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吐語折玄龜 鐵膽書生抒讜論 低頭消夙孽 毒心惡寇逞凶鋒
玄龜羽士宋三清,端起几上香茗,向慕容剛舉杯為禮說道:“慕容大俠與宋三清,尚是初會,我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然後有事請教!”
慕容剛舉杯就口,一飲而盡,微笑說道:“宋令主,有話請講!”
玄龜羽士龜目一翻沉聲問道:“慕容大俠叔侄,初到我翠竹山莊之時,因我手下胡震武香主,與呂小俠結有前仇,業已彼此訂約明春三月三日了斷恩怨,怎的這位呂小俠在佛嶺龍潭寺內,偷聽我寨中秘密,如今賢叔侄又復夜闖翠竹山莊,似非江湖規戒應有之事,難道你們恃藝驕狂,真就以為宋三清這玄龜堂內,不是尺寸之地么?”
慕容剛聽完,突然一陣縱聲長笑,笑得這位玄龜羽士,幾乎摸不着頭腦,笑完正色說道:“宋令主所責之言,極為有理,但我叔侄在此與金龍令主,訂定明春之約以後,玉麟堂傅令主,便立傳‘玉麟令’,遍諭天下各地的貴寨分壇,無論明暗下手,有能將慕容剛首級,送到翠竹山莊之人,立予黃金十斤,及香主高位,這似乎才是江湖規戒,所不應有!佛嶺之事,不過偶然巧合,如今愚叔侄夜入翠竹山莊,卻到真是因聽得宋令主回山,要想向你請教請教,傅令主遍傳‘玉鱗令’暗算在下,究竟是何用意?倘若明春之約,貴寨有所礙難,另定時間,或是現下便即討教,悉隨宋令主尊意!總之慕容剛、呂崇文以師門所得,為天下仗義誅邪,就憑着一雙肉掌,一柄青鋒,一片赤心,一顆鐵膽,不避艱危,不辭險阻,敢探虎穴,敢入龍潭!我們兩家之事,並非僅是我這世侄呂崇文,與單掌開碑胡香主的殺母私仇,慕容剛無妨直言,貴寨創立以來,橫霸江湖,倒行逆施之舉,不一而足,我叔侄明春拜山,一來向胡香主清算昔日舊債,二來要替武林一脈,與天下蒼生,討些公道!”
慕容剛單刀直入,侃侃而談,那種軒昂磊落的氣度胸襟真令玄龜羽士宋三清,暗暗心折!再加上對方理又站得極正,一時竟被慕容剛弄得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答!
歐陽智見狀,微笑說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任何事不應推諉,慕容大俠方才所說,雖屬實情,但因彼時適值宋令主雲南朝師,不在寨內,乃是玉麟堂傅令主一時意氣所為!宋令主歸來以後,業已對傅令主大加責備,如今賢叔侄來得正好,明春之約既訂,任何一方,也不能反悔,歐陽智拍胸擔承,從今以後,到明春三月三日以後,賢叔侄儘管嘯傲江湖,四靈寨中弟子,如有一人,敢對賢叔侄有所不敬,宋令主必按寨規處置!但賢叔侄倘若期前再行暗入我翠竹山莊,或是到期不來赴約,歐陽智膽敢發句狂言,江湖雖大,恐怕再無賢叔侄的立身之地!”
玄龜羽士宋三清,不禁暗贊歐陽智這一席話,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慕容剛與呂崇文也覺得難道四靈寨尚有些氣運未終,好不容易,四靈之中,龍鳳雙離,眼看他們敗象已呈,實力大減之際,怎的又加入了這麼一位武功、機智,均極為可怕的高明人物!
話已說明,當然起立告辭,歐陽智微使眼色,玄龜羽士宋三清也是聰明絕頂人物,頓時換了滿面春風,含笑說道:“慕容大俠賢叔侄,雖然這是第二次入我翠竹山莊,但與宋三清,尚屬初會!來時失迎,去時不能再失禮,眾弟子還不挑燈,歐陽兄與胡香主,隨我一同送客!”
一路之間,宋三清並還笑語從容,指點各處形勢,慕容剛、呂崇文雖然知道人家故示大方氣派,但也覺得這位玄龜羽士,除了一身超卓武功以外,就是狠毒也狠在心中,表面上的器宇襟懷,果然有點群魔領袖模樣!
一直送出翠竹山莊,慕容剛、呂崇文停步抱拳,道幾個正邪水火,勢難兩立的對頭冤家,才暫時保持滿面和祥的含笑而別!
但歐陽智忽然回頭道:“二位所用易容之術,歐陽智認出是千毒人魔西門豹一派,這老魔頭還欠我一筆舊債未清,慕容大俠如見他之時,得便告知歐陽智現在身居翠竹山莊,請他有暇之時,來此一會!”
慕容剛方想告訴他西門豹業已求得解脫,但微一轉念,欲言又止,等走離翠竹山莊,約有二三十里,才在一處林中,駐足,向呂崇文搖頭笑道:“文侄,我們近來怎的老是跑冤枉路,從福建佛嶺,拚命似的趕到浙江南雁盪山,天香玉鳳嚴俠女,已被鐵木大師救走,再從南雁盪山,趕來此地,裴叔儻父女又已脫困!
在玄龜堂外,我實在驚心那位璇璣居士歐陽智,好毒的眼光,竟能在低頭一看樹影之中,便察出我二人藏身何處!而且飛茶敬客的內家功夫,也確實不弱,此人聞說十餘年不履江湖,居然被那胡震武請來,明年三月之會,定然要使我們多費不少手腳!”
呂崇文道:“我也覺得此人難斗,不但武功,機智,均屬上乘,江湖過節,更是絲絲入扣,絲毫不亂,尤其我們臉上所搽的易容丹,他竟能認出是西門豹之物,實在太過奇怪!叔父不要嫌他難惹,來日我青虹龜甲劍下,先超度此人便了!’慕容剛看他一眼說道:“我正見你自在楓嶺山積翠峰腰的石室中,聽了那位孽海回頭,如仙如佛的西門豹,一席深談之後,懂得芸芸眾生以內,無不可度化之人,氣質之上,有了極大改變,深為欣喜!怎的如今擇善又不固執起來?歐陽智武功再高,機智再妙,他的惡跡何在?你不要以為青虹龜甲劍,蓋世無雙,‘太乙奇門’與‘-字多羅’是道釋兩門劍法絕學,倘不能上體天心,推仁及物,而倚仗神物利器,濫事殺戮,此劍是否能夠永為你所有,尚說不定呢?”
呂崇文知道自己把話說錯,慕容叔父又擺出長輩派頭來加以訓戒,乾脆避而不答,轉移話頭說道:“我們既在翠竹山莊,由歐陽智代玄龜羽士宋三清訂約,三月三日之前,兩不侵犯,還弄成這副醜八怪的樣兒則甚,叔叔給粒復容丹,我要還我本來面目了!”
慕容剛平時何嘗不以那副倜儻瀟洒的衛-丰神自負,聞言也覺本相既已被人挑明,大可不必再弄玄虛,顯得小家子氣,遂用山泉化開兩粒復容丹,叔侄雙雙恢複本來面目!
呂崇文想起自己的火騮駒,慕容剛的烏雲蓋雪,與天香玉鳳嚴凝素的玉獅子白馬,尚寄存在一清道人之處,遂向慕容剛道:“慕容叔父!我們眼前無事,翠竹山莊之會,尚約有四月光陰,還是去要回馬匹,逛趟南海,看看那位八年多沒見面的天香玉鳳嚴姑姑好么?”
慕容剛聽他提起嚴凝素,由不得手撫貼胸所藏的那方雕鳳玉佩,微微出神!
但思索片刻,卻搖頭說道:“再好的龍駒名馬,嘶鳴騰踔,也不過頂多只有二三十載光陰!玉獅子,烏雲蓋雪,與金沙掌狄老前輩贈你的火騮駒,雖然健足依然,算來還能馳騁好久?洞宮山天琴谷,確是一個清幽處所,就讓那幾匹馬兒,在那靈山勝境之間,自由安樂,不必再為我們效命至死了吧!至於你那位嚴姑姑之事,慕容剛生平不善矯情,確實對她極為懷念!但你不是常從無憂、靜寧兩位老人家口中,聽說妙法神尼極其怪僻,三十年前曾經立誓不履中原,也不許任何人妄踏她南海小潮音一步!此次得知毒心玉鱗傅君平的無恥醜行,妙法神尼定然怒極,我們若去,萬一犯她禁忌,話不投機,反會使你嚴姑姑左右為難,不好相處!好在龜龍麟鳳之間,業已成仇,據我所料,明春之會,不但你嚴姑姑與裴叔儻父女必到,連那位雙首神龍裴伯羽,若未死在歐陽智的九絕神針之下,也可能來報此仇,到那時良友冤家,同堂聚首,深仇宿怨,一筆勻消,反而較好!我們目前還是暫把個人恩怨撇開,隨意行俠江湖,等到赴會,與四靈寨總決戰之後,再作其他一切打算吧!”
呂崇文最佩服的,便是慕容剛這種不為私情所囿的英俠襟懷!連連點頭,含笑問道:“叔父說得不錯,但江湖行俠,也得有個地頭,我們究竟先奔何處?”
慕容剛略一沉吟說道:“三湘七澤之間,古多異人奇士!我們自此南行,先游雲夢,再賞洞庭,也可順便見識不少人情風土!”
呂崇文點頭贊好,叔侄二人反正身無急事,遂自王屋折向南行,安然緩步,先奔湖北。
雲夢古為二澤,分跨湖北境內之大江南北,江南為“夢”,江北為“雲”,因世異時移,陵遷谷變,淤成一片陸地,遂並稱“雲夢”。但湖泊星羅,睛沙紅渚,涼月寒煙,景色仍自清幽佳絕!
慕容剛叔侄,隨意游賞,到了洪湖鄰近的一處柳家集內,因為時已近年,天氣甚冷,遂在一家小酒店中,要了一壺村酒,幾盤腊味,倚窗小酌,遠眺洪湖,配上那種欲雪未雪的陰暗天氣,到也覺得別具一番韻味!
酒至半酣,呂崇文遙指那一片平湖,向慕容剛笑道:“慕容叔父,此際天寒水冷,魚兒豈非不易上鉤,怎的我看湖邊坐有一人,手執漁竿垂釣甚久呢?”
慕容剛隨他手指一望,微笑答道:“文侄怎的忘卻柳子厚的詩句‘孤舟蓑笠翁,猶釣寒江雪’何況雖然時屆嚴冬,但天氣並未到那種滴水成冰,寒江盡雪程度,湖面水紋掩映,魚兒依然吞餌,加以臨波垂釣,未必羨魚,此種情志甚高,我們酒飯已夠,過去看看。”
叔侄二人,遂起身結過酒帳,向那湖畔垂釣之人行去。
走到半途,呂崇文失笑問道:“慕容叔父!你看那臨湖垂釣之人,竟是一個和尚,出家人不是講究不動葷腥,愛惜生物,怎的這位大師,竟釣起魚來,到真有趣的緊!”
慕容剛也覺得和尚釣魚,確實少見,兩人一直走到那和尚身後,看了半天,水面浮標,卻連動都未曾動過一下。
呂崇文見那和尚,骨格清奇,雖然看不見面貌,也知此僧不俗,忍不住笑聲說道:“冰壺霜鏡,渚白沙清,大和尚獨自垂釣,雅興不淺!”
那和尚聽有人說話,含笑偏頭,慕容剛、呂崇文驀地一怔,暗道此僧面相好熟!
和尚驟見二人也是一愕,但旋即起身合掌為禮,含笑說道:“慕容施主與呂小俠,別來無恙。”
慕容剛正覺和尚眼熟,對方果已叫出自己姓氏,趕緊抱拳還禮笑道:“大和尚上下怎樣稱呼?請恕慕容剛叔侄眼拙。”
和尚輕喟一聲,目光之中,好似回憶昔時往事,依舊合掌恭身答道:“括蒼山摩雲嶺頭一戰,慕容施主仁心俠骨,令我悟徹前非,貧僧法名即稱‘悟非’,二位不認識我這回頭之人,可還認識令我回頭之物么。”
說完自大袖之中,取出一個小小鐵鑄木魚,托在掌內。
慕容剛、呂崇文聽他提起括蒼山摩雲嶺一戰之事,業已猜出大半,再見他取出這枚鐵木魚,更是明白,原來這位臨流垂釣的悟非大師,就是那太湖三怪之首,鐵扇閻羅孫法武!
慕容剛當日半有意半無意之間,把孫法武的那把成名兵刃追魂鐵扇,揉成一個鐵木魚,放走此人,想不到他居然就此回頭,出家做了和尚!心中也覺微興感慨,目注悟非大師,正色說道:“大師本具慧業,一旦頓悟回頭,了澈真如,慕容剛叔侄欽佩不已。”
悟非大師搖頭笑道:“慕容施主仁心度世,不肯居功,才真是菩薩一樣,貧僧今日方寸之間,得能寧靜和祥,還不是出諸慕容施主所賜?今日巧遇,果有因緣,請到我小寺之中一敘!”
議完收起釣竿,呂崇文見他竿上有絲無鉤,不覺詫然問道:“悟非大師,你不用漁鉤,垂釣則甚?”
悟非大師,邊行邊自嘆道:“呂小俠有所不知,我自遁跡這雲夢澤中,悟徹名利煙“雲”,人生若“夢”,頓能作到參禪禮佛,以略懺昔年罪孽,到也清靜安樂!但七日以前,四靈寨中弟子,在這洪湖之上為惡,貧僧看不過眼,曾經出手警戒,恐怕他們萬一認出我是誰來,又生塵擾,所以這幾日心神不定,要想離此他遷,偏偏既捨不得這一帶湖光山色,又想不出這茫茫濁世之中,畢竟何處才是安樂之土?要想不遷,又恐四靈寨極惡窮凶,萬一來此尋仇,貧僧雖然自作自受,這一帶居民可能要受無辜殃及,舉棋難定,無法遣懷,所以才拿根無鉤漁竿,坐對清流,想想心事!”
呂崇文聞言劍眉雙剔說道;“悟非大師!你覺得這茫茫濁世之中,無處是安靜樂土!我卻認為這大千世界之中,無處不是安靜樂土!俗語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何嘗不可刻苦修為,使他‘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道淺則潛心修道,魔來則拔劍降魔!務儘力之能及,維護一切眾生,使他們平安康樂,方不負好男兒的七尺雄軀,和一身武學!若動不動就逃撣避世,自然弄得狐鼠姿肆,魑魅橫行,把好好一片清平世界,因為無人維持正義,而弄得形如鬼域,這種獨善其身的高蹈自潔行為,慢說是大師,就是我恩師與無憂師伯,我一樣覺得他們不大對呢!”
慕容剛雖然聽他說得有理,但後來竟連無憂、靜寧兩位老人家,一齊批評起來,不由正色叱道:“文侄你有多大膽量,竟敢出言犯上?難道你不知道兩位老人家,此時若現江湖,天南雙怪可能不敢出場,豈不為武林永留後患,管中窺豹,只見一班,你以後再這樣輕薄出語,口不擇言,莫怪我要嚴責不貸!”
呂崇文被數說得臉上一紅,幸喜悟非大師的居處已到,那裏是什麼寺院?,只是一間茅屋,屋中連座佛像都無,僅在地上設有一個蒲團,几上也沒有香爐燭台之屬,只用毛筆在牆上大大寫了一個“佛”字!
悟非大師從旁屋中,搬了兩張木椅,揖客就坐,自己卻在蒲團之上,盤膝相陪,並向慕容剛笑道:“出家人以茅蘆為寺,並無佛可拜,慕容施主要笑我么?”
慕容剛肅容正色說道:“靈光一點,佛在心頭!大師業已參透外物空花色相之禪,足見修持功力,可喜可賀!”悟非大師微微一笑,還未答言,忽與慕容剛、呂崇文三人,同時色變,方向門外微一扭頭,“颼”的一聽,一枝蛇頭白羽箭,業已穿門而入,釘在牆上那大“佛”字之中,不住搖擺!
呂崇文不禁大怒,身形微動,飛出門口,因悟非大師這三間茅屋,是建在一片極為幽靜的樹林之內,只見西南方樹枝輕搖,發箭之人,早已無蹤無影!
回到室中一看,悟非大師業已起下那根蛇頭白羽箭,箭上纏着一卷細紙,紙上寫着:“玉麟令主令孫法武香主,立即歸壇,如敢有違,三更問罪!”
呂崇文看完不覺向慕容剛皺眉問道:“慕容叔父,我們在南雁盪山的幽谷之中,不是聽見那毒心玉麟傅君平,去往雲南高黎貢山,參拜那兩個老怪,求取什麼天南三寶么?怎會又在這雲夢澤中出現?”
慕容剛道:“我們追蹤玄龜羽士到了翠竹山莊以後,再加上這一路閒遊,傅君平雖然遠赴雲南,他那好功力腳程必快,算來也該迴轉,此事既然遇上,少不得要為悟非大師,略效綿薄,並就便見識見識所謂天南三寶,究竟有多厲害?”
悟非大師苦笑說道:“慕容施主盛情,貧僧極為心感,但我身為四靈寨玉麟堂下香主,括蒼山摩雲嶺戰敗,照理原應回寨復命,然後再定去留,遽爾逃禪,未全始終,實有不合!故而今夜之事,二位不必插手,俟貧僧與傅君平了斷四靈寨規以後,再自各算各帳,否則貧僧此心難安,務懇成全到底是幸!”
慕容剛點頭答道:“大師節義分明,令人可敬!但傅君平心似豺狼,捨身喂虎,卻大可不必!我叔侄且在暗中掠陣,總使大師有所交代,了此心愿就是!”
悟非大師合掌稱謝,親自整頓素食,款待慕容剛叔侄。展眼之間,二鼓已過,慕容剛因毒心玉麟傅君平強行劫持天香玉鳳嚴凝素,欲加凌辱逼娶之事,對他自然銜恨,呂崇文更是嫉惡如仇,早想殺之為快!叔侄二人,一樣立意在傅君平與悟非大師事了之時,出頭懲治這驕狂惡賊!
那位悟非大師,卻神色安祥的換了一件乾淨僧衣,靜坐以待!
時到三更,遠村梆鑼方響,果然有人以“傳音入密”的絕頂氣功,自靠湖邊方面,向這茅屋之中說道:“孫法武大膽敢違我命,還不速出受死?”
慕容剛聽出那語音隔着好多林木,依然隱約能辨字音,不由暗驚這毒心玉麟傅君平,功力果然極為精純,不可小視!
一拉呂崇文,雙雙輕輕出門,步行走入林內。
呂崇文知道慕容剛是怕傅君平內功高明,倘縱身飛躍,易為發覺,這樣提氣輕身,一步一步走去,加上夜風撼樹,亂葉蕭蕭之聲,確使對方難以知曉。
走到一株粗約三人合抱的巨樹之後,已可看清林外湖邊的一片空地之上,站着三人,左邊一人懷抱一對雙鉤,右邊一人,手執一柄明晃晃的鋸齒雁翎刀,均是五旬上下年紀,當中站定一個長衫飄拂,手無寸鐵的瀟洒少年,卻正是那位四靈寨中的玉麟令主!這時村內響起篤篤叮叮的鐵木魚之聲,悟非大師口宣佛號,安然緩步而出!傅君平嘴角一撇,左側執刀老者,一聲暴吼叫道:“孫法武!你吃了什麼熊心豹膽,玉麟令主在此,怎不以寨中大禮參拜請罪?”
悟非大師念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安大海你何必張狂?貧僧既已阪依三寶,除佛不拜,你叫我請罪,但不知貧僧犯何條。”
持刀老者縱聲獰笑說道:“我安大海如今身掌四靈寨刑堂重責,你算真問着了人!……”。
轉身向傅君平,拱手齊眉問道:“請示傅令主,叛徒孫法武敗陣辱寨,並私自逃逸,身犯分屍重罪,是否就在此處執行?”
傅君平自用“傳音入密”內功,把悟非大師喚出林外以後,一語未發,神色始終冷漠已極,聽刑堂香主安大海一問,略皺雙眉,擺手說道:“少時再說,我要親自伺他幾句!”說完目光一峻,面罩寒霜,向悟非大師沉聲問道:“孫法武,你們太湖三怪弟兄,自入我四靈寨中,傅君平待你不薄!括蒼山摩雲嶺一戰,勝負因屬兵家常事,本無足怪,但為何摩雲嶺被破之後,不但不歸總壇,報告一切,並連你兩個盟弟,在小賊呂崇文劍下橫屍之仇,也置諸腦後,卻跑到這雲夢澤中,做起什麼和尚?”
悟非大師一言不答,只是閉目低頭,合掌當胸,口中不住的低宣佛號!
傅君平臉上神色越發難看,自鼻孔內輕哼二聲,繼續說道:“陣前辱師,及私自脫寨之罪,傅君平念在多年袍澤,均可不問!但你既出家,理應萬緣皆絕,為何又在那洪湖之上,與本寨弟子作對?”
悟非大師依舊念佛不答,傅君平鋼牙微挫,似把怒氣再捺說道:“今日又敢違我羽箭傳令,數罪集於一身,確實應如刑堂香主安大海之言,分屍數塊!但傅君平眷念舊情,恩施格外,你如隨我回寨效力,往事一概不究!你隨我多年,應知傅君平習性,這是你最後的一線生機,在開口答話之前,先把本寨分屍重刑,身受者所遭之慘,好好想上一想,不要一誤再誤!”
林內隱身的慕容剛、呂崇文聞言知道四靈寨現下正是需人之際,所以才對這位身手不弱的悟非大師,如此委屈求全!傅君平既以分屍重刑恫嚇,到要看看這位昔日的江洋巨寇鐵扇閻羅孫法武,今日的佛門高僧悟非大師,如何答話?
悟非大師聽傅君平說完,雙眼一開,湛湛神光,面色莊嚴,聲音平和已極,依然合掌當胸目注傅君平慢慢說道:“雙手血腥,一身孽累的鐵扇閻羅孫法武,早已在括蒼山摩雲嶺頭的小四靈山寨已死!如今在你面前站的,只是一個頓悟前非,潛心金粟的苦行僧人!貝葉翻經,真如了了,心香拜佛,般若空空!什麼叫舊事前塵,又什麼叫深思夙怨,貧僧一概淡忘,施主不要再向我這出世之人,談這些江湖事吧!”
毒心玉麟傅君平目光一瞬,身傍手捧鋸齒雁翎刀的安大海,不怒反笑,嘴角一撇問道:“青燈貝葉,遁世逃禪,孫法武你到真會逍遙自在!你說什麼心香拜佛,據我看來佛法無靈,縱然觀音果生千手,如來能度眾生,恐怕也庇護不了你即將身受的分屍慘禍!”
悟非大師雙目一張,神光更澈,宏宣佛號答道:“阿彌陀佛!我佛尚且立願身入地獄,貧僧何妨以這色身血肉啖魔?傅君平,你若把我看成悟非和尚,則不必飛揚跋扈的再說這些無益之話,你若仍把我看成昔日的鐵扇閻羅孫法武,則儘管施展你那些自認為慘毒無倫的殘酷手段,我甘心受死,了卻這一場夙孽就是!”
傅君平突然一陣震天長笑,笑聲凄厲已極,笑完點頭說道:“以身啖魔,我到是聽過所謂佛家,有此一說!你既有此言,傅君平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血肉?是否啖得飽我們這些凶神惡鬼?安大海,與我先斷他的左右雙臂!”
安大海暴喏一聲,鋸齒雁翎刀寒光電閃,直劈悟非右肩,悟非大師果然依舊賓相莊嚴,合目低頭,一動不動!
就在刀光剛起未落之際,傅君平霍然目射凶光,高聲叫道:“林內何人?”
聲猶未落,兩條人影已如電掣風飄一般,疾降當頭,半空中精光打閃,一道耀眼青芒,正好架住安大海奮力下劈的鋸齒雁翎刀,嗆啷啷的一陣金鐵交鳴,安大海變色抽身,眼望着手中半截殘刀,微微發怔。
他這柄鋸齒雁翎刀,沉約二十餘斤,乃是百鍊精鋼所鑄,雖不能斬金斷玉,但也能吹毛立斷,鋒利無比,雙方兵刃交接之下,居然一觸便折,心中焉得不驚!
那位毒心玉麟傅君平,亦因來人威勢過強,足下微滑,退出丈許,但等看清竟是自己心目中的生死情仇鐵膽書生慕容剛與呂崇文之後,一聲冷笑,擺手止住安大海及另一持鉤老者,緩步當前,向慕容剛說道:“我說孫法武那裏來的這大膽量,原來竟是閣下作他靠山,上次在翠竹山莊之內,傅君平被金龍令主所阻,無緣領教高招,如今正好彼此談談手下所學!”
慕容剛聽傅君平口氣,知道他尚未回寨,則所謂“天南三寶”可能全在身上,見呂崇文手橫青虹龜甲劍,滿面躍躍欲試之色,恐怕“天南三寶”萬一厲害,呂崇文劍術雖精,閱歷仍淺,容易上當,低聲說道:“待我會會此賊,文侄一旁掠陣!”
呂崇文無可奈何回劍入鞘,不帶好氣的說道:“叔父動手,先處置那用雁翎刀傷人的什麼刑堂香主安大海,我最看不慣這種狐假虎威的奴才之輩!”
慕容剛含笑點頭,一轉面換了從來未有的鄙薄神色,向傅君平冷冷說道:
“你這種人蛇蠍為心,行同禽獸,慕容剛不願多言,你是要較量掌法還是過過兵刃?”
毒心玉麟傅君平,早就擔心呂崇文手中那柄青虹龜甲劍,宛如一泓秋水,森然生寒,月光下望去,劍身之上並還隱現龍紋,定是千古神物,如今見對方寶劍歸鞘,心內一寬,目光略掃慕容剛腰下所懸,真的卻是一柄普通青鋼長劍,好個毒心玉麟,明明聽得慕容剛說話,太已鄙薄自己,依然不動絲毫聲色,滿面詭秘笑容獰陰說道:“世間事今古一致,成者王侯,敗者賊寇!傅君平也不願徒逞口舌之利,先在閣下手中,討教幾招劍法!”說完右手在長衫之內,輕輕一探,抽出一柄形若匕首,長才尺許,隱泛暗綠光華的短短小劍!
慕容剛一見傅君平抽出這一短柄小劍,要與自己過手,心中暗起警惕,知道兵刃越短越險,對方這柄小劍之上,定有奇絕手法,尤其是從劍上隱泛的暗綠光華看來,可能就是在南雁盪山,竊聽玄龜羽士叫他求取的“天南三寶”之一“淬毒魚腸”!
趕緊也將腰間長劍拔出,摘下劍鞘,交與呂崇文,並略拽長衫下擺,以免動手之時礙事。
呂崇文還是第一次見慕容叔父如此鄭重將事,心中一凜,也自緊握青虹龜甲劍柄,左掌以內,並扣了三四粒鐵石圍棋子,凝神掠陣!
慕容剛劍交左手,挽訣齊眉,目注傅君平冷冷說道:“閣下手中短劍,想是所謂天南三寶之一的‘淬毒魚腸’,慕容剛敬領高招,怎的還不進手?”
毒心玉麟傅君平,驀地一驚,自己身邊苦求而來的天南三寶,乃是兩位恩師在海外,及高黎貢山之上苦心練成,江湖之間,從未現過,這鐵膽書生慕容剛,卻是怎會知曉‘淬毒魚腸’四字?
但暗忖以身畔三寶威力,應可穩勝敵方,縱然被人略知底細,又有何妨?遂依舊滿面傲然不屑之色說道:“你居然知道‘淬毒魚腸’之名,總算有點見識!
但既知此劍,趁早莫再張狂,傅君平只一開招式,頂多不出十個回合,定然叫你在我淬毒魚腸之下,化為異物!”
’
末后一句話的語音未落,人已搶步直踏中宮,手內尺許長的暗綠短劍,“玉女投梭”,分心直刺!
慕容剛見他如此狂傲,冷笑一聲,滑步轉身,長劍已到右手,在胸前斜抱,劍尖上指,巍立如山,靜俟敵人劍到!
傅君平見慕容剛如此接招,心中不禁狂喜,暗想原來對方只知‘淬毒魚腸’之名,不知‘淬毒魚腸’之妙!我這短劍,鋒刃極快,吹毛折鐵之餘,並還劍脊中空藏有毒液,只須在劍柄機紐之上,稍加真力,劍中所藏毒液,便可自劍尖,宛如一溜噴泉,飛射數尺,沾身即死,毒力之強,端的無與倫比!但因劍中毒液,用過三次,便需另配,且搜集熬練,甚為艱難,所以兩位恩師賜劍之時,再三叮嚀,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許浪費!如今對方既然不知其中奧秘,且自先憑劍術對敵,真若難以取勝,再用這撒手絕招不晚!
心中想事,也不過是剎那之間,手下絲毫未慢,淬毒魚腸太短,傅君平是連人帶劍一齊飛刺,但“玉女投梭”一招,未等用老即收,倏然換劍用掌,左手猛運鐵琵琶重手,“江心月白”,四指隱挾勁風,疾掃慕容剛持劍右臂的“曲池”
大穴。
慕容剛微微一笑,長劍已到左手,右掌一翻,“漁翁搬網”,掌心正接傅君平的鐵琵琶指力!
傅君平見對方硬接硬架,雙眉一剔,自丹田叫足內力,指風突然加勁,嘶嘶微響,慕容剛果似接不住他這鐵琵琶重手,指掌互一交接,立時人被震得左飄數尺!
傅君乎一陣震天狂笑說道:“鐵膽書生不過爾爾,傅君平便不用天南至寶,一樣成功……”。話猶未了,一張俊臉之上,勃然變色,暴吼一聲,人已凌空撲去!
原來慕容剛佯裝被震,向左飄身,落下之時,正在那刑堂香主安大海左近,竟自效法傅君平,也來了一招琵琶重手“江心月白”!
可憐那安大海,見傅君平震飛慕容剛,人前逞威,正在得意洋洋,等驚覺對方鐵指從半空中劃到肩頭之時,閃避已自不及,“喀嚓”一響,左肩琵琶骨,硬吃慕容剛鐵琵琶手划斷,慘嚎連聲,疼得滿地亂滾!
慕容剛誠心激惱傅君平,扭頭一笑,向呂崇文叫道:“文侄!你看不慣的狐假虎威奴才,我已代你懲治,他方才不是要以分屍重刑,加於悟非大師么?我給他來個天道好還,現世現報,先替他毀去一臂!”
話音剛了,傅君平人已惡狠狠的挾無比驚風撲到,慕容剛這回不再裝假,以八成真力,當空翻掌一迎,竟被傅君平震得連連移步,但傅君平同樣凌空倒退四尺,雙方各自心驚,對手確是生平罕見勁敵!
慕容剛這回不等傅君平發難,長劍一掄,搶佔先機,滿空中頓見劍氣縱橫,一柄青鋼長劍,幻出千百劍影,向那剛剛落地,立足未穩的傅君平,電漩風飄,疾卷而至!
傅君平見如此威勢,那敢待慢?吸胸凹腹,周身骨節作響,竟用縮骨神功,配合猿公七十二式,專以輕、靈、巧、快四字,應付慕容剛所施展的禪門降魔絕學“-字多羅劍”法!但不到七八回合,傅君平身形業已被慕容剛罩入一片劍幕以內!這才知道無憂頭陀的禪門絕學,果然不是世俗劍法所能抵禦,趕緊招化天南雙怪秘傳“飛磷劍法”,並以淬毒魚腸的暗綠劍光,真如寒夜飛螢,點點碧光,在慕容剛千重重劍影之中,不時瑕蹈乘隙,要想奇回先機,爭取均衡之勢。
慕容剛見這傅君平,人似魔蹤魅影,劍如鬼火飛磷,飄忽玄奇,詭秘已極!
自己倘若稍不留神,一着之先,可能立失,自古高棋愛逢國手,向來驍將難遇良材,慕容剛也不由殺得豪興勃發,仰天一嘯,劍招又變,竟在-字多羅劍中,加上了五載北天山茹苦含辛所得來靜寧真人玄門秘傳“太乙奇門劍”中的不少精妙絕學!
這一來毒心玉麟傅君平,除卻慕容剛,宛如千手同揮的如山劍影以外,彷彿對方身法步眼之間,又加上了不少隱具奇門生克的精微招術,這才深服對手果然高明,自己徒自使出了看家絕學“飛磷劍法”,仍然相形見絀,若不趕緊發揮淬毒魚腸,與其他身藏天南二寶威力,只怕難逃此劫。
呂崇文與悟非大師,一旁觀戰多時,除了監視那正為安大海療傷的使鉤老者,不容他對聚精會神惡鬥傅君平的慕容叔父有所暗算以外,心中暗想天南三寶之中,“毒龍子母梭”與“飛雷鏨”尚未見過,這柄“淬毒魚腸”怎的如此短得可疑?
鋒刃雖然隱泛暗綠光華,似頗鋒利,並曾喂毒,但若就憑這兩點,決不配稱什麼“天南三寶”,傅君平肯於不辭千里往來,玄龜羽士宋三清也看得那等重法?想來想去,總覺得這柄小小短劍之中,定有特殊花樣,俗語云當局者迷,慕容叔父動手之間,心神專註接招應敵,不要看不出來,中了鬼蜮奸謀,卻不是兒戲!
想到此處,慕容剛業已施展釋道兩家絕學,劍影千重,身形百變,把個狂妄驕傲的毒心玉麟傅君平,逼得應付為難,凶威大殺!悟非大師也看得心服口服,宣了一聲佛號道:“賢叔侄以光風霽月襟懷,挾泣鬼驚神武學,江湖有幸,魑魅當消!貧僧早蒙超脫,今夜又承相救,深思無法言報,惟有誠熱心香……”。
一語未完,呂崇文原來安詳含笑的面色,忽然突變緊張,雙目凝光,註定動手的慕容剛、傅君平二人,一瞬不瞬!
原來毒心玉麟傅君平的一套天南秘傳“飛磷劍法”,雖然詭秘機變無倫,卻仍抵不住慕容剛所施展的釋道兩門,降魔絕學!傅君平人雖狂傲,但亦絕頂聰明,自對方劍法一變,業已自知專憑真才實學,最少要佔七成,不是這位鐵膽書生慕容剛的敵手!
遂在對方劍招剛變,尚未使到精微奧妙的地步之時,右手淬毒魚腸,碧光疾卷,貼地如流,一招“風掃殘荷”,橫截慕容剛雙足,左手輔以一記“手揮五弦”
的鐵琵琶重手,斜划鐵膽書生的腰脅之間,但一劍一掌,全是誘招,劍到中途,掌發未老,一齊倏然收式,雙臂猛抖,由“一鶴衝天”轉化成“細胸巧翻雲”,輕輕落在慕容剛前方丈許以外!
慕容剛何曾不知他身懷天南三寶?也對他手中這柄暗綠短劍“淬毒魚腸”深具戒意!
自己的青鋼長劍。始終不肯與傅君平兵刃,互相接觸,以防不測!如今見他掌劍同施,猛攻中下兩盤,以為對方自知劍法難敵,要想下甚殺手?方正凝神準備接招破式,那知傅君平不退反進,一拔一翻,竟已脫出自己“-字多羅”與“太乙奇門”兩般劍法絕學綜合運用的威力圈外!
慕容剛知道憑對方名頭藝業,絕難就此認敗,果然傅君平腳尖甫點地面,立即二度進身,足下暗跺七星繞步,慢慢向前,面上神色絲毫未因自己精妙劍法,有所懼容,反而嘴角之間,隱含得意獰笑之狀!
那柄暗綠短劍“淬毒魚腸”,平舉胸前,劍尖直對自己,一隻持劍右手,並似暗用真力,不停抖顫!
慕容剛先前以為傅君平要另取什麼厲害之物進手,但見他仍然是用這柄“淬毒魚腸”,卻不禁詫異對方不是沒有嘗過自己劍法厲害,既已知難而退,怎的又復這副神態、善者不來,倒要小心他有什麼陰謀詭計!
傅君平幾步緩行,業已暗用真力,把“淬毒魚腸”的中藏毒液,慢慢逼向劍尖,只要猛按劍柄機紐,便可隨時噴射而出!準備停當以後,見慕容剛抱劍卓立,淵停岳住,沉穩已極,心中不由暗笑,高手過招,雖然講究越穩越可從容,但對伺我這柄“淬毒魚腸”,卻是越穩死得越快!走到五六步左右,停步揚聲獰笑說道:“鐵膽書生,劍術果然不俗你再接接傅君平這一招‘惡判索魂’!”
淬毒魚腸一展,輕飄飄的向鐵膽書生慕容剛,分心點到!
慕容剛此時猶未看出這柄“淬毒魚腸”的劍尖中空,暗藏毒液,仍按比劍過招,以青鋼長劍“春雲乍展”,往外一崩,傅君平突然沉肘頓劍,指定慕容剛胸腹之間,一陣宛如夜梟悲號的怪笑起處,拇中二指,齊以鷹爪功力,按在了“淬毒魚腸”劍柄的暗紐之上,一絲毒腥水線,立加噴泉怒激電射而出!
本來像這樣對面發難,功力最高,也必應付不及,但吉人天相,福善禍邪,這位厚德寬仁,光明磊落的鐵膽書生慕容剛,那能輕輕易易的便傷在惡賊之手?
悟非大師與呂崇文一樣,旁觀者清,早就在暗暗揣度傅君平掌中這把短劍的妙用何在?
看了半天,仍未猜出究竟,但忽然一眼瞥到腰間所懸的鐵木魚之上,不禁恍然大悟!
自己這鐵木魚的前身,乃是早年闖蕩綠林的成名兵刃“追魂鐵扇”,鐵扇的所有扇骨,均屬中空,內藏毒針迷粉,在括蒼山摩雲嶺頭,鐵膽書生慕容剛即曾上過此扇惡當!如今傅君平這把短短小劍,居然號稱天南三寶之一,厲害之處,可能就與自己當年的追魂鐵扇一樣!
想明以後,傅君平業已面含獰笑,挺劍進招,悟非太師急忙叫道:“呂小俠,趕緊施為,不能容傅君平那柄短劍劍尖,對準慕容剛大俠!”
呂崇文經他一提,也已參透其中奧妙,見危機業已待發,萬急之下,四粒鐵石圍棋子,化成一線玄光,飛打傅君平刺向慕容剛的暗綠短劍!
傅君平剛剛按動劍柄暗紐,叮噹連聲,四粒鐵石圍棋子,全部打在淬毒魚腸的劍身之上。
呂崇文情急出手,勁力當然甚大,饒你傅君平武功極高,一柄淬毒魚腸,生生硬被向右擊偏二寸。
傅君平挺劍按紐,呂崇文撒手飛棋子的這些動作,全是同在一剎那之間,所以慕容剛“春雲乍展”一招崩突,還未及變式,對方劍中暗藏毒液,業已化為一絲奇腥水線噴出,連那“鐵板橋”,“金鯉倒穿波”之類的脫險絕招,全來不及使用,只得塌肩左滾,以一式“燕青十八閃翻”中的“浪子滾毯”,滴溜溜的一滾滾出七八尺外!
那絲奇腥水線,就在他停身之處的四五寸外,紛紛落下,草色登時一片焦黃,腥臭之味撲鼻!
慕容剛驚魄初定,方待開言,一陣清脆龍吟,夜色之中忽見青芒電閃,呂崇文業已施展七禽身法“鷹隼入雲”,縱身飛入半空,然後猛一掉頭,連人帶劍,化為一團青色精虹,向毒心玉麟傅君平的當頭罩落!
傅君平先前見安大海的百鍊精鋼所鑄的鋸齒雁翎刀,被呂崇文的青芒奪目長劍,一觸即折,早就驚心在意,“淬毒魚腸”’是師門重寶,豈肯與他硬拼?身形微晃,退出八九尺遠。
呂崇文恨極這般惡賊,連人帶劍化作精虹飛落,見傅君平抽身後退,滿腔怒氣竟往那隨來兩人身上發泄,跟手劍化師門絕學“亂石崩雲”,青芒耀彩,幻成一片寒濤,向那肩頭琵琶骨已碎的安大海,及另一持鉤老者,怒卷而至!
慕容剛見狀知道呂崇文由於傅君平的陰毒手段,惹起殺心,但這兩個與傅君平同來老者,均是鷹鼻鷂眼,一臉凶煞貌相,決非善良之輩,殺之也無甚大錯,遂未加以喝止!傅君平也因事出意外,援手不及,眼看着持鉤老者,雙鉤飛舞招架之下,折鐵與慘嚎之聲並作,兩人和雙鉤變作八段在地,呂崇文身上連半點血污,全未沾上,一對燦如閃電的銳利雙睛,狠瞪着一丈來外的毒心玉麟傅君平,倒提青虹龜甲劍,劍尖一縷血痕,流墜地面,雙剔劍眉,傲然卓立!
傅君子見淬毒魚腸之中暗藏的毒液發出,不但未傷着慕容剛,反而又被這呂崇文傷了自己手下的兩家香主,不由憤怒已極!
人到怒極之時,往往不氣反笑,傅君平仰天大笑,笑聲劃破夜空,嚇得林中宿鳥四起,撲撲驚飛,半晌方歇!
笑完以後,先把淬毒魚腸,納入腰中,伸手抽下一條軟硬兼全的外門兵刃“蚊筋雙龍索”,索長約有四尺,一端一個龍頭,雙角隱泛罕見精光,分明是寒鐵等類之物所制。
行家眼內一看便知,傅君平抽出的這根蛟筋雙龍索,分明是一件軟硬由心,並且不畏寶刀寶劍砍削,專門點穴及鎖拿對方武器的門外奇絕兵刃!
傅君平右手拿住蛟筋雙龍索中心,左手攢住一對龍頭,不理呂崇文,一扭頭向慕容剛發話說道:“鐵膽書生,你是不是要想一擁而上,以多為勝?來來來!
傅君平就以掌中這根雙龍索,會會你們這些自以為是、俠義人物的沽名釣譽之輩!”
慕容剛微微一曬,正待還言,呂崇文已向地上“呸”了一口罵道:“我以為四靈寨中的所謂四靈,定是些了不起的蓋世魔頭,才會把江湖之中,攪得天翻地覆!那裏曉得原來就是這樣貪邪好色,寡廉鮮恥,而又膿包得無以復加的妖魔小丑,委實不足我的寶劍一擊!殺你還用人多?呂崇文要叫你在我青虹劍之下,逃過廿招,今日便大發慈悲,饒你不死!”
傅君平何曾受過這等奚落?心中蓄意拼着把天南三寶,一齊施為,也至少要把三個敵人之中,除去兩個,方足解恨!
但聽到呂崇文自稱掌中精芒奪目,削鐵如泥的長劍,名為“青虹龜甲”,他深知此劍來歷,心中先是一驚,后卻一喜,竟想今日不拼,只要能夠全身而退,便可藉此劍蠱惑西域門下,來為昔年西域魔僧復仇,自己與師兄玄龜羽士,豈不可以坐觀成敗?
主意打定,冷笑一聲,左手一甩,右手疾掄,蛟筋雙龍索,呼呼作響,連人帶索,連轉三圈,呂崇文見他獨自舞索,不向自己進招,到弄不清這毒心玉麟,弄的甚鬼?
知道對方武功極高,人又奸狡,敵意未明之前,不敢冒失,反而緊握青虹龜甲劍,往後退了兩步,以觀動靜!
那知傅君平是故意惑亂對方心智,藉着掄索三轉之間,左手中業已暗暗扣好了天南雙寶“飛雷鏨”和“毒龍子母梭”,每樣一隻,但依然暫不出手,只把蛟筋雙龍索,舞成一片風雨不透光幕,越舞越急,漸漸不見人影!
這一來,不但呂崇文,連慕容剛也弄不懂傅君平不戰不退,獨自舞索則甚?
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來,不由向悟非大師問道:“大師可知傅君平這獨自舞索的用意何在么?”
悟非大師搖頭說道:“我雖不懂他舞索用意,但傅君平習性,卻所深知,他三人同來,兩人被殺,絕對不肯甘休,必須留意他可能有甚比方才淬毒魚腸驟噴毒液的更為陰辣手。”
一言未了,突然大喝:“呂小俠留神!”雙手用力一推慕容剛,自己也藉此後退五六尺遠!
原來傅君子舞索之間,料准對方不明自己用意,決不敢輕易進手,遂全神注意有無可乘之隙!慕容剛一與悟非大師答話,傅君平知道敵人心神旁騖,這是下手的好良機,遂自索影之中,冷不防的一聲不哼,天南雙寶雙雙出手,“飛雷鏨”
一點烏光,打的是心中情敵鐵膽書生慕容剛,和悟非大師,“毒龍子母梭”一溜金線,卻照準呂崇文飛去!
呂崇文見傅君平揮舞如飛的蛟筋雙龍索影,微微一慢,便知要有花樣,再聽悟非大師一喚,越發留神,業已默運玄門罡氣護住全身要穴!
那“毒龍子母梭”,是一枚七八寸長的龍形金梭,從索影之中,被傅君平用獨門特殊手法,化成一溜金線打出,但並不朝人直打,打的是呂崇文頭頂以上的四五尺高之處!
呂崇文見他梭不打人,越發知有特殊玄妙,除以罡氣佈滿周身,暗加防護以外,手中青虹龜甲劍,也自舞成一片光幕,旋向當頭,靜以待變!
果然那隻龍形金梭,飛到呂崇文頭頂上方,突然一停,外殼自爆,梭中竟藏了數十隻同型小梭,化作一蓬金光梭雨,宛如天羅蓋頂一般,向呂崇文電射而下!
呂崇文見對方暗器竟有如此厲害,也覺心驚,索性長嘯一聲,連人帶劍化成一道精虹,跺足飛身,從毒龍子母梭的金光梭雨之中,衝天直上!
他這無意中,飛身凌空,逆沖梭雨,到無巧不巧地破去了毒龍子母梭中,最厲害的毒着!
當頭梭雨,吃着青虹龜甲劍光,一旋一絞,全部震碎,就是偶有幾枚從劍中漏進,也為玄門罡氣的無形韌力所阻,未能傷人,但那些下落小型金梭,卻一觸地面,又復炸裂,小梭之中,藏的是滿腹金針,經這一炸,自下而上的反射而起,上有梭陣,下有針海,真不亞天羅地網一般,倘不知他這毒龍子母梭的底細威力之人,只知先機趨避,武功再高,恐怕也要折在這每支金針均蘊有奇毒的獨門暗器之下!
呂崇文回頭瞥見,也不禁沁出一身冷汗,暗想自己若非福至心靈,憑着手中青虹龜甲劍,及玄門罡氣護體,逆沖梭雨,怎樣也想不到他那小梭之中,居然還有滿腹毒針,毒針數量又多,玄門罡氣若有一處維護不到,豈不中了暗算?
他這裏驚魂未定之際,慕容剛那邊卻已性命交關,危殆已極!
原來悟非大師見傅君平蛟筋雙龍索影之內,打出一點烏光,烏光看去雖不起眼,但越是這樣不起眼之物,傅君平做作這久,才驟然發出,就越可料出是決不尋常、極為厲害的暗器!
所以趕緊雙掌推開慕容剛,並出聲招呼了呂崇文,自己也縱退五六尺光景。
但慕容剛那裏想得到,這看去毫不起眼五六寸長的-點烏光,竟就是傅君平千里求取來的天南三寶之中的最厲害之物,“飛雷鏨”!
一擺手中青鋼長劍,照準那點烏光,便自格去!
這“飛雷鏨”,是天南雙怪,在海外之時,覓了不少強烈炸藥,並特煉上好焦鋼,再巧加匠心,製造成五六寸長,形如斧鏨之物,尾端設有機簧,發出之時,可視當時實際需要,以巧勁一捏,使這“飛龍鏨”,打過對方以後的二三尺左右,才驟然自行爆炸!
這種花樣,想得太以歹毒巧妙,因為對方往往以為暗器業已打空,不加防範,等警覺在腦後爆裂之時,炸力又強,外殼焦鋼,煉得又好,砰然巨響起處,滿空俱是兩三分大小的碎鐵橫飛,無不應聲立斃,絕難倖免!
若在尚未過身之時,以兵刃磕碰,則一觸即炸,死得只有更快!
天南雙怪對此珍逾性命,與那毒龍子母梭,每樣均只煉了十根,淬毒魚腸卻只僅有一柄!
此次傅君平高黎貢山求寶,天南雙怪聽說無憂頭陀及靜寧真人的門下弟子,業已出現江湖,並與四靈寨作對,傅君平又受了鐵木大師掌傷,更因為天香玉鳳之事,得罪了個最為古怪難纏的妙法神尼,不禁大為宋三清、傅君平擔憂起來!
自己因知與宇內三奇,正式對面之期已近,為求有絕對制勝把握,正在下苦功鍛煉一種武林絕學,關係太大,暫時無法下山,遂不但把淬毒魚腸賜給傅君平,並還教他制配劍中毒液之法,毒龍子母梭與飛雷鏨,也每樣賜了三枚!囑咐他轉告宋三清,一切小心應付,自己功成以後,便即親到翠竹山莊,約宇內三奇,開一場絕古罕今的英雄大會!
傅君平得意洋洋的身懷三寶,東返途中,突然遇着現掌四靈寨刑堂的安大海香主,及那持鉤老者,報告鐵扇閻羅孫法武,現在洪湖之旁落髮為僧,並出手管了閑事,反與本寨弟子作對!
傅君平一怒之下,率人問罪,才引起這場爭鬥,“飛雷鏨”出手,已知情敵鐵膽書生必死,蛟筋雙龍索揮舞之勢一停,雙肩微晃,人已退到林口,面含獰笑,打算欣賞情敵在師門至寶之下的慘死之狀!即退一萬步想,“飛雷鏨”、“毒龍子母梭”,再若無功,自己也可立即退身,從那柄青虹龜甲之上,蠱惑西域門下,來和這叔侄二人作對。
慕容剛不知厲害,持劍硬格“飛雷鏨”,傅君平不免心中好笑,面上得意凶獰之色益顯,就在諸人懵然無知,奇災立發之際,突然林外一聲極為洪亮高喝:
“慕容師弟,趕快施展師門絕學‘巧渡寒塘’身法,這東西萬萬碰它不得!”
隨着話音,一股綿柔暗勁,已自橫里,向那根狀若長釘的天南至寶“飛雷鏨”
涌去!
慕容剛聽那暗中發話之人,話音甚熱,又叫自己師弟,不覺詫異萬分,但“飛雷鏨”已到面前,無暇多想,青鋼劍疾收上格之勢,劍尖一點地面,人就在劍柄之上,來了一式“卧看天星”,然後力貫右臂,推劍化勁,用右手照來人指教的師門絕學“巧渡寒塘”,青鋼劍脫手插入地中,微微一顫,人已如落葉輕飄,飄出八九尺遠,與呂崇文並立一處!
那根“飛雷鏨”則被橫里來的綿柔暗勁一激,向慕容剛相反方向,偏飛少許,但這樣一來,業已到了它那自動爆裂距離,“砰”然一聲震天巨響起處,滿天烏光亂飛,威力之強,委實驚人,悟非大師離得稍近,閃避不及,右臂連中四五粒碎鐵,竟被生生打斷!
傅君平見天南雙寶“飛雷鏨”,“毒龍子母梭”,雙雙出手,仍未傷着心目中強仇鐵膽書生摹容剛叔侄,只把悟非大師斷去一臂,本來已有退意,瞥眼再見林中發話提醒慕容剛之人業已走出,是個中年清癯僧人,心中更自驚懼,但倚仗預留退步,身在林口,遂鋼牙猛挫,手指中年清癯僧人獰聲喝道:“鐵木賊禿,你屢壞我事,傅君平與你業已仇充天地,恨滿江湖!明年三月三日,你也到我翠竹山莊一會!”交代完畢,人影已遁入林中,慕容剛見林中走出的清癯僧人,竟是無憂師伯門下的澄空師兄,又聽傅君平稱他鐵木,這才恍然大悟,所謂“鐵木大師”,就是澄空師兄行道江湖,所用別號,怪不得能有那高功力,在南雁盪山之中,三掌便將毒心玉麟傅君平震傷,而把天香玉鳳嚴凝素救去。
但此時尚無暇寒喧,急忙趕到被“飛雷鏨”炸斷右臂的悟非大師身旁,由澄空大師以囊中妙藥,為他止血敷治,悟非大師方自慘然一歡,澄空自己笑道:
“大師不必難過,此事還是怪我恐怕那‘飛雷鏨’當時爆炸,傷人更多,不敢猛使真力,只以柔勁,將它略為激偏少許,不想此物果然不愧號稱天南三寶,威力這大,以致有傷大師法體,澄空正自歉疚不盡呢!”
悟非大師搖頭說道:“悟非自在慕容大俠劍下回頭,早把這副臭皮囊,看得無足輕重,如今以一條右臂,消卻平生孽累,真是再好不過!我嘆的是怎的天不厭亂,四靈寨騷擾江湖這久,眼看就可能瓦解冰捎之際,傅君平又弄來這極為霸道的天南三寶,慕容大俠明春之會,豈不平添不少阻力?”
到此略頓,微嘆一聲又道:“悟非中途學佛,慧覺畢竟未深,邪消正勝,理所當然,任憑它魔焰再高,也終必敵不住諸位仁人義俠的浩然正氣!”
轉對澄空,單掌問訊,恭身一拜說道:“悟非潛心般若,未獲真詮,意樹心花,終嫌塵染,菩提明鏡,難遣緣空,大師有道高僧,可否賜予接引?”
慕容剛忙把悟非大師前事,對澄空師兄,解說一遍,澄空聽完,合掌答禮,庄容說道:“大師孽海能回,智珠已朗,真如了徹,法矩常明,即此已是莫大慧業,何須澄空接引?不過我們結個道侶也好!”回頭對慕容剛說道:“師弟可曾否記得八年以前,遠上北嶽紫芝峰,我送你過壑之時,曾經許你他年有事之時,略盡綿薄,佛家偶然一語,便是因緣,好今已踐前言,替師弟在南雁盪山,辦了一件大事,保全天香玉鳳嚴凝素的白壁無瑕,並將她送回南海,但妙法神尼,性情果然古怪已極,我若非深知底細,應答有方,幾乎把一番好意,弄成個沒趣而返!嚴凝素已知你與四靈寨明春訂約之事,現正苦煉一套劍法,期至自來找那毒心玉麟傅君平,報仇雪恥!師弟在此期間,千萬暫忍相思,不可去往南海小潮音探望,以防萬一惹惱那位從不許人登門的妙法神尼,則他日與嚴凝素之事,必將你多生不少波折!我近來正修大乘佛法,為你之故,已有耽延,必須立返恆山,明春之會,不能再參與了!”
話完目注地上安大海及持鉤老者的四段殘屍,竟向呂崇文合掌一拜,說道:
“呂小俠,提三尺劍,斬天下魔,原是英雄快事,但‘但得一步地,何處不饒人?’願呂小俠於得放能放手之間,稍體上蒼好生之德!”
呂崇文窘得一張俊臉通紅,不知怎樣是好?
澄空話畢,側顧悟非笑道:“大師臂傷如何,可還另有牽挂?”悟非大師答道:“臂傷自經大師妙藥調治,已然無礙,此身以外,萬物皆空,悟非別無牽挂!”
澄空笑道:“此身原與萬物何異?人生百年,曇花瞬息,將相王候,美人豪俠,何嘗不是一例空空?一人有相,便落下乘,此處不可再留,你隨我恆山走走!”
攙住悟非大師左臂,絲毫不見縱躍作勢,兩人平步凌虛,輕飄飄的落向密林之內,半空中並向慕容剛、呂崇文,含笑揮手為別!
呂崇文除劍術以外,就曾以七禽身法輕功自負,但見澄空走時身法,未免自慚功候差得太遠,比不上人家這樣自在輕靈,不帶絲毫火氣!
慕容剛為澄空師兄那臨去數語,悵然久之,拔起方才為避“飛雷鏨”借刀飄身插入地下的長劍,叔侄二人,合力把安大海等殘屍掩埋以後,相與步出林外,到了洪湖之濱。
這時長夜已過,曙色微明,慕容剛看着這一片籠煙寒水,想起方才若不是澄空師兄趕到,自己青鋼長劍,一格傅君平的那隻“飛雷鏨”,只怕已粉身碎骨,化為異物多時!
下山以來,自己還常以氣質業已變化,遇事能夠沉穩,不似早年浮躁自許,那知江湖鬼蜮之多,委實經見不盡!
如今澄空師兄臨去留言,囑咐不得妄自向那南海小潮音探望天香玉鳳,四靈寨之事,則又與璇璣居士歐陽智約定,三月三日期前,彼此互不相犯!然則這還有一段雖不太長,但也不太短的時間,卻是如何打發?
他這裏正在躊躇難定,呂崇文忽然叫道:“慕容叔父,那位西門豹老前輩臨終以前,不是曾有遺言請我們代他侄兒西門泰化解傷害小銀龍顧二莊主的一段恩怨么?現在我們無事可做,行道江湖,則走那一條路都是一樣,何不去趟巢湖,一來找展翅金鵬顧大莊主,說開西門泰之事,二來順便看看那武當滌凡道長,與天龍劍客陶萍等人行蹤何在,他們不是曾表示明年三月,要隨我們上翠竹山莊掃蕩群魔,慢說這幾人武功不弱,就是在一旁替我們助助威勢,也是好的!”
慕容剛被他一言提醒,心想受人之託,即應忠人之事,何況這又是那位令自己懷念不已的西門豹的臨終遺言,此時無事,正好走趟巢湖,遂含笑點頭,叔侄二人,離卻雲夢,東奔安徽而去。
到巢湖姥山的顧家莊內,顧清得報,大喜出迎,那位天龍劍客陶萍,則因顧清喪弟寂寞,留此相伴,根本就未別去。
略為寒喧以後,慕容剛即行委婉陳辭,提起西門泰之事,展翅金鵬擺手笑道:
“慕容大俠不必再提,此事詳情,顧清均已知悉,千毒人魔西門豹那等惡人,居然還能徹底回頭,他侄兒西門泰,難道顧清就放不過么?倘若此人和他叔父一樣盡懺前非,則舍弟之死,也就並非毫無價值了!”
慕容剛、呂崇文見西門豹在楓嶺石室,以半壺毒酒,一席清談,盡懺生平罪惡之事,除自己叔侄以外,絕無他人知曉,怎的會在這位展翅金鵬口中說出?不由大為驚詫,急忙迫問顧清。
話說慕容剛要追問根由,展翅金鵬顧清便將詳情說出道:“月前有一獨臂僧人,來到姥山,指名會我。一見之下,覺得此人好生面熟,但無論如何,想他不起。最後還是他坦然自承,就是當初與金錘羅漢,來此較技,在青衫以內,暗藏毒蝟金蓑,害死舍弟的九華惡寇西門泰!
一聽之下,我幾乎當時拔劍動手,但為對方面上那種湛湛神光所懾,竟自不太相信他所說是真!
獨臂僧人,含笑擺手,叫我不必驚疑,便自當初西門豹化身南天義,在此假用八九玲瓏手法,點他五陰重穴開始,一直說到西門豹在積翠峰石室之內,對慕容大俠叔侄,把真面目揭開。
原來西門豹對慕容大俠叔侄置腹推心,傾吐一切之際,西門泰就在那石室之外潛聽,事了之後,他覺得舍弟之仇,既然是他自己所結,似乎不應由慕容大俠,向我遊說請求化解,所以披髮剃度,換着僧衣以後,便來到姥山,登門請罪,聽憑處置!
我聽完他所述以後,由於對方雙眼神光及一臉正氣,知道不是虛言,頗為感動,立加好言安慰,把殺弟之仇,一筆勾卻!
他見我不記前仇,也不深謝,只是單掌當胸,不住念佛,併到舍弟墳前,親自奠酒三杯,然後告別。臨行之時,我曾問他今後何處安身?他答以:為惡既在九華,回頭亦不必另住他處,九華絕頂,面壁苦禪,就是他今後歸宿!
慕容剛、呂崇文聽展翅金鵬顧清娓娓講完,才知其中究竟,他對陶萍、顧清,把別來經歷敘述一遍,因滌凡道長系約定明春約集幾位同門,來此陪陶萍、顧清等同往翠竹山莊助陣,彼此互一計議,覺得四靈寨中不但玄龜羽士宋三清,毒心玉麟傅君平,武功絕世,連單掌開碑胡震武之流,也均屬上中矯矯之選,何況又加了那位武功出眾,智計絕倫的璇璣居士歐陽智,勢力委實太強,自己這面算算人手,雖然個個身懷絕學,深入虎穴,終仍稍嫌薄弱!時期既不在遠,何必再事浪跡江湖,消耗精力,遂決定就在這巢湖姥山之上,各自把本身所學,加功苦煉,以備到時赴會翠竹山莊,掃蕩這橫霸江湖十有餘年的群魔巢穴!
眾俠在此磨厲以須,王屋山四靈寨總壇翠竹山莊之中,也何嘗不在大事準備?
就此一段時間以內,已被那位璇璣居士歐陽智,向玄龜羽士宋三清,貢獻良謀,整頓得四靈寨氣象一新,群魔亂舞!
玄龜羽士慧眼識人,自璇璣居士歐陽智,一到翠竹山莊,宋三清就覺得此人機智、武功,無不高明,誠心倚為四靈寨擎天新柱,要他遞補裴伯羽之位,繼任金龍令主。
歐陽智再三不依,說是單掌開碑胡震武,在本寨資望極深,功勛卓著,理應由其繼任。
恰好關中雙鳥李氏兄弟,也分自湖南、廣西歸來,果如慕容剛所料,君山釣叟常天健,婉言辭謝,拒不受邀,廣西勾漏山的天欲仙子鮑三春,卻是一請便到。
宋三清再三相勸,歐陽智始終謙抑不允,四靈之位,不能虛懸,無可如何之下,只得依從歐陽智之意,擢升單掌開碑胡震武為金龍令主,賀號“鐵爪金龍”,並請天欲仙子鮑三春,就任天鳳令主,賀號“勾魂彩風”!
對歐陽智名位一節,則經四靈一再商討,決定尊稱四靈寨護法,位居客聊,實則儼若軍師,凡屬較為重大之事,玄龜羽士宋三清,無不問計這位璇璣居士!
單掌開碑胡震武,從玄龜堂首席香主之位,居然一躍而為金龍令主,心中也對這位力為自己進言的歐陽護法,感激涕零,所以歐陽智除與宋三清,惺惺相惜,氣味深投之外,就對這位新任的金龍令主,交稱莫逆。
歐陽智在這一段期間,一再向宋三清剴切陳言,說明四靈寨如欲永為武林霸主,必須除有堅強實力以威懾群眾之外,再加上以德服人方足!所以建議朱三清,明定規條嚴禁寨中弟子,仗倚寨勢,率意為惡!並將疇昔惡行較者,久為江湖切齒之人,好好整頓幾個,則四靈寨威,必可立振!
玄龜羽士越聽越覺得自己洪運當道,這位歐陽護法,着實高明,立即如言照做,果然翠竹山莊之內,氣象一新,真有蒸蒸日上之概!
歐陽智策劃寨務,稍有餘暇之際,便悉心佈置他那座“璇璣竹陣”,宋三清、胡震武等人,幾度入陣參觀,果然神妙有方,比起先前那座聽來頗為震人的“正逆五行九宮竹陣”,高明得宛如天壤之不可相較!若非歐陽智引路指點,只憑這位玄龜令主腹中所學的那點陰陽生克之理,真還未必能夠輕易進出自如!
毒心玉麟傅君平,則被新來的那位天欲仙子勾魂彩風鮑三春,弄得魂不守舍,頹廢已極,宋三清看在眼中,不禁眉頭緊皺,但知傅君平在天香玉鳳嚴凝素身上,失意已久,此時略為荒唐,也不好深說,但會期已近,時日無多,大戰欲臨以前,翠竹山莊之內,反而一片安詳靜謐!
鐵膽書生慕容剛叔侄方面,因彼此約定,期前互不相犯,玄龜羽士到不大擔心,他所煩憂的是久聞妙法神尼,怪僻無倫,性如烈火,怎的嚴凝素遭受傅君子逼婚未遂那種奇辱,時隔這久,豪無動靜,對方越是這樣沉沉穩穩,音訊全無,越是使自己在心神之上,承擔一種不知禍變之來的莫大壓力!
流光如駛,轉瞬之間,離雙方定約拜山之期,僅剩十日,那位歐陽護法,興高彩烈地向玄龜羽士稱賀,說是這一戰以後,四靈寨定可永雄武林,絕無風浪!
為示本寨氣派及度量之大起見,所有明樁暗卡,似應一律撤去!翠竹山莊十里之外,即行遣人迎賓,並在玄龜堂后,璇璣竹陣之前,搭了兩座看棚,及一座“會武高台”以作較技之用。
一切準備就緒,離三月三日會期,僅剩四日,玄龜羽士宋三清,凌晨盥洗方罷,才與歐陽智一同步出院中,欲往各地巡察,但隅一抬頭,臉上勃然變色,身形微動,平拔起兩三丈高,在玄龜堂匾額之上,伸手揭下三張大紅拜帖!
宋三清展開拜帖,不禁心神巨震,眉間益聚愁容,歐陽智接過一看,第一張上,寫的是:“鐵膽書生慕容剛,率世侄呂崇文,諧武林群俠拜!”
第二張上,寫的是:“雙首神龍裴伯羽,九現雲龍裴叔儻,率裴玉霜拜,”
最後一張,也最使宋三清觸目驚心的,卻只有七個大字,寫的是:“南海妙法,嚴凝素。”
玄龜羽士宋三清,因自己雖然聽從歐陽智之言,翠竹山莊內外,不設樁卡,但也要到會期前一日才撤,此時依舊巡班值夜,好手如雲,怎的對方把三張拜帖,貼到本寨重地玄龜堂的匾額之上,上下諸人,居然毫無所覺?尤其拜帖之上,不但雙首神龍裴伯羽,中了歐陽智的九絕神針未死,與裴叔儻父女同來,連那曾經立誓不履中原最難纏的南海妙法神尼,居然率領嚴凝素也到!這一來敵我雙方,形勢幾乎立時逆變,自己師尊天南雙老方面,迄今音訊毫無,高黎貢山遠在雲南,立即求援,時間也已不及!
這一位群魔魁首玄龜羽士宋三清,竟被三張拜帖,弄得心神不定,愁眉難展,沉吟半天過後,才想出了一條萬一不敵,便即用最惡毒的手段,使赴會群雄同歸於盡之策,在客位看台以下,遍埋地雷火藥,而把葯信藏在璇璣竹陣中心的一座小屋之內!
此事宋三清作得萬分隱秘,除歐陽智以外,連傅君平,胡震武、鮑三春,全不知曉!
動手埋藏火藥地雷的寨中弟子,事完以後,宋三清一掌一個,統統震死,以防萬一機密外泄,被對方先期指破,坍台丟人,還在其次,這撒手制勝之策,豈不滿盤成虛?
火藥埋好,宋三清心頭略放,正與歐陽智、傅君平等人,商談瑣細接待的江湖禮數,突然手下報道:“黑白勾魂二位刁家香主回寨。”
四靈寨目前正是需人之際,黑衣勾魂刁潛,白衣勾魂刁潤,藝出崆峒,頗為不弱,白衣勾魂刁潤在金龍堂前較技,用螳螂陰爪,暗算呂崇文,被人家內家罡氣,把雙手十指,一齊震折以後,羞愧難當,乃辭回崆峒,再練絕藝!
如今來到恰是時候,平白又添兩名好手,傅君平眉頭方自往上一挑,刁潛、刁潤,業已雙雙搶步階前,向堂上四靈令主,恭身施禮。
傅君平因兩人雖然原屬金龍堂下,卻是自己心腹,含笑說道:“兩位刁香主藝成回寨,到得正巧,還有三日,刁二香主的斷指之仇,呂崇文小賊,便將來此拜山,到時叫這些狂妄匹夫,先嘗嘗你新練成的崆峒絕學!”
白衣勾魂刁潤,一撩月白長衫大袖,低頭一看雙手,獰笑說道:“刁潤十指連心,齊齊折斷,與呂小賊此仇深似三江四海!前次向令主辭行之際,我兄弟有言在先,要等雪卻此恥,才有顏面重回寨中效力!如今在我恩師鬼手真人苦心教導之下,已把師門絕藝“銅仙指”練成,因知呂小賊等,三月三日拜山,特在期前趕回,聞得玄龜令主,命人自翠竹山莊迎賓十里,我兄弟擬向令主討令,在十里以外,暗中邀劫,清算前仇,並略挫來人銳氣!”
毒心玉麟傅君平,何等行家?聽白衣勾魂刁潤,說是練成“銅仙指”,不由暗中注意他左右雙手,果然十指第一節的膚色,略有不同,隱泛蒼黃暗綠!
知道第一節指骨,被呂崇文震折,即令有靈藥敷治,僥倖得免殘疾,但武功之上,幾種比較厲害的指壓之力,用來未免大為減色,報仇何能有望?遂在一狠心之下,索性將第一節指骨截斷,另配十枚以風磨銅鑄成,加淬劇毒的特製指套!
這種風磨銅淬毒指套,名為“銅仙指”,不但任何金鐘罩,鐵布衫暨十三太保橫練,也禁不起他一抓,略見血絲,立時斃命以外,並還可在極端危急之中,以十枚指套,化成一蓬無堅不摧的暗器光雨發出,端的使那些不知此物底細之人,防不勝防,厲害無比!
但傅君平對呂崇文劍術武功,已有相當認識,暗想“銅仙指”雖然見血封喉,呂崇文那等身法,未必便能沾及肌膚?只有最後的脫手飛打一招,出人意料,似乎還有兩三分的僥倖成功之望!
故聽刁潤討令以後,心中略一打轉,利害已明,冷眼一看歐陽智面上神色,頗似不以為然,知道他素來主張講究氣派,所以才盡撤暗卡明樁,迎賓十里,定然不會同意刁潤的暗中邀劫之策!大哥對他言聽計從,只一開口,便會把自己方才所想的有利無弊之事阻住!
原來傅君平深知刁潛、刁潤之師,崆峒插天崖鬼手真人的一身武功,陰辣詭毒已極,只因右腿風癱,所以不常在江湖之上行走!刁潛、刁潤此去若能僥倖為己方除去強敵,當然最好,尚若失敗,死在慕容剛、呂崇文之手,也可因此弓!
出鬼手真人,為對方平添一個強敵!所以此事或成或敗均甚有利!
心中這一反覆衡量,見玄龜羽士,沉吟未答,而歐陽智業已口角微動,遂趕緊搶說道:“兩位刁香主,練成絕藝,來複前仇,自然可以便宜行事!但此會集聚天下武林好手,關係本寨聲譽極大,二位刁香主,必須小心從事,儘力施為,並得好就收,不要反為敵人訕笑!”
刁潛,刁潤同時恭身答道:“刁氏兄弟向來睚毗必報,此番尋仇,沉舟破釜,寧折不彎,令主儘管放心,刁潛、刁潤縱令骨化飛灰,亦決不會有弱本寨的絲毫威望!”
傅君平大笑擺手,刁潛、刁潤雙雙向堂上告退,玄龜羽士默默無言,那位璇璣居士歐陽智,卻滿含深意的看了毒心玉麟傅君平一眼!
轉瞬之間,明日便是會期,執事之人,又向內堂報信,說是翠竹山莊以外,來了一位黃衣僧人,自稱離垢大師,要見玉麟令主l眾人齊覺得離垢大師之名甚生,傅君平卻面帶喜色,含笑說道:“這位離垢大師,是西域一派,無上高手,“四佛十三僧”中的十三僧之一,與我有過一段交誼。我因知小賊呂崇文掌中所用,乃是昔年大漠神尼故物“青虹龜甲劍”,天山絕頂,青虹龜甲劍惡鬥日月金幢,劈死魔僧法元之後,至今西域一派,引為奇恥大辱,閉關苦練神功,直到最近,所謂的“四佛十三僧”,自認已足睥睨中原武學,才派遣弟子紛紛察訪大漠神尼有無傳人及這柄青虹龜甲劍的下落!我既然發現劍在呂家小賊手中,又與離垢大師相識,遂特遣急足,遠奔西域,告知此事,如今離垢大師已來,此人為“十三僧”之首,在西域派中,名位僅僅略遜“四佛”,是極好幫手,大哥賞個全臉,我們四靈兄妹,與歐陽護法,一同接他一下!”
玄龜羽士宋三清,正在發愁南海妙法神尼,與雙首神龍裴伯羽兄弟,全有帖到,估量己方人手,似難應付之時,聞得西域十三僧之首,離垢大師來到,自然高興,遂與胡震武、傅君平,鮑三春,及歐陽智等人,一齊往接。
途中傅君平說明,自己因與這離垢大師交好,知道如今西域一派武功,首推“並醉、笑,痴”四佛,次之即數“離”字十三僧,現離垢大師既來,如果四佛之中,也有幾位能到,則根本無懼南海妙法!
談笑之間,來到翠竹山莊庄門,那離垢大師已由人請在迎賓館中落坐,是個一身黃衣的高大僧人,獅鼻巨口,相貌威嚴,僅從雙目所蘊精光,已可看出,果然身懷極高武學!
一會之下,相見恨晚,宋三清等人,一直把這離垢大師迎進玄龜堂內,因離垢大師,不忌葷酒,開筵暢飲,傾敘甚歡,離垢大師聞得妙法神尼等人,均將與會,微笑說道:“各位令主,儘管放心,就因這青虹龜甲劍,再現江湖之事,敞派好手‘四佛十三僧’,業已齊下中原,至遲在會期前一日,必定趕到!貧僧既與傅令主有舊,又承傅令主訊告知此劍下落之德,自然應為貴寨,稍盡綿薄!不是貧僧說句狂言,十三僧暫且不談,西域‘病,醉、笑、痴’四佛,力能伏虎降龍,那裏還懼什麼南海妙法?”
宋三清、傅君平等人,聽得“四佛十三僧”,居然全到翠竹山莊,並肯拔刀相助,則平添十七名好手,勝負之數,豈非已可穩操勝券?個個眉飛色舞,得意已極!
那位璇璣居士歐陽智,則起身離座,拿了一把酒壺,走到離垢大師面前,含笑說道:“歐陽智久欽大師貴派的絕藝神功,每惜無緣瞻仰,如今得親佛駕,足慰平生,且借這一杯水酒,略示敬意!”說罷,右手持柄,左手扶蓋,便欲為離垢大師斟酒!
離垢大師一看歐陽智執壺手法,便知此人要藉敬酒為名,考較功力!知道方才話說太滿,可能對方不服,心想就讓你們見識一下西域武學也好!
他本來只知四靈令主,功力極高,卻未把這位歐陽智護法,看在眼內,雖然口稱不敢,雙手擎杯,含笑起立,但只是隨意接酒,足下既未站樁,手上也只微蓄六成真力!
那知壺口杯沿,還未接觸之時,離垢大師即已感覺到了歐陽智這持壺下壓之力,重有千斤,一驚非同小可,趕緊聚集全身真力,貫注雙臂,足下也暗合子午,這才算是半斤八兩,秋色平分!一杯酒斟完,彼此相視一笑,璇璣居士歐陽智,眉頭微微一皺,自歸原座,離垢大師卻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中原武學,委實不能輕視,料不到這樣一位四靈寨護法,居然有如此功力?
龜玄羽土等人,卻猜不出歐陽智好端端的,要考較這位離垢大師的功力作甚?
但知他素來機智過人,每一舉措,均有深意,何況當著離垢大師,也不便相問,遂由毒心玉麟傅君平,含笑舉杯,與離垢大師,互訴離情,把這一過節岔了過去。
三月三日大會之期,轉瞬即屆,四靈寨翠竹山莊以內的各種準備情形,暫慢交代,且說巢湖姥山的群俠方面。
慕容剛、呂崇文在這一段時間之內,整日均系鍛煉本身內外功行,並與天龍劍客陶萍、展翔金鵬顧清,相互研磋,陶、顧二人,因此得了不少益處!
等到二月上旬,那位武當滌凡道長,果是信人,與師弟滌塵,及另一位武當名宿青松子,飄然蒞至!
天龍劍客陶萍的一位師叔,少林道惠禪師,也聞訊趕來,連鐵膽書生慕容剛叔侄共計八人,齊赴豫北王屋,四靈寨總壇,翠竹山莊赴約。
過得黃河,離翠竹山莊,只有四五十里之時,恰好正是三月初一傍晚,滌凡道長勸群俠就在這小村之上,好好歇息一宵,明日午後到達翠竹山莊,等到初三正日再行正式論武!
慕容剛也覺到得太早,大可不必,群俠遂選了一家比較潔凈寬敞的店房,以作休息。
休看這村店雖小,所整治出來的酒飯,卻出人意料的着實不錯,不但質好量豐,有香有色,而且味極鮮美!
呂崇文正吃得津津有味時,突然眉頭微皺,好似想起一事,向慕容剛說道:
“慕容叔父!這個萊味道,特別鮮美,我怎麼覺得好熟,像是在那裏吃過?”
慕容剛被他一提,也有同感,方在含笑思索,呂崇文突然一聲驚叫道:“慕容叔父!這世上莫非有鬼?我想起了,這酒萊不但味道,連件數花樣,不完全是和我們在楓嶺山積翠峰,西門豹老前輩的那座石室之中,所吃的一模一樣么?”
慕容剛心中也自機伶伶一個寒顫!暗想呂崇文所說,半點不差,那酒萊的件數花樣和味道,果然與那在西門豹石室之中所食用的,完全相似!
他們叔侄疑神疑鬼,膽顫心驚,其他群俠,均尚未明究竟,紛紛爭問,但就片刻之間,每人均覺得有一種溫和壓力,使自己睏倦欲眠,終於無法抗拒,一個個的伏桌酣睡!等到醒來,已是次日午後,而眾人全在各人房內的自己睡榻之上,鋪蓋齊全,那裏是昨夜伏桌而眠的那等光景?
一覺居然睡得這樣長法,而且被人家從外室搬到房內,代鋪代蓋,毫無所覺,這一千江湖奇俠,豈不全成了酒囊飯袋?此地又離四靈寨總壇甚近,倘若四靈寨故意調侃,還有什麼臉面,再去拜山赴會?
所以不論鐵膽書生,滌凡道長,或是道惠禪師,臉上都紫得成了個紫茄子一般!但每,人微一用功,精神卻只更好,真氣亦只有更純,毫無什麼誤服蒙汗藥之類,事後的那種疲乏感覺!
等檢點攜帶各物之時,卻令人大吃一驚,單單少去了呂崇文欲在明日,仗以掃蕩群魔的那一柄稀世寶劍,大漠神尼的青虹龜甲劍!
但在他背後原來的插劍之處,卻換了一張紙條,系在上面!呂崇文氣得全身直抖的展開一看,上面寫的是:“三月三日之會,四靈寨全力以待,非經苦鬥,不克為功!諸位仁俠遠來勞頓,允宜有充份休息,養精蓄銳,一戰平魔!故老夫親下村店廚中,整治酒肴,並暗置寧神益氣之自煉靈藥‘歸元散’,以助一宵好睡!
玄龜羽士宋三清,毒心玉麟傅君平,再加上新近繼位龍風二靈的鐵爪金龍胡震武,勾魂彩風鮑三春,與那璇璣居士歐陽智等人,雖然個個極惡窮凶,然以諸位仁俠的絕藝神功,裴伯羽兄弟,妙法神尼師徒,又可能齊來參與,正勝邪消,本無可慮!
但今日清晨,形勢突然逆轉,呂小俠在雲夢澤中,以青虹龜甲劍斬除安大海等人,被傅君平認出此劍來歷,遂遣急足馳函,飛報西域!
當年大漠神尼,在北天山絕頂,劍劈魔僧法元以後,西域一派即閉門練功,冀雪前恥!迄今已有十七名一流好手產生,名為‘並醉、笑、痴’四佛,及‘離’字十三僧,個個身懷絕世武學。得傅君平馳函告知青虹龜甲劍,又現江湖之訊,西域派中,記仇心切,四佛十三僧,居然同下中原,今日黃昏,便可趕到王屋!
老夫暗中曾加揣測,十三僧已不好鬥,‘並醉、笑,痴’四佛,則更為難當!
若容他們進入翠竹山莊,明日之會,恐即穩居敗面!
事急從權,只得妄自下手,暫借呂小俠青虹龜甲神劍一用,欲在中途截住西域派下諸人,故現此劍,把他們引得遠出數百裡外。才好讓諸位仁俠,得以放手掃蕩群魔,把這橫霸江湖,為惡多年的四靈寨翠竹山莊,毀諸一旦!”
最後並加上一行小字,說是自此前行途中可能有人暗算,小心“毒指能飛”,即可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