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王府驚魂
這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官道行人漸多,一座雄偉大城,已遙遙在望,那就是京師長安。
長安西城,並排三座巍峨箭樓,雖遠在十數裡外,已能看到三座高聳的樓影。
大憨一見長安城樓,頓時喜不自勝,胯下賽雪雖然奔馳如飛,這時也覺得慢如蝸牛了。
天麟看到雄偉的長安城,相反的,心情頓時沉重下來,想到蓉姊姊的行蹤何處,如何進入皇宮大內,是否有那四種奇珍藥材,這些問題,一齊湧上了他的心頭。
計算一下日期,今天已是十四日了,他希望能遇到蓉姊姊,並得到一種奇珍藥材。
這幾個問題,在天麟的內心深處,反覆地思慮着。
天麟飛馬沉思,大憨心急奔馳,紅日西斜時分,兩人已到了長安西關城外的大街上。
兩人舉目前看,街道特別寬大,行人熙攘,商店比鄰,招牌酒帘,琳琅滿目,熱鬧異常。
天麟、大憨策馬緩進,左顧右盼,已是目不暇接,京師重地,繁華氣象果與別處不同。
兩人前進中,發現街上行人中,有不少是勁裝異服的武林人物,俱都交頭接耳,低聲議論,神色間顯得惶惶中有些緊張神秘。
天麟雖然看到,但並未放在心上。
宋大憨東張西望,牛眼瞪得又大又圓,咧着大嘴,除了看花花綠綠的招牌,就是看酒樓飯店。
進得城中,只見大街寬廣數丈,行人熙攘,車馬迤邐,兩街商店設置得琳琅滿目,光彩繽紛。
城內與城外,迥然不同,一片昇平氣象,市面繁華,與其他城市大不相同,由於行人熙攘,街道寬廣,武林人物多已看不到了。
天麟舉目一看,正北是內城,坐在馬上,已能看到皇城中的巍峨殿脊,一片金黃琉璃瓦,在西下的斜陽下,閃閃映輝。
正中有座氣勢雄偉,高聳半空的朱漆琉璃瓦宮樓,矗立皇城之上,想必就是百官進朝的五鳳樓了。
天麟遙見皇城氣勢,覺得那地方蘊藏着無上威嚴,令人看了立生不可侵犯之感。
想到當今聖上,舉國至尊,普天之下,望之伏跪,文武百官效死稱臣,權勢之大天下無匹。
天麟想到父親騰龍劍客和那位長發前輩的諄諄警告,這時才發覺他們確沒有危言聳聽,擴大事實。
一陣鑼鼓響聲,將天麟的思維打斷。
轉首一看,已到了一個寬大廣場之前。
廣場上,人群接踵,擠來擠去,前後左右,雜亂地擺着各種販攤,說書、算命、耍猴戲,兒童玩的假刀假槍假面具,應有盡有。
鑼聲,鼓聲,叫賣聲,嚷成一片!
廣場的盡頭,是座建築非常宏偉的廟宇,不少善男信女,進出廟門。
天麟凝目一看,巍峨的門匾上赫然寫着三個大字慈恩寺。
寺內殿脊輝煌,佔地極廣,蒼松古柏,翠竹成行,確是一座著名寺院。
轉首再看大憨,神色興奮,張嘴含笑,牛眼東瞧西看,望着販攤人群,已是目不暇接了。
繼續前進一段,發現南街一連幾座兼有酒樓的客店。
天麟心中一動,即在一座規模較大的酒樓店前,與憨哥同時下馬。
這時店門內,急步跑出來兩個衣着整潔的店伙,俱都滿面堆笑,恭謹地將馬接過。
天麟、大憨跟在另一名店伙之後,徑向店內走去。
進入店內,甬道長廊,精舍雅房,宛如官宦府第。
店伙見天麟衣着華麗,氣度不凡,引着兩人左轉右彎,直達一座紅漆金環的圓門之前。
天麟游目一看,是座獨院,紅牆不高,上覆綠瓦,數枝翠竹,斜伸牆外。
看罷,劍眉一蹙,心說:兩人何必要座獨院?有間雅靜上房足可以了。
但店伙已舉手在亮光的門環上,輕輕擊了兩下。
天麟繼而一想,有座獨院也好,夜間行事更方便。
心念間,呀然一聲,紅門開了。
天麟雙目一亮,驚得幾乎退後半步。
只見兩扇紅門之間,盈然立着一個年約十五六歲,一身淡黃衣裙的小侍女,鵝蛋形的小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黃衣小侍女一見天麟立即襝衽為禮,微屈雙膝,鶯聲說:“請爺廳上坐!”
天麟神色一愣,劍眉緊蹙,正待拒絕。
驀聞憨哥,拍腿跺腳,大聲說:“公子老弟,我想起來了,昔年我爹來時,也是選的這種有侍兒的獨院。”
說罷轉頭,不待天麟插言,即對店伙愉快地說:“很好,很好,就是這座獨院吧,速送一桌上好酒菜來,記住,還有這個!”
說著,兩隻小手,即在胸前做了一個揮動手勢,接着,探手懷中,取出一錠足有二兩的銀子,順勢交給店伙,一揮手,急聲說:“快去吧!這是賞給你的!”
店伙一聽,頓時呆了,他一直認為這位身高不足五尺的大頭牛眼人物,是個從仆,想不到今天竟看走了眼,這人不但爽快,出手也極闊綽,真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了。
於是一定神,趕緊躬身應是,轉身大步走去。
大憨一見天麟無可奈何的神情,哈哈一笑,伸手肅客說:“公子老弟,請吧,就你閣下這身華麗的衣着,不凡的儀錶,加上那兩匹神駿寶馬,哪個店的小二哥不把你視為王孫、衙內公子爺!”
天麟心想既來之則安之,只得舉步進入園門。
進門是道迎壁,繞過迎壁一看,天,院中除了修竹盆花,檐懸紗燈,正廳階上尚立着三個年歲俱在十五六歲的小侍女。
三個小侍女,服飾相同,衣分白,粉、綠,三個小侍女一見天麟,同時襝衽行禮,齊聲恭謹問候。
天麟略一點頭,大憨微一揮手,兩人並肩進入正廳。
廳中雖然不大,但顯得異常富麗,漆桌亮椅,毛氈鋪地,桌前置一張銅暖爐,爐中炭火熊熊,廳中溫暖如春。
兩人落座,即有侍女端來兩杯香茗,四樣果點。
天麟雖然走過不少省份,甚至遠達甘西三危山,但卻是第一次前來長安,因此,覺得處處陌生,處處不同。
稍頃,侍女即請兩人入浴。
天麟洗去風塵,容光煥發,精神奕奕,愈顯得瀟洒飄逸,大憨浴后,也覺身輕氣爽,年輕了不少。
兩人浴罷,天色已黑,檐前紗齊明,廳內燭光如晝,正中桌上已擺好一桌豐美酒肴。
天麟、大憨分別入座,即有侍女執壺滿酒。
連進兩杯,發現大憨不時望向廳外,禿眉頭直皺。
天麟有些不解,正待發問。
驀聞院外傳來一陣輕微的環佩叮咚聲。
接着,院門迎壁處,現出兩個麗人,一個抱琵琶,一個捧古琴。
天麟一看,不覺愣了。
只見兩個麗人俱是秀髮高挽,頭插銜珠飛鳳,薄施脂粉,姿色艷麗,櫻唇含笑,蓮步輕盈。
抱琵琶的麗人,穿紫羅衫,着落地裙,捧古琴的麗人,上穿霓裳,下穿百褶長裙,兩人並肩齊步,飄飄而行,環佩叮咚,直向廳上走來。
天麟頓時大悟,立即明白了憨哥在院門向店伙比劃的手勢用意,想到來京目的,不覺心中有氣。
大憨神色得意,心中高興,於是,嘿嘿一笑,喜形於色地說:“公子老弟,這玩藝兒叫歌妓,錚錚咚咚可助酒興,昔年我爹和幾位老骨頭朋友來京師,就聽了幾支歌曲。”
天麟劍眉一蹙,俊面一沉,立即不高興地說:“大憨兄……”
大憨未待天麟說完,立即嘿嘿一笑說:“公子老弟,不喜歡沒關係,唱一支就可讓她們回去。”
天麟正待解釋,兩個麗人已走進廳門。
兩個歌妓望着天麟嫣然一笑,百媚俱生,輕盈施禮,嬌聲問安,頓時滿廳芬芳,幽香襲人。
四個侍女,立即為二女移過兩張錦墩。
天麟見大憨高興,兩個歌妓綻笑含情,坐在錦墩上輕垂螓首,顯得弱不禁風,一副楚楚可憐相,又不忍叫她們遽然來,又匆匆地去。
兩個歌妓,調弦對音,不時以柔和的目光瞟向英俊瀟洒的天麟。
天麟心事重重,無心注意這些,他雖不停地淺斟慢飲,但他的思維卻想着街上武林人物竊竊私議和入城時的緊張情形。
廳上響起悅耳的弦音和嬌美動人的歌聲,但天麟的腦海中,卻計劃着如何進入皇城,如何去找林麗蓉。
驀聞耳邊響起大憨的沙啞聲音:“好了,你們唱得很好,這是賞給你們的!”
天麟一斂心神,只見大憨哥已將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再看兩個歌妓,神情驚愕,嬌容失色,驚得同時顫聲問:“爺,小女可是唱得不好?”
天麟望着憨哥,茫然不解地問:“大憨兄,為何不唱了?”
大憨得意地哈哈一笑,愉快地說:“老弟是否聽上癮了?老實告訴你,我已叫她們唱了兩支了。”
天麟決定飯後前去暗查一番皇城形勢,實無心再讓她們唱下去,也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禮貌地說:“這是在下賞給兩位姑娘的!”
說著,又看了兩個神色驚喜的歌妓一眼,發覺她們雖然櫻唇含笑,但眉宇間卻深藏着憂鬱。
兩個歌妓欠身稱謝,並恭謹地嬌聲說:“小女子再唱一支以酬兩位公子爺的盛情!”
說罷,玉手輕移,纖指扳動,立即響起一陣幽美旋律。
因為這是最後一支歌,天麟不得不聚精會神地聽。
二女未唱,黛眉先顰。
曼妙弦音中,二女神情幽怨,齊張櫻口,在圓潤的歌喉中,唱出哀怨的歌聲:
“嘆紅顏,
淪落煙花。
緋衣披拂,
懶把蛾眉畫。
強展笑靨,
淚彈琵琶。
鬻歌,
侍酒,
暗沉年華。
恨紅顏薄命,
淪落風塵煙花。
歌聲清婉,其意悲切,令人聞之,不禁隨之暗嘆!
二女歌罷,飄然起身,即有侍女將銀遞過,二女神色戚怨,螓首低垂,向天麟、大憨施禮致謝后,款步走向廳外。
天麟望着二女婀娜身影,直至消失在院外,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憐憫之感,覺得二女姿容娟麗,人品不俗,可惜淪落風塵。
大憨本極高興,聽了最後這首歌,心中也不禁有些黯然!
飯後,兩人走出店門,街上夜市正盛,行人擁擠,擦肩接踵,燈火輝煌,喧囂沸騰,較之晝間尤為熱鬧。
天麟、大憨沿街信步而行,向著內城方向走去。
兩街酒樓茶肆中,猜拳論酒,歌唱歡聲,雖然街上人聲喧騰,但仍不時聽到飄向街外的陣陣笙弦竹音和曼妙歌聲。
驀然。
前面街上,行人讓道,喧囂驟停,所有人的目光,齊向前街望去,同時,有人低聲輕呼:
“啊,御林軍!”
天麟、大憨心頭同時一震,舉目一看,只見前面街道上,寒光閃閃,槍矛如林,一隊御林軍約有百人之多,大步走來。
當前一員戰將,身材修偉,高坐一匹戰馬上,明盔亮甲,腰懸寶劍,神色肅穆,雙目前視,顯得威武無比。
打量間,御林軍已來至不遠處了。
天麟、大憨隨着行人,也停身立在街邊。
戰將策馬前進,御林軍大步緊跟,步伐整齊,雄武有力,發出一陣“唰唰”的響聲,兩街行人,一片肅靜。
御林軍過去了,街上又恢復了喧聲。
人群中一個低微聲音,忿忿地說:“現在這些武林中的什麼傑,什麼怪,愈來膽子愈大了,以前尋仇雪恨,約斗火拚,多是在深山僻野荒林中,如今居然鬧到天子的跟前來了……”
天麟、大憨轉首一看,見是一中年商人,正對另一個中年人說著。
另一個中年人眉頭一皺,說:“明天就是十五了,所以大批禁軍出動,以防他們擾亂京城安寧。”
大憨一聽,好奇心動,急步過去問:“兄台,請問……”
兩個商人一見憨哥,驚得渾身一戰,未待大憨說完,轉身擠進人群中。
大憨氣得環眼一瞪,正待發作,頓時想起這是京城,立即按下心中怒火,但仍氣忿地哼了一聲。
天麟轉首一看,身後正是一家豪華茶樓,樓上不少靠窗飲茶的人,正探首窗外,看着過去的那隊御林軍。
於是,心中一動,暗忖:酒樓茶肆,龍蛇混雜,恣意縱談,現在時刻尚早,暗查皇城形勢也許不便,何不進去坐坐,或許得到一些京師緊張的原因。
念及至此,轉首對憨哥說:“大憨兄,進去喝壺茶吧!”
大憨一聽,精神頓時一振,欣然應好,當先向茶樓走去,方才心中一股悶氣,也隨之全消了。
兩人沿梯直上茶樓,游目一看,人聲嘈雜,座無虛席,有的正在喝茶,有的已事先將座定好了。
只見所有茶客,俱都神色緊張,指手劃腳,說得口沫橫飛,似乎正談論着方才御林軍的事。
茶樓的北面一座平台上,坐着幾個濃妝冶艷的歌妓,俱都抱着樂器,等侯茶客的點唱。
這時,急步過來一個衣着整潔的茶房,含笑恭聲說:“請爺們跟小的來!”
說著,轉身向臨街窗前的一張空桌前走去。
天麟、大憨一看,空桌上覆著潔白的桌布,早已擺好了八個果碟,桌邊立着一張紅牌,上寫南王府張衛爺訂。
兩人看了非常不解,繼面一想,管他,有茶房帶路怕他何來,稍時王府的張衛爺來了,正好鬥斗他。
天麟、大憨分左右靠街窗落座,街上夜景一覽無遺。
這時,全樓茶客多已靜下來,不少驚疑目光望着天麟和大憨。
看天麟,衣着華麗,儀錶出眾,極似王儲的人物,再看大憨雖然不像個護衛大老爺,但卻傲態凌人,官架十足。
當然,不少吃茶老客,都知道這是茶房為了多賺點賞銀,故弄的玄虛,因此看了天麟大憨一眼,繼續他們的談論。
茶房俟天麟、大憨分別落座后,立即恭謹地問:“爺,您喝什麼茶?本樓有龍井、香片、嫩葉青、紅茶、綠茶、白菊花。”
天麟要了壺龍井,大憨要了壺紅茶。
茶房走後,天麟目望街景,兩耳卻凝神靜聽。
嗡嗡的談論中,有個較高的聲音說:“……這消息傳出才三天,近郊四城便涌滿了各路武林英雄……”
這時,茶房已將兩壺好茶送到,茶具是江西上等細瓷。
驀聞就近一桌上的茶客,輕輕一敲桌面,作色說:“我敢說東關箭樓上的守城官兵都睡著了,你想,有人在箭樓上掛一幅寬約有一丈的白布,守城官兵會不知道?”
另一個不以為然的聲音,回答說:“這也不盡然,你想那人的武功不高,藝業不強,怎敢向魔魔天尊的傳人挑戰……”
天麟聽得心頭猛地一戰,俊面倏變,星目中冷電一閃而逝,情不由己地去看就近一桌上的兩個茶客。
談話的兩個茶客雖是武林人物,但一望之下,即知俱是武功庸庸之輩。
天麟看了一眼,繼續望向街上夜市中的穿梭行人。
較遠處的一桌上,有人低聲問:“三禿兄,你看疤面人會不會前來?”
一個低沉聲音,有力地說:“當然會來,十大門派的掌門人,疤面人都沒放在眼裏,對這個挑戰的又有何懼?並且,有人要把我三禿子的像,畫在一幅一丈多寬的白布上,並在胸膛上插把刀子,還扎在長安城的東關箭樓上,我三禿子不知道則罷,知道了他就是玉皇大帝的奶奶,我禿頭也不會放過他!”
先問話的那人,連連贊聲說:“三禿兄豪氣干雲,小弟佩服,佩服!”
叫三禿子的人,又有些遲疑地說:“不過……假設疤面人隱居深山,或者遠在邊陲,不知道有人向他挑戰,明晚三更這場罕世難見的大決鬥,恐怕我們便無福看了。”
就在這時,另一個尖刻的聲音,哈哈一笑,強自壓低聲音說;“三禿子,我看你的膽子給疤面人的驚天雷嚇破了,你總該知道,俗語說得好: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這個挂圖挑戰的人,沒有對付疤面人驚天雷的本領,他也不必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我王二麻子一向是口快心直,就是疤面人坐在我的身邊吃茶,我也要提醒他注意,不信我們看,疤面人保准不敢來。”
三禿子冷冷一哼,不服氣地說:“王二麻子,須知我三禿子是去過嵩山大會的,那晚雖然距摘星台較遠,但是我看得清楚,疤面人那種霸道掌力,兩掌一翻,白光電閃,堅石都可擊碎,我就不相信挂圖挑戰的人是鐵鑄的。”
原先發話的那人,立即打圓場說:“好了,好了,反正南五台山北麓,距此也不算遠,明晚上哥兒倆去一趟,屆時一看就知道了,何必在此爭得臉紅脖子粗,再說……”
話未說完,平台上響起一聲弦音,幾個歌妓已開始調弦,因此,全樓頓時靜下來,茶客目光,紛紛投向平台上。
一向喜愛歡樂而不知愁為何物的宋大憨聽了茶客們的談話,已完全驚呆了,他確沒想到居然有人大膽,畫圖掛在東關上向疤面人挑戰,繼而一想,暗哼一聲,心說,哼,準是那幾個瘋婆子飛鳳八釵。
天麟最初極為震驚,這時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他已完全明白了京師緊張,警衛森嚴的原因。
這對他進入皇宮,找尋那四種藥材,增加了不少困難。
天麟無心再聽歌妓唱些什麼,他一面漫不經心地望着街上來往行人,一面運用他超人的智慧,計劃着如何應付這件意想不到的驚人事情。
他想到蓬頭丐和禿頭僧對他提出的警告,心說:這個挂圖挑戰的人莫非真的是魔魔天尊仇家的後人?
繼而一想,也許是各大門派的陰謀,意圖引起宮廷震怒,迫使疤面人息隱山野,永遠退出江湖。
天麟也曾想到飛鳳八釵,欲想藉此以行報復,也是極有可能。
最後,他仍斷定挂圖挑戰的人,是魔魔天尊的仇家後人,是與不是,明天晚上便知道了。
二人酒足飯飽,離開了酒樓,向內城行去。
根據經驗判斷,現在該是二更時分了,但街上行人看來一點不見減少,且有繼增之勢。
兩人來至一道通向正北的寬廣大街上,行人較西街尤為擁擠,正北百丈以外,是座矗立夜空的巍峨城樓,上懸二十餘盞斗大紅燈。
天麟知道那是內城,前進中凝目一看,發現城上寒光閃爍,人影晃動,十步一兵,百步一伍,俱是持矛握盾的御林軍。
想是大憨也看到了,立即在後悄悄碰了天麟一下,示意警惕。
天麟頷首會意,兩人繼續前進。
進入內城,街上行人依然不見減少,而人群中多是攜從帶仆,身着華麗的官宦子弟,同時發現有不少大小不一,形式不同的轎子,往來於人群。
天麟、大憨深知當朝文武百官,以及皇親巨紳等俱都住在內城,因而不時看到宅第廣大,建築堂皇的府院。
兩人步行一陣,發現行人逐漸稀少,舉目一看,百丈以外,已是雄峙巍峨矗立夜空的五鳳樓了。
皇城上大紅燈明亮,城外數十丈內,行人絕跡,不時有小隊御林軍在皇城四周巡邏,平素是否如此,兩人俱都不知。
皇城以內,宮殿深遠,雖然看不到雄偉殿脊,但可看到光亮衝天,碧空月華為之失色。
天麟、大憨不敢再向前走,直向正西一道大街走去。
這道街上行人不多,但俱是衣着華麗及乘車坐轎之人,有的醉態醺醺,有的嬉笑而行,車轎之中,多是婦女。
行進間,兩人雙目不禁一亮,只見前面一座巍峨府第,階高七級,門樓富麗,階上分立十數名佩刀持矛的威武警衛。
門樓懸滿紗燈,光明如同白晝,門樓左右各架一盞巨型燈,上寫三個斗大紅字南王府。
天麟、大憨心頭同時一震,不自覺地將步子慢下來。
兩人游目一看,府牆高大,暗影中隱隱閃着刀光。
天麟心中一動,暗忖:進入皇宮大內,可能不易,但要進入南王府看來似不太難,南王為人陰險,是當朝顯赫人物,著名的奸王,今夜何不進去探查一番,也許能取到那四種稀世藥材的一種,如無珍葯,也可趁機警告奸王,要他今後多多行善。
大憨跟在天麟身後,已看出天麟的心意,仰面看了一眼碧空皓月,立即低聲說:“現在已近三更,街上多是高官顯要宴罷回府的車轎,和一些浪蕩夜遊的王孫公子富豪子弟,再過半個更次,就可行事了。”
天麟頷首會意,游目一看,街上行人果然逐漸減少。
於是,轉首對大憨低聲說:“大憨兄,今夜小弟決心一探王府,你先回店等我吧,再遲也許出不了內城了。”
大憨深信天麟進入警衛森嚴的王府,一人前去,進退裕如,若再加上自己,反而多個累贅,雖然心中明白這個道理,但仍勉強點點大頭,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我回店中等你。”
說著,轉身向回走去。
就在大憨轉身回走的同時,一陣暴喝怒叱,徑由南王府內傳出。
府門警衛立時發覺有異,抽刀橫矛,神色慌張,吶喊一聲,紛紛沖向門內。
天麟、大憨看得一愣,游目街上,行人大亂,紛紛走避,於是,兩人一揮手,各自分奔東西。
這時,王府內,怒喝暴叱,金鐵交鳴,牆上警衛,齊搖紅燈,吶喊沖霄。
天麟隨着逃避人群,直向距王府不遠處的一條巷口快步走去,一雙星目,卻不時望向王府的門口。
他在想,這人是誰?如此大膽,三更未盡居然敢進王府?
繼而一想,心頭不禁一震,似有所悟,不覺心中暗呼:啊,蓉姊姊,一定是她!
念及至此,心中不禁暗暗焦急,同時,腳步也不覺慢下來!
驀然。
一聲凄厲慘叫,由王府牆內傳來!
接着,牆上持矛舉燈的警衛,一聲吶喊,齊向府牆西南角端涌去。
天麟和其他走避行人也不約而同地舉目向府牆上看去。
一聲清叱,白影一閃,一個白衫少年,由王府內飛身躍上牆頭,牆上警衛,大喊一聲如蜂湧了過去。
天麟見少年穿白衫,心中頓時平靜不少,但他基於救人急難的俠義天性,他決心協助這個白衫少年脫險。
王府牆頭上,人影閃處,一連又縱上幾個身穿錦衣,手持兵刃的人物。
這時,白衫少年一聲厲叱,手中長劍閃電揮出,耀眼匹練過處,暴起數聲慘嚎,如蜂湧上的警衛,立被斬倒幾人。
相繼縱上牆頭的幾個錦衣衛,各揮兵刃,齊聲大喝,紛向白衫少年攻去。
這時,遠處已傳來陣陣馬嘶蹄奔和吶喊聲!
天麟一聽,暗暗為白衫少年焦心,覺得他應該儘速離去,否則,稍時大隊兵馬到來,再想逃走,勢必更難了。
游目一看前後,王府附近除了自己,已走得沒有人影了。
這時,正東街頭,高舉紅燈的大隊人馬,勢如潮水般,已向著這面湧來。
天麟再度加快腳步,直向前面巷口奔去,這時距打鬥的王府牆頭,僅餘七八丈距離了,白衫少年劍勢雖然凌厲,但王府人多勢眾,要想脫身極為困難。
急步前進中,天麟舉目再看,不禁驚得渾身一戰,俊面倏變。
只見白衫少年,朱唇玉面,細眉大眼,丰神秀逸,飛舞長劍,正是分別將近三月的杜冰妹妹。
天麟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長身形,騰空而起,雙袖一揮直向打鬥激烈的王府牆頭,如電射去。
牆上警衛搖燈吶喊,錦衣護衛合力猛攻白衫少年,尚不知身後有人飛至。
驟然一聲勢如霹靂的震耳大喝:“住手……”
這聲如雷大喝,只震得數十警衛丟燈掩耳,俯腰蹲身,錦衣護衛俱被震得踉蹌後退,兩耳嗡嗡,眼冒金星。
杜冰面色蒼白,朱唇微張,舉目一看,驚喜欲狂,張口無語。
天麟一聲低喝:“冰妹還不快走!”
低喝聲中,光亮閃動,天麟已將杜冰挽住,疾聲喝“起”,身形一躍數丈。
天麟挽着杜冰,身在空中,疾演“天降寒龍”,身形幻起一道流星亮影,直向數丈外一片櫛比房面上落去。
這時,王府方面,人聲沸騰,馬嘶連聲,光亮衝天。
天麟知道大隊人馬已到,必須儘快出城,於是,挽緊杜冰,盡展輕功,直向西南城頭,如電射去。
遠處街上,仍有燈光和三五成群的夜遊人,茶樓酒館中尚不時飄出陣陣弦音歌聲。
天麟仰面一看夜空,天已四更了,再看身後,十幾道人影,仍在百丈以外的房面上緊緊追來,同時高聲大呼:“捉刺客,捉刺客……”
天麟一聽“刺客”兩字,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怒火,對面不遠處已是城牆了。
舉目一看,城上官兵雖然俱都目注王府方向,但似乎尚未發現疾馳而來的杜冰和天麟兩人。
天麟見機不可失,來至近前,一提杜冰,騰身飛至城頭,繼而腳尖一點,兩人越城而過,直落城下。
城上官兵頓時驚覺,立時一陣大亂,抽刀吶喊,張弓搭箭,齊向城外盲目疾射。
頓時之間,城上喊聲震天,亂箭齊發,形如驟雨,勢如飛蝗,挾着一陣驚人的勁風,直射護城河的對岸。
天麟已有幾次越城經驗,深知官兵勢必亂箭追殺,因此,直落城下,沿城向南飛馳,並未即時過河。
天麟飛馳中,游目一看,發現護城河的對岸,竟是曠野城外,這時才知道長安雖有內外兩城,實際北城僅有一道城牆。
兩人飛馳一陣,早已脫離箭區,騰空過河,直向曠野一片枯疏矮林中奔去。
來至林內,同時停身,天麟迫不及待地問:“冰妹,你怎地敢去夜探王府?”
杜冰立即沒好氣地說:“有何不敢,皇宮大內,我照樣敢去!”
天麟聽再一楞,發現杜冰神色憤然,雙頰通紅,顯然正在生氣,於是有意岔開話題問:
“冰妹,這次是你一人來長安嗎?”
說著,拉起杜冰的手,徑向青石走去。
杜冰雖然滿心不高興,但她仍關心麟哥哥離開少室峰摘星台以後的情形,於是,好不甘願地與天麟並肩坐在石上。
天麟看了一眼明月,發覺再有一個更次天就亮了,他尚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要在拂曉前做好。
因此,他只得將分別以後的情形,概略地告訴了杜冰。
最後,天麟關心地問:“冰妹,你可知蓉姊姊為何不去大荊山?”
杜冰略一沉思說:“蓉姊姊原就預定同去大荊山,嵩山大會後的第二天,蓉姊姊突然改變主意,決心來趟長安……”
天麟立即關切地急聲問:“你可知她來長安的真正原因?”
杜冰茫然搖搖頭說:“蓉姊姊走時,僅對小妹說:她必須去找一個人!”
天麟驚異地輕‘噢”一聲,再度不解地問:“蓉姊姊不去大荊山,你為何也不去?”
杜冰見天麟問話時的神色凝重,立即撲哧一笑,說:“告訴你,我不去大荊山,決不是賭氣吃醋……”
天麟俊面一紅,立即插言問:“那又是為什麼呢?”
杜冰再度一笑,解釋說:“第一、蓉姊姊來了長安,第二、娟妹妹前去找你,第三、小妹離家已久,家中俱都為我擔心,爹爹也勸我先回安化去!”
天麟一聽,頓時想起迴風掌杜老英雄,於是關切地問:“杜老伯可曾同來長安?”
杜冰搖搖頭說:“只我一人前來。”
天麟心中一動,急問:“你這幾天可曾遇到蓉姊姊?”
杜冰眉梢一挑,微微提高聲音說:“長安這麼大,遇見蓉姊姊談何容易,哪能像我們今夜如此湊巧?”
天麟似乎想起什麼,即問:“冰妹,今夜你為何冒險進入南王府?”
杜冰柳眉一挑,輕哼一聲,含嗔望着天麟說:“還不是為了你!”
天麟聽得一楞,立即不解地問:“什麼?為了我?”
杜冰一雙明亮杏目,機警地看了左右一眼,壓低聲音問:“有人在東關懸圖,向你挑戰,你可知這件事?”
天麟漫不經心地說:“這是疤面人的事,與我何干?”
杜冰一聽,氣得輕咬櫻唇,緊握粉拳,猛在天麟左肩上捶了一下,同時,佯怒嗔聲說:
“貧嘴,人家急得要死,你還有閑情尋開心!”
天麟愉快地一笑,問:“你去南王府,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杜冰鄭重地警告說:“麟哥哥,你不要恃技輕敵,這次挂圖挑戰決不可等閑視之,俗語說:‘來者不懼’,你必須慎重應付這件事情。”
天麟連連頷首,但薄而下彎的朱唇上,卻仍掠過一絲微笑。
杜冰繼續說:“小妹日間考慮整天,知你遠在衡山或更遠的地方,決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為了保持疤面人的聲譽,覺得只有冒險去趟南王府……”
天麟不解地問:“去趟王府又有何用?”
杜冰正色說:“南王掌握京師兵權,只要能派出一彪兵馬,駐紮南台山北麓,各路武林英雄自是不敢前去參觀,這場罕世難見的大決鬥,疤面人去與不去,江湖上俱都不知……”
天麟淡淡一笑,說:“因此,沒請到王爺派兵,險些兒丟了小命!”
杜冰粉面一紅,佯怒嗔聲問:“麟哥哥,這件事你到底準備如何應付?”
天麟神秘地一笑,立即附在杜冰的耳邊,嘰嘰咕咕,如此如此。
杜冰一聽,面現驚喜,杏目閃光,立即興奮地說:“這樣太好了,事不宜遲,愈快愈好。”
說著,首先起身,伸手拉起天麟來。
由於情勢急迫,天麟一直沒能靜心地細看冰妹妹一眼,這時星目閃動,發現冰妹妹雖着白衫,但由紅潤細膩的香腮上,斷定冰妹妹較前豐滿多了。
杜冰頓時驚覺,羞得粉面通紅,圓睜杏眼,佯怒嗔聲說:“麟哥哥你……”
話未說完,甩掉天麟的左手,強忍嬌羞甜笑,轉身如飛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