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凌霄殿高居“萬年堡”最東側的懸岩上,岩高百丈,是尉遲泰的得意傑作,可攻可守,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險。
“不用了,貧道不避任何人!”
“堡主,屬下已在凌霄殿安排好……”
“我一人在此就好。”尉遲泰對黑瘤子搖搖手道:“你……快去找副堡主去!”
朝陽真君下定決心,決不離開議事堂一步。對黑衣七煞的離去,他似乎早有安排。
馬掌柜哈哈大笑道:“攻城次之,攻心為上,老怪,這批七雷珠滋味不壞吧!”
“七雷珠?八雷珠也炸不死老夫。”
“你看,又是誰來了?”馬忠算盤算得真准,順手向外一指。
只見從堂外飄來一朵灰雲,人像行雲流水,十五丈遠近,輕飄飄地只跨了三五步。
“慧心,你也來了!”尉遲泰一見白石庵的神尼趕到,神情愕然不解,一顆心猛然地沉下去。
崔延年拉了馬忠的衣袖一下,低聲道:“老馬,你真神通廣大!”
馬忠眨眨眼,向後挪退了三步,細聲答道:“少問多看,老怪這一下可麻煩了!”
慧心神尼向崔延年和馬忠點頭示意,拂塵一揚,面向朝陽真君,道:“尉遲道友,貧尼這廂有禮了。”
“神尼,你何必來淌這趟渾水?”尉遲泰對白石庵的人不敢託大。
“青山為雪白頭,貧尼不能不來。”
“神尼,你是說今天的事,總是一個緣字。”
慧心神尼低首喧了一聲佛號,徐徐地道:“緣自心生,道友,心在那裏,緣就在那裏。”
“生是緣,死自也是緣了。”尉遲泰鼻子冷冷地“哼!”了一聲。
“不錯!心盡緣自了。”
“慧心,你有話就問吧!”尉遲泰抖抖肩膀,像抖落雙肩上的重擔。
慧心神尼雙睛神光湛然,緩緩問道:“明月庵凈音師太這件案子,道友是否知道?”
“知道!”
“是貴堡派人乾的?”
“可以這麼說。”
“金沙副堡主,現在哪裏?”
“你認為她是兇手?”
“她是間接兇手。”
“神尼聽誰說的?”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止貧尼一人。”
“神尼今日來意?”
“把主凶和幫凶交出來,由貧尼帶去明月庵。”
“辦不到!”
朝陽真君將那三個字說得如斬金截鐵,鏗鏘有聲,他是一堡之尊,哪能接受這種侮辱的條件。
場中氣氛突然停止流動,每個人的心拉得緊緊的。
半晌,尉遲泰的話聲又響,道:“神尼,你不要逼人太甚!”
“逼人的是‘萬年堡’。”
“你一定要動手?”
“貧尼不能不討回公道!”
二人不再多說,相互一揖,躍身上了屋頂。
“神尼請!”
“堡主請!”
這兩大武林的巨人,一個是西北黑道界的翹楚,一個是中原白道上的泰斗。
尉遲泰腳下不丁不八,無影摧心手已升到九成,兩個掌心,剎時各凝聚了大拇指寬的一個珠紅印記。
這無影摧心手,掌發無影,殺人無形,摧人心脈,是一門極高的玄功。
慧心神尼大袖飄飄,長年閉關在暗室中,終日不見陽光,看來雖有些清癯,但白石庵的先天罡氣,武林中誰不敬畏。
超級高手過招,不一定講究先發制人,也許是在不經意的舉手投足的回擊中,就奪去了對方的命。
偏偏就在此時,堡中遙遠傳來了驚叫聲:“金沙夫人在通天谷被炸死!”
群龍無首,通天谷是完全失敗了。
尉遲泰老臉上倏地一陣紅,一陣青,頭上的金冠,被滿腹的怒氣震飛上了天空。
幾乎在這同一時間,暴喝聲與掌力齊發。
慧心神尼揚掌一揮,一道和緩的罡氣卷了過去。
剎那之間,石破天驚,火熱掌風和陰柔的罡氣,狂盪裂空,震耳谷聾。
狂動后,又迅速恢復了死寂。
馬忠和崔延年站在遠遠地一側,彼此之間,可以聽出心跳,沒有風,連呼吸都是細微的。
第一招,石破天驚。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人體的潛能,居然發揮到這樣大的衝擊。
“你看冒煙了!”馬忠輕聲指了指朝陽真君站立的瓦面下,冒出了淡淡的黑煙。
崔延年微笑不語。
“好厲害的先天罡氣。”馬忠暗中吐了吐舌頭,不好再說下去。
尉遲泰眼冒金花,蒲扇大的雙掌,第二次又徐徐舉起,這老魔頭其實很不簡單,他硬把膨脹的萬鈞勁氣,集於一身,化作了萬縷輕煙,從鞋底下悄悄地化解掉。
“道友,不要再試試么?”慧心神尼說話永遠是一個臉色。
“貧道接着就是!”
“你我以幾掌為限?”
“三掌已夠。”
“輸贏怎麼說?”
“輸家接受任何條件!”
“包括再度解散‘萬年堡’?”
“貧道同意。”
“請!”慧心神尼單掌徐徐豎立胸前。
這一剎時,場中悄悄地飛來了三條人影,左邊是一身沾滿塵土的岳奇和衣裙被燒去了幾個洞的言君君,右邊則是蓬頭散發的黑瘤子總管。
朝陽真君面對強敵,眼角迅速地掃瞄了言君君一眼,嘴角含糊地“唔!”了一聲,手掌已緩緩地推了出去。
場中二人手掌接觸的中間,突然爆發出兩團火花,“嗤!嗤!”兩聲。
隨着火花熄滅,隱隱聽到雷聲,這一剛一陰的玄功,煞是壯觀。
朝陽真君終究是技差一籌,腳步踉蹌,差一點前膝蓋就碰到了瓦面。
尉遲泰面紅耳赤,再也沒有臉呆下去,一轉身向黑瘤子丟下一句:“‘萬年堡’從此除名!”錦袍一晃,再也見不到他的影子。
岳奇趕緊過來,向神尼道謝,神尼微笑着向他擺擺手,轉瞬人也消失不見了。
“總管,王為城人在何處?”岳奇忘不掉殺兄仇人。
“你不用找,王為城已死了!”
“他怎麼死的?”
“在凌霄閣畏罪自殺,這裏有他一封遺書。”
“在下要的是人,不是遺書!”岳奇又憤怒,又失望,咬牙切齒地道:“在下要親手把他撕碎!”
“賢契,人死不能復生。”
“死了就鞭屍!”
千辛萬苦地熬到此刻,岳奇聽到的是這一句話,一時臉上青筋突出,頭腦暈暈沉沉,連大師兄站在前面,都忘記去打招呼。
“師弟,你這是何苦?”
“大師兄!”岳奇這才跑到崔延年身旁,拉着他的手,心情激動得渾身不住發抖。
“師弟,人死萬事休。”
“我不甘心。”
“江湖尋仇,只能到此為止。”
“……”岳奇想說,卻不知說什麼,想罵又罵不出來。
“你的事,小王九都告訴我了。”
“他人呢?”岳奇記起子王九的精靈古怪。
“他師父派他去安放七雷珠。”
“啊!二師兄沒有來!”
“來了!他和王九一道兒。”
“馬叔叔,想不到‘萬年堡’又再一次解散,這全是你的錦囊妙計。”岳奇又過去向馬忠道謝。
“別亂送高帽子,岳老弟,老朽只會打算盤。”
“‘萬年堡’的人怎麼處置法?”
“這個……黑瘤子會負責的。”崔延年現在關心的是岳奇今後的去向:“師弟,你跟大師兄走好不好?”
“不好!”
“師弟另有安排?”
“‘萬年堡’的事雖完了,但莽莽江湖,依舊是坎坷處處。”
崔延年和馬忠相視,作出會心的一笑。
“小弟要去貢獻一份武林人的心力。”
“為人間產不平?”馬忠半開玩笑半認真。
“我支持你!”崔延年很高興岳奇作出這種決定。
“大師兄,你同意了?”
“當然同意,不過,師弟千萬不要忘記兩句話。”
“什麼兩句話?”岳奇心裏砰砰亂跳,他猜想大師兄可能告訴他的,是要他遠離女色什麼的。
“滿招損,謙受益。”崔延年這句話說得特別緩慢。
“啊!”岳奇輕鬆地透一口氣,感到壓力解除:“小弟永遠記得。”
“記得就好,一年後我們在師父墓園見面,不過……”
“大師兄還有事情?”
“韓潤青是一個可以交的朋友。”
“是的,大師兄,我們是打出來的朋友!”
“聽說他為了上一代與天竺門的恩怨,所以去了江南。”
“是的,他在前三天就起程了!”
“你也要到江南去?”
“大師兄的意思是……”
“你去協助他了結天竺門的恩怨,掃除萬年堡的餘孽。”
“小弟遵命!”
說著,崔延年和馬忠就此走出了鳳凰閣。
岳奇站在原地未動,他眼眶中似是有點潤濕,臉上分不清是高興,還是落寞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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