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修羅教主
李劍凡定了定神,猛吸一口氣轉身也要走!
適時一條黑影飛掠而至,那是一個蒙面黑衣人!
李劍凡立即收勢停步!
那蒙面黑衣人一丈外落地,冷峻目光一掃李劍凡,道:“閣下可是要見本教教主?”
李劍凡微微一愕,旋即說道:“不錯,怎麼樣?”
那蒙面黑衣人道:“你跟我來。”
轉身往來路掠去!
李劍凡提一口氣跟上了去,只一個起落便趕上了那蒙面黑衣人,道:“你們怎麼改變了主意呢?”
那蒙面黑衣人沒理他,逕自往前奔去!
李劍凡道:“你可是奉命不許多說話?”
那蒙面黑衣人仍然沒有理他!
李劍凡道:“你要弄清楚,我見你們教主,這是彼此條件交換,並不是我有求於誰!”
那蒙面黑衣人突然說道:“既是這樣,咱們誰也不虧欠誰,我為什麼一定要跟閣下說話不可呢?”
李劍凡笑笑道:“多說一句話,你也不會吃虧,是不?”
那蒙面黑衣人又不說話了,突然騰身掠起,直往城牆上撲去!
李劍凡當即微提一口氣跟了上去!
那蒙面黑衣人輕功不弱,只在城牆半腰借一次力便翻上了城頭。
李劍凡的輕功更是高絕,手腳根本沒碰城牆,看看高度已抵城牆半腰,他雙手一抖便又竄了上去!
翻上城牆之後,那蒙面黑衣人連停都沒停便往城牆外跳去,出了城往東南奔,一口氣奔出了兩三里去,眼前一片密樹林,那蒙面黑衣人一頭撲了進去!
進入樹林五六丈,一座殘破古廟座落眼前,那蒙面黑衣人突然停了步,道:
“就在這兒。”
李劍凡拾眼一打量眼前古廟,只見這座古廟斷壁危垣,殘破異常,不但門頭上的橫匾沒了,便連兩扇廟門都不見了。
樹林枝葉茂密,上遮天日,遠比外頭為暗,所以站在廟外往裏看,廟裏黑忽忽的,很難看見什麼。
凝神聽聽,四周靜悄悄的,也難聽見什麼。
只聽那蒙面黑衣人冷冷說道:“本教教主就在廟裏候駕,你若是害怕,可以就此回頭!”
李劍凡倏然一笑道:“你這要是激我的話,你算是用對了辦法了,帶路。”
那蒙面黑衣人沒再說話,脫弩之矢般撲了進去,一閃沒入了黑忽忽的廟門內。
似乎他是存心把李劍凡撇開。
李劍凡還怕這個?淡然一笑邁步走了進去!
李劍凡雖說不怕,但“修羅教”一向神秘詭譎,那鬼蜮伎倆他不能不防,儘管他從容邁步,可是他敏銳的耳目一直沒有放過身周的任何一點風吹草動!
他剛進廟門,只覺“呼!”的一聲有東西當頭墜下,直奔頂門,他抬手把帶鞘的劍揮上去!
“叭!”的一聲,他只覺這一劍擊在一個軟滑滑的物體上,那東西直往裏飛去,“叭!”又一響落在了院子裏,沒再動!
他看見了,那是一條黑忽忽的東西,跟段繩子以的,敢情是條蛇!
李劍凡看得一怔,暗忖這算什麼……
當即揚聲發話說道:“‘修羅教’怎麼連這種嚇小孩兒的伎倆都用上了,也不怕人笑話!”
話聲方落,一聲冰冷輕哼從身左數丈外響起,緊接着兩點黑影一前一後飛了過來!
這一前一後兩點黑影很怪,速度一點也不快,簡直就像隨風飄過來似的,輕飄飄的不帶一點力道!
李劍凡凝目一看,立即看出那是兩顆雞蛋般大小黑忽忽的圓球,一顆在前,一顆在後,相距約有五六尺遠近,而且高度微微錯開,前頭的一顆略矮,後頭一顆略高!
這兩顆東西說慢只是比一般的暗器為慢,事實上不過一轉眼工夫也就到了近前。
李劍凡掌中帶鞘長劍遞出,向著那略矮的頭一顆點了過去!
這一點,怪事倏生,他還沒有點着那略矮的頭一顆,那頭一顆圓球飛勢一頓卻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李劍凡看得不由一怔,就在他這一怔神間,較高的后一顆忽然速度加快,電一般的射了過來,一閃而至!
李劍凡心頭一震,匆忙板長劍走偏,飛快的向著后發先至這一顆點了過去!
他認物很准,一下點個正着,只聽“波!”的一聲那顆圓球突然破了,而且粉碎,一碎之後一顆黑忽忽的圓球頓時化為無數點小水珠激飛四射,向著李劍凡身上臉止濺了過來!
李劍凡恍然大悟,這才明白圓球里藏的必是毒液一類的東西,他明白是明白了,可是這當兒有一部份小水珠眼看就要濺在他身上,匆忙間他無從選擇,一咬牙仰身後倒,一個滾翻竄了而出去!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現在他學機靈了。人是滾翻竄了出去!可是他兩眼始終沒放鬆那停在半空中的一顆圓球,他認為那一顆由前變后,停在半空中必有作用!
果然,他人剛竄出去,剛僥倖躲過那破碎的一顆圓球里射出來的水珠,停在半空中的那一顆動了,像是有人操縱着一般,向著他落身處電射而至!
李劍凡這回不用長劍,挺腰站直,雙眉一揚,抖掌揮了出去!
呼的一聲,那顆圓球倒射而回,去勢比來勢還疾,直向適才耶聲冰冷輕笑發起處射去!
只聽一聲驚喝,一條黑影從長廊下,一處暗隅中竄出直往大殿撲去!
李劍凡道:“你還想往哪兒去!”
他人隨話動,橫空直掠,硬截那條黑影。
那黑影怒哼一聲,揚掌劈了過來!
李劍凡左掌一遞硬接黑影一掌,砰然一聲。黑影一個身軀斜斜向上飛去!
李劍凡跟着帶鞘長劍遞出,正掃在黑影的左腳脖子上!
黑影人叫一聲栽了下來,砰然一聲摔在在地上,摔個結結實實。
那是個身材矮胖的蒙面黑衣人。
李劍凡從出掌擊回那顆圓球、飛身、揮掌、遞到,一氣呵成,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也快得使這矮胖蒙面黑衣人的同伴根木來不及出手救他。
如今,那矮胖蒙面黑衣人直挺挺的躺在方磚地上,一雙目光含着驚恐神色,直直的望着李劍凡,不敢眨動一下!
李劍凡眉宇間籠罩着一片冷肅之色,帶鞘長劍再度遞出,緩緩向矮胖蒙面黑衣人那罩住整個頭的黑布罩伸去。
矮胖蒙面黑衣人目光中驚恐之色更濃。
就在這時候,李劍凡身後那大殿門口傳來一個低沉話聲:“閣下手下留情!”
李劍凡的帶鞘長劍停在那矮胖蒙面黑衣人臉前,道:“我是來赴約的,不管是敵是友,你‘修羅教’現在不該這樣對我。”
那低沉話聲道:“‘修羅教’一向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倘若能在你見本教教主之前傷了你,本教就能輕易取回本教的東西,用不着再多費口舌了。”
李劍凡冷笑一聲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是現在呢?”
那低沉話聲道:“本教沒辦法傷你,不能一舉取回本教的東西,只有坐下來跟你談談,看看是不是能用口舌解決這件事!”
李劍凡冷笑一聲道:“這種辦法倒是別緻得很啊!你們幸虧碰見了我,要換個別人只怕是談不成了。”
他收回長劍,緩緩轉過身去!
大殿那高高的台階上,坐着一個瘦高蒙面黑衣人。
地上那矮胖蒙面黑衣人掙扎着爬了起來,一瘸一瘸的奔回長廊里,儘管李劍凡背對着他,他卻沒敢再向李劍凡出手。
李劍凡望着大殿石階上那瘦高蒙面黑衣人道:“‘氣修羅教’教主現在何處?”
那瘦高蒙面黑衣人道:“你走到大殿正前方來,自然就能見着本教的教主。”
李劍凡當即邁步走了過去,他到了大殿正前方,他看見了,瘦高蒙面黑衣人身後那塵埃遍佈,鴿翎蝠糞滿堂的大殿裏,神案前盤膝坐着一個蒙面黑衣人。
這當兒那瘦高蒙面黑衣人側身後退,垂手站在大殿門邊,他道:“你已經看見本教教主了,可以把東西歸還本教了吧。”
李劍凡道:“我所以要見你‘修羅教’的教主,並不是只為看他一眼。”
只聽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道:“那你為的是什麼?”
李劍凡道:“我要拿你‘修羅教’所要的東西,換你這位‘修羅教’教主的幾句話!”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哦!”的一聲,詫聲說道:“你要拿本教所要的東西,換我幾句話?”
李劍凡道:“不錯!”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道:“你要換我幾句什麼話?”
李劍凡雙眉一揚道:“頭一句,你告訴我,你‘修羅教’跟關奉先將軍何仇何怨?”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訝然說道:“你這話……關奉先?誰是關奉先?”
李劍凡道:“就是被你‘修羅教’人害死在黃河岸‘垂楊村’,‘普濟寺’里的那個人!”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叫道:“你這話……我‘修羅教’何曾在什麼黃河岸什麼村,什麼寺里害死過什麼人?”
李劍凡冷冷一笑道:“我不知道你是健忘還是裝糊塗,不管你是什麼,我願意把關將軍夫婦被害的情形說一遍給你聽聽……”他把關奉先夫婦遇害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他話剛說完,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便叫道:“有這種事,你聽誰說這件事是‘修羅教’乾的?”
李劍凡道:“索步高可是你‘修羅教’中人?”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道:“他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李劍凡道:“我不管他以前是,還是現在是,只要他是你‘修羅教’中人就夠了,我問你,索步高到處找歐陽朋,為的是什麼?”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道:“我不知道,那是他的事,他已叛離了‘修羅教’,無論他幹什麼都跟‘修羅教’無關。”
李劍凡冷冷一笑道:“如今索步高已經死了,死無對證。”
站在大殿門邊那瘦高蒙面黑衣人突然說道:“你以為索步高找歐陽朋,為的是什麼?”
李劍凡道:“滅口!因為‘普濟寺’那具棺木里的關夫人塑像出自歐陽朋之手,歐陽朋知道是誰害死了關將軍夫婦。”
那瘦高蒙面黑衣人道:“我不知道索步高為什麼找歐陽朋,我也不敢說你的看法不對,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甚至可以擔保,這件事跟我‘修羅教’沒關係,因為‘修羅教’並沒有殺過你說的這麼一對夫婦!”
李劍凡道:“設使你我易的而處,這些話你會相信么?”
瘦高蒙面黑衣人,兩眼寒芒暴射,直逼李劍凡,但剎那間那逼人的寒芒又自斂去,他緩緩說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希望你能相信,其實,‘修羅教’殺過的人不少,並不在乎這麼兩個的。”
這種口氣聽起來不像假話!
其實也是,‘修羅教’殺過不少人他都敢承認,又那在乎多這麼兩個?
李劍凡在心裏轉了一轉,旋即說道:“你們‘修羅教’里的人不少吧?”
瘦高蒙面黑衣人道:“‘修羅教’的勢力遍及天下,人自是不少。”
李劍凡道:“那麼,你‘修羅教’的教徒,每人都干過什麼事,你們這在上者難道都一清二楚么?”
那瘦高蒙面黑衣人道:“你的意思我懂,當然,日常的雞毛蒜皮小事情,‘修羅教’的在上者是人不是神,自不能事事都清楚,而且這種小事也沒辦法管,不過大事例外,尤其是殺人‘修羅教’要是要殺那一個,必須得到教主的首肯,或者是指示,要不然他會受到教規的嚴厲制裁,那種制裁遠比死來得可怕,絕沒一個人敢嘗試的。”
李劍凡道:“‘修羅教’中可有人觸犯教規,而不為在上者所知的?”
那瘦高蒙面黑衣人道:“那不可能,‘修羅教’教規森嚴,從沒有哪一個敢以身相試。”
李劍凡道:“你這話說的是不是太滿了些?”
那瘦高蒙面黑衣人搖頭說道:“不然,你不是‘修羅教’中人,你要是‘修羅教’中人你就絕不會認為我的話說的太滿!”
李劍凡道:“歐陽朋是不是加入過‘修羅教’?”
瘦高蒙面黑衣人搖頭說道:“歐陽朋是個曠世奇才,由於這個,本教曾經打算吸收過他,可是沒談妥,他不肯加入‘修羅教’!”
李劍凡道:“那麼你‘修羅教’怎麼知道他父女的生辰八字?”
瘦高蒙面黑衣人毫不猶豫的道:“自然是他親口告訴本教的。”
李劍凡道:“這就不對了,既然沒談妥,歐陽朋沒有加入過‘修羅教’,他怎麼會把他的生辰八字告訴你們,尤其是他女兒的生辰八字?”
瘦高蒙面黑衣人沒說話。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接口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歐陽朋在提他的生辰八字的時候,本教還沒有跟他談入教事,也就是說本教知道歐陽朋的生辰八字這件事,是在跟他商談入教之前,本教有一個人跟歐陽朋私交甚篤,彼此在訂金蘭之盟時提起了生辰八字,至於歐陽朋女兒的生辰八字,也是歐陽朋告訴他在本教這個朋友的,他們倆曾經想結為兒女親家,我這解釋你能滿意么?”
李劍凡道:“這解釋頗近情理,只不知歐陽朋這位‘修羅教’的朋友是……”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道:“本教中人向不對外泄露身份,這也是教規中的一條,但為了讓你相信你說的那對夫婦不是‘修羅教’之人殺的,我只有破例告訴你這個人是誰,這個人你見過,就是‘大相國寺’前‘太白居’的掌柜柳曉彤!”
李劍凡一怔,脫口叫道:“柳曉彤!”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道:“我現在還可以告訴你,柳曉彤到‘山東’去並不是為了去移陸三白的屍首,而是為在索步高身上取回本教被索步高竊走的東西,他走之後本教才知道那東西已不在索步高身上了,我現在也明白索步高為什麼要找歐陽朋了,索步高從本教竊走的那樣東西,只是一樣東西的一半,很可能那另一半是在歐陽明手裏,所以索步高才到處找他……”李劍凡道:“你是說那張用羊皮所畫的圖?”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道:“不錯!”
李劍凡心念暗暗轉動,他想:事情要真是這樣的話,索步高所以找歐陽朋,的確是跟兩字滅口無關,也就是說殺害關奉先夫婦的確不是“修羅教”人。
那麼,事情究竟是不是這樣呢?
這位“修羅教主”既把柳曉彤託了出來,而且事情的前後十分吻合,這件事倒是可信的。
可信歸可信,辣手的事情就來了。
按理說,兇案既不是“修羅教”乾的,他跟“修羅教”雖談不上是朋友,但至少巳不是仇敵,那麼他該把得自索步高的東西還給“修羅教”。
而現在東西已不在他身上了,叫他拿什麼履行諾言呢?
他正自暗暗皺眉,只聽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道:“我這些話,你可相信?”
李劍凡暗一咬牙道:“你這些話不容我不信。”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道:“本教並不怕跟誰為敵,但卻不願替別人背黑鍋,你能明辨是非黑白,不失為一個英雄人物,我很佩服,也願為適才一些歹毒的手法致歉……”李劍凡道:“教主不必客氣,我只是暫時不能不相信教主的話,等日後我若發現這件事貴教還是脫不了干連的話,我仍是會來找教主的。”
盤坐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道:“這個你放心,只要日後你發現本教哪一個跟這件謀殺案有關,只管來找本教,本教會毫不猶豫的把他交給你。”
李劍凡道:“那我就先謝謝教主了。”
那瘦高蒙面黑衣人突然說道:“現在你是不是可以把東西還給本教了?”
李劍凡沉默了一下道:“貴教既不是我的仇敵,而且我有言在先,理應把東西還給貴教……”瘦高蒙面黑衣人道:“本教上下都會感激你的。”
李劍凡暗一皺眉道:“請聽我把話說完。”
瘦高蒙面黑衣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請說,我洗耳恭聽。”
李劍凡道:“我應該把東西還給貴教,奈何東西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盤坐在神案前的蒙面黑衣人霍的站了起來。
瘦高蒙面黑衣人冷電般目光暴射,直逼過來,震聲說道:“你怎麼說?”
李劍凡把他被“花花公子”司馬玉人暗算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東西雖然丟了,不過貴教可以放心,我答應過把東西還給貴教,我一定會代貴教把東西追回來。”
瘦高蒙面黑衣人仰天一陣長笑,震得大殿上幾塊瓦先後掉了下來,他厲聲說道:“你把我‘修羅教’人當成了三歲孩童……”站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冷峻截口說道:“本教為追回珍藏,不惜一切犧牲,你要是想吞沒本教的東西那你就錯了,我可以告訴你,你如不把本教的東西交出來,你休想活着離開這座廟!”
李劍凡道:“教主……”
站在神案前那蒙面黑衣人突然閃身往神案后掠去,一閃不見,跟着那瘦高蒙面黑衣人也閃身往大殿裏退去,閃了兩閃也不見了。
剎時,廟裏空蕩,寂靜,再也看不見一個人影,再也沒有一點動靜。
李劍凡明白,那“修羅教主”既有不交出東西不讓他活着離開這座廟之語,絕不會就這麼一走了之。
他凝神一聽,果然,就在這一轉眼工夫身周已然圍上了不少人,只不過他們埋伏得好,讓人一眼看過去看不見罷了。
李劍凡知道,今天這件事是無法善了的,可是他仍不放棄最後一線希望,他站着沒動,揚聲說道:“教主!事關我恩人夫婦的兩條性命,我都能相信教主的話,教主為什麼不能相信我的話呢?”
只聽那修羅教主的話聲從大殿後響起:“只因為我說的是實情實話,實情實話自然能取信於人。”
李劍凡道:“我說的也是實情實話,怎麼就不能取信於教主?”
那“修羅教”教主道:“我說的話是你用你的智慧判斷後,認為可信才相信的,你說的話我用我的智慧判斷,認為不能相信,所以我不相信。”
李劍凡道:“教主……”
那修羅教主道:“你不必再說什麼了,無論你怎麼說,我也不會輕易相信你的話,我給你一個時限,限你在一盞茶工夫之內把本教的東西交出來,要不然我就要下令搏殺你了。”
李劍凡雙眉一揚道:“我追查殺害我恩人夫婦的兇手,本不願多樹仇敵,可是教主不相信我的話一再相逼,我也只有不惜樹敵放手一搏了,教主不必限時了,那樣東西根本不在我身上,就是限我一個時辰我也拿不出來。”
那修羅教主怒笑說道:“好,好,好!既是這樣,我只有下令了。”
沒再聽他說什麼,李劍凡卻聽得身左響起了一陣疾速的衣袂飄風聲,夾帶着一陣兵刃破風之聲撲了過來。
他沒有轉身,也沒行移動,帶鞘的長劍交在左手,順勢揮了出去。
一聲悶哼,衣袂飄風聲從頭頂掠過,“砰!”然一聲摔在他右邊院子裏,那是個蒙面黑衣人,可是那蒙面黑衣人落地即起,騰身一躍便隱入了右邊長廊!
李劍凡道:“教主應該看得見,我不願傷人,要不然適才那位貴屬已經沒有命了。”
這句話剛說完,身後又傳衣袂飄風聲!
李劍凡聽出這陣衣袂飄風聲相當高,也沒有兵刃破風之聲,似乎只是想從他頭頂上空掠過,所以他卓立未動,沒有出劍。
果然!一個蒙面黑面人從他頭頂上空掠過,落進入殿裏一閃不見,絲毫沒有襲擊他。
儘管這名蒙面黑衣人只是從他頭頂掠過,並沒有出手襲擊他,但是他馬上提高了警覺,他認為“修羅教”此舉必有深意,絕不會是為了戲弄他。
突然!身右又傳衣袂飄風聲,仍然很高,仍然不帶兵刃破風之聲,李劍凡也仍沒動。
一名蒙面黑衣人又從他頭頂掠了過去,飛鳥也似的投入左邊長廊中不見。
李劍凡明白,該來的只怕要來了。
他心念剛動,前後左右四面衣袂飄風之聲大作,左右長廊之中,對面大殿裏,背後廟門上各撲出了一名蒙面黑衣人,流矢也似的撲向李劍凡頭頂上空。
李劍凡沒動,但是他已劍交右手,一隻右臂凝足了真力。
眼看四名蒙面黑衣人就要撲到他頭頂,他突然身軀疾旋,帶鞘長劍隨之揮了上去!
兩聲悶哼,兩聲大叫,四名蒙面黑衣人倒射而回,“砰砰”幾聲摔在了地上!
兩個蒙面黑衣人落地又起,踉蹌着倉惶奔回了來處,兩名蒙面黑衣人落地慘呼,在地上只一滾翻踢彈便不動了,隨即,他兩個身上冒起了一陣青煙,而且還有一陣“嗤”、“嗤”異聲。
李劍凡看得揚了眉,道:“我不知道這四名貴教中人身上帶了什麼,但我為了自衛不得不出手……”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你用不着解釋,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這是一定的,動手搏鬥,難免有所死傷,本教為追回本教的珍藏,也不揮手段不惜犧牲,接下來還有更歹毒的手法更慘烈的攻勢,在你交出本教的東西之前無休無止,你儘管放手施為就是。”
話聲方落,左右前後,四面八方一下出現了十幾二十個蒙面黑衣人,一個個雙手下垂緩步逼了過來。
只聽那冰冷話聲又道:“這二十個人身上都帶有劇毒,他們之中只要任何一個碰你一下,哼!你就是死路一條,除非你有把握不讓他們碰你,除非你把他們都殺死……”李劍凡心頭一震,道:“你們這是……”那冰冷話聲道:“我剛說過,本教不擇手段,不惜任何犧牲。”
說話之間那廿名蒙面黑衣人已然逼近,一起抬起了雙手。
李劍凡舌綻春雷,陡然大喝:“站住!”
那廿名蒙面黑衣人身軀為之一震,腳下也為之一頓,但僅僅是一頓,旋又邁步逼了過來。
李劍凡雙眉高揚,冷笑一聲道:“人無害虎意,虎有傷人心,既是這樣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一按啞簧,錚然一聲長劍出了鞘,然後他一振腕抖劍揮了出去。
他以為劍鋒所指,一定會逼退那些蒙面衣衣人。
誰知理雖如此,事卻不然,他長劍遞了出去,森寒的劍氣逼人,而那些蒙面黑衣人卻跟沒看見似的,腳下連停都沒停,依然逼了過來,等於是往劍鋒上撞。
李劍凡心頭大震,他畢竟仁厚,“修羅教”既不是殺害他恩人夫婦的兇手,“修羅教”便不是他的仇敵。
“修羅教”所以這樣對他,為的是追回他“修羅教”的東西,這也有情可原,他不應該把他們傷在劍下。
他沉腕收劍,突然騰身拔起,直上高空,半空裏長劍歸鞘,向著廟外撲去。
一聲冷笑起自大殿屋脊后:“我早料到你有這麼一着了,我仍是那句話,不交出本教的東西,你休想活着離開這座廟!”
話落!四下掠起五六條黑影,硬截李劍凡。
那五六條黑影甫自掠起,便各雙手齊揚向著李劍凡打出了幾蓬烏芒,滿天花雨般罩向了李劍凡。李劍凡明白,這些暗器一定淬過毒,這些淬過毒的暗器除了想一舉傷了他之外,便是想把他逼下去。他知道,他絕不能再落下去,要是能再落下去的話,剛才他就不會走了。
他猛提一口氣,雙手一抖,身軀陡然又向上升高了五六尺,幾蓬烏芒擦着腳下打過,然後他向著廟門方向撲去,長劍一揮,喝道:“閃開!”
迎面兩名蒙面黑衣人各挨了一下,悶哼聲中斷線風箏般落了下去!
他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行空天馬般掠了出去,落地又起,飛射而去!
身後傳來了叱喝聲,可是這叱喝聲一轉眼工夫便被拋遠了!
李劍凡一口氣奔出了十幾里去,才收住身法緩了下來,這是他自踏進江湖以來頭一回逃跑,可是他並不懊惱,也不引以為恥,因為他為的是那些“修羅教’中人!
只有一件事讓他氣恨,那就是十三邪之一的“花花公子”司馬玉人用下五門的手法暗算了他,從他身上拿走了那個小木盒,要不是司馬玉人拿走了放着“修羅教”珍藏的那個小木盒,他把這個小木盒往“修羅教主”手中一交,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么!
正在氣頭上,一聲冷叱遙遙傳了過來:“少煩我,我心裏正不舒服呢。”
李劍凡聽得剛一怔,又聽一聲輕笑傳了過來:“哎呀呀!寶貝兒!這能怪我么?你沒吃着那是你運氣不好,其實那小子很可能是個銀鑲的蠟槍頭,中看不中用,讓我安慰安慰你不也一樣么,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放眼當今眾鬚眉,那一個比得上?”
李劍凡馬上就聽出來了,女的是散花天女崔紅紅,男的正是花花公子司馬玉人,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李劍凡登時氣添了三分,抬眼往話聲傳來處一看,只見二三十丈外有一片樹林,話聲就是從那片樹林中傳出來的!
他騰身掠了過去!
掠近!話聲也更清楚了,只聽崔紅紅道:“少跟我羅嗉,告訴你我現在心裏正不舒服。”
司馬玉人道:“我聽得清清楚楚,所以我才要安慰安慰你,給你治愁解憂去煩惱啊,寶貝兒!”
“叭!”的一聲脆響,隨聽崔紅缸叱道:“少跟我動手動腳的……”李劍凡點塵未驚的掠進了樹林,樹林裏有一小片草地,綠草如茵,像塊翠綠色的地氈似的,崔紅紅就坐在那片草地上,滿臉的氣恨懊惱色,司馬玉人就坐在她身邊兒,右手揉着左手臂,滿臉的淫邪笑意!
李劍凡不願意躲在一邊兒看這出醜劇的發展情形,當即冰冷叫道:“司馬玉人!”
司馬玉人一驚轉眼,臉色一變,馬上站了起來!
崔紅紅跟着站起,滿臉的氣恨懊惱化為驚喜,未語媚兒先拋:“好人,你到底來找我了,我就知道你是個多情種,一定會來找我的,別吃醋,他呀!他就是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看上他的了。”
司馬玉人剎時間恢復了平靜,笑道:“女人心啊!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一旦變了心拿鎖都鎖不住!八字還沒一撇兒呢,就把舊情人的好處忘得一乾二凈了,要等一旦親熱了,不謀害我才怪,好吧!既是這樣我只有忍痛割愛,拱手讓賢了,這兒是個好地方,你們倆親熱吧!我迴避,我迴避!”他沖李劍凡拱拱手,轉身要走!
李劍凡冷然喝道:“站住!”
司馬玉人眉鋒一皺,回過身來笑道:“怎麼?不讓我走?難不成你想來個新鮮的,三個人一塊兒……”李劍凡一步跨到,司馬玉人一驚就要搶先出手,可是他遲了,李劍凡的手已然落在了他臉上,“叭!”的一聲!
司馬玉人一個踉蹌差點沒坐下去,挺俊的玉面上添了五道鮮明的指頭印兒,一縷鮮紅血從嘴角流了下來!
李劍凡冷然說道:“你再敢有半句穢言穢語,我讓你永遠說不出話來。”
司馬玉人臉色白了,舉袖沾了沾嘴角的血,強笑說道:“閣下這是幹什麼,有話好說嘛!”
李劍凡冷然道:“你少跟我廢話,我的東西呢?拿來!”
司馬玉人道:“你的東西!什麼東西呀?”
李劍凡冷冷一笑,就要揚手。
司馬玉人忙“哦!”的一聲道:“你是說那個小木頭盒子吧,在這兒,在這兒,理應奉還,理應奉還!”
他探懷摸出了那個小木頭盒子,雙手遞了過去!
李劍凡伸手就要去接,忽然五指一抖正拂在司馬玉人一雙腕脈之上,司馬玉人大叫一聲退了幾步,一屁股坐了下去,疼得頭上都見了汗。
小木盒子掉在了草地上,另外跟小木盒一起掉在草地上的,是一根細孝烏黑跟繡花針一樣的東西。
李劍凡冷笑一聲道:“上一次當,學一次乖,我早就防着你了。”
他一雙目光落在了腳前那小木盒子上,小木盒子經這麼一摔,盒子裏那半塊銀牌掉了出來,卻不見那半塊羊皮。
李劍凡臉色一變,抬眼道:“還有一樣東西呢?”
司馬玉人聽得一怔道:“還有一樣東西?什麼?”
李劍凡一步跨前,抬劍抵在了司馬玉人的喉結上,道:“你少跟我裝糊塗,快拿出來。”
司馬玉人仰着臉苦笑說道:“閣下,我是真不知道,我打開那個盒子的時候,盒子裏只有‘修羅教’那半塊信符,我正奇怪這半塊信符怎麼會是‘修羅教’的珍藏呢!”
李劍凡冷笑道:“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司馬玉人道:“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這麼說,不信你可以問問崔紅紅……”李劍凡道:“問她跟問你沒什麼兩樣。”
崔紅紅還站在那兒,不知道她是捨不得跑,還是不敢跑,這時候道:“是真的,他給我看這個盒子的時候,盒子裏只有‘修羅教’那半塊信符,不過是不是司馬玉人把另外一樣東西藏起來了,我就不知道了。”
司馬玉人臉色大變,叫道:“崔紅紅,你……”忽然轉過眼來道:“對了,我看過這個盒子之後曾經又折回去找你,我本想問問你的,可是當時上官貞在你身邊,我只有作罷,上官貞看見了我,不信你日後可以問問她!”
李劍凡道:“上官貞?誰是上官貞?”
司馬玉人道:“你不知道上官貞?”
李劍凡道:“我不知道什麼上官貞?我只知道這個木盒子是你拿去的,我找你要東西。”
司馬玉人轉眼望着站在兩丈多外的崔紅紅道:“你不是說上官貞……”他余話沒說出口!
崔紅紅道:“是啊!你不是也看見她了么?或許他沒見着她。”
李劍凡長劍微微往前一送,冷然說道:“不要廢話了,說,你究竟把東西藏哪兒去了?”
司馬玉人身子往後一仰,道:“天地良心,我真沒有看見另外一樣東西。”
李劍凡眉宇間倏現冷肅煞氣,沉聲道:“司馬玉人!我本不願傷人,可是誰要是這急了我,那可是另當別論!”
司馬玉人苦着臉道:“我賭個咒給你聽好不?我剛才不是說了么,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這麼說。”
他本來挺瀟洒的,現在可是一點也不瀟洒了。
李劍凡那帶鞘的長劍往下一落,鞘尖正點在司馬玉人的小肚子上,司馬玉人大叫一聲,捂着肚子躺了下去,臉白了,頭上的汗珠一顆顆賽豆大!
李劍凡冷然說道:“你現在是不是還沒看見那另一樣東西?”
司馬玉人忍着落道:“我的的確確沒看見那另一樣東西!”
這當見崔紅紅腳下移動,似乎想溜!
她是該溜了,眼見司馬玉人挨了一下重的,看樣子沒辦法再出手了,原先還盼着司馬玉人“突出奇兵’的那一點希望也沒有了,不溜還等什麼?等找她算帳!
李劍凡身後跟長了眼似的,冷然喝道:“站住!”
崔紅紅一驚,硬沒敢再動!
李劍凡道:“你告訴我,誰是上官貞。”
崔紅紅遲疑了一下道:“就是救你的那個丫頭!”
李劍凡微微一愕,旋即說道:“你們弄錯了,她不是什麼上官貞,她複姓歐陽,單名一個媛字,是我的朋友。”
崔紅紅倒是着實的一怔,道:“她叫歐陽媛?我們弄錯了?誰告訴你,她叫歐陽媛?”
李劍凡沉聲道:“何用誰告訴我,她本來就是歐陽媛!”
崔紅紅“哦!”的一聲冷笑說道:“我明白了,許是那賤婢又讓你這個朋友趕跑了,活該……”李劍凡冷冷說道:“你弄錯了,聽我那位朋友的口氣,她只見着了你倆,並沒有見着到別人的。”
崔紅紅又復一怔道:“那就不對了,那你這個朋友……對了,你這個朋友是不是穿一身墨綠色的勁裝?”
李劍凡道:“不錯!”
崔紅紅訝然說道:“這就怪了,她明明是上官貞,你怎麼說她是什麼歐陽媛?”
李劍凡道:“上官貞也穿一身墨綠色的勁裝?”
崔紅紅道:“是啊!”
李劍凡道:“你說她叫上官貞?”
崔紅紅道:“怎麼我說她叫上官貞,江湖上打聽打聽問一問,誰不知道她是名聲狼藉‘玉觀音’馮人美的徒弟上官貞!”
李劍凡心頭一跳道:“你說她是誰的徒弟?”
崔紅紅道:“‘玉觀音’馮人美啊!難道你連這位大名滿天下的‘玉觀音’馮人美都不知道嗎?”
李劍凡霍的轉過頭去,兩道銳利目光直逼崔紅紅道:“她真是上官貞?”
崔紅紅嚇了一跳,忙道:“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麼,不信你問問司馬玉人,我明白了,你說她叫什麼歐陽媛,八成兒你受了她的騙了,哼,哼!這丫頭不知道是什麼用心。”
李劍凡心頭一陣狂跳,他忍了忍道:“你告訴我,你們‘十三邪’都是哪些人?”
崔紅紅訝然說道:“你……你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來……”李劍凡道:“答我問話。”
崔紅紅道:“‘十三邪’有我,司馬玉人,‘千手觀音’師巧巧,‘玉觀音’馮人美……”李劍凡道:“慢着!‘玉觀音’也在‘十三邪’之中?”
崔紅紅道:“‘玉觀音’也在‘十三邪’中?她本來就在‘十三邪’中,論起邪來沒人比她更邪的。”
李劍凡道:“那‘冷麵觀音’冷冰心呢?”
崔紅紅道:“‘冷麵觀音’冷冰心怎麼了?”
李劍凡道:“她可在‘十三邪’中?”
崔紅紅睜大了一雙妙目,道:“你是怎麼了?你是不是初入江湖初出道兒?”
李劍凡微一點頭道:“不錯!”
崔紅紅吁了一口氣道:“那就難怪了,我說你怎麼這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的,武林中有三觀音,‘冷麵觀音’冷冰心,‘千手觀音’師巧巧,‘玉觀音’馮人美,這三位觀音只有‘冷麵觀音’冷冰心是個正派人物,她叫冷冰心,就沖這名兒,她是個怎麼樣的人,你就不難知道了。”
一剎時間,李劍凡想起了“普濟寺”里那尊會笑的觀音像,“大相國寺’里被滅口的老和尚,寺后慘死的那黑衣人,以及就在那時候,那地方碰見的歐陽媛……他明白了,他全明白了,他只覺腦中昏昏的,也覺得心口堵得慌。
歐陽媛告訴他,是“修羅教”殺害了關奉先夫婦。
歐陽媛並不怎麼關心歐陽朋的安危!
歐陽媛……
最清晰的一幕是,在那家小茶館兒里,他去追那‘修羅教”徒了,歐陽媛坐在那兒沒勁,而那個小木盒就放在桌上,在歐陽媛的眼前!
現在,他更加相信那位“修羅教主’的話了,因為他几几乎可以斷定,“普濟寺”里那尊會笑的觀音像,一定跟“玉觀音’馮人美有關,因為馮人美的徒弟上官貞殺了那殺老和尚滅口的黑衣人減了口,而那個老和尚供的有關奉先夫婦的牌位!
忽然!他看見崔紅紅兩眼一睜,臉上掠過一種奇異的表情。
他立刻有所驚覺,提一口氣騰身拔起,幾線烏芒擦着腳下打過,司馬玉人已然騰身撲向林外。
他飛身追了過去,帶鞘長劍一遞,一下打在司馬玉人的后心上,司馬玉人“哇!”的狂噴一口鮮血爬了下去,摔出了老遠,仰了仰身又爬了下去,沒再動!
李劍凡轉身再找崔紅紅,就在這一轉眼工夫中,崔紅紅已經跑得沒了影兒了。
他吁了一口氣,沒再看司馬玉人一眼,邁步往林外行去!
他心裏想着上官貞,眉宇間的冷肅煞氣懍人!
但!突然間,他眉宇間那股子懍人的冷肅煞氣消失了!
上官貞騙了他,這是事實!-
上官貞救了他,這也是事實!
頭一次是在那小茶館兒里。
第二次就在剛才。
她可以不救他,他死了就永遠不會有人再為關奉先夫婦慘死的事找她師徒了。
尤其是剛才,她甚至可以殺了他,在當時那種情形下,他毫無知覺,她不過是舉手之勞。
然而,她沒有殺他!
不但沒殺他,反而救了他。
這是為什麼?
不管這是為什麼,無可否認的這是恩!
“李大哥!你是個好人,老天爺會保佑你的,你武功雖好畢竟經驗不夠,心地也過於厚道,以後你要特別小心,要不然,你是會吃大虧的……”他又想起了“歐陽媛”臨別時對他說的這些話。
當時他不覺得,現在他明白“歐陽媛”的這些話句句含有深意。
這些話有可能是假情假意。
但兩次救他,能置他於死地而沒殺他,卻絕不可能是故示恩惠,因為只要他活在世上,對她師徒就絕沒好處!
這種“恩”讓人難以消受,恩怨之間今後也夠難為人的!
李劍凡只覺心口像堵了塊什麼似的,使得他想仰天長嘯一聲,可是他並沒有仰天長嘯,他忍住了。
突然!一個女子話聲從身側不遠處傳了過來:“年輕人,你可否留一步?”
李劍凡忙一定種停了步,循聲望去,不由目光觸處心頭一震!
身右三丈左右處不知何時站着一個面覆黑紗的黑衣女子。
看不見這個黑衣女子的臉,但卻可以清晰的覺出她有一種雍容氣度及懾人的威嚴。
李劍凡忍不住心頭震動了一下,因為這個黑衣女子欺進他身側十丈內,他居然還茫然無覺,她的一身功力可知。
他道:“芳駕可是叫我?”
蒙面黑衣女子帶笑說道:“問的好,這兒還有別人么?”
李劍凡道:“芳駕有什麼見教?”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從這兒路過,剛看見‘十三邪’之一的‘散花天女’崔紅紅從樹林裏倉惶跑出來,接着又看見你從樹林裏走出來,我想問一問,崔紅紅是不是被你打跑的?”
李劍凡遲疑了一下,道:“可以這麼說,芳駕問這個……”蒙面黑衣女子道:
“你知道她是‘十三邪’之一的‘散花天女’崔紅紅么?”
李劍凡道:“我知道。”
蒙面黑衣女子道:“放眼當今,敢惹‘十三邪’中人的人不多,能打得‘十三邪’中人倉惶而遁的人更少,你的膽識、所學都讓人佩服。”
李劍凡道:“芳駕誇獎了。”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很久沒有在武林中走動了,這趟剛出來便碰見了一位膽識、所學向稱少見的年少英豪,實在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我想認識認識你,能把你的大名告訴我么?”
李劍凡疑惑的看了蒙面黑衣女子一眼,道:“芳駕看重,我至感榮寵,我姓李,名叫李劍凡。”
蒙面黑衣女子身軀震動了一下,急道:“你說,你叫……”李劍凡道:“李劍凡!”
蒙面黑衣女子那覆面黑紗之後,突然閃起兩道比電還亮的光芒,只聽她輕叫道:“你就是李劍凡?”
李劍凡聽得一怔道:“芳駕知道我?”
蒙面黑衣女子道:“知道,當然知道,你不就是那獨挫‘幽冥二燈使’的李劍凡么?”
李劍凡道:“不錯!我曾經跟‘幽冥二燈使’交過手!”
蒙面黑衣女子帶笑說道:“那就錯不了了,這真是太巧了,人海茫茫,江湖遼闊,我正愁不容易找到你,卻不料一時好奇,竟在這兒碰見了你,太巧了,真是太巧了。”
李劍凡愕然說道:“芳駕在找我?”
蒙面黑衣女子微一點頭,緩緩這:“不錯!我正在找你!”
李劍凡詫異的看了蒙面黑衣女子一眼道:“芳駕貴姓?怎麼稱呼?”
蒙面黑衣女子搖頭說道:“你不必問我姓什麼、叫什麼?答我問話,你可是在找一個姓古的女子?”
李劍凡一怔,道:“不錯!芳駕怎麼知道?”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是無意中聽那位‘幽冥谷’的公主說的?”
李劍凡心頭一動,急道:“莫非芳駕就是……”蒙面黑衣女子搖頭說道:
“年輕人!你誤會了,我不姓古,不是你所要找的那個人,可是我認識那個姓古的女子,知道她的下落!”
李劍凡一喜,心頭為之一陣劇跳,急道:“那麼請芳駕告訴我……”“不忙!”蒙面黑衣女子道:“我既然出來找你,自然是打算把古姓女子的下落告訴你,不過你要先告訴我,你找她幹什麼?”
李劍凡本來想告訴他,可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目光一凝改問道:“芳駕可是真知道那位古姓女子的下落?”
蒙面黑衣女子道:“年輕人,你莫非不相信?”
李劍凡道:“那倒不是,只是……”
蒙面黑衣女子笑了笑,截口說道:“這倒怪了,你逢人就打聽古姓女子的下落,現在有人知道古姓女子的下落跑來找你,你反倒不相信了,年輕人!我知道古姓女子的下落,信不信在你。”
李劍凡道:“我初入江湖,經驗歷練都不夠,已經上過好幾次當了,所以凡事不得不小心一二,還要請芳駕原諒!”
蒙面黑衣女子“哦!”的一聲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了,江湖人心險詐,休說是你一個初出道兒的,就是一般經驗歷練兩夠的老江湖,有時候也免不了吃虧上當,凡事是應該提高警覺多小心……”頓了頓,道:“我沒有什麼能取信於你的憑據,我也不能勉強你相信我,我這個人是否可信,那只有憑你的智慧去判斷了,處在這險惡的江湖中,凡事提高警覺多小心是對的,不過提高警覺多小心並不意味對人人事事都抱着懷疑的態度,因為江湖上畢竟還有俠義好人在,你說是不是,年輕人?”
李劍凡不禁為之動容,肅然一抱拳道:“多謝芳駕,我受教了。”
一頓接道:“這位古姓女子是家師一位多年未見的朋友,我奉師命找她。”
蒙面黑衣女子道:“這麼說是令師找她?”
李劍凡道:“是的。”
蒙面黑衣女子道:“年輕人,令師是當今武林中的哪一位?”
李劍凡道:“家師是三寶弟子,佛門中人!”
蒙面黑衣女子道:“怎麼,令師是位出家人?”
李劍凡道:“是的!”
蒙面黑衣女子一襲黑衣忽然無風自動,道:“令師是位佛門中人,怎麼會找這位古姓女子……”李劍凡道:“是這樣的,這位古姓女子是家師沒出家以前的朋友……”蒙面黑衣女子“哦!”的一聲道:“怪不得我沒聽她說過有位佛門中的朋友,許是她並不知道令師後來出家皈依了三寶!”
李劍凡道:“這個……我倒沒聽家師說過,大概是吧。”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麼令師讓你找她,又是為了什麼?”
李劍凡遲疑了一下道:“家師跟她很多年沒見面了,想見見她。”
蒙面黑衣女子道:“令師只是為了想見見她么?”
李劍凡只覺她那塊覆面黑紗后射出了兩道銳利的光芒,直欲透視他的肺腑,他忙把目光移向一旁道:“是的。”
蒙面黑衣女子道:“那好辦,你把令師的法號、清修處,以及俗家姓名告訴我,我代你轉告她就是。”
李劍凡一怔,忙道:“芳駕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的下落……”蒙面黑衣女子道:“我認為令師如果只是為了想見見她的話,你似乎沒有跟她見面的必要,再說她近年來性情大變,不願意見任何人,我把你的意思告訴她,她願不願意去見令師還不知道呢?”
李劍凡揚眉說道:“芳駕怎麼好出爾反爾。”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怎麼出爾反爾了?”
李劍凡道:“我記得芳駕剛才說過,既來找我、就是打算把古姓女子的下落告訴我……”蒙面黑衣女子道:“可是我也說過,你得先告訴我,為什麼要找她。”
李劍凡道:“我已經告訴芳駕了。”
蒙面黑衣女子道:“不錯!你已經告訴我了,可是你告訴我的這個理由,使我認為你沒有必要非見着她本人不可!”
李劍凡眉梢兒揚高了三分,道:“那麼芳駕以為我該說個什麼理由,才能使芳駕認為我有必要非見着她本人不可?”
蒙面黑衣女子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以為總該有個讓人覺得你非見着她本人不可的理由!”
李劍凡神情震動,兩眼閃過兩道逼人的寒芒,道:“莫非芳駕知道該有這麼個理由?”
蒙面黑衣女子沒說話!
李劍凡一雙銳利目光逼靦着她,也沒有說話,半晌之後,他突然斂去威態道:
“我有個非見着她本人不可的理由,但是家師交待,一定要在見着她本人時……”
蒙面黑衣女子突然開口說道:“是不是令師要找她要什麼東西?”
李劍凡兩眼立時又現寒芒,道:“芳駕知道……”蒙面黑衣女子道:“現在我不妨告訴你,我跟你所要找的人交稱莫逆,情同姐妹,而且我跟她住在一起有十多年了!信不信在你!”
李劍凡未置信否,問道:“芳駕可知道,家師要找她要什麼?”
蒙面黑衣女子道:“你會‘三陽掌”,我知道令師是當年的哪一位,你要找的人跟我提過他,我當然知道他要找那位妹妹要什麼。”
李劍凡道:“芳駕說說看。”
蒙面黑衣女子道:“年輕人!有這個理由,你是代表要東西的一方,我是代表欠東西的一方,你不說要什麼,我能替你說么?”
李劍凡道:“芳駕的意思是我若不說出來家師要的是什麼,芳駕就不讓我見那位古姓女子?”
蒙面黑衣女子道:“不錯,我剛才不是說了么,我那位妹妹近年來性情大羹,不願意見任何人,要是不值當的事,我自不願觸怒她讓你去見她,打個比方說吧,她要是欠令師十幾二十兩銀子,我何必觸怒她讓你去見她,我代她還了不就沒事了么?”
李劍凡沉默了一下道:“或許芳駕是對的,好吧,我告訴芳駕,家師說家師有一個親骨肉,當年托給了他老人家這位古姓朋友撫養,現在……”蒙面黑衣女子道:“現在令師想把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親骨肉領回去,是不是?”
李劍凡微一點頭道:“不錯。”
蒙面黑衣女子道:“我早就料到是為這件事了,你早說不就沒那麼多事了么?”
李劍凡道:“芳駕原諒,只因為家師交待……”蒙面黑衣女子道:“你不要再說了,我了解你的苦衷。”
李劍凡道:“多謝芳駕,芳駕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家師這位古姓朋友的下落了?”
蒙面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道:“年輕人,我這位妹妹已經在三年前去世了。”
李劍凡臉色一變,急道:“芳駕怎麼說……”蒙面黑衣女子道:“年輕人,你不必着急,我這位妹妹臨終的時候,把令師的那個女兒託付給了我,並且告訴我,有朝一日要是有人來找她要的時候,要我代她把她撫養了近廿年的這位姑娘送給她的生身之父,我受人之託,自當忠人之事。”
李劍凡暗暗鬆了一口氣,抱拳道:“我謹代家師謝謝芳駕,芳駕可否把家師這位朋友的埋骨處告訴我。”
蒙而黑衣女子道:“年輕人,你問這個幹什麼?”
李劍凡道:“這位老人家代家師受累十幾年,沒等家師致謝便已撒手塵寰,我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理應代家師到她老人家墓前致祭一番!”
蒙面黑衣女子點了點頭,道:“年輕人,你有這番心意就夠了,我那位妹妹泉下有知,她也會感到安慰的,我不瞞你說,我遵照她臨終時的交待,已經把她的屍骨沉入東海了!”
李劍凡微微一怔道:“這位老人家為什麼讓芳駕把她的遺體沉入東海……”
蒙面黑衣女子道:“年輕人,人各有愛好,有的人在還沒死之前就選好了埋骨處,有的人喜歡梅花,所以他擇有梅的地方埋骨,有的人喜歡山明水秀的地方,所以他擇山明水秀的地方長眠,我這位妹妹囑我把她的屍骨沉入東海,也是這個道理。”
李劍凡道:“既是這樣,我只有望東一拜了。”
他當真恭恭敬敬的望東拜了一拜。
蒙面黑衣女子那覆面黑紗后閃過了兩道光芒,道:“年輕人,難得你有這番心意,也不枉我那位妹妹代令師受累十多年了,你是否可以把令師的法號以及修真處告訴我,等我料理一些雜務后,我把令師這位愛女送到令師面前去!”
李劍凡忙道:“不敢煩勞芳駕,請芳駕把府上所在賜告,等我辦完了另一件事後回稟家師,然後陪同他老人家一同到府上去接人去。”
蒙面黑衣女子沉吟了一下道:“這樣也好,那就麻煩令師跑一趟了。”
李劍凡道:“好說,這是應該的,家師也應該到府上去道個謝。”
蒙面黑衣女子道:“謝我不敢當,我跟我那位妹妹情同姐妹,她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代她照顧令師的愛女也是應該的。”
她翻腕從袖底取出了一封封了口的信,遞了過來道:“我的住處就在信封里一張信箋上,我寫的很清楚,不過我希望你等你辦完了你的事,要回去見令師時再拆閱,你要是想現在拆閱也無不可,只是現在你還看不懂我寫的是什麼,等你辦完了你的事,回去見令師時那時候,你自然會懂,言盡於此,前途多珍重,我告辭了。”
話落,她一個身軀隨風飄起,一眨眼工夫便飄出了十多丈去,然後身軀一閃流矢一般的射向遠處。
李劍凡聽得好生詫異,他想問,可是沒來得及!
他的目光落在手裏那信封上,那個信封小巧玲瓏,透着一陣陣淡淡的幽香。
他心裏在想,等辦完事要回去之前再拆閱,那時候才看得懂,現在也可以拆閱,不過會看不懂。
這是什麼意思?
這又怎麼會?
固然,現在不懂的並不一定會永遠不懂,可是這蒙面黑衣女子怎麼就料定了,他辦完事要回去之前一定會懂?又怎麼知道他現在一定看不懂?
這裏頭透着玄!
李劍凡越想越詫異。
既然那蒙面黑衣女子說,現在也可以拆閱,何不拆開來看個究竟?
李劍凡一半好奇,一半不服氣,一念及此當即拆開了信封。
當他從信封里抽出一張素箋一看之後,他怔住了,跟着他皺了眉。
那張素箋上寫着兩個字,那兩個字是:“憐憐”!
他的確看不懂。
“憐憐”,這是什麼意思?
那位蒙面黑衣女子沒說錯,他現在真看不懂。
可是等他辦完了事,要回去之前就怎麼會懂呢?
他納悶了,納悶歸納悶,現在他沒有辦法得到解答,只有等他辨完了事,要回去之前了。
他什麼時候能辨完事,現在還不知道,那蒙面黑衣女子又怎麼知道到那時候,他一定看得懂呢。
他越想越納悶,越想越糊塗。
難不成那蒙面黑衣女子是騙他的?
不像!
那蒙面黑衣女子不可能是騙他,因為她知道他師父所以找那古姓女子,為的是找她要回親骨肉去的。
既不是騙他,為什麼不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她住在哪兒?
這他又想不通了。
不想還好,越想越亂,終於他苦笑一聲把那封信揣進了懷裏。
不想了,想也沒用,越想反而越糊塗,只有暫時不想了。
這件事總算有了眉目。
他要趕快辦另一件事去,為恩人夫婦報仇。
這件事現在也有了線索,他要找玉觀音馮人美師徒去,只要找着“玉觀音”
馮人美師徒中的任何一個,這件事也就有了眉目了。
可是馮人美師徒現在究竟在何處呢?
那得打聽,那得找!
一念及此,他騰身飛掠而去!
樹林裏緩緩走出一個人來,是“花花公子”司馬玉人,他嘴角還掛着血跡,兩眼望着李劍凡逝去處,目光狠毒得怕人!
※※※※※※
日頭偏了西,一天又過去了!
暮色初垂,四下里迷迷——的。
行人稀少的官道上來了個人,是位美艷大姑娘,她,穿一身黑色勁裝,外罩一件黑色的風氅,滿身風塵,一臉的疲累色,她皺着一雙娥眉,似乎支撐着往前走。
不知道她從哪兒來,也不知道她要往哪兒去,只讓人覺得在她面前的路,還有相當長,相當遙遠的一段。
就在這時候,離官道不遠處一片樹林前有個人看見了她,這個人是“花花公子”司馬玉人。
司馬玉人先是一怔,繼而臉色掠過一絲喜色,提一口氣騰身撲向官道。
他到了官道旁,美艷大姑娘還在二三十丈外,大姑娘滿臉疲累加上眉宇間鎖着的輕愁,使得她根本就沒留意有個人從遠處掠到官道旁在前頭等着他。
大姑娘不停的往前走着,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大姑娘還沒發現前頭宮道旁站着個人,一直走到了近前,大姑娘才突然發現旁邊站了個大男人,她嚇了一跳,連忙停了步。
司馬玉人輕咳一聲,舉手一揖含笑說道:“恕我冒昧,姑娘可是司徒世家的司徒姑娘?”
大姑娘美目一睜,疲累的神色中掠過一絲喜悅:“你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