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閔仕俊率領羅副將以下一班官兵在半山下猛攻第二道防線,為了地形關係,小俠葛雷雖然跳了上去,還不能夠替官兵打出一條路來,羅副將十分焦灼,閔仕俊看出賊黨防守的主力,完全是那四根火槍,如果自己有法子把那四根火槍除掉,一切困難便可以解決過半。

紫面彪主意既定,便把自己囊里的暗器瓦面鏢取出來,因為他知道火槍有一個弱點,是甚麼呢?原來從前製造火槍的鐵,不過是普通鑌鐵罷了,不像近代槍炮有含合金成份,可以耐高熱,每逢轟了十槍八槍之後,槍筒立即滾熟,再打就要爆裂,要用冷水去淋,方才能夠使槍身冷卻下來,不過用冷水去淋,很容易銹壞槍筒,或是弄濕了裏面的火藥,只有稍歇片時,等它自然冷卻罷了。

所以賊黨名目上有四根火槍,實際上只得兩支轟發,因為還有兩支要作後備,輪流交替,方才能夠保持一貫火力呢!

閔仕俊認定了火槍射出的位置,走到山崖下面,冒着矢石向上一望,果然不出所料,只見木柵縫後有兩個人販子,持着一根火槍,正在那裏合手合腳灌鐵砂子,想要轟射,閔仕俊看定了以後,把兩支瓦面鏢瞄準了木柵的間縫,把手一甩,嗤嗤兩聲,兩支瓦面鏢似過空流星一般,化作寒光二點,直射過去,紫面彪真稱得起目力如神,第一鏢打穿持槍人販子的太陽穴,連哎呀也漢有半聲,便自倒斃地上,第二鏢打中另一個人販子的右臂,痛得他一聲狂喊,向後便倒。

這樣一來,賊黨一支火槍的火力總算暫時消滅了。

紫面彪閔仕俊在這剎那的時候,搶過一面牛皮盾牌,拔身一聳,跳到半山岩腰上面。

上文已經說過,這山腰足有三四丈高,如果是輕功普通的人決不能夠一下跳上,紫面彪卻是胸有成竹,他向上一跳的時候,把吳鉤劍拔了出來,向山岩里一插,吳鉤劍尖的青鋒,錚錚兩聲,插入石縫裏面,他趁劍尖一頂岩石的勁力再用一個“孤鶴盤空”的架式,颯颯兩聲直掠起來,居然被他一下跳到木柵頂,紫面彪這一下身法,真稱得趕快如閃電,賊黨另外一支火槍要瞄準他發放時,已經來不及了。

閔仕俊一個飛身,跳入賊黨人叢里,吳鉤劍大顯神威。

左揮右霍,宛似青龍舒捲,又如匹線盤旋,剎那之間砍倒了十多人,賊黨不禁一陣大亂,閔仕俊看見徐勇在人叢里苦戰葛雷,還有幾頭猛犬,正在那裏迴旋夾攻,他立即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手起劍落,吳鉤劍到處竟把一頭猛犬活生生的劈死,其他幾隻猛犬嗅着了同伴的血腥氣,當堂害怕起來,不由自主的向後退。

閔仕俊一個箭步,飛身挺起吳鉤劍上前,直取徐勇,紫面彪為了速戰速決,只一照面,便用險招,他使了個“風送江帆”的招式,青光一閃,照準徐勇左肩背後的“期門穴”刺到,徐勇在塞北六龍中有鬧海龍的稱號,身手敏捷非凡,真像鬧海游龍一般,紫面彪的吳鉤劍才一遞招,徐勇已經覺察出來,疾忙用個“怪蟒翻身”,向左一跳,葛雷把雙龍如意扣一帶,“金龍捲柱”,直繞徐勇的下三路,徐勇向上一跳,“旱地拔蔥”,把雙龍扣讓過,葛雷又一反腕,“金針引線”,如意扣抖得筆直,向鬧海龍小腹丹田穴扎去。

徐勇就有通天本領,也不能夠和兩個俠客對敵,不過他目的也不在乎迎敵,無非是耽擱時間,盡量拖延官兵,好使小黑龍胡應空出時間,從容佈置一切,突圍潰退,哪知道天不從人願,閔仕俊和葛雷雙雙夾攻,徐勇知道打下去是不成了,他把左手向閔仕俊一揚,喝了聲:“照打!”

紫面彪以為他射出暗器,側身一閃,徐勇卻是騙敵虛着,乘機掣回了十三節練子槍,托地向後一跳,沿着山路,飛也似的逃跑。

閔仕俊和葛雷卻懶得追趕他,殺散其他賊黨,砍開木柵,好讓官兵繼續上來,鳳子嶺第二道防線,又被官兵突破!

塞北六龍在風子嶺佈置三道木柵牆,這三道木柵牆之中,以第二道為最峙險,第三道最難攻破,可是龍江釣叟這回用的是內外夾攻的法子,一方面請官兵外攻,一方面策動奴隸在山谷里暴動,在風子嶺設立的奴隸窩穴便宣告攻破了。

人販子狼奔豕突,七零八落的向四面越野逃走,龍江釣叟一行俠客在山谷里堵截,官兵也長驅直進,殺死了不少人販子,可是徐勇胡應二人,卻帶着一部分黨羽逃跑了。

總而言之,這一次風子嶺之戰,官兵破了黑龍江最大拐匪巢穴,救回奴隸六百五十多人,殺死人販子黨羽二百多個,另外活捉五十多人,可是官兵死傷也在百人以上,話雖然這樣說,不過救回六百多奴隸給塞北六龍的打擊,實在不小,事後羅副將吩咐部下放起一把火來,把風子嶺奴隸窩的木柵房屋,完全燒掉,押解了活捉來的五十多人,帶回綏化寨去,至於龍江釣叟這一行人呢?他們始終保持着遊俠風度,成功不居,在官兵搜山的時候,悄然引退,踏上到北安縣的路徑不提。

再說北安縣城裏面的塞北六龍,自從改行做人販子這一行買賣之後,多年以來,一帆風順,賺了大錢,在北安城裏經營兔裘,家肥屋闊,儼然麵糰團做富家翁了。

不過塞北六龍賺的錢雖然多,開銷也報巨大,六龍在本身享受之外還有姬妾下人護院武師等,差不事有一二百人,跟從六龍過活,第二,他幹人販子這一行,當然少不免被官府注意,所以他們每年用在官府線人和溝通各地泛首官兵的支出,也是不少,第三,由於買賣人口關係,和老毛子的應酬來往,也要不少金錢,總而言之,金錢越多,支出越大,所以塞北六龍差不多每年要賣出一千多個奴隸,方才可以支銷一切,這一次龍江釣叟給他打擊不少,葛雷在中餓邊境國界上,放了三百五十多個奴隸。

這次眾俠請官兵破滅風子嶺巢穴,又救出奴隸六百五十多人,這一來差不多損失了一千名奴隸,在風子嶺巢穴破后第二天,塞北六龍已經接到人販子被官兵起獲的報告,不禁大驚失色。

獨角龍呼延慶向各人說道:“這一次官兵無緣無故的到王爺廟去,破了我們設在風子嶺的巢穴,我看裏面一定有人搗鬼,照這樣看來,我們還有兩個奴隸集中營隨時可能教官兵夷滅,要不要預早疏散呢!”

金頭龍崔仁壽道:“大哥太過慮了,大概再過兩天,徐胡兩位賢弟一定由風子嶺回來,這樣我們便可以得到官兵的消息,官兵這次為甚麼無緣無故的去攻打風子嶺,內應的是甚麼人,一向馴服的奴隸怎麼會暴動,以上種種一切,我們都要明白之後,再作定奪!”

呼延慶一想也是,不過他也派人到其他兩個奴隸營去,吩咐加緊戒備,塞北六龍兩個奴隸營一個設在佳木斯附近的虎林山,一個設在東寧縣附近的白頭溝子,這兩處雖然比不上王爺廟奴隸營組織的龐大,可是經常也囚禁着一二百個奴隸,呼延慶派人通知后,過不兩天,鬧海龍徐勇和小黑龍胡應果然帶領百多個死裏逃生的黨羽,返到北安城,他們進入六龍庄內,立即高聲大叫:“大哥二哥,各位兄弟,風子嶺的巢穴今回完全毀了!”

四龍立即由內宅迎了出來,把徐胡二人請入地下客廳里,詢問官兵破風子嶺的一切情形。

徐勇、胡應把一切經過說了,他還把龍江釣叟、葛雷、石金郎以及雙鳳三彪一行人的年貌裝束,兵刃口音,完全說了出來,最後還把中俄邊界,殺死老毛子那一件事連帶說出來,呼延慶聽了不禁駭然,他向其他五龍說道:“這樣的看來,內應的人必定是關東三省有名人物,他對我們販賣人口,以及奴隸窩子的情形,必定了如指掌,方才發動官兵進攻的了,如果這樣下去,佳木斯和東寧縣兩處奴隸窩子,也不難被他如法炮製,我們的飯碗不是要打破嗎?我看還是派人去吩咐他們暫時停止拐賣人口的活動,把上述兩處窩穴里的奴隸進行疏散吧!”

五龍覺得除了這個方法之外,也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行,只好點頭答應,金頭龍崔仁壽主張派人到外邊去刺探風子嶺的消息,查勘這次勾引官兵破王爺廟的人物,究竟是什麼路數?

呼延慶也答應了,哪知道就在這天晚上,六龍庄已經發生了一件怪事!

原來上文已經說過,塞北六龍這一座六龍山莊,名目上是莊院,其實是一座堅固的堡壘,山莊外面除了常常有人日夜巡邏防守之外,莊院裏面佈滿消息埋伏,地道密室,不知道底細的人,如果混入六龍庄內,便像進了諸葛武侯的八陣圖一般,眼花繚亂,目眩神迷,找尋不着出路,便失手被擒了。

所以關東三省的綠林朋友和販賣人口的同道中人提起六龍庄來,都有談虎色變的感覺!

本來這樣戒備森嚴的去處,照道理說,決沒有人膽敢窺伺的了,可是世間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這天晚上,月黑風高,星稀雲暗,六龍庄的守衛,因為發生了風子嶺巢穴毀滅的事,更加嚴密戒備,到了這天晚上三更左右,防守六龍庄東南角的黨羽,忽然看見附近民房頂上,現出一個矮小人影來,伏倒在瓦面上,似乎有窺探六龍庄的模祥,看守黨羽即發出暗號來,六龍庄隅角落,同時冒出幾條人影,這些都是高來高去的能手,只見他們在月影下,疾如脫弦之前,一直衝出庄門外,向那發現人影的民房撲去,說也奇怪,當六龍庄幾個護院好手來到那幢民房屋頂時,先前扒伏的那人,已經不知去向!

這還不算是一件出奇的事,最奇的六龍庄正院客廳屋粱之上,就在人影退去不到一刻時候,突然垂下一大幅白布來,本來六龍庄的警衛,十分森嚴,如果不是熟悉門徑的人,別說正廳,只一過了庄牆,便被消息陷住。

可是來人居然如入無人之境,往來自若,把一幅六尺多長的自布,掛在正廳樑上,飄然而去,單是這樣的身手,就已令人驚嘆!

那白布留下幾個歪歪斜斜核桃似的大字,寫的竟是——

塞北六龍大鑒:

近數年來,汝輩以人為貨,販賣奴隸於俄羅斯,傷天害理,賺取孽錢,數易寧暑以還,汝輩荷囊固然腫賬,而團團作富家翁矣,奈別人妻離子散,呼天搶地,永世生離別何,見字速將所余兩處窩子解散,奴隸遣回,並將所有家財捐獻以充善舉,上述各事,限期三日進行,一月之內完成,否則不予稍待,取汝等頂上人頭也,此字。

下面沒有署名,只有一個篆寫的“釣”字,正廳的人見了這匹白布,不禁嘩然,立即揭了下來,交到地下客廳裏面,給塞北六龍看,六龍看了白布上的字跡,不禁勃然大怒。

獨角龍呼延慶道:“這個署名釣字的傢伙,不知道是甚麼人物?看他這份來去自如的身手,本領也很驚人,可恨我們平日養了一大批武師護院,原來竟是酒囊飯桶形式的廢料,遇起緊急事時,沒有一絲一毫用處!”

鐵背龍靳永岳道:“大哥不用怪責他們,關東三省自古以來都是卧虎藏龍之鄉,廣有能人,我們不能說六龍庄有許多人防守森嚴,便沒有人膽敢進來,試問我們在風子嶺的奴隸窩穴,何等堅固,結果也被人家勾引官兵,內應外合破了,可見凡事不能盡恃,以小心為上呢!”

呼延慶一想也是,便吩咐手下把白布收藏起來,吩咐一切保鏢護院和手下黨羽,加緊戒備,準備敵人再次到來,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一連過了三個晚上,風平浪靜,六龍庄沒有半點異兆,和平日一樣的安謐,塞北六龍不禁咄咄呼怪!

話分兩頭,再說龍江釣叟引着群俠破了風子嶺奴隸窩穴之後,立即趕到北安城裏,暫時投宿客店住下,商量對付塞北六龍的計劃,小俠葛雷向龍江釣叟道:“師父,我們要消滅塞北六龍這一夥狗強盜,必定要先把六龍庄內外一切情形,探個清楚,像風子嶺奴隸窩穴一樣,內應外合,方才可以收到一鼓攻破的功效呢!”

龍江釣叟拍拍他的肩頭笑道:“徒兒跟從我幾年,不但學到一身本領,而且頭腦精密,心思仔細,可以說得上是智勇雙全了!今天晚上我們師徒兩個一同到六龍庄,用調虎離山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把賊黨引出來,豈不是可以知彼知己,百戰百勝了嗎?”

眾俠鼓掌稱妙,這天晚上,龍江釣叟盛雲川和小俠葛雷師徒,一同出發。

他們兩師徒使的是聲東擊西的計劃,小俠葛雷故意在六龍庄附近民房上,顯露自己的身影來,驚動庄中守護的人,拼力追趕,龍江釣叟趁着庄中混亂時候,展開神行無影,陸地飛行身法,一溜煙沖入六龍莊裏,先在客廳正樑上掛了一幅白布,這幅白布是預先帶在身邊的,布上寫着警告字句,他把白布掛好之後,再用最迅速的身法把六龍庄繞行了一圈,把整座莊院的格局形勢,消息埋伏,房屋位置,以及可能有夾壁和地下室的地方,一一記在心上,方才一溜姻也似的出來,和葛雷一同返到客店裏面。

他們師徒這次出去,前後不到兩個更次工夫,便把六龍庄整個形勢輪廓,探得一清二楚回來,長白三彪虞家雙鳳正在客廳裏面獃獃守候,忽然聽見檐前風聲颯然,一老一少兩條人影,翩然落下,正是龍江釣叟師徒,各人不禁大喜,正要開口詢問事情怎樣,龍江釣叟已經吩咐石金郎道:“快把紙筆拿來,等我記清楚六龍庄的形勢!”

石金郎慌忙把文房四寶搬到龍江釣叟面前,龍江釣叟拿起紙筆來,很迅速的描了一張草圖,向各人道:“你們看看,這就是六龍庄的形勢了!”

雙鳳三彪趕忙合攏過來,圍看龍江釣叟的草圖,只見六龍庄的輪廓,活像一個缺口的馬蹄鐵,莊院是環繞着一個小山崗建造的,山崗頂上蓋搭幾間瓦屋,這大概是監視全庄的眼目,整座莊院房屋,共分五處,前後左右總共有八扇門,暗合五行八卦陣法,中央戊土位置有幾幢高大的房屋,是塞北六龍卧室和日常起居的地方,這裏可能設着密室地道,五處房屋中間都設着花園,可是這些花園除了假山之外,樹木很少,這是塞北六龍眼光獨到的地方,因為樹木一多,很容易被敵人當作隱匿場所,對本庄有所不利呢!五座房屋之間各自設置木柵,這些木柵在必需時,可以當做莊內防線,即使敵人玫入六龍庄內,也可以憑着每座房屋死守,各自為戰,總而言之,六龍庄在名目上看來是莊院,實際上是一個堅固無比的堡壘。

各人看了這樣形勢,不禁皺眉,雙鳳首先說道:“盛老前輩,照這樣看來,六龍庄是很難攻打的哩!”

長白三彪也跟着說:“六龍庄格局舉個比喻,他本身彷彿是個一字長蛇陣,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我們非要向他五幢屋,同時展開進攻不可,可是我們跟前只有八個人,力量有限,哪裏能夠同時進攻呢?”

龍江釣叟把面色一沉,說道:“天下無易事,亦無難事,六龍庄是人為的建築,強極也是一座莊院罷了,不是一座城池,我對於打破六龍庄,已經有成竹在胸哩!”

葛雷聽說師父有打破六龍庄的方法,不禁大喜說道:“師父,你老人家難道又打算借重官兵嗎?”

盛雲川搖頭說道:“不是不是,王爺廟與北安城形勢不同,風子嶺也跟六龍庄迥異,決不能夠借用官兵,因為六龍在官府這方面,必定廣布耳目,官兵一舉一動,必定給他們預先知道,如借用官兵去打六龍庄,簡直打草驚蛇,不着邊際,而且他們在北安城裏有財有勢,官府未必相信他們是人販子首領呢!我們先決的問題是,怎樣混一兩個進去,將來做破庄的內應?”

小俠葛雷大笑道:“師父,你大概又想叫我學上次一樣,身為人質,直送入虎穴了!”

龍江釣叟笑道:“這又並不盡然,一條計策儘管巧妙,可一而不可再,諸葛亮在三國時候用了一次空城計,千百年來,有人用過第二回沒有?我說混一兩個人進去,並不是派人去卧底,卻是打算派一個智勇雙全的人,在進攻六龍庄前夕,混入六龍的地道密室裏面,內應外合,因為六龍一向把這地道密室作樞要地方,如果戰鬥到最後階段的時候,塞北六龍必定逃到地下室去,如果埋伏一個人在這裏,便可以裏應外合,把六龍一網成擒了!”

眾俠一想也是道理,不過六龍庄的地道非常秘密,據說除了六龍本人和有限幾個心腹之外,誰也不知道入口位置,又怎樣能夠混進去呢?

紫面彪閔仕俊便把這個問題拿出來討論,龍江釣叟卻在長白三彪虞家雙鳳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三彪拍手笑道:“此計太妙,不過要勞煩虞家兩位師妹犧牲一下色相罷了!”

虞家雙鳳慨然說道:“這有甚麼打緊,從前豫讓為了要替智伯報仇,漆身為厲,吞炭為丐,千古稱為國士,何況是為了替父報仇呢?就這樣依計行事吧!”眾俠各自照計策行事不提。

到第四天黃昏日落時候,六龍庄突然來了兩個年青女子。

這兩個女子年紀很輕,不過二十歲左右,薄塗脂粉,姿色可人,各自穿了一身半舊的青衣服,一個手抱琵琶,一個撫着秦琴,在六龍庄前踱來踱去,一邊奏弄樂器,一邊慢聲低唱。

這兩個賣唱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虞家雙鳳姊妹,她依着龍江釣叟的計策,扮做風塵賣唱的女子,到六龍庄門前,假意賣唱,乘機混入庄內,虞家雙鳳本來年青貌美,又裝出低眉坐目,嬌羞欲滴的樣子,六龍庄把門的黨羽,看見庄前來了兩個嬌滴滴的女郎,立即向莊裏飛報。

塞北六龍近年來,販賣人口發了大財,俗語說得好,飽暖思淫慾,他們個個姬妾盈庭,金釵十二,照道理說,六龍決不會有女色之想了,可是一個人的慾望,是沒有窮盡的,即以一個萬乘之尊帝皇來說,後宮佳麗三千,粉白黛綠並列,應該不假外求的了,可是歷史上還有不少風流天子,到外邊去勾三搭四,像明朝正德皇之於李風姐(即京戲中的游龍戲鳳),清朝順治帝之於董小宛(後來順治帝在董小宛死了之後,悼亡情切,棄了帝位出走,落髮山西五台山),就是最好例證呢!

塞北六龍裏面的鐵背龍靳永岳,是個標準好色之徒,他聽了守庄兄弟的報告,帶了兩個心腹黨羽趕出庄門一看,他看見這兩個賣唱女子生得十分標緻,十分高興,便向旁邊一個黨羽使個眼色,那黨羽姓商名洪,外號叫百靈鳥,天生一張油嘴,他看了靳永岳的眼色,立即會意,走上前向虞家姊妹叫道:“喂!你們兩個是賣唱的嗎?我們二爺召你們入庄唱曲呢!”

虞秀瓊福了一福,問道:“貴莊主要唱曲嗎?不知道是現在唱,還是有喜慶事唱呢?”

百靈鳥笑答道:“我們二莊主是有名的曲迷,隨時喜歡叫賣唱姑娘的,二位姑娘請進來吧,如果是唱得好,我們莊主必定有重重的賞賜!”

虞家姊妹裝作十分歡喜的樣子,便自抱了琵琶秦琴,由百靈鳥引着,直入六龍莊裏。

虞家姊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入六龍庄,他兩姊妹留心細看,只見庄門之內,是一片鋪滿細砂的廣場,廣場兩邊搭着竹棚,竹棚里除了擺滿刀槍架子之外,還有練硬功的沙包木樁,一望而知,這廣場是個把式場子了。

虞家姊妹裝做不懂,連望也不多望一眼,走過廣場,迎面是一座月洞門,月洞門裏有一條鵝卵砌成小路,兩邊種滿竹子,修竹千竿,夾道生翠,可是竹林里的隙地,插滿三角竹籤和鐵蒺藜。

這不用說是防範夜行人隱身的佈置了,虞家姊妹牢牢記着這一帶的形勢,百靈鳥把她兩姊妹引入當中一間堂屋裏,這裏有一個小小客廳,傢具完全是紫檀木製的,四壁掛滿名人字畫,還有古玩器物,佈置得精緻異常,靳永岳請她兩個坐下,虞秀雯道:“你們要唱曲嗎?貴莊主爺爺呢?”

靳永岳笑說道:“莊主爺正在會客,不久就可以來了,二位姑娘貴姓?”

虞秀瓊說了一個假名字,靳永岳向百靈鳥道:“你暫時陪二位姑娘落坐,我叫二莊主去!”

百靈鳥點了點頭,靳永岳果然出去,百靈鳥陪着虞家姊妹東一句西一句的聊天,過了半響,百靈鳥忽然說道:“莊主爺怎的還不快來,難道客人未走,等我催催他去!”

百靈鳥說到這裏,站起身來,直向外邊走去,商洪這一走出,是個暗號,只聽轟隆一聲,一道千斤鐵閘由客廳門頂滑了下來,把門框緊緊的嵌住,客廳左右四扇芭蕉葉的窗子,也砰砰幾聲落下幾面活動鐵柵來,關了窗戶,客廳變了監牢,把虞家雙鳳困在牢籠里!

虞家姊妹知道對方必定有這一着,可是她們在來的時候,已經得到龍江釣叟的指教,正所謂成竹在胸,可是她們姊妹當作戲一般,玉容失色,手足無措,站起身來,左邊摸摸,右邊推推,活現出慌忙失措的樣子來,枉然聽見窗外一個粗暴口音喝道:“那兩個賣唱姑娘聽着,你們今天進入六龍庄,莊主爺看中了你,今生今世也別想出去了,現在有兩條路,擺在你們眼前,一條路是服服貼貼的服從命令,聽從指示進入地道,風流快活,吃穿不愁,一條路是固執不從,我們用亂箭射進來,把你兩個活活射死,知道沒有?”

虞秀瓊戰戰兢兢的回答道:“好漢爺爺,你不要殺死我們,小女子已經怕死了,讓我入地道吧!”

窗外哈哈笑了一陣,方才說道:“小妮子,還算你識時務,如果乖乖服從,莊主爺決不會難為你,你要入地道嗎?在左邊牆壁上第二幅八大山人的江山煙雨畫圖,就是地道入口關鍵,你只要托着畫軸向上一推,便可以現出地道入口了!”

虞秀雯應諾一聲,游目四頤,果然看見左面牆上掛了一幅江山煙雨圖,立即過去,伸縴手把畫軸托住向上一推,啪啪兩聲大響,這幅畫圖竟像活蛇一般,倒捲起來,真箇沒有說錯,畫圖後面有一扇暗門,離地約有三尺,高可四尺,闊約二尺,剛剛可以容得一個人出入。

虞家姊妹望了一望地道裏面,暗影沉沉,明知是個陷阱,心裏不由有些畏怯,可是窗子外面那個粗暴的口音又催促道:“那就是地道,快進去,快進去!”

虞家姊妹裝出無可奈何的神氣來,抱着琵琶秦琴,跨過暗門,直入地道裏面,這裏有幾級石梯,迎面是一條長長的地道,地道光景並不十分暗晦,因為每隔兩丈左右,地道牆壁上掛着一盞油燈,放出暗黃色的光輝來。

虞家姊妹扶着地道牆壁,一步一步的走進去,這地道十分遼長,約莫十五六丈左右,她兩姊妹走完了地道,眼前光景一亮,現出一個拱形的小小廳子來,廳子裏擺了幾張白木桌椅,有一個半老不老的中年僕婦在這裏坐着,看見虞家姊妹進來,似乎預先知道有這事件,上前賠笑說道:“二位姑娘來了,這是命中注定,既來之則安之,請進來吧!”

她說著挽了虞家姊妹的手,帶她們直入一間精緻的卧房,這裏錦衾綉榻,百物俱全,只有牆上掛着幾幅仇十洲春宮圖畫,不大雅相。

虞家嬸妹雖然豪爽大方,到底還是黃花少女,看了房中有這種不堪入目的東西,不禁紅了粉面,那中年僕婦卻是若無其事的說道:“二位姑娘由今天起,暫時住在這裏,我們的莊主爺並不是急色兒,先進來第一個月,要學吹彈弦管,唱歌跳舞,直到件件功夫精熟了,方才任由莊主爺選擇,運氣好的便做姬妾,運氣不夠的便做丫環,二位姑娘是賣唱的,唱歌一層不成問題,只要學學舞蹈,便可以應付自如哩!”

虞家姊妹聽了這幾句話,不禁略為放心,因為她們這次身入虎穴,可說拚卻一死,甚麼也不用怕,最怕塞北六龍垂涎自己美色,強行無禮,無疑她們帶來的樂器里,暗中藏了兩把短劍,萬一遇到這個場面,可以馬上掣出兵刃來,和敵人拚命,可是這樣一來,自己的身份提早揭露,不能夠收到這裏攻外應的功效了!

中年僕婦既然說莊主爺不是急色兒,想是實情,自己可已少了一重擔心,她兩唯唯諾諾,在卧室里坐下,這樣一來,龍江釣叟派出內應潛伏之計,便告成功。

就在虞家姊妹陷身六龍庄這一天晚上,六龍庄庄牆附近民房上,現出幾個黑影來,這幾個黑影不是別人,就是龍江鉤叟葛雷師徒,長白三彪和石金郎六個老少英雄,這六個老少英雄來到六龍庄附近,跳上民房,俯瞰庄中形勢,只見戒備森嚴,警衛縝密,不過龍江釣叟已經決定了破庄的方法,他首先向長白三彪耳邊,低低說了幾句,長白三彪點了點頭,三個人展開輕功,直向六龍庄后奔去。

龍江釣叟方才向葛石二人打個招呼,龍江釣叟盛雲川居中,葛雷在左,金郎在右,一老二少三俠展開陸地飛行功夫,直向六龍庄正門奔去,不到片刻工夫,已經來到庄門。

上文已經說過,六龍庄的戒備十分周密,龍江釣叟這一明目張胆,撲向庄門,對方哪有看不出來的道理?當下吶喊連聲庄牆上現出許多人影來,弓矢亂射,暗器如雨,龍江釣叟卻是不慌不忙,兩隻袍袖左右一拂,一股無形罡氣到處,射上身的暗器扣箭,距離龍江釣叟身邊還有二尺左右,便自紛紛落地。

葛雷和石金郎呢?他兩個揮動兵器,一個舞雙龍金絲如意扣,一個掄起雙刀,前擋后擋,格打暗器,在龍江釣叟護衛之下,逼近庄牆,盛雲川一聲清嘯,響如鸞鳳,拔身向上一聳,只見他翩若鷹隼也似的,拔起兩丈高來,向牆頭上一落,看守六龍庄的賊黨,不禁為之大駭!

龍江釣叟剛才向庄牆上一落,左右悉嗦一聲,伸過幾根撓鉤和白臘竿子來,直卷向老俠的下三路。

龍江釣叟是個行家,哪裏把這些撓鉤和白臘竿放在眼內,他霍地一塌腰,兩條鐵臂分開左右一格,啪啪幾聲,五支撓鉤同時折斷,兩根白臘竿子也被他抄在手裏,用力一拗,斷成四截。

盛雲川用的是大力千斤神法,打斷撓鉤臘竿,老俠正要跳落牆下,冷不防眼前一花,一條人影向自己背後撲過來,寒光閃處,一柄鬼頭翹尖刀照他右肋刺到,龍江釣叟卻是不慌不忙,他左腳尖站着牆頭,吸胸凹腹,全身向右一個傾倒,一個“制栽老蓮”的身法,恰好讓過尖刀,跟住反手一掌“彎弓射虎”,砰的一聲,把那撲過來的漢子連人帶刀打落牆下,這一掌的勁力非同小可,那漢子心肺俱碎,口鼻冒出鮮血,當堂嗚呼喪命!

老俠客這手絕技,真稱得起威震全場,那些防守莊院的打手護勇們,紛紛後退,因為龍江釣叟打倒的是六龍庄副護院總武師,黑崑崙龔天保,也是塞北六龍手下得力人物,居然不到一個照面,便自喪在龍江釣叟手裏,試問他們怎不心驚膽戰。

盛雲川用重手法打死了龔天保,招呼葛石二人一齊跳牆入來,順着莊院正門一條碎石砌成的甬道,起落如飛,直向前院一溜煙奔去。

龍江釣叟一心涉險虎穴,他明明知道六龍庄處處機關,度度埋伏,卻要明知故犯,偏偏要闖一次,師徒三人剛才闖到月洞門前,忽然聽見轟隆一聲巨響,月洞門口一片地皮,突然塌落,裂成一個深遽的陷阱,隆隆,竟把龍江釣叟盛雲川和葛雷石金郎師徒三人,陷入阱底,上面跟着轟的一響,伸出一片新地來,迅速還原,可是這樣一來,龍江釣叟師徒三人,已經陷入地道裏面了。

盛雲川師徒三人,昂然身入虎穴,可是仗着自己技高人膽大,夷然自若,只有石金郎初生之犢,閱歷還淺,一旦跌落地道裏面,未免有點手足無措,可是看了盛雲川師徒鎮定從容的樣子,知道他們胸有成竹,便把一顆心放下來了。

盛雲川看了自己陷身的地方,是一條深邃遼長的地道,漆黑如墨,沒有燈光,沒有透窗,伸手不見五指,龍江釣叟和葛雷師徒二人,都是內功精純的人,練就暗中視物的夜眼,他們看出地道一頭透入微弱的光線來,師徒兩人招呼一聲,直向地道深入,他們剛才走出十丈左右,暗影里一股腥風,迎面撲來。

龍江釣叟大喝一聲:“徒弟留神,地道裏面藏着野獸!”話來說完,耳朵聽見轟的一聲怒吼,一對藍燈籠也似的眼睛,連同一條長大毛影,直向龍江釣叟迎面撲到!

原來塞北六龍在地道裏面,養了兩頭豹子,這兩隻豹子平日是關閉在兩扇鐵柵中間的,如果有人跌落地道裏面,賊黨只要一按機關掣,一扇鐵柵便自動移開來,把豹子由裏面放出,這兩隻豹子足有小牛般大,殘忍兇猛,生人一見了它,別想活命。

這次龍江釣叟失足跌落陷阱,賊黨便把豹子放出來,撲向龍江釣叟的是一隻公豹,凡是虎豹一類,黑暗裏也可以看見東西,那公豹張開直盆大口,要咬龍江釣叟咽喉,盛雲川不慌不忙,只一晃身,讓過那豹來勢,左手向上一托,托住那豹胸膛,右手向外一抓,撮住豹子頸皮,那豹子吃人抓住,怒吼一聲,舉爪向盛雲川面上便搭,這一下快如閃電,如果吃它抓住,就要瞎了眼睛。

盛雲川卻奮起神威,一聲大喝,振臂向外一拋,百多斤重一隻豹子,居然被他拋球一般直甩起來,飛出七八尺外,恰好那隻母豹悄沒聲息的撲上來,公豹向下一落,落在母豹身上,兩隻畜生同時打了一溜滾,葛雷卻趁這空隙飛身上前,提起雙龍金絲如意扣來,當空一繞,便向地上兩豹打去。

那公豹吃盛雲川跌了一交,從地上一個骨碌跳起來,葛雷的雙龍如意扣剛好打到,吧的一聲打在公豹的背脊上。

這一下的力量非同小可!如果雙龍扣不是軟兵器,那公豹的脊骨也要打斷,便是這樣,也疼得怪吼一聲,它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巨雷也似一聲大吼,由地上翻起來,直撲葛雷。

那母豹也沖向龍江釣叟,石金郎還在後面,他因為沒有暗中視物的眼力,只見黑影里人豹四團影子,扭在一起,只聽見龍江釣叟一聲大喝,振臂一拋,震天價一聲狂吼,那豹向後面飛出去,按着寒光閃處,另外一隻豹也慘叫半聲,伏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就在這奔雷駭電,三兩下起落工夫,兩頭兇猛絕倫的豹子,竟告同時斃命!

原來母豹直撲向龍江釣叟時,老俠客已經決定速戰速決,不和惡獸糾斗,他使出大力金剛掌法來,舉手一掌,用個“獨劈華山”式,猛向豹頭打落,凡是虎豹一類,腦蓋骨最堅硬,可是大力金剮掌法,專破堅硬東西,越硬越碎得快。

龍江釣叟這一掌真有洞穿鐵石之力,那豹半聲狂吼,便自死了。

盛雲川再振臂一舉,千斤掌的余勁,把豹屍兜出七八步外,這邊龍江釣叟打死一頭豹子,那邊小俠葛雷也告得手。

原來小俠葛雷和公豹相鬥,他剛才一下雙龍如意扣,已經把豹子打傷,他知道野獸這類東西受了傷后,更加猛烈,是以先下手為強,他不等惡豹第二次竄起,把身一矮,使個“毒蛇入洞”的身祛,竄到豹腹下面,拔出身邊暗藏的利匕首,照準豹肚一插,寒光閃處,刺入皮里,用力一拖一拉,裂的一響,鮮血隨着白刃湧出,肚腸掛落,那豹子慘叫半聲,便自砰然倒地!

塞北六龍花了幾百兩銀子的代價,買了兩頭活豹子回來,埋伏在地道里,也害過幾個人,不過不是外來之敵,而是犯了規的部下,哪知道今天兩合未交,便自喪在龍江釣叟師徒手上!

龍江釣叟殺了兩頭野豹,方才取出千里夜明火來,點着火筒一晃,啪啪兩響,火光用處,只見兩頭豹子屍撲在地上,地道旁邊有兩個豹牢,鐵柵已經高高吊起,可見豹子是由牢中竄出來的哩!

龍江釣叟點了點頭,他吩咐葛雷把豹屍移開,繼續向地道里深入,走不到十幾步路,地道頂格登一響,龍江釣叟是個久經大敵的老江湖,一聽見這種格登的聲音,立即叫聲:“徒弟留神,趕快伏地!”

葛雷和石金郎已經步步小心,時刻留意,馬上用地蹚功,滾身向地一伏,果然不出所料,只聽見吐吐吐幾十下微響,原來是幾十支飛鏢鋼弩,這些鋼駑之類,如果打在龍江釣叟的身上,也難予以傷害,不過顧忌的是弩頭鋒尖含有毒質,射中五官七孔時候,便吃不消罷了。

師徒三人躲過了這陣暗器之後,方才起立,又走了六七丈,龍江釣叟忽然覺得地勢一低,原來這裏是一座大石牢,盛雲川看了這地牢的形勢,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向葛石二人道:“徒弟留神,這裏是一座水牢,提防賊黨用水淹計哩!”

話未說完,只聽見轟隆轟隆一陣亂響,地牢下水聲淙淙,平地湧出水來,頃刻漲滿,這地牢足有五尺深,如果人在裏面,必定滅頂,好在龍江釣叟見機得早,沒有上當。

凡地牢裏面陷入的水,來得快退得也快,過了半頓飯的工夫,水勢漸漸低下,石牢底漸漸現出來了,龍江釣叟方才招呼各人過去,就這不到半個時辰工夫,老少三俠已經過了三道防線,三重埋伏,地道裏面的賊黨,不禁心驚膽戰!

龍江釣叟過了水牢,忽然聽見地道暗影里傳出一個粗暴的口音來,高聲喝道:“來的幾個對頭,暫時停步,我有話說!”

葛雷和石金郎聽了這幾句話,當堂站住腳步,龍江釣叟搶上兩步,閃眼一看,只見地道深處,黑暗沉沉,只見人聲,不見人影,他明白地道這裏必定有傳聲的設備,說話人並不在地道裏面,龍江釣叟哈哈大笑道:“今天老夫到來,完全是為收拾你們這班以人為貨,傷天害理東西而來的,別看你六龍庄機關重重,老夫半點也不放在心上,你有甚麼遺囑,只管留下便了!”

粗暴口音寂然,一個比較和暖的口音代答道:“老賊休要猖狂,我們這六龍庄天羅地網,任你一等本領能耐的人,混了進來,也別想完整着回去,不過我們六龍一向不收拾這些無名小卒的小輩,還可以放你逃命。”

龍江釣叟大笑說道:“無名小輩,憑你們這班下五門的拐匪強盜,也配和我說話,你要問我的姓名嗎?你爺爺名叫盛雲川,在當年有個外號,叫做龍江釣叟,老夫行走江湖時候,你們這班臭賊還在親娘懷裏吃奶哩!”

老俠客一亮出名字,對方不由自主喊了一個咦字,緊接着幾個人的口音說道:“原來是這老賊,真箇不可輕敵哩!”

龍江釣叟趁這空隙,定睛向地道頂看時,只見黑黝黝的頂板上,霹出半截東西來,長約半尺,分明是一支鑄鐵的管子,這不用說,賊人發出的語聲,是由這支臂進入地道的了。

他正要找尋出路,忽然聽見鐵管里傳出一個強悍桀傲的口音來,喝道:“龍江釣叟,我們塞北六龍跟你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你這老傢伙卻要狗抓老鼠多管閑事,跑進六龍庄來,不用說,我們在風子嶺的窩穴也是你這老傢伙勾引官兵打破的了!我獨角龍問你一句,你今天跟我們作對為難,是替朋友出頭還是受了官府差遣,大丈夫光明磊落,明打明斗才是好漢!”

龍江釣叟知道說話的人是獨角龍呼延慶了,他哈哈笑了一陣,方才答道:“哦,你問老夫為甚麼要到六龍庄來嗎?其實像你們這班販人為奴,以人為貨的狗強盜,本身已經罪大惡極,正所謂人人可以得而誅之,前三天的晚上,我在你們正廳樑上,懸挂了一幅大白布,警告你們,叫你們洗心革面改邪歸正,你們還不悔悟,繼續朋比作惡,可不能怪老夫手下無情了,還有你們三年前在熱河平泉縣五龍谷做下那一筆血債,也應該到了償還的日子,我這樣的一說,你們這幫狗賊大概明白了吧?”

果然不出所料,伏在地道頂上向龍江釣叟叫陣的,正是塞北六龍,原來他這地道共分兩層,換句話說,地道下面還有地道,上一層地道是住人的,下一層地道才是機關埋伏的所在,龍江釣叟和葛石二人闖入這一條地道,正是下層機關所在,地道里一共有五重埋伏,第一重是豹牢,第二重是箭獄,第三重是水牢,還有兩重未曾闖過的機關,一重是刀輪降,一重是煙火牢,過盡了這五重險阻,便可以抵達上一重地道的密室了。

他們兩重地道之間,裝着鐵管,可以互相通話,龍江釣叟連過三重險阻,塞北六龍在上面一層地道已經知道,真箇吃驚不小,獨角龍呼延慶和鐵背龍靳永岳,立即用鐵管傳音法,把自己的意思傳入一層地道里,打算跟敵人先禮後兵,哪知道龍江釣叟說出自己的姓名來,又撓簾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塞北六龍聽在耳朵里,不由嚇了一跳!

金頭龍崔仁壽聽見龍江釣叟說出五龍谷凌煙塔那一件往事來,不禁恍然大悟,他向呼延慶道:“大哥,我們在五龍谷一戰的對頭不是金刀大歲虞廣嗎?用這樣的看來,這老匹夫一定是金刀太歲虞廣的朋友,幫他來找我們的晦氣哩!”

呼延慶冷笑道:“管他是甚麼金刀太歲的朋友,只要他一進六龍庄,任他是銅皮鐵骨的一等好漢,也別想好好的回去,三弟四弟過來,吩咐手下兒郎,多運些煤球來燒煤氣灌進去攻他!”

崔仁壽還未答應,忽然聽見地道入口響起一片叮噹叮噹的金鐘聲,三下一次,十分急驟,這是六龍莊裏面十萬火急的信號,塞北六龍不由大駭!呼延慶正要喝問是甚麼事,只見幾個黨羽氣急敗壞的跑進來報告道:“稟告莊主爺爺,外邊突然起火,有姦細混進來,在中堂屋裏放起火哩!”

塞北六龍聽說中間堂屋起火,嚇得魂飛魄散,因為中間一幢莊院向來是塞北六龍的機要地方,塞北六龍平日拐賣人口,和老毛子來往買賣的帳目,以及各處奴隸營的圖表,完全藏在中間莊院裏面,如果被敵人得了去,證據確鑿,向官府告自己一狀,那可就不得了!

所以塞北六龍馬上為之色變,獨角龍呼延慶立即向鬧海龍徐男,小黑龍胡應二人說道:“二位賢弟趕忙出走,督促他們救火,如果有特別的情形,趕快回來報告!”

徐胡二人唯唯諾諾去了,塞北六龍正在指揮手下救火,牆道里的龍江釣叟,已經深入一層,突入了敵人的刀輪陣。

這刀輪陣就在地道前面不到三丈地方,龍江釣叟在那些通音鐵管里,聽見塞北六龍一對一答的情形,知道長白三彪已經依照自己的計劃,突入中央戊土方位的莊院內,放起火來!

這裏是全庄的樞紐,如果閔仕俊等三人放火計劃成功,自己這一次突擊六龍庄,可以說是功成過半了!

老俠客精神大振,立即向葛雷和石金郎招了招手,挺身向前一竄,老少三俠一個銜着一個,疾如閃電流星,直向地道深處奔去,走不到三四丈,地道頂突然轟的一響,落下一個絕大的刀輪來。

這刀輪是一個鑌鐵製成的輪子如圓桌,輪子四邊裝滿尖刀,輪軸由兩根鐵柱支住,直向龍江釣叟推到,尖刀滾滾飛舞,銳不可當,如果換了本領平常的人,樁這刀輪一軋,當堂化作肉泥了!

龍江釣叟卻是個老江湖,不慌不忙,看見刀輪推來,拔身向上一聳,跳起一丈多高,伸手一抓,扳住了刀輪的支鐵,運用大力金剮手法,使勁一拗,撲登兩響,竟把一條粗如兒臂的支鐵,拗成兩段!

刀輪折了一根支柱,立即停止前進,可是另一根支柱還頂着輪子,團團打轉,龍江釣叟伸手向肩后一拔,拔出自己身邊佩着那口斬金截玉的長劍來,向刀輪上僅存那根支鐵一揮一砍,只聽錚錚兩響,連一根支鐵也齊中腰斬斷了!圓桌面大小的一個刀輪,轟隆一聲,掉了下來。

龍江釣叟仰天大笑,他剛才笑了幾聲,地道頂轟隆兩聲,又垂落兩個刀輪來,運轉如飛,向他迎面撞到,龍江釣叟又是依樣葫蘆的跳起來,投身一聳,跳起八九尺高,利劍揮處,錚錚幾聲,又把另外兩個輪子的支鐵也砍斷了。

塞北六龍設在地道裏面的刀輪子,共有三個,被龍江釣叟仗着一口寶劍,幾下起落之間,完全毀掉,塞北六龍埋伏在地道里第四重防線,也被龍江釣叟突破!

龍江釣叟過了第四重埋伏,塞北六龍只剩下最後一重煤氣陣了,不過塞北六龍如果用起煤氣陣來,龍江釣叟雖然本領高強,也吃不消,可是今天晚上,塞北六龍已經到了罪滿惡盈的時候,當龍江釣叟師徒在地道里突破第四重埋伏時,地道密室里的虞家雙鳳姊妹,已經展開了“裏應外合”的“里應”動作。

原來虞家姊妹在混進六龍庄之前,已經和龍江釣叟約好了一切裏應外合的步驟,她兩個扮做賣唱的女子,故意以身試險,陷入塞北六龍庄機關密室里,蟄伏以待。

地道里燈光長明,不分晝夜,虞家姊妹這天蟄伏在卧房裏,由那中年僕婦伺候,不經不覺過了一無虞家姊妹整天在卧房裏,覺得十分無聊,便自奏弄琵琶秦琴,品弦調竹,消遣永書,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忽然聽見地道入口那邊,隱約傳來一陣金鐘亂敲的聲音,虞秀雯一聽見金鐘敲響,霍然起立,虞秀瓊卻是老練,一手拉住了妹子的衣袖,低聲說道:“二妹且慢,我們既然混進來了,不用忙在一時,再候須臾,等他們進了地道再說!”

虞秀雯方才坐下,可是她身體一腔熱血,不住沸騰,差不多再也忍耐不住了!似這樣心神緊張的過了半頓飯時候,地道口的金鐘,又第二次襄轟轟的敲動起來。

虞秀瓊知道是時候了,向妹子使個眼色,姊妹二人雙雙跳起來,虞秀瓊伸手一揭琵琶膽,當的一聲,撥出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又由琵琶柄取出一個小小布囊來,布囊里裝滿梅花針,虞秀雯也由秦琴裏面取出一對寒光閃閃的匕首,她把梅花針分了一半藏在身上,兩個女英雄把長衣服抄紮好,直向卧室門外走去。

雙鳳姊妹剛才一出密室門口,首先被那個中年僕婦看見,那僕婦不由嚇了一跳,失聲叫道:“哎喲,你們兩個……”

虞秀雯一個箭步竄上前去,將那僕婦劈胸一把揪住,明晃晃的利匕首向她面前一晃,喝道:“不準叫喊,如果一喊的話,立即賞你一刀,我問你一句,你要性命不要?”

僕婦被她這樣一嚇,不禁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方才戰戰兢兢的說道:“我我我,我當然要命,是莊主爺引你進來,不關我事哩!”

虞秀雯道:“哪一個跟你說廢話,老實告訴你一句吧,我們是奉命到來的,目的是剷除像你們莊主爺這班以人為貨的人販子,這地道的出口有沒有機關埋伏,快說!”

那僕婦急不迭忙的答道:“二位姑娘要問地道入口的機關嗎?我到地道裏面工作,還不到半年,平日絕對不準走出地道一步,哪裏知道有甚麼消息埋伏呢?我只知道這間客廳門口,裝設一道刀閘罷了!”

虞秀瓊又問她地室裏面,一共窩藏了多少婦女,僕婦答道:“地下室裏面的女子,多數是莊主爺在外強搶回來的,總共二十多個,供莊主爺輪流取樂,至於莊主爺的妻妾,並不是在這裏哩!”

虞秀瓊問清楚了一切之後,方才動手,把這僕婦綁起來,推在一邊,然後向地道口直衝出去,果然不出所料,地道入口有兩個賊黨在那裏守候着,虞秀雯不由分說,一個箭步竄上來,匕首落處,首先刺翻了一名賊黨,另外一個賊黨見勢不抄,急忙伸手向腰間拔刀時,哪知這虞秀瓊的動作比他還快,一手握住賊人臂膀,用力向後一扭,那賊黨慘叫一聲,當堂臂膀脫臼,趴伏在地,痛得暈了過去,再也站不起來了!

虞家姊妹剛剛解決了第二個看守賊黨,忽然聽見門頂轟隆一聲,落下一道精光雪亮的刀閘來,好在她兩姊妹手急眼快,急忙向前一竄,恰好閃過,最倒霉的還是那個斷臂暈倒的賊人,他身子向後仰跌出去,一顆腦袋恰好擱在門框上,刀閘到處,刮的一聲,竟把他的頭顱像切瓜般劈做兩半,腦血橫流,死於非命。

虞家姊妹不禁為之咋舌,刀閘砍死了賊黨之後,格登一聲,又向門框升上,恢復原有狀態,不過虞家姊妹已經出了牢籠,再也顧不得其他了,她兩個向地道里跑過去,跑不到十來丈,迎面遇着兩個賊黨,半合未交,虞家雙鳳把手一揚,雙雙發出梅花針來,那兩個賊黨正奉了塞北六龍命令到地道密室去搬取煤炭,燒煤來應付龍江釣叟的,哪知道殺星照命,他們還未跑到入口,便遇着虞家姊妹由裏面跑出來,姊妹雙俠將手一揚,寒星飛出,竟把地道另一頭的塞北六龍驚動。

原來獨角龍呼延慶等四人,在地道鐵管里,知道龍江釣叟已經破了刀輪陣,地道機關埋伏只剩下最後一重了,六龍心裏不禁大為焦灼,他正要發動最後的“煤氣攻勢”,哪知道地道的一頭已經傳出賊黨慘叫倒地的腳步聲響,呼延慶不禁嚇了一跳!

他正要再吩咐兩個賊黨過去察看時,忽然看見地道轉彎角里,人影一閃,現出兩個年青女子來,鐵背龍靳永岳認得是今天日裏自己用計騙了進來,囚在地道密室裏面的賣唱女子,不禁大吃一驚!

呼延慶正要開口喝問,虞秀瓊已經把短劍一指,嬌聲叱道:“萬惡的狗強盜,橫行不法,以人為貨,今天罪惡滿盈,報應輪到你們的頭上,還記得三年前五龍谷凌煙塔那一件事嗎?”

獨角龍被虞秀瓊這樣一提,當堂醒悟過來,哈哈一陣獰笑道:“原來你這兩個丫頭是金刀太歲虞廣的女兒,那好極了,你們今天到來替父報仇,太爺玉成你的志願,把你送到陰曹地府去和你爹爹團聚,看傢伙吧!”

呼延慶說著伸手向腰一捋,嘩朗朗,抖出自己腰間纏着的銷鐵霸王鞭來,一個“雪花蓋頂”之勢,向虞秀瓊兜頭打落,虞秀瓊因為自己手中短劍是輕兵刃,對方霸王鞭是沉重兵器,不便硬擋,用個“雨打風荷”的式子,側身一閃,霸王鞭嘩朗一聲鞭貼着她的肩頭過去,女俠乘勢一翻短劍,“草掩白蛇”,向賊人肋下猛刺過去。

呼延慶險些兒吃她刺着,好在獨角龍的身手還不算弱,“蜉遊戲水”,向旁邊一閃開去,跟住一反手中長鞭,“秋風掃葉”,猛向女俠雙足掃到,虞秀瓊一個轉身避了開去,這邊虞秀瓊跟獨角龍動手,那邊鐵背龍靳永岳也和虞秀雯惡戰起來。

靳永岳的兵刃,本來是短柄狼牙棒,可是他在地道裏面不能夠使用這種兵器,鐵背龍只好掣出折鐵雁翎刀來,一個箭步竄了過去手起一刀,使了個“神龍曬甲”的式子,猛向虞秀雯分心扎去,虞秀雯使的是短匕首,當然不能夠和鐵背龍硬對硬撞,她急忙一個“七星步”,轉到靳永岳的背後,舉匕首向他背後刺去,靳永岳立即一滑步,“玉帶圈腰”,橫刀后砍,虞秀雯縱身躲開,四個人分做兩對,在地道里展開遭遇戰!

當時在地道裏面,除了呼延慶靳永岳二人之外,還有金頭龍崔仁壽和混天龍彭君保兩個,另外二十多個黨羽,他們看見虞家雙鳳殺了進來,正要一齊湧上,以多為勝,可是在地道戰鬥和平地上大不相同,塞北六龍建造這條地道,長雖然長,只有四尺多闊,盡可以容納兩個人並肩通過,如果戰鬥起來,只可以一個人打一個人罷了。

虞家雙鳳和塞北二龍一交上手,無形中扼住了地道一頭,不能出去,崔彭二人要想上前助戰,也不能夠,正在這手忙腳亂的時候,忽然聽見地道另外一頭哈哈大笑。

原來龍江釣叟和葛雷石金郎三人已經由下面一重地道里竄上來,看見前面兵刃叮噹,人影亂閃,知道虞家姊妹已經由裏面殺出,小俠葛雷高聲大喝道:“塞北六龍狗賊聽着,現在大隊官兵已經殺來,放火焚燒你的莊院,我們這班英雄好漢,裏應外合,四面張下天羅地網,任你插翅也難逃脫,趕快上來納命!”

聲音響亮,地道裏面完全起了回應,獨角龍呼延慶等四人,不禁大駭。

原來呼延慶、靳永岳兩人力戰虞秀瓊雯姊妹不下,彭君保、崔仁壽兩個又格於地形,不能上前助戰,正在萬分焦灼,龍江釣叟在這時候,卻突破了最後一重機關,直衝上來,獨角龍呼延慶不禁大驚。

因為龍江釣叟的利害,他們已經知曉,如果被他加入戰圈,那還了得,自己這四個人簡直休想活命呢!

呼延慶趕忙向三個同伴打了一個招呼,互相遞個暗號,崔彭二人立即會意,他兩個各把兵刃向前一晃,似要上前抵敵龍江釣叟的神氣,卻把關鍵一按,這一按並不打緊,地道中立即發生了震天塌地的變化!

崔彭二人分開左右一按地道關鍵,嘩啦啦的幾聲,二龍雙鳳斗處,中間落下四面鐵線網來,竟把呼延慶等四人罩在當中,其餘的黨羽卻被關在鐵網之外,這樣一來,呼延慶豈不是等於作繭自縛,把自己困在一座囚籠裏面嗎?

可是地道機關的奧妙,並不單止如此,鐵網才一落下,地道底突然傳來了一片轟隆轟隆的響聲,跟着一陣叮叮噹噹的機簧響,塞北六龍站立那段地皮突然齊中塌了下去,把呼延慶一行四人沉入下層地道里,葛雷和石金郎出其不意,不禁失聲喊遒:“不好!哎呀!”

說時遲,那時快,獨角龍呼延慶沉入地道之後,地皮迅速上升,瞬息之間,已經復原,可是鐵網中間,空空如也,呼廷慶等四人不知哪裏去了!

四面鐵網也慢慢的向上升起,龍江釣叟和葛雷石金郎三人直竄過來,兩批人集合一處,虞家雙鳳頓足說道:“估不到賊子的機關這般巧妙,被賊人這樣的溜跑了,真是不值!”

龍江釣叟說道:“外面有長白三彪把着,塞北六龍縱使選了出去,也逃不脫三彪掌握,閑話少說,我們到地道去看一看吧!”

虞家姊妹向前帶路,轉過兩個彎角,來到地室入口門前,石金郎就要挺身竄進,龍江釣叟喝道:“且慢,這裏有千斤閘!”

話未說完,叮噹,一道刀閘由門框上跌了下來,當的嵌在石地上面,火星亂爆,各人無不咋舌,龍江釣叟等刀閘落下來之後,大喝一聲,舉手一拳,向那刀閘打擊,他用的是劈空掌力,只聽當的一聲,掌風到處,竟把刀閘打成兩截崩塌下來,化成數十百塊碎鐵。

虞家姊妹看見龍江釣叟破了刀閘,方才放心,招呼各人一涌而進,這裏沒有甚麼消息埋伏了,完全是一間的秘密房,也是塞北六龍的藏春洞,這裏一共有八間密室,每間密室裏面都住着婦女,三個二個不等,驀見眾俠到來,個個面無人色,至於看守賊黨卻是半個不見,大概逃得乾乾淨淨了!

龍江釣叟一數婦女人數,共二十二名,完全是塞北六龍爪牙黨羽由外邊擄劫進來的,有的已經監禁三年以上,供給塞北六龍發泄淫慾,龍江釣叟問明了一切情形之後,再引着眾俠把地道巡視一回,只見地道盡頭另外還有兩間密室,面里並不是住人的,卻貯藏了一大批金銀珠寶,估計它的價值也在十五六萬兩銀子以上!

龍江釣叟點查一切金銀細軟,然後引着眾俠由地道出來,這地道的出口卻是特別,通出中間莊院的假山石下,當他們攻上地面的時候,六龍庄內已經烈焰熊熊,化成一片火海!

原來長白三彪中的紫面彪閔仕俊、金面彪柳兆熊,玉面彪羅君玉三個,奉了龍江釣叟命令,由後院牆頭翻了進去,混進了六龍庄,他們才一入內,已經有兩頭猛犬由暗隅里直撲出來,張口要吠,柳羅二人雙雙把手一揚,嗤嗤,各自發出一支小鋼鏢來,打中二犬口內,直透咽喉,連汪汪也沒有半聲,便自死於非命。

閔仕俊涌身向地上一跳,他知道六龍莊裏面佈滿機關埋伏,便引柳羅二人只走高屋,不走平地,三條黑影像脫了弦的弩箭一般,循着五行八卦方位,深入六龍莊裏,可是六龍庄本身是有瞭望哨的,三彪這一入內,他們哪有看不見的道理,立即吹起胡哨來,四面八方冒出人影,弩箭嗤嗤亂射,向著長白三彪逐影射去,長白三彪卻是不慌不忙,一面閃避弓箭,一面連連飛竄,頃刻之間,已經翻過幾度竹柵,來到中央戊土那座莊院的屋頂上面了!

長白三彪到了中央莊院,閔仕俊突然伸手向懷裏一摸,取出一顆皮球似的東西來,向著瓦面一擲。

這圓球是龍江釣叟匠心獨制的物件,名叫做煙硫彈,外表是一個極薄的軟殼,如果向著瓦面一擲,圓球破處,立即冒出一股濃煙來,這股濃煙含有硫磺焰硝的成份,一着別的東西,立即熊熊焚燒起來。

長白三彪每人身上帶了三四個硫彈,只一拋擲開來,當堂惹起了六七十火頭,六龍莊裏面的賊黨,看見火光衝起,立即亂成一片!

本來六龍庄的格局是分做五幢建築的,一幢建築着火,其他四幢房屋未必會蔓延燒着,因為塞北六龍在建造莊院的時候,已經提防到敵人火攻這一着,所以每座房屋之間,保持相當距離,還設了不少太平缸,貯備沙水。

所以賊黨對於敵人放火這一層,並不十分害怕,他們最害怕的就是火光一起,左鄰右舍驚覺之後,必定報告官府,官府派人到來一查,六龍庄的秘密便保持不住了!

故此長白三彪放火之後,六龍庄賊人立即亂成一團,派人向地道里飛報,六龍中的鬧海龍徐勇和小黑龍胡應,馬上由地道里直衝出來,指揮賊黨應付一切!

紫面彪閔仕俊看見徐胡二賊出來,馬上一聲大喝,奮起手中吳鉤劍,由屋頂直飛下來,手起一劍,向鬧海龍當胸刺去。

徐勇吃了一驚,急忙掄練子槍相迎,柳兆熊判官雙筆一分,由刺斜里撲進,宜奔向小黑龍胡應,胡應舞着鐵刀對敵。

雙彪力戰二龍,剩下來的玉面彪羅君玉,卻是飛來竄去,不住放火,剎那之間,秩序大亂,鬧海龍的武功,本來不弱,可是紫面彪的本領比他更強,武家有說:“棋高一着,束手縛腳。”徐勇和閔仕俊鬥了七八回合,閔仕俊吳鉤劍青光一閃,用個“風送江帆”之勢,向鬧海龍頸項抹來,徐勇把身一矮,練子槍向上一提一翻,“蒼龍伸爪”,要糾纏敵人的兵刃。

那知道閔仕俊的劍法,卻是迅捷無匹,劍花繞處,避過槍身,“金蜂戲蕊”,直照徐勇右大陽穴刺去,徐勇吃了一驚,正要藏頭縮頸向下躲時,閔仕俊劍招一變,由刺太陽招式向下一沉一洗,化為“東風戲柳”之勢,攔腰一掃,青鋒閃處,竟把鬧海龍腦袋劈去半個,血花四濺,狂吼一聲,便自送了性命!

這邊徐勇喪命,那邊小黑龍胡應也遭遇現眼報。

小黑龍和金面彪柳兆熊動手,胡應本領不弱,可是柳兆熊也是練的小巧綿軟功夫,判官雙筆施展開來,點打拍印,宛似龍蛇飛舞,胡應和他鬥了十幾個回合,這邊閔仕俊一劍把徐勇劈死,胡應當堂嚇了一跳,手底下略為一松,柳兆熊的判官雙筆一分,用個“毒蛇尋穴”,猛向胡應背心“志堂穴”點到,胡應叫聲不好,他急忙用“地蹚功”,矮身向地一滾。

小黑龍用這一着有個名堂,叫做“懶驢打滾”,想向旁邊直滾出去,哪知道柳兆熊也是地蹚功裏面的能手,小黑龍胡應才一滾身伏地,他已經一個箭步飛竄上前,判官雙筆向下一落,“力划鴻溝”,快如閃電,小黑龍做夢也估不到柳兆熊身手這般快捷,他要想起身躲避時,哪裏還來得及!

柳兆熊左手筆扎中他的面門,右手筆插入他的胸口,兩處都是要害,只要扎中一處,已難活命,何況雙筆俱中?小黑龍慘叫一聲,立即送命,這樣一來,塞北六龍已經消滅其二,只剩下四龍了!

閔仕俊揮動吳鉤劍,把徐胡二人的首級割在手裏,正要招呼柳兆熊、羅君玉兩人搜索餘黨,忽然聽見莊院外面,響起一片銅鑼聲和叫喊救火的聲音,原來這一庄六龍庄,是在北安縣城正北,地方雖然偏僻,也和鬧市相隔不遠,長白三彪這一放火,火光熊熊,蔓延開來,遠近也望見了。

北安縣本來自辦有團練,看見火光升起,立即敲動銅鑼,高聲喊救,關外民風淳厚,守望相助,左鄰右里眼見鄰庄起火,馬上集合起來,各自取了撓鉤水桶,組成一個救火大隊,向六龍庄奔去。

長白三彪看見有人到來救火,知道事情不能夠耽擱下去了,如果不予速戰速決,頃刻官兵到來一定以為自己是殺人放火的強盜,三彪立即由屋頂跳落平地,搶入中間堂屋裏面,說也奇怪,僧大一座莊院,空空如也,所有房間除了傢具器物之外,儘是空洞洞的,莊裏的人連半個也不見,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閔仕俊看見一間書房裏放了幾口大櫃,櫃門全用銅鎖扣着十分縝密,如果不是貯着金銀珠寶,就是機密文件,紫面彪心裏一動,揮起吳鉤劍來,錚的一響,把櫃門銅鎖砍落地上,方才推開櫃門,裏面原來是一束束的字紙,閔仕俊當堂明白過來,這一定是塞北六龍歷年拐賣人口,買賣奴隸的文件檔案了,照目下的情形看來,塞北六龍和一班手下,必定由地道撤退逃走,跑個乾淨,他在本城裏面是土財主,有錢有面,如果在官面上說,他是人販子的頭目,官府一定不信,難得有這些現成的罪證,自己何不把它取去,做揭發六龍罪惡的資料。

紫面彪主意既定,便吩咐兆熊過去把這些文件取出來,打做一個小小包袱,兜在背後,他又把另外兩隻木櫃砍開了,裏面也是堆滿文件,他正要吩咐羅君玉連這些文件也取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屋外刷刷幾聲,幾條人影穿窗躍進。

長白三彪以為是塞北六龍的餘黨,正要轉身迎敵,哪知道來的不是敵人,正是龍江釣叟葛雷石金郎和虞家姊妹五人。

他們剛才由地道里出來,看見六龍庄一片烈火瀰漫,依照虞家姊妹意思,就要離去,龍江釣叟卻要找回長白三彪,會同撤退,結果在中堂屋和三彪遇個正着,長白三彪正要問地道里的情形,龍江釣叟搖手說道:“呼延慶他們已經由地道那邊逃走了,地道密室里只有一些金銀細軟和二十多個婦人,這些事由官府善後吧,我們……”

話未說完,庄外已經有一班人進來,儘是本城團練兵勇。

一見龍江釣叟八人手執着明晃晃兵刃,高聲喊道:“大膽的賊,殺人放火之後,還在這裏逗留,趕快跪下,束手就擒!”

葛雷看見團練不分皂白,開口便說自己是賊,不禁勃然大怒,正要飛撲過去,給他們一點懲戒,閔仕俊已經連聲喝住,他挺身上前叫道:“各位不要誤會,我們並不是殺人放火的汪洋大盜,這六龍莊裏的莊主,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人販子呢!各位先把火救熄了,我給各位看看罪證!”

團練半信半疑,可是看見閔仕俊說話從容,意態軒昂,諒來不是殺人寇盜,便各自救火去了。

六龍庄起火的地方,不過中間一莊房屋,在各人七手八腳灌救之下,不到半個更次工夫,已經煙消火滅,閔仕俊方才把搜得六龍買賣人口的文件取出來,交給團練過目,團練打開文件一看,果然證據確鑿,這些文件完全是買賣人口的帳冊,某月某日拐入人口若干名,某月某日正賣奴隸若干名給老毛子,合銀子若干兩,每一筆進支的數目下面,都是有塞北六龍親筆畫的花押,團練到這時候,不由他不信了,便吩咐把文件封存起來,交給官府。

小俠葛雷又同團練首領說道:“這些文件不過是白紙黑字的東西,你們看了或者還不相信,這裏還有現成證據,請你看看!”

他說著拉了團練的手,直向屋外走去,來到一座假山石前,假山石已經移開,現出地道入口,葛雷點起千里火簡來,指引各人進去,果然不出所料,整個六龍庄地皮下面,地道暗室,密如蛛網,這裏有陷坑,那裏有翻板,這邊有鐵網,那邊有刀閘,最恐怖的地方,還是地道中層有一個大泥坑,泥坑裏面豢養了成千整百的毒蛇,蠕蠕而動,看見大隊生人入來,在坑底游來竄去,吐吐亂叫,這些團練看在眼裏,不禁汗毛直豎,塞北六龍真箇不是好人,如果是身家清白的財主,莊裏何必設下這些害人的佈置呢?

他們不禁交頭接耳,紛紛談論,葛雷引他們繞過毒蛇坑,來到先前師徒三人陷身的豹牢裏,吹亮千里火筒,把兩頭豹的屍體給各人看,又引各人看了水牢,箭牢,刀輪陣,煤氣室,最後帶他們到了窩藏婦女密室。

這裏佈置十分華麗,四壁還有巨型的春宮卧不堪入目,團練們搖頭嘆息了一陣,便把婦女帶出地道,連同密室的金銀珠寶,衣物細軟,一併攜帶出來,等他們返到地面上,龍江釣叟一行人蹤跡不見不知到那裏去了!

葛雷明白師父和三彪雙鳳本着遊俠風度,功成不居,完成了打破六龍庄,為民除害的任務,便自飄然隱去,自己也應該三十六着,走為上着!

小俠便向眾團練道:“我師父已經走了,我也不便在這裏逗留,這六龍庄莊主以前是江洋大盜,遼南各縣官府到現在還有通緝歸案的命令,現在人證物證已經俱備,各位請把一切文件交到官府去吧,我可要失陪了,再見。”

葛雷說了這幾句話,身子一聳,跳上屋頂,跑得沒影無蹤,團練要想阻止他時,已來不及,只好把六龍庄一切東西和窩藏的婦女,送官交案。

塞北六龍在黑龍江省境內拐賣人口的組織,因為六龍庄這一戰,全部冰消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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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龍引鳳(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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