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
孔金花觸動了身世,想起了吳元猛,以前她進入猛虎庄,雖非自願但也不是十分勉強,因為吳元猛的聲勢還是很讓人動心的,可是來到這兒之後,她就後悔了,衣食無缺,生活過得很好,但是缺少了一份人格的尊嚴,她們只是吳元猛的財產。
是寄生在吳元猛身上的可憐蟲,連一個人的待遇都談不上,更別說是感情了。
吳元猛這個人喜怒無常,不知什麼時候發起脾氣來,拳打腳踢是小事,拔出他的金刀來,咔嚓一聲砍成兩段的事也發生過好幾次,跟這樣的一個人生活在一起,時時刻刻都要提心弔膽,戰戰兢兢,因此司馬月最後的兩句話,深深地打動了她,激動地道:「司馬大俠,今天能夠見到了您,也算沒有白活了這一生,您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儘力做到您交付的事,不過最好還是希望您能安然地離開。」
司馬月又恢復了他瀟洒而可愛的笑容:「那當然,我並不是想死,只要有一份生機,我絕不會放棄的!」
孔金花嘆了口氣:「司馬大俠,我們到各處屋裏先去走一遍吧!」
司馬月搖搖頭道:「不必了,幾十萬兩的銀子不是小東西,而且還是燙手的熱貨,吳元猛不會藏在不設防的地方的,更不會讓你們知道這個秘密,我還是直接上那些樓屋去會會他的手下好漢吧!」
「餉銀會藏在那些地方嗎?」
「可能性不大。」
「那稱又何必拼了命要去拜山呢?」
「吳元猛提出來了,就沉是他有意承擔,只要我能闖過七座樓,他說什麼也得給我一個交代!」
孔金花又猶豫了片刻道:「司馬大俠,說句老實話,你對今天闖關有多大的把握?」
司馬月嘆了一聲道:「猛虎庄是西北西南兩道上綠林豪雄發號施令之地,我只是單人單劍,能有多大的把握。」
「這麼說您是一點把握都沒有了?」
司馬月又豪爽地一笑道:「那也不見得,我出身少林,少林羅漢堂中一百零八道考驗,就是一百零八種絕藝,很多人費了幾十年的苦練,都無法通得過,被公認為天下最難出師的一家門戶,我只用了七年的工夫,就能破關而出,自有少林以來,達到我這個標準的,也不過兩三人。」
孔金花皺起眉頭道:「司馬大俠,您一會兒這麼說,一會兒又那麼說,我實在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
司馬月笑笑道:「這沒什麼難懂的,有把握要闖,沒把握也要闖,我既然來了,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如此而已。七夫人,我們這就下去吧,在上面-得太久了,恐怕吳元猛會起疑心,對你也不太方便了!」
孔金花默然地注視他片刻才嘆道:「司馬大俠,我還是不明白你們男人,這麼不顧性命地蠻幹是為了什麼?」
「為了這是一件該做的事。」
「該做的事很多,難道非要拚命不可嗎?」
「是的,在行俠的立場上說,吳元猛是個強梁惡霸,扼着西北西南兩道,坐地分贓,不知殘害了多少無辜良民,官府為之側目,這個人非除不可,這般惡勢力也非打倒不可,在私人的立場上,我司馬月這個人,等於是小芬造就的,沒有她的鼓勵,我恐怕終身還是個小廝下人,她為了我而死,我欠她的只有用命來報答她。」
「她並不希望你用這個方法去報答吧?」
「也許是的,不過她既然希望我做一個堂堂正正出色的江湖人,我只有循着她的意願去做,這樣子我就是死了,也可以毫無愧疚地在九泉下與她相見。」
孔金花一陣激動,哽咽着道:「如果有個人肯這樣為我,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的。」
司馬月苦笑一聲道:「七夫人,這結果並不是快樂的,那是用一個人的生命換來的,如果小芬還活着,如果我們成了親,生活在一起,那時我寧願做個最平凡的人,最膽怯的人,最愛惜生命的人,死亡使一份平凡的戀情變為壯烈,使一個懦夫成為英雄,這都是凄慘悲哀的故事。」
孔金花終於嘆息了一聲:「司馬大俠,您別對我說這些大道理了,我只是個平凡的女人,因此我也不會認識你那樣的男子漢,我在沒嫁給吳元猛之前,認識了一個小夥子,他眼看着我被吳元猛佔去了,連屁都不敢放一個,而且還有臉來賀喜送禮吃喜酒,那是個窩囊廢!」
「七夫人,別這麼說,至少他比我要聰明,也比我幸輻,他懂得忍耐,他也有一個值得等待的未來!」
「等待什麼?」
「吳元猛太跋扈了,總有倒下來的一天,那時候你們不是可以在一起了!」
孔金花又咬咬牙,想起了梁少華,等待、期盼,原是他們共同所希望的,忽然,孔金花覺得那沒什麼意義了。
兩個人走下樓梯,折向另一條路,路上還是靜寂的沒有人影,只有陰森的高樹,高大的夾牆。吳元猛是個很有心計的人,他用夾牆把猛虎庄隔成很多小塊,使得一大片莊院全在控制之下。
不管是侵入者也好、莊裏的人也好,都必須遵循着劃定的路線,才能走到指定的地方。
那些牆是無法翻越的,牆上滿布着尖銳的鐵刺,也連扣着許多細小的麻繩,只要有人踏上去,立刻就會牽動警鈴。所以,要想在猛虎莊裏行動,就必須走路,走那由大青磚圈劃出來的路。
司馬月走得很仔細,一面行一面看;有時還敲着牆問後面是什麼地方,孔金花的答案卻是一連串的搖頭。
她怕司馬月不信,連忙解釋道:「司馬大俠,別說我來了沒兩年,就是在這兒十來年的,都無法弄清楚隔牆是那一所院子,聽說這院子是特別請了一個先生來畫了圖樣造的,路徑通道轉來轉去,那怕是隔鄰的兩個院子,也得繞上半天才能到達,中間轉過些什麼地方,除了吳元猛跟溫子立外,恐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他不但防外人,也防着自己人。莊裏的人,沒有一個不怕他的。」
司馬月一嘆道:「此人不愧為梟雄之首,綠林道上,從沒有一個人的霸業如他這麼久的,穩踞甘涼二十年,勢力越來越雄厚了,江湖上黑白兩道,多少英雄人物,起來了又倒下去,就是他沒受過影響。」
「司馬大俠,您的寶劍抵得過他的金刀嗎?」
「不知道,這十幾年來,沒有人眼他動過手,誰也不知道他的刀有多厲害,不過一個綠林裊雄,並不是全仗武功成事的,這個人的心機深沉得可怕!」
「可不是,以前我也不知道,還以為他是個大老粗,一切主意都是溫子立幫他出的,今兒您跟他這麼一會面,我才知道溫子立只是應聲蟲,真正拿主意的是他……」
兩人走到一個曲彎口上,孔金花站住了腳:「東跨院的七座樓堡是以顏色來分的,這是黃樓,平常是由賽呂布小溫侯李逢春主管的,裏面還有些什麼人就不知道了。」
司馬月望着那道虛掩的黃色大厚木門道:「我就從這兒開始吧,七夫人,你是否一起進去?」
孔金花想了一下道:「我還是跟着看看好,吳元猛自己沒在這兒,分明是要我一路陪到底!」
司馬月一笑道:「這正是他聰明的地方,自己不出面,將來有人上門時,他可以推個不知道,看來他今天是存心把我擱下在此地,不讓我出去了。」
沉着地上前用手輕輕一叩門,門呀然而開,一個滿臉深思的冷漠漢子朝孔金花一恭身道:
「七奶奶!」
他對司馬月視如未見,孔金花道:「於三,老爺子要我送這位司馬大俠前來見見李爺。」
於三淡淡地道:「二太爺吩咐過了,請!」
他彎腰伸伸手,孔金花率先進門,司馬月見後跟進,那是一幢黃顏色的二層木樓,孤零零地矗在一方空地的中央,門前的青石板地上,站立了三名漢子。
中間的那個漢子白淨面皮,不過四十左右,穿着緊身短打,抓地虎靴,長長的髮辮繞在脖子裏兜了兩個圈兒。
孔金花開口道:「李爺!老爺子讓我給你引見這位………」
漢子一笑道:「小弟得到吩咐了,司馬大俠,兄弟李逢春,這所院子是兄弟負責的,司馬大俠要怎麼個看法?」
司馬月淡然地道:「悉聽尊便!」
李逢春道:「司馬大俠查的是官項失銀,如果帶了有海捕公文或是搜查令,兄弟自然不敢違抗官命。」
司馬月笑笑道:「在下只是代鄭師兄前來求吳莊主賜助,身不在官,也沒有吃糧當差,憑的是江湖義氣而已。」
「這就是了,三環套月俠名四揚,諒也不會為六扇門中所用,吳大哥是個很講交情的人,吩咐下來,兄弟不敢不尊,但是吳大哥把這地方交給兄弟負責,兄弟如是由着人進去走動?
對吳大哥也難以交代,這點司馬大俠想必諒解的。」
司馬月一笑道:「當然!當然!就請李當家的吩咐!」
李逢春道:「大俠太客氣了,我說這裏面沒什麼,大俠未必相信,但是讓大俠進去搜查,李某也難以為情,只有請大俠指點兩手,兄弟若是技不如人,吳大哥也不致見責了。」
司馬月仍是笑含抱拳道:「多謝李當家的成全!」
李逢春抬抬手,那個叫於三的漢子忙送上一對燦銀的短戟,孔金花愕然道:「鬧了半天還是要打架呀?」
司馬刀笑道:「是的,本來就是要經這一道手續的。」
孔金花:「那又幹嗎說這麼多廢話呢?」
司馬月笑道:「這是江湖禮數,就像一般人請客一樣,擺了滿桌子菜,主人還是要說沒有菜,怠慢,明明是廢話,卻不能不假客氣一番。」
「可是你們客氣過後,卻是拚命。」
李逢春也笑道:「七嫂,江湖人就是這碼子事兒,即使心裏面想要對方的腦袋,表面上還是滿口客氣話!」
孔金花呼了口氣道:「我膽子小,很怕見人拚命,還是躲開些的好。」
李逢春道:「也好!於三,請七奶奶上屋裏坐着。」
司馬月微笑道:「七夫人進去等着也好,如果我命長,自會進來再麻煩七夫人引路的,否則七夫人就多歇會兒,可以回屋找人抹抹紙牌,我也不來辭行了!」
孔金花知道他這話后是什麼意思,她也是真不願意司馬月讓人抬出去,所以急急地進了樓,這兒她跟吳元猛來過,知道裏面是幾間客房,凡是西川路上來的綠林人物都招待住在這兒,她只想很快地看一遍,如果沒什麼毛病,就趕快出來,通知司馬月一聲,使司馬月在沒拼出生死前結束拚鬥,再到下一處去碰碰運氣。
所以她在樓下逛了一遍,又到樓上幾個屋子都看了,沒發現什麼,幾十萬兩銀子梢要放好幾口大箱子,一目了然,她也不必往細處查了,而且她耳中已經聽見叮叮噹噹的兵刃交擊聲,心中更急,快步下了樓,才跨下最後一級階梯,外面已經靜了下來。
她心中一驚,忙跨出了門,只看見司馬月一身是血,提劍站着,而對面的李逢春身上卻是乾乾淨淨的。
孔金花不想透露心中的驚惶,但也忍不住了,驚呼一聲,飛快地走了過去叫道:「司馬月,你受傷了?」
話才說完,咕咚一聲,有人倒了下來,卻是李逢春,而且脖子裏開了個洞,還往外緩緩地淌出鮮血。
孔金花怔住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於三上前道:「七奶奶,是這樣的,司馬月的劍快了一步,扎進了李爺的喉頭,司馬月抽劍時,血噴了出來。」
孔金花拍拍胸口道:「這是李逢春的血呀。我還以為是司馬月受了傷呢!」
於三彎腰諂笑道:「司馬大俠是河洛第一位劍客,李爺的功夫雖然不錯,但是跟司馬大俠一比就差多了,司馬大俠,您請進去瞧瞧吧,小的把李爺安頓一下。」
司馬月卻問道:「七夫人,你看過了?」
孔金花道:「看過了,什麼都沒有!」
司馬月道:「我知道餉銀不會在這兒的,否則也不會只留下這幾個人,我是問裏面還有旁的人沒有?」
孔金花道:「沒有,上上下下,連個鬼影兒都沒有。」
司馬月笑笑道:「好!就是這三個了!」
手起劍落,首先把於三劈翻在地,另外兩名漢子臉色大變,連忙拔刀要抵抗,但司馬月的動作太快了,他們的刀才拔出鞘,司馬月的劍刃已從他們的喉間劃過,兩個漢子連一聲都沒吭,撲地俯跌,喉頭鮮血直噴。
孔金花也嚇怔着了,嘆聲道:「司馬月,你這是幹什麼?他們又沒惹你!」
司馬月苦笑一聲道:「李逢春比斗時落了下風,他們三個人想從後面偷襲,然而動作沒有我快,被我一劍揮過來,把四個人都殺了!」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吧!」
「但是你見了吳元猛,必須如此告訴他,還有在門口那個小丫頭是叫春桃嗎?把她叫進來!」
果然門口瑟瑟地走進一個十八九歲的丫頭,顫着聲音道:「七奶奶,您告訴司馬大俠,我絕不會出賣您的,求他別殺我!」
司馬月道:「七夫人,她靠得住嗎?」
孔金花道:「春桃沒問題,我任何事都不瞞她。」
司馬月呼了口氣道:「那就好,這幾個人反正都是作孽夠了,殺之不為過,要我殺死個女孩子,我實在於心不忍,春桃姑娘,你來幹什麼?」
春桃瑟瑟地道:「是二太爺叫我來看看開始沒有的,我才到門口,恰好就被您看見了。」
司馬月笑了一笑道:「那就好,我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在吳元猛那兒多個證人更好。」
春桃道:「司馬大俠,您放心,那怕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是照您剛才的話說……」
孔金花莫名其妙地道:「你們在搗什麼鬼?」
春桃笑道:「七奶奶,司馬大俠是為了您才殺了這些人!」
「為我?」孔金花更糊塗了。
「是的,您剛才似乎忘記自己也是猛虎庄的人了,這要是讓二太爺知道了……」
孔金花揣摸了一下,才明白司馬月殺死另外三個人的用意,不由感激而又歉咎地道:
「對不起,司馬大俠,我真是太嫩了,一看見您滿身是血,我就……」
春桃捂着嘴笑了道:「說的是啊,七奶奶,您也不是沒見過殺人的,前個月,二太爺當您的面,劈了兩個人您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不像別的屋裏那樣大驚小怪,為了這個,大家都說您有膽氣呢,那知道今天………」
又神秘地笑了笑道:「不過也難怪,司馬大俠不是普通的人,您以為他受了傷………」
孔金花居然會紅了臉啐道:「鬼丫頭,別胡說,我只是尊敬司馬大俠的為人,才替他擔點心兒,你別胡思亂想!」
春桃笑笑道:「我知道,看了司馬大俠剛才那樣子,十個女子會有十個撐不住的,您又何能例外呢?不過吳二太爺可不高興您也是這個樣子,剛才他還在說您是那些人里很特出的一個,居然沒被司馬月迷得神魂顛倒,胡老爺子還開玩笑說二太爺太大意了,居然讓您去陪司馬月,不怕司馬月把您給拐了去,二太爺先還直笑,可是胡老爺子也不知說了什麼,二太爺有點擔心了,叫我來看看………」
孔金花冷笑一聲道:「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憑我這份德性,人家司馬大俠也不會看上眼!」
司馬月連忙道:「七夫人,這話在下可擔不起,在下對七夫人很尊敬,否則也不會殺死這三個人了,何況我的苦衷也告訴過七夫人了………」
孔金花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歉然地道:「司馬月,你別多心,我不是說你,我是氣吳元猛那個老王八蛋,他自己娶一大堆姨太太,居然還像防賊似的防着我………」
春桃笑了一笑:「七奶奶,二太爺倒……」
孔金花沒好氣地道:「吳元猛不在這兒,你少提二太爺這三個字,他算是哪門子的太爺?」
春桃忍住了笑道:「是,不過我看吳元猛倒不是怕您怎麼樣,而是怕您言語上不謹慎,漏出些什麼………」
孔金花一怔道:「我會漏出些什麼,他們什麼事都瞞得緊緊的,根本不讓我知道,還怕我泄漏什麼?」
春桃道:「這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要我來提醒您一下,除了帶路之外,不相干的話少說………」
孔金花哼了一聲:「我偏要說,最好是拿住他的證據,把這個莊子抄了,我才得超生。」
春桃警戒地道:「七奶奶,您有這個心,就放在肚子裏,可別掛在口上,要是讓個耳朵尖的聽去了,那又犯得着嗎?在這兒到處都是耳朵。」
孔金花口中雖還嘟囔着,到底不敢再大聲牢騷了,春桃忙道:「快走吧,這兒一股血腥氣,薰得人難受!」
她扶着孔金花,三個人出了院子,繼續向前走着,孔金花忽又笑道:「司馬月,你的劍法還真精呢,李逢春聽說是西川道上一把好手,才一眨眼的功夫就………」
司馬月嘆了口氣:「我要闖七關呢,不敢浪費體力,出手都是殺着,今天恐怕是我殺人最多的一次,這一路過去,不知道還要傷多少人命呢!」
孔金花頓了一頓道:「您非殺人不可嗎?我是說如果能避免,還是別殺的好,仇結深了,你今天想安全離開就難了。吳元猛是個很小氣的人。」
司馬月苦笑一聲:「殺了李逢春,梁子就結定了,我把那兩錠官銀拿出來的時候,吳元猛就打定主意,不肯放過我了,因此我今天活着離開的機會並不多。」
孔金花道:「您發現那兩錠官銀沒告訴人吧?」
司馬月道:「沒有,我按照江湖規矩前來拜山,就不能把這事張揚出去。」
「這我就不懂了,既然你沒有告訴過人,吳元猛幹嗎要這麼斯文地跟你一關關地闖呢,乾脆多召人手,來個群毆,不是更省事嗎?」
司馬月笑道:「他不敢,因為他並不知道我沒告訴過人,總以為我事先已作了安排,所以我照江湖規矩來,他也得以江湖規矩接着,否則大家不照規矩,對他就不利了。」
「這倒底是些什麼規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