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鳳于飛墜崖的那一刻起,獨孤天涯的心也死了一半。
但他也沒有所謂的心痛,因為沒有心的人,再也體會不出什麼叫痛。
他白日便在山崖之下搜尋,夜晚則沉醉於酒肆之中、露宿於街頭之上。他的眼中無淚,因為他所有的淚,都和着酒一起喝入了腹中。
他只知道,只要一天沒有見到她的屍身,他就會繼續尋找、一輩子尋找……
「天涯,你不能再這樣了!」望着眼前這個被人連拖帶扛拉回莫家門的男子,莫氏心中雖然很不以為然,但為了女兒的淚水、為了她莫家門的前途,她也只能繼續耐心地望着他。
「莫夫人。」獨孤天涯一臉鬍渣、一身憔悴,醉眼蒙眬地笑着。「妳知道我會這麼做的,也該知道妳是阻止不了我這麼做的。」
「你怎可以如此自私?你若這麼做,置我們莫家於何處?江湖上會怎麼看待茵兒?」莫氏冷冷地望着他:「你就算不知感恩圖報,也不該如此忘恩負義!」
「莫夫人。」獨孤天涯依然笑着。「何苦呢?現在的獨孤天涯只是個廢人罷……」
「你只有這麼一句話?」莫氏不放棄地說道:「茵兒對你如何,你明明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傷害她?她對你不夠好嗎?」
「是我對她不夠好。」獨孤天涯不想說得太明白,畢竟就算由那天開始,他便再也不是莫家門人,但莫曉茵卻依然是他的師妹。
「就因為那個妖女?她都死了,你還忘不了她?要天天這麼買醉?」莫氏眼光一閃,思索了半晌后長嘆一口氣,然後端起一杯酒。「也罷!你想走就走吧,我也不想攔你了,這杯薄酒,就算是我為你送行!」
「告辭!」獨孤天涯微一點頭,然後端起莫氏遞給他的酒,大口喝下后,毅然決然地轉身,踉踉蹌蹌地離去。
不再叩首,因為多年前他已做過,只是那時,他的腳步那般沉重,而今天,竟是如此輕盈。
或許是因為這回,他明白自己該去何處,他要繼續去那個山崖下找鳳于飛,不管要找多久,不管找到的是不是屍首。
而不管她成了什麼樣,他都會永遠地陪着她,永遠……
腳步很是輕盈,但不知為何,獨孤天涯卻覺得腦中開始昏昏沉沉,每一邁步,便覺得腦中思緒愈是模糊,到最後,竟分不清東西南北……
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着,又究竟睡了多久,但當他醒來后,獨孤天涯卻發現自己全身華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全身什麼勁兒都使不上來。
「真是……」
苦笑了起來,獨孤天涯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會落到這般田地,更沒想到莫夫人竟然會作出這樣的決定,用這種霸王硬上弓的方式逼自己娶莫曉茵,逼自己繼續擔任莫家門的門主!
難道她不知道他的名聲在江湖上早臭了嗎?她當真以為只要留住他,莫家門就可以不受欺凌嗎?她當真認為只要逼他成了親,他就不會走了嗎?
「飛兒,看樣子這輩子大哥沒法先跟妳拜堂成親了,為了公平起見,妳也找個人先拜堂了!」尋思了半晌、掙扎了半晌,在發現自己已成為飛不動的籠中鳥時,獨孤天涯自嘲似的苦笑道。
「就你現在這熊樣誰會嫁給你?」突然,一雙老邁卻通透晶亮的眼眸在房頂閃爍着。「就更別提飛兒了。」
「你是哪位?」望着那張老邁又陌生的臉,獨孤天涯納悶地眨了眨眼。「你認識飛兒?」
「我是老樵夫。」老人仍坐在屋粱上。「我不認識飛兒。」
「那你來做什麼?」獨孤天涯打了個酒嗝。「我這兒可沒有柴讓你砍,你想砍柴得到山裏去。」
「可這裏有人讓我砍。」老樵夫跳到地上,然後好奇地望着他。「怪了,就你這個熊樣,怎麼會有那麼多姑娘家看上你?」
「有一千、一萬個姑娘看上我又如何?」聽着老樵夫的話,獨孤天涯笑了。「世上我愛看的姑娘只有一個,可她卻再也無法讓我瞧上一眼……」
雖然獨孤天涯是笑着的,但老樵夫卻望見了他眼底那深深的痛苦,以及那濃濃的愛憐。
就那樣傻傻地望着他半晌后,老樵夫眨了眨眼,然後突然由背上取出一捆繩子。
「難道我搞錯了,你不是來救我的?」望着自己被綁成粽子,獨孤天涯納悶地問道。
「誰會來救像你這種天天留連在酒肆,心又少了半截的醉鬼?」老樵夫呵呵地笑了起來,然後又由身上取出一塊黑布將獨孤天涯的眼睛蒙上。「只是剛好我家閨女兒少個供她玩耍的人,我瞧着你正適合!」
長安城北,密樹老林,時值申酉,斜陽西落。
「哪,我給妳帶來個好玩意兒,好閨女兒!」將被蒙了眼的獨孤天涯拎到一個體形單薄但卻容顏絕美的女子身前,老樵夫拍拍手掌。「要怎麼處置、怎麼玩、怎麼問,妳自己決定!」
「樵爺爺,你這回又捉弄什麼人來了?」望着被丟在自己眼前粽子似的男人,女子輕笑着,然後在看清男子的面容后,突然一愣。「這……」
「飛兒?是妳么?」聽着那個在心中迴響過千萬遍銀鈴似的笑聲,獨孤天涯不敢置信地顫抖着嘴角,而眼眸,整個酸楚了。
上蒼……他的飛兒沒有死,這是她的聲音,他絕不可能錯認的!
但這會是真的么?上天真的會垂憐他一次么……
「誰是飛兒?」狠狠一揮,鳳于飛毫不客氣地將手中鞭子揮到獨孤天涯身上,面無表情地冷冷斥道。
「飛兒,果然是妳!」當鞭聲一響起時,獨孤天涯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有他的飛兒,才喜歡用鞭子抽人、才喜歡用這種語氣說話!
哈哈大笑了起來,獨孤天涯笑得氣都喘不過來、笑得眼淚都沁出了眼眶依然沒有停止。
因為,上天竟給了他這樣大的一個禮物,讓他的飛兒終於又回到了他的身旁!
望着蒙住獨孤天涯雙眸的黑布竟濕了,再望着他笑着的臉頰上的淚痕,鳳于飛顫抖着肩膀背過身去,眼眸,也是那樣的蒙眬。
是的,她沒有死!
那天自山崖墜落之後,她被這個隱居,且深藏不露的老樵夫救起,然後在深山之中休養,直至今日。
乖巧又聰慧的鳳于飛,讓老樵夫的隱居生活有了一種新的滋味,但他並沒有忽視掉她完全沒有笑容的眼底,以及那淡淡緊鎖的蛾眉。
而她在夢裏的輕輕囈語,讓老樵夫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她夢中經常喚着的那個名字,讓老樵夫找到了獨孤天涯。
「小打小鬧有助感情發展。」早看出這兩人之間有千絲萬縷的情絲,因此老樵夫先是呵呵笑了起來,然後俯身至獨孤天涯耳旁低聲說了半天話后,解開了他的眼罩,再塞了一個東西到他懷裏。
「樵爺爺,我討厭這個人,你把他帶走吧。」靜默了許久之後,鳳于飛背過身去輕輕說道。
「可老樵夫覺得他挺有趣的。」老樵夫做了個鬼臉。「更何況他有妳想知道的秘密,不如這樣好了,我們騙出了他的秘密之後,再把他烤了、燒了、炸了、浸了,妳說如何?好閨女兒?」
「好吧……那個洞窟在哪裏?」沉吟了半晌之後,鳳于飛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冷漠地問道。
現在在她的生命之中,只剩下這一個遺憾了,只要將這件事做完,她便再也不必涉足江湖,而可以與酒爺爺、樵爺爺一起,一輩子隱居起來!
「說了妳自己也去不了,鳳姑娘。」由於老樵夫的示意,獨孤天涯改了口,然後仔細凝望着她的臉,望着這個刻在他腦中、印在他心問的絕美容顏。「但我不介意親自帶妳去。」
「沒錯,就這意思!」聽到獨孤天涯的話,老樵夫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指着身後的一輛大馬車。「都給妳準備好了,好閨女兒!有水、有酒、有食物、有被褥,夠你們跑十趟大漠了!」
「樵爺爺……你能不能……」瞪着馬車半晌,鳳于飛囁嚅地說著。因為她真不想獨自跟這個男人相處,一點也不想。
「不能!」老樵夫倒是很快就開了口:「因為我的關節最近又開始痛了,出不了遠門。」
「那也不必現在走吧……」鳳于飛有些捨不得地望着老樵夫。
「選日不如撞日,走吧!快去快回,再等天都要黑了。」將獨孤天涯拎上馬車后,老樵夫又推着鳳于飛上去。「乖,沒事的,妳樵爺爺把他的穴都封了,他什麼壞事也幹不了!」
「好吧,那我走了……」嘆了一口氣,鳳于飛又望了老樵夫一眼,才輕輕一揮鞭,讓馬車緩緩走上征途。
「回來時記得來看樵爺爺啊!到時?爺爺一起幫妳燒死他、炸死他、烤死他……」
聽着老樵夫的叮嚀聲漸漸消失在風中,鳳于飛心中有些淡淡的不舍。
為什麼人生好像就總得在這種巧遇、相知、分離中不斷來回循環着,為什麼她永遠沒法為誰停留……
「我能喝酒么?」不知過了多久,鳳于飛身旁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
「作夢!」
「那妳能否……」
「閉上你的嘴!」轉過頭去狠狠地瞪視着獨孤天涯,但鳳于飛卻發現他的眼中又出現那令人心碎的深情。「不必再演戲了,我永遠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我從來沒有演過戲。」獨孤天涯嘆了一口氣,但眼眸卻怎麼也捨不得離開鳳于飛的臉。他望着她,傻傻地望着她,心中升起一股溫馨及憐惜。「妳瘦了……」
「我是瘦是胖都與你無關!」鳳于飛撇過臉去,不斷地在心中告訴自己再別相信,也再別理會他的一言一語。
之後的這一路上,獨孤天涯真的再也沒開過口,他只是獃獃地望着天邊的暮色,靜默得令人有些害怕。
當夜色降臨時,鳳于飛取出了車裏老樵夫特地為她準備的燒雞,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但不知為何,腹中雖飢、口中卻食之無味,手中的燒雞隻吞了兩口便再也吃不下去。
「多吃些,妳太瘦了。」望着她吃飯的模樣,獨孤天涯愛憐地說著。
皺起眉,鳳于飛點了他的啞穴,清了清手,繼續鞭策着馬往前行。但或許是大病初癒,讓她覺得有些疲憊,可是她依然強打着精神,望着四周愈來愈荒涼的景色……
一直到馬車因路面顛簸而彈跳了一下,鳳于飛才被四周的寂靜嚇得驚醒過來,她下意識地想握緊馬韁,卻發現手中已空無一物!
自己怎麼睡著了?!
倏地睜開眼,鳳于飛這才知道不知何時,她竟躺到了車內,身上還覆著一條薄被!
而由被風掀開的車簾縫中,她望見了一個熟悉的側影,一語不發地策着馬車前行。
風吹散了他頰旁的髮絲,他那一向爽朗、豪邁的臉龐雖有些憔悴,但在月光的映照下,卻依然顯得那樣神秘而又獨具魅力,而他的眼眸如星,定定地望着前方。
望着他的臉,所有的前塵往事,所有她以為遺忘、不在乎的種種情感,也一古腦地浮現在鳳于飛的腦中。
為什麼要出賣她……
突然湧上心頭的一股強烈情緒,讓鳳于飛的眼眶熱了起來,她咬緊下唇、握緊雙拳,不讓口中的那股強壓了半年的痛苦有流泄的出口。
半年了,她依然忘不了,忘不了是他幫着郁勝男來傷害她!
就算她的確是想由他那裏得知洞窟的秘密,但她從未惹惱過他,也從未有加害他之意,難道就因這個臉龐、就因他愛上郁勝男,覺得這個臉龐不該屬於她,就這樣待她么?
只是,既已決定要傷害她,為何還要救她、還要用那種眼光注視她?為何還要用那種真誠的關懷來面對她?
而自己又為什麼在那種眼光下,依然沒法把持那顆受傷的心……
任淚水在臉上奔流,但鳳于飛只是把痛苦埋在心間,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為了避人耳目,減少一些麻煩,因此鳳于飛換了一輛馬車,並將自己與獨孤天涯都改了裝扮,但儘管如此,他們前進時依然遭遇了一些零星的攻擊。
鳳于飛知道,以她目前的身體狀態,是無法抵擋任何一次的群體猛攻,因為她體內的氣已愈來愈不受控制了!
若哪天,有人不再以個人突襲形式出現,而是集結成伙,那她真要命喪黃泉了。
望着鳳于飛一天比一天虛弱,獨孤天涯急在心裏卻無法言說,而每當他以關懷的眼神望向她時,她總是躲閃,怎麼也不肯正視他的眼眸,這時,他也只能無聲地嘆息。
但或許是上蒼垂憐,當他們抵達大漠的邊緣時,再沒人來騷擾他們。
總算鬆了一口氣的鳳于飛,在進入大漠的第三天後,解開了獨孤天涯的啞穴,畢竟若長期閉住他的穴道,弄不好一個不小心,他這輩子再也無法開口說話了。
「妳沒事吧?」這是獨孤天涯啞穴被解開后的第一句話。
沒有作聲,鳳于飛只是靜靜地望着遍地黃沙,心中百味雜陳。
「累么?進去歇會兒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終於再也忍不住了,鳳于飛瘋狂地叫道:「等洞窟找到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再沒瓜葛!」
「為什麼不殺了我?」望着她蒼白的面容,靜默了半晌后,獨孤天涯緩緩地說道:「若妳真的這麼恨我。」
「你……」驀地一愣,鳳于飛瞪視着他,望着他眼中的沉靜。「你……」
「這個大漠,曾送給我一位姑娘。」望着她的反應,獨孤天涯淡淡一笑,將視線移往遠方。「她的性子古靈精怪、脾氣有時大來有時小,愛酒、卻不能喝酒……她那美麗的紅臉像桃子,輕笑的聲音比世上最動聽的絲弦更悅耳……」
雖每回都假裝沒有聽到任何話語,但在大漠十多天的行程里,鳳于飛卻知道了他心中姑娘的一切與一切。
她知道當他說到這位姑娘如何欺侮他時,眼睛會笑;她知道當他說到這位姑娘的性子是如何調皮時,他的左臉頰會微微抽動、嘴角會上揚,她知道。
而她也隱隱約約知道,這姑娘並不是她的大姨娘,因為她的大姨娘只會在床上取悅及懲罰男人……
有時,她真的好想好想自己曾經出現在這個大漠上,也曾在黃沙之中,為他撿起那一個不起眼的酒瓶;有時,她甚至會覺得,其實他口中的那個姑娘便是自己……
鑽進車內,因為鳳于飛再不想聽到他口中的那位「姑娘」,再不想聽到他旁若無人地傾吐着他那早已深埋心間的情感。
望着飄動的車簾,獨孤天涯淡淡地笑了。
反正自己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等她,就算她永遠想不起那段曾經的往事,就算她永遠誤會、記恨着他,他也會讓她永遠忘不了他,就像她曾說過的話!
低哼着小曲,獨孤天涯希望她能聽着他的小曲,安安穩穩地睡上一陣好覺。
因為最近,她老夢魘,老在夢中驚醒,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尋找雙親的執着、解開不了她對他的誤解,更無法代替她身體上的痛苦,所以他只能默默地守護着她,在心中一次次地告訴自己,行到山前必有路,解鈴人在闌珊處……
就在又一個夕陽西下時,車中傳出的一聲聲低喃,讓獨孤天涯心中一緊,連忙停下馬車鑽入車裏,望着裏頭的小人兒痛苦地呻吟着。
「飛兒!」緊緊抱住鳳于飛,獨孤天涯連忙用手掌貼住她的背心,將自己的純陽真氣傳人她的體內,助她抵禦那股令她周身不適的怪氣。
「你怎麼……」感受到體內沁入一股綿綿不覺的暖流,鳳于飛斷斷續續地說道:「樵爺爺說謊……」
「他沒有說謊。」獨孤天涯靜靜地說道:「他只是以一種奇特的手法閉住了我的周身穴道,所以當初妳不會發現異狀,但一待我們抵達大漠中心后,這穴便會自動解開。」
「他……」
「他是為妳好!」獨孤天涯輕聲說著。「乖,別說話了。」
「你可以乘機逃跑,甚至殺了我的……」鳳于飛不理他的話,拚命地掙扎着坐起身。「為什麼不這麼做?」
「妳說為什麼?」獨孤天涯淡淡地笑着,眼眸深邃似海。
是啊,為什麼?
他的一身武功本就比她高上許多,再加上現在穴道全解、內力恢復,可他為什麼還一直陪在她身旁,並且這樣溫柔地望着她?
難道大姨娘騙了她么?可是……
「別想了!」他輕輕在鳳于飛的額上吻了一下。「再兩天我們就能抵達那個洞窟了。」
思緒本就紛亂、體內的氣本就翻騰,再加上這一輕吻,鳳于飛的氣血整個直街上腦部,不知為何,她只覺得自己身上的氣愈來愈不受控制,似乎四處地想找尋出口衝出她的體內!
也感覺到她身上的氣愈來愈凌亂,獨孤天涯再不敢說話,只是專心一意地凝聚住所有心神,將真氣繼續傳送到她體內。
「你走!」感覺到他的真氣被自己消耗得愈來愈嚴重,鳳于飛不斷地掙扎着想脫離他的掌心,不想讓他再白費力氣,但他卻什麼也不管,任汗沁濕衣衫,手掌硬是不肯離去。
「你快走!」
還是不作聲,因為獨孤天涯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走,絕不會再留下她一人,獨自面對這種煉獄似的痛苦。
那一次的心痛已經夠了,那種椎心刺骨的害怕與恐懼,真的一次就夠了!
「似乎是時候了!」
就在這時,馬車外突然傳出一聲冷笑,聽到這聲音,獨孤天涯一愣,手掌雖依然沒有離開鳳于飛的背心,但心中卻有一絲焦急。
馬車的頂篷竟在聲音出現的片刻后整個飛起,繼而四周的隔板也一一脫落。
在狂風中,獨孤天涯就見郁勝男帶着一幫人站在不滿處的黃沙上,臉上依然戴着鳳于飛面容的人皮面具。
「局是布得不錯,只可惜天底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郁勝男冷冷地笑着,並一步步向馬車走來。「獨孤天涯,若你不想死,離開她,或許我可以留你一條生路!畢竟像你這樣特殊的男人,我確實也有點捨不得讓你變成一具枯骨。」
「是嗎?真是承蒙妳的抬愛。」獨孤天涯淡笑着。「只可惜我獨孤天涯雖然怕死,但更怕她離開我身邊。」
眼中閃過一抹幽恨,因為郁勝男畢生最痛恨看到人間摯情,對她而言,這種感情是教人作嘔的,是比任何事都令她無法忍受的!
望着一股驚天怒氣在郁勝男的身旁升起,鳳于飛再側過頭,看着獨孤天涯的一臉熱汗,然後將眼神定在他的臉上。
他竟笑了,對着她笑了。他的笑容中滿是開懷,還有一種生死與共的執着。
她也笑了,對着他笑了。她的笑容中滿是釋懷,還有一種海枯石爛的堅強。
「妳有兩個選擇,選擇自動將氣給我,抑或是讓我自己去取!」郁勝男冷冷道:「但兩種選擇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既然結果都一樣,那在此之前我想明白一件事,為什麼妳要等到今天?」獨孤天涯望着郁勝男。「妳有太多機會可以取走她身上的氣,何必一定要等到現在?」
「也罷,既然你想死,我就讓你死得明白。」郁勝男陰狠地笑道:「其實我早決定,一等到她滿十八歲便動手,取走這股本該屬於我的真氣!哪知道酒翁那個老鬼竟識破我的想法,在她十八歲前帶着她遠走高飛,還想了一個鬼使神差的方式,不顧她不適酒的身子,硬讓她喝酒,以破壞她體內好不容易漸漸穩定及平和的真氣,拖延及浪費我的時間!」
原來如此……獨孤天涯在心中暗忖着。「那妳取走了她身上的氣她會如何?」
「如何?」郁勝男哈哈一笑。「除了死還能如何?更何況就算我不取走她的氣,她現在也已經沒法控制它,死只是早晚的事罷了。」
「是嗎?既然如此,看樣子我不能先讓妳的奸計得逞!」獨孤天涯突然笑了起來。「因為如果她還有時間,我自己得先利用利用,好比說找個什麼山明水秀的地方跟她拜個堂、成個親之類的!」
「你以為憑你現在這樣能阻止我?」笑得更放肆了,郁勝男眼一瞇。「你早將所有的真氣都助了她,現在也只是廢人一個,你當我是傻子嗎?」
「我不好意思說。」獨孤天涯繼續笑着。「因為妳真的是個傻子!」
「起!」伴隨着獨孤天涯的話落,鳳于飛突然一聲輕喝,然後與獨孤天涯一起飛身而出,站在黃沙之上。
黃沙中的兩人手牽着手,身旁旋起一股強風,他們的髮絲在這陣風的吹動下凌亂地飛揚,而印堂,則浮現着一股青黑之氣。
「你們……」無法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情景,郁勝男喃喃說著:「不可能的,你怎麼可能取走她的氣,而又……」
「很簡單,我不怕死。」獨孤天涯側過頭去對鳳于飛溫柔一笑。「抱歉,更正一下,應該是我不怕跟她一起死,所以我一點也不介意她那不受控制的氣有一半進到我體內來襲擊我的五臟六腑,而且準確點說,這也不叫取,叫接受。」
「瘋了……瘋了……」郁勝男一步步地後退,臉上出現害怕的神色,因為她比誰都知道這股氣的可怕及邪惡。
「妳是該害怕!」獨孤天涯聳聳肩。「因為現在我們天下無敵,當然,只就現在而言。」
「大姨娘,妳不是要麼?我也給妳一些?」鳳于飛甜甜一笑,拉着獨孤天涯往前踏了一步,任兩人身上無法控制的氣狠狠地衝擊着郁勝男。
「別靠近我!」郁勝男半走半跌地踉蹌在黃沙之中,口中吐出一口鮮血,然後驚惶失措地看着手下四處奔逃。
「怎麼處置她?」獨孤天涯望着鳳于飛眨了眨眼睛。
「你說呢?」
「好歹她也是妳大姨娘,我看把她的手筋、腳筋挑了,讓她不能再作惡就行了。」
「嗯!」鳳于飛甜甜一笑,用那隻沒有握住獨孤天涯的手取出鞭子,朝前用力一揮后,再也不看一眼便轉身離去。
望着遠方昏黃的落日,獨孤天涯緊緊握住鳳于飛的手。「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