不會饒他。”

那女子似是怔了怔,對方語句中的冷酷與仇恨,已那麼結實不虛的進入她的心中,她直覺的想到,這人所說的話不會是假的,但是,他是誰呢?

壯着膽,她怯怯的問:“你,你是誰?”

項真淡淡一笑,道:“項真。”

少女面色突變,慘白得像一張紙:“項……項真?”

點點頭,項真道:“正是。”

少女全身抖索着,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不是……被關……關在後面荷池下……的‘龍王牢’里?”

項真望着她,道:“曾經如此,但是,我不能老待在那裏,是不?”

眼神中派露着無限驚恐,少女畏縮的道:“你……你是怎麼……怎麼出來的?”

項真笑笑,這笑,浮在他那血跡斑斑創痕遍佈的面龐上,古怪而凄厲,有一股子寒氣:“我要出來,所以,我出來了,我這樣子不好看,你也覺得?這要感激令兄,全是他的傑作。”

少女呆了呆,害怕的問:“你,你要尋他報復?”

項真哼了哼,冷冷的道:“自然,還有這院子裏的每一個人,這莊子裏的每一個人,其中,包括了姑娘你,你們都會得到應得的報償。”

少女顫抖着,恐懼的道:“你不會得逞……青松山庄不是好惹的……”

項真忽然又笑了,道:“我黃龍項真也不是好惹的。”

他頓了頓,又道:“現在,第一個便是你。”

少女驚恐莫名的又往裏面縮退,但是,裏面是牆壁,她顯然沒有地方再可躲藏了,一面抖,一邊畏怯的道:“不,不要……項真,不要……”

項真覺得這少女顫抖的呼號像一隻無形的手撥動着他的心弦,淚涔涔的,悲切切的,似一頭祭台上待宰羔羊的呻吟,不錯,她原本便沒有反抗的力量啊……

猶豫了一會,他默默的注視着這少女,半晌,他問道:“你叫什麼?”

少女抖索着,可憐兮兮的道:“奚……奚嬪。”

項真皺皺眉,道:“奚槐已近五旬,哪來你這麼年輕輕的妹妹?”

那少女——奚嬪潤潤嘴唇,低低的道:“我……我們……我們是同父……異母。”

項真勾動了一下嘴唇,道:“暫時,我留下你,但是,這並非表示着我會饒你,只要我的心腸變硬了,你仍然難逃一死!”

他放下羅帳,正要轉身,卻突然又回手將帳幔掀起,望着驚魂不定的奚嬪,冷然的道:“我問你,你兄長把另外擄來的兩男兩女囚在何處?曾否以酷刑相加?”

奚嬪恐懼的道:“我……我不知道……”

項真目光一硬,道:“你曉得我囚在何處,便不會不知道他們囚在何處,假如你不願說,姑娘,這一點已足可使我心腸變硬……”

奚嬪抽噎了一下,淚水奪眶而出:“大名鼎鼎的項真,想不到卻來欺侮一個女子……假如我說了……我哥哥會打死我的……”

項真微微一怔,注視着那一顆顆沾在奚嬪頰上的晶瑩淚水,不可察覺的嘆了口氣:“罷了,就算你不知道。”

他緩緩放下羅帳,緩緩往窗口行去,而在這裏,一陣急促與凌亂的鐘聲已那麼刺耳的傳來,問或夾雜着隱隱的叱喝及喊叫。

回過頭,項真平靜的道:“這是什麼?”

帳內的奚嬪待了一會,低幽的道:“召集人手的警鐘。”

項真閉閉眼,道:“不錯,他們也該發覺我出來了!”

外面,嘈雜的步履聲與人語聲匆匆過去,又匆匆過來,一兩聲疑神疑鬼的喝問和叱呼亦叫個不停。

項真安靜的注視著書桌上那盞冷清清的精緻銀燈,任外面一片緊張與混亂,那些,好似與他毫不發生關係。

低怯的,奚嬪的語聲傳來:“項真——”

項真目光一閃,道:“有何指教?”

奚嬪窒了一下,怯怯的道:“你不怕?”

項真有趣的一笑,道:“怕什麼?”

奚嬪頓了頓,道:“他們來捉你。”

項真望了望手上的鐵鏈,道:“他們捉不到我,在鬼門關,我已是多少次轉回來的熟客了,十殿閻上對我不歡迎,怕我到了他那裏不肯安份守己。”

帳內平靜了一會,忽然傳出一聲輕笑:“項真,你很會說話,好風趣。”

項真迷惑的眨眨眼,淡淡的道:“我不風趣的時候,就有些人要倒霉了。”

奚嬪似乎在想一件什麼事情,好半晌,她道:“現在,我希望你暫時不要被他們捉到。”

項真冷冷閑閑的一笑,道:“為了我說話風趣?”

奚嬪沉默了片刻道:“還有……你的心腸也好。”

哼了一聲,項真道:“我是隨時翻臉無情的,姑娘,等一會你就能看到。”

榻上,奚嬪似乎正思索什麼,而此刻,一陣腳步聲已奔到外面停下,緊跟着傳來一陣叩門聲,再來的是開門聲,一個粗啞的嗓音大聲道:“翠花,小姐睡了沒有?”

一個女子的聲音不耐煩的傳來:“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嘛?三更半夜小姐不睡覺還幹什麼?老金,我說你越來越迷糊了,這裏也是你擂門發威的地方?”

那粗啞的嗓子打了個哈哈,這:“別生氣,翠花,事情可嚴重了,姓項的小子竟然逃出了‘龍王牢’,連破七道卡子,七個卡子上的人沒有一個活着,血濺了一地,那麼粗厚的手銬腳鐐全都被他生生扯斷,牛老三和李老七死得更慘,一個腦袋成了漿糊,一個吃一枚鏈環砸爛了嘴已直將後頭透穿,那模樣可真唬人……”

驚呼了一聲,那女子口音帶着恐懼:“老天爺,那姓項的就這麼歹毒呀?他這一逃出來可怎麼得了?這不是犯了凶神啦?”

粗啞的嗓子嘿了一聲,充滿了英雄氣概的道:“別怕,小翠花,有我‘震天扦’在此,任他項真三頭六臂,也不敢來動你一根汗毛,否則,哼哼,我就叫他嘗嘗這震天杵的滋味!”

小翠花的聲音噎了一下,顯得可憐生生的道:“老金呀,你可千萬得把他促到啊,可別讓這姓項的跑了,還有,小姐這裏你也得派人來防着,萬一有個什麼失閃可不得了

粗嗓子答應一聲,跟着是大力拍着胸脯的聲音:“不怕,不怕,我這就是奉院主之命來護着你們的,咱們全庄三院的高手都已出動,各組弟兄亦分頭開始搜人,庄外同道也各遣飛騎通告,請他們協助捕拿,姓項的小子便是肋生翅翼也只怕生死不得……”

項真耳朵聽着,滿不在乎的一笑,帳內的奚嬪,忽然怯生生的道:“項真,你殺了人?”

項真冷冷的道:“唔。”

奚嬪噎了一聲,道:“他們形容的情狀,都是你做的?”

沉默了一會,項真道:“都是。”

奚嬪的語聲里,攙雜了仇恨,道:“你這魔鬼,劊子手,殺人不眨眼的兇徒——”

項真毫不氣生氣的一笑,道:“這些話,你應該按在你哥哥頭上,假如你曾看見過你哥哥那些傑作的話。”

奚嬪憤怒的道:“我不信,縱有,也是你自找的。”

項真淡淡一笑,道:“我們彼此自我,江湖上,本也難以分判是非,現在,假如你想叫,你可以叫,雖然我能在他們未及沖入之前殺你,但我不會這麼做。”

奚嬪恨恨的道:“你以為我不敢,我偏要叫,就要叫……”

她語聲未已,突然覺得羅帳一震,兩點東西稍差一絲的分左右釘人她頭側的牆壁里,顧不得羅帳上被射穿的兩個銅錢大小的破洞,她急急移目望去,卻不由驚叫起來,老天,那深嵌入壁的物體,不是什麼尖硬的東西,竟然只是兩片“白蘭花”的花瓣,那桌上紫瓷瓶內白蘭花的花瓣!

再望室內,項真的身形卻已失蹤,像一股風中的煙霧,一個無實的幽靈,剛才還在眼前,瞬息間已歸入幽冥……

外面——

項真的身形如箭般直射上牆,他清晰的看到這片廣大深郁的宅第林園裏燈火通明,人影閃晃,也清晰的看到火把如龍,刀芒賽雪,在往來不息的遊動着,人聲在吼喝,在叱叫,好不緊張。

他深吸了一口氣,在牆上大馬金刀的站着,於是,只消片刻,他已被下面巡守的青松山庄弟兄看見,你聽那一聲聲鬼哭狼嗥的驚叫:“黃龍!來人哪,快來人哪,姓項的小子在這裏……快點來人哪……”

隨着他的叫聲,在四周搜尋的人們急速往這邊圍來,剎時火把的光輝熊熊,照得通明雪亮。

一個大狗熊似的虯髯漢子手執一柄粗重的“韋陀杵”,一馬當先來到牆下,破口大罵:“項真,你是有種的就給金老爺滾下來受死,別像他媽的龜孫子一樣蹲在牆上裝好漢!”

項真的淡淡散散的一笑,冷冷的道:“你們鬧得天翻地覆也不過就是一團糟,不用急,姓項會下來,姓項的流的血,忍的苦,受的罪,你們都要以千百倍的代價償還

他話未說完,一片不斷的弓弦響聲已驀而傳來,無數箭光,閃曳着點點藍汪汪的寒光,尖嘯着自四面八方向他飛射而來!

“射,射穿這個灰孫子!”

“兄弟們,手勁加一把,准一點,給他來個透心涼!”

“火把舉高些,看穩了……”

人聲呼叫着,吆喝着,吼喊着,箭矢閃閃,宛如飛蝗。

項真哼了一聲,身軀如一隻巨鶴衝天而起,一個盤旋,凌厲的長射而下,沒有看清什麼,十幾個勁裝大漢已急號着滾到地下。

項真又直掠空中,再度反撲,鐵鏈縱橫,又有十多名漢子頭破血流,栽倒塵埃!

他身形如電,來回閃擊飛騰,只在人們一口氣的功夫,青松山庄這邊已躺下五十多個,熱血迸濺散灑,弓刀箭矢丟得遍地。

悲號慘叫響成一片,活脫的人間地獄!

“震天杵”金威早掛了彩,他臉上、肩上全是血,追又追不得攻又攻不上,直在那裏吼叫蹦跳,好不狼狽!

圍在四周的青松山庄人手,還有一百多名,卻只能遠遠立着吶喊叫罵、沒有一個膽敢挺身上前,都在發狠的練着口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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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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