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你再敢跟來一步,我就死給你看!”高十八度的嗓音尖銳地劃過彩霞絢爛的天際。

她實在痛恨身後這個據說名叫肯特、擺着一張撲克臉、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蟲。他已經形影不離地黏着她兩個多月了,再不把他踢開,恐怕她真的得去精神病院佔床位了。

都是她那個見不得人逍遙的萊恩叔叔,說什麼她太像最新上市的電腦遊戲軟體,永遠流行得引人覬覦;太像難解的電腦病毒,帶着致命的危險;又說她像電腦軟體裏最重要的一片微晶片,他必須特地找人照顧才放心……

誰聽他那麼多?說穿了還不是因為她二姊卓紋結婚典禮的氣氛刺激了他。嗟!想參加婚禮就自己去結婚嘛,偏偏來動她腦筋,硬把她和這個惹人厭的傢伙湊在一起,說是保護她,誰不知道是光明正大的跟蹤她!

她平常自問甩人的功力已達登峰造極,誰知對他完全發揮不了作用,他寸步不離地從屏東跟到台北、台中、台南,又不嫌棄地跟到澎湖、金門,把她煩得差點上吊。

為了讓自己長命百歲,她跑到她高中時代的死黨家中——台東原住民山居來,向昔日號稱諸葛孔明的她求救,誰知她竟出國深造去了。哎!莫非天要亡她?

不過還好她長得嬌俏可人,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雖然她的好友不在,但她的嬸嬸尚認得她,把她留了下來,她則剛好心生此一絕計,邊與當地居民維持良好關係,邊擺出弱女子深受委屈的身段,再使出這個必勝的撒手鐧。

瞧!她的聲音還在深山裏迴響,身旁就已聚集了這麼多強壯威武、表情不善的勇士,對她瞪眼,等着為她效力。

她的桃花命果然如她所料,不受時空的限制,依然為她吸引來許多強壯的護花使者,讓她的計劃進行得更順利。

“我說的是真的,不管誰當你的靠山,你都沒有權利跟着我、影響我的自由、干涉我的行動,我受不了了。”雖然他們已經為此事吵了不下一百次,這次卻是這個月以來,在這山區里吵得最凶的一次,為了這一天,她巧心部署着一切。

“我沒有任何干涉你的意圖,只是盡保護你的責任。”肯特居然不知死活地表現一派從容與固執。

“你……”他這個千篇一律的答案早在卓蓮的預料中,也在她的計劃中。接下來她祭出眼淚絕招。“你怎麼可以拿保護我當作監控的借口……你知不知道我很痛苦?算我求你好不好?我求你嘛!”然後,輕而易舉的讓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般,傾瀉而下。

“你……你……”肯特沒見過這種陣仗,嚇得不知所措。

正當肯特怔立着,一個渾厚的聲音,操着布農族獨特的腔調,從他背後響起。

“你很過份哦,怎麼可以欺負卓蓮小姐?”路見不平的是這些日子以來追得最勤的布魯,而這個聲音的背後,站立着無數正義勇士。

肯特依然不知大難將至,抿抿嘴說:“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希望你們不要對我強加罪名……”

申訴的話還沒順利說完,那些早就聽膩這種話的布農族青年,二話不說地把他打得鼻青臉腫——即使他的武藝再高強,也終因寡不敵眾而落敗。

一旁淚眼未乾的卓蓮邊欣賞好戲,邊在心裏為他的不懂改詞和自己的好計得逞格格直笑。

哼!這就是不聽她話的下場。她再次為自己像個法力無邊的女巫暗自得意。

“咱們兄弟鄭重警告你,你敢再跟着卓蓮小姐一步,咱們兄弟就像宰山豬把你宰來吃!”布魯威言恫嚇,十分神勇地看着肯特落荒而逃。*9*9*9

“謝謝你,你是我所遇見中,最勇敢的勇士。”卓蓮眼眶掛着兩滴淚珠,面露感激之色,給了布魯一個意外的擁抱。

這夠他日思夜想、回味好久了。卓蓮覺得以一個擁抱做為報答,意思算到了。

“給我做老婆。”布魯喜孜孜地抱着她,聲調爽朗,充分表現出原住民同胞的直接與熱情。

“口害?”卓蓮一下子慌了。“我……我……”她用力掙扎,卻無濟於事。真是糟天下之大糕,她一心只想擺脫肯特那個黏人精,竟忘了她的桃花命,會為她吸引來全天下所有單身漢,而她居然在享受這個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時,忽略了它所具備的危險性……

這下子怎麼辦?叔叔派來“保護”她的肯特又被打跑了——那傢伙竟然真的跑了……還口口聲聲說她的安全是他的責任哩,現在看來全是dogshit。

“明天是豐年祭,我們可以先舉行婚禮,以後再補請賓客。”布魯興奮地說,抱着她的手絲毫不放鬆。

“我……呃……我沒有那個意思……”誰來救救她?“我的意思是……”這是卓蓮有一以來第一次落入男人的掌握;噢,不,與其說落入男人的掌握,她倒寧願當做栽在桃花命的陷阱里。她覺得男人的擁抱真不舒服。

“今晚我們可以先同房。”布魯說得理所當然,好像這與他們的習俗有密切的關係。

什麼?同房?有沒有搞錯?她一生的幸福難道……卓蓮兩眼圓睜,差點昏死過去。幸好這時由遠而近響起一個引擎聲,擾亂了山區的寂靜,也刺激着她的神智。

敞篷吉普車停在他們的面前,下車的兩個人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而情緒激蕩最大的卻是卓蓮,她彷彿見到救星般,不顧形象地大叫起來。

“白天辰,快救我!”老天真是有眼,在這緊要關頭給她派來了救星,她興奮得好想當場對天膜拜。

只見白天辰皺了皺眉,笑謔地說:“想不到你交遊如此廣闊,連這深遠山區,也有可以掛在手臂上的朋友。”

至少她是他堂弟的小姨子,怎麼說也算是姻親,他居然不快來救她,凈杵在那裏說風涼話,卓蓮不落人後,鼓着腮幫子馬上反唇相譏:“我也很意外,想不到你的紅粉知己一如傳言,遍佈全世界。”說著,把眼光投向與他一起下車的原住民美女,那美女正被一群男人團團包圍住。“看來,你的魅力根本不及本地人。”

“與你的魅力相比,我甘拜下風。”說著,露出可惡的笑容轉身欲離去。

“站住!”卓蓮大喊,再也顧不得面子。“拜託你救救我啦,再不救我,我就要被捉去當押寨夫人了。”

白天辰緩緩轉過身來,嘲弄地說:“你的樣子看起來很享受嘛,不像需要人救。”他不是故意要走得那麼遲疑,也不是要等她求救,故意削她威風,而是他的心根本沒有走開的慾望。

八成又是她的桃花命在作祟!天辰輕啐一聲,非常無奈。

他怎麼這麼倒霉,在白致弘的婚禮上被她整得七葷八素,現在送秘書回家竟然還遇見她,真是人間無處不相逢、無處不倒霉。

早知道他就不要來見識什麼豐年祭,如果他一個星期前拒絕他秘書的邀約,勢必能躲過這一劫……現在想這些也沒用,快把她救出來,趕快閃人才是當務之急。

“你認識我老婆?”布魯一臉熱情洋溢的興奮。“我們明天就要結婚了。”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大孩子。

天辰大鬆一口氣,既然事已成定局,當然也就沒有旁人置喙的餘地,他樂得跑去天涯海角,永不與她再見。但,卓蓮似乎並不打算如此輕易地放過他。

“白天辰是我的未婚夫。”卓蓮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大聲宣佈。只是暫時的而已,她在心裏補上一句。

現場所有人無不目瞪口呆,卓蓮這招果真一鳴驚人。

“什……什麼?”天辰彷彿心臟受到嚴重撞擊,久久無法反應。他只不過送個美女回家,順便參加他們的豐年祭而已,怎麼……

“啊哪……”布魯呆了一下子,依依不捨地放開卓蓮,然後又露出樂天的笑容。“噢!沒關係,我當伴郎好了,我的房間借給你們。”

哇!風度之好的!

卓蓮連跑帶跳地偎到天辰身邊去,邊表現出小鳥依人的模樣,邊對天辰咬耳朵。“你要是敢不配合,看我整不整你?”這個恫嚇威力十足。

“可是我至少比你大了十歲;除了不可抗拒的桃花命外,你沒有絲毫吸引人的地方;還有,我是有名的聲色場所之狼,良家婦女避之唯恐不及,你該三思而後行;最後,我的新歡正以殺人的眼光瞪着你。”天辰斜睇她,對她的提議非常敬謝不敏,反倒覺得她的模樣很可愛。

“年齡不是問題,吸引力不是借口,惡名昭彰不足為懼,新歡算什麼東西?”卓蓮狠狠地還以新歡五百瓦的殺人光束,再轉頭對他威脅道:“你再推三阻四,小心我要你好看!”

“哎喲!我好怕!八字還沒一撇,這小女子就要殺夫了。”天辰大聲疾呼。

“你說什麼八字還沒一撇?!”莫非他真的不要命了?卓蓮追打他。

所有人全當作是小夫妻的打情罵俏,兀自笑着散去。

等看戲的人散去,卓蓮負着手,十分不懷好意地露出甜得膩死人的笑容——只有沒上過她當的人,才會把這種歹毒、邪惡的笑容稱之為“甜”。

“天辰大哥,你剛剛好像說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話哦!”

“是嗎?哪一句?”天辰一臉洋洋自得。這種無知表情,真令人替他捏一把冷汗。

“你說:除了不可抗拒的桃花命外,我沒有絲毫吸引人的地方。”卓蓮的笑,甜得像喝了一壇蜂蜜。“是真的嗎?”

天辰這下子終於知道自己大難臨頭了。“我……”他支支吾吾。“我可不可以收回那句話?”

“你說呢?”卓蓮又笑。

“我覺得我說的是事實……”他想拿出一點男性威嚴或者面對工作時的魄力,卻發現只要看見她的笑容,他就連聲音都可恥得抖得厲害。她這種笑法實在令他太害怕了。

“是事實嗎?”她的笑意又加深了。

這笑看在天辰眼裏,豈是“恐怖”二字了得?哇……*9*9*9

早早吃過飯,卓蓮依照慣例替這些日子以來收容她的“鄔嘛嬸”整理善後,而天辰早在吃飯前,就被他的新歡——妲妤拉走了。

“真可惜你已經有婚約了,如果能嫁來我們部落,不知有多好,只怪布魯沒這個福份。”鄔嘛嬸拉着她手,大有不舍之情。

卓蓮也配合著露出惋惜之色。“早知道就叫我媽多生幾個女兒,不過,我還有一個溫柔、賢慧、美麗、大方的姊姊待字閨中,你們只要見過她,一定會讚不絕口。”卓蓮不改其劣根性,開口閉口都不忘陷害自己人。

“真的?”鄔嘛嬸笑逐顏開,立即手舞足蹈起來。“那你可要帶來給鄔嘛嬸瞧瞧。明天是咱們兩年一次的豐年祭,邀請她來嘛!”

“好啊!她一定會喜歡的。”卓蓮一貫地笑着,心中打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主意。

屋內放滿了大大小小的瓮,裏面正腌制着山豬肉、山羌肉、山鹿肉,有的則是自釀的香醇美酒,小小的斗室內充滿了酒香肉香。

“我們要把瓮裏面的肉拿出來,一塊一塊地風乾。”鄔嘛嬸取出一個廣面竹器來,把從瓮里取出的肉一一攤放在裏頭。“今晚拿出來風乾,明天就有不凡的風味了。”鄔嘛嬸帶着幾分驕傲說。“這是咱婆婆教咱的,部落里的老老少少都愛吃得不得了。”

卓蓮邊幫忙邊聽鄔嘛嬸講故事,愈聽愈有興緻。

“你快要結婚了,鄔嘛嬸要叮嚀你,千萬不要使大小姐脾氣,要與公婆和平相處。”聽起來好像是母親對女兒的苦口婆心。“白先生看起來不錯,你們倆也挺登對,不過男人嘛,總喜歡在外拈花惹草,你可要多擔待一點。”好像她敏銳地發現什麼了。其實,天辰與妲妤關係這麼曖昧,看不出什麼的人,眼睛才有問題。

卓蓮在驚訝於她看人之准外,她心裏倒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如果她真嫁給白天辰,絕對要讓他見識她的大小姐脾氣,如果他敢有一句不中聽的話,她就把公婆“快遞”到地球的另一端去,自己再帶着他所有的信用卡到世界各地去旅行,讓他變成徹徹底底的孤兒;如果他要是膽敢在外拈三惹四,嘿嘿!那他得先擔保他承擔得起後果……

怪了,她根本不可能與他有任何瓜葛,她想這些做什麼?他只不過“剛好經過”,而她“恰巧”認識他,“順便”利用他來度過眼前的難關而已,等出了這山區,他們恐怕老死不相往來,她想這麼多幹麼?

“阿蓮,你要聽鄔嘛嬸的話,結婚之後,就不再是小女孩,要恪盡本份當個好妻子、好母親;夫妻是要當一生一世的,千萬要互相寬容、體諒,相攜相伴……”

什麼好妻子、好母親?開玩笑,她才“洗腳水”,還沒決定要不要走入“戀愛的墳墓”,她居然替她操心起婚姻生活來了。這說下去鐵定沒完沒了,她不快閃,難道等鄔嘛嬸口渴或她耳朵長繭?

心念及此,她趁鄔嘛嬸“休息”的空檔,趕快插話:“時間好像不早了,我去看我那親愛的未婚夫醉倒在哪個美人窩。”說完拔腿就溜。

正慶幸可以到外面去透透空氣,誰知才溜到門口就被一堵肉牆反彈回來。

“是哪個不要命的冒失鬼?你媽沒長眼睛給你還是你賭輸當掉了?你奶奶要是地下有知,也會夥同你爺爺死不瞑目,你的祖宗八代有你這種子孫,一定足不出戶,因為羞於見人……”她那一大串可貴的“金玉良言”向來是不分時間、場合的,只要有人欠修理,她就會秉持着四海一家的精神,“不吝指教”。

“喂!太過份了吧?是你來撞我的耶,我一聲也沒吭,你倒把我的祖宗八代全‘問候’光了。”

卓蓮聽到這聲音,驚詫地從天辰的胸前抬起頭來,再看看吃驚得瞠目結舌的鄔嘛嬸,頓時恍若狐狸尾巴溜出來被逮個正着般,無所遁形。

“快點幫幫我。”卓蓮扯着天辰的衣袖,輕聲拜託。她在這裏所塑造的形象是非常淑女、善良、柔弱的,雖然擺脫肯特的目的已經達成,她卻不想毀了自己辛苦建立的形象,畢竟她沒有多少“善良”的時候。

“我為什麼要救你?”天辰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拜託啦!我不想破壤這個完美的形象和彼此間美好的回憶。”卓蓮覺得自己已經夠低聲下氣了。

“那又關我什麼事?”天辰聳聳肩,一副不知其所以然的神色。他就偏不幫她,她能奈他何?

卓蓮真是又氣又惱。“你知不知道你很冷血?很無情無義?很欠人扁?很……”她都還沒罵過癮,天辰低低沉沉的聲音便拂過耳際。

“你再罵下去,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聞言,卓蓮馬上噤聲不語。

才沒幾秒鐘的時間,卓蓮改變了態度和口氣。“看看你的樣子。”天辰輕點一下她的鼻尖,眼神盛滿對情人的溺愛與縱容。

這眼神彷彿有催眠的力量,卓蓮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忘了思考,忘了自己置身何處,齜牙咧嘴的表情也不自覺地放柔下來。

“看來我得一年一季守着你,以免有人趁我不在把你教壞了。告訴我,那些粗話打哪兒學來的?”完全是情人口吻。“鄔嘛嬸,讓您見笑了,卓蓮年紀輕不懂事,說了許多奇怪的話,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真是見鬼了,他不是打定主意見死不救了嗎?他現在幹麼?還替她道歉?他是哪根筋秀逗了,該不會又是她的桃花命在作祟吧?

鄔嘛嬸聽了天辰的話,驚駭的臉笑開來,又恢復和煦慈祥的樣子。“你們從下午到現在都沒什麼單獨相處的時間,趁現在出去散散步、看看雲海吧!”

“好,那我們走了。”好?好個屁!他只不過是找個借口開溜而已,鬼才要跟這黃毛丫頭去散步。天辰心裏啐道。

“天氣冷,記得多加件衣服。”鄔嘛嬸叮嚀着。*9*9*9

雖然冬夜的寒風凜冽,山區的空氣又稀薄,但,卓蓮是喜歡這樣的夜晚的。

沒有塵埃蒙蔽,這裏的星星格外晶亮;沒有廢氣污染,這裏的空氣格外清新;沒有人群擁擠,這裏的空間格外寬廣……

雖然夜色籠罩着,但映着月光,依稀可見遠近層層疊疊的高峰峻岭,如果仔細看還能看到有如幽靈般的雲朵,飄然而過……而雲朵的家,霧靄裊繞的群山深處,就是登山人爭睹風采的——雲海。

卓蓮雖已看過幾次,她卻覺得今夜不同以往,怎麼說出這種感覺呢?星星特別的多,又特別的亮;風特別的柔,還帶來清清淡淡的芳草香;感覺是這麼好,只是這麼奇特……

“我想跳舞,”一直走在前面的卓蓮突然回過頭來對正想閃人的天辰說。“和風、和雲、和滿天星子。”說完,不管天辰的反應,旋身跳起舞來。

“又不是神經病……”他惡毒的嘀咕,卻在不經意的驚鴻一瞥后,忘了怎麼說話和呼吸。

她在黑夜中旋轉,優雅、亮麗而動人。柔順的長發和翻飛的裙擺呼應出曼妙的弧線,每一道美麗的弧線之後依稀迤邐着淡淡金粉,金粉紛紛灑落在她舞過的每一個角落,令人想彎身擷取,卻又在剎那間幻化不見。

映在月光下的她彷彿乘着風的翅膀,幻化成月光的精靈,在夜風中,在草木間,在千岩萬壑、嵐霧繚繞中,翻翩飛舞。

天辰突然覺得他不認識她,她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歹毒、邪惡、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桃花命女巫”,而是一個墜落凡間的仙子、精靈。因為貪玩,而錯過了回家的機會,卻讓他無意中遇上了……一股陌生的情愫在他孤寂的心中微妙地醞釀起來。

他目光不能稍移地膜拜着她動人的倩影,心情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落,他愈對她着迷,他的心就愈如鉛般沉重。

他從口袋裏掏出煙來,為自己點上一支,讓煙薰眯了他的眼——他寧願把這一切當作是場迷擁拿尉常也不願去面對自己心中的迷惑,和那個危險的感覺。

“又是桃花命在作祟!”他寧願相信如此。遂把自己重重封鎖起來,畢竟像她這樣一個宛若出塵仙子的女孩,不是他這種人所能着想的。他這一生中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如人,卻沒想到今天竟為一個小女孩自慚形穢起來。

卓蓮的舞停下來了,正邊喘氣邊走向他,他不自覺地看向她劇烈起伏的胸部,卻在目光接觸的同時驚恐地收回視線,大罵自己下流。

唉!這太不像他自己了,他可是花名在外的情場老手,從來都是光明正大地調戲女人,幾時覺得自己下流過?怎麼突然間像個青澀的小男孩了?不信邪!再次把眼光投向那個女性的象徵,而這次他覺得自己褻瀆了她。

“你的心情不好嗎?”她問,看見他的眉心深鎖。“否則幹麼用香煙污染空氣。”

她的臉因激烈運動而呈漂亮的粉紅色,尤其她又一派天真的仰臉問他,微啟的紅唇讓他有股一親芳澤的騷動……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直到卓蓮的聲音再次響起,天辰才知道自己失神,而他所渴望的紅唇居然近在咫尺——他差點就變成了吞噬小紅帽的大野狼。

“你的問題是什麼?”他不動聲色地拉開彼此的距離——雖然有點捨不得。

“我說,”卓蓮雖然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氛,也不明白他那一瞬間的不自在是什麼,但與這些抽象的感覺比起來,天辰不把她的話聽進去最令她生氣。“這座山與你無冤無仇,你幹麼教它抽二手煙?”她幾乎是用吼的。

“這座山與你非親非故,你又幹麼替它抗議?”他心裏那股微酸味,連他自己都嗅聞到了。

“怎麼?你不高興?你吃醋?”卓蓮故意挑釁他,想看看他生氣的樣子。“你怎知我與它非親非故?和你比起來,我和它的感情深厚多了。”至少她與它朝夕相處了一個月,與天辰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恐怕不及一個月的十分之一,這怎麼比?

“很好。”他陰鷙地掃過她一眼。“我現在就放把火,把這座山燒了。”說完,把手中的香煙扔向草叢。

“啊!”卓蓮輕呼一聲,趕快到草叢裏找出煙蒂,用力把它踩熄。

“白天辰,你瘋了?!”她氣呼呼地對他跺腳。

這恐怕是他們看法一致的唯一一次,天辰覺得這真諷刺。

他真是瘋了才會有這種幼稚可笑的舉動,她與一座山談論感情關他屁事?他幹麼神經病似的放火燒山?這真是沒道理。

一直以來,他不都是以自身利益為第一考量?燒山對他而言又不見得有什麼實質利益,他幹麼這麼做?再說,他管卓蓮的感情做什麼?她與他又非親非故。莫非他在乎她?在乎她有什麼好處?他既不可能占這種黃毛丫頭的便宜,她更不可能因此給他億萬財富,那在乎她根本毫無利益可圖。他今晚真是瘋了才會花費這些工夫在無利可圖的事上。

但,明知這一切反應毫無意義,他的心為什麼就是瀟洒不起來?

“別裝那種臭臉色給我看。”卓蓮氣死了,才說他一句,他居然擺出一副癌症末期的陰鬱表情。“你敢真的放火燒山,我這輩子跟你沒完沒了!”

“怎麼個沒完沒了法?”天辰的心情低落得不得了,他打算破例與她吵個天翻地覆。“我就是要燒山,你奈我何?”說著,掏出了整盒煙來,邊走邊點,邊點邊丟。

“白天辰!你這個可惡的大惡魔!”卓蓮只能尾隨其後,邊忙着滅火,邊拿殺死人的眼神瞪他。

“怎樣?當滅火器很有成就感吧?”白天辰對她訕笑,她真是純真得太可笑了,生氣盎然的草叢,怎麼燒得起來?沒知識也要有點常識嘛。

“世上就是有像你這種沒有環保觀念的人,才會濫墾濫伐、亂丟垃圾、亂丟煙蒂;就是有像你這種製造空氣污染、破壞水土保養的人,生態才會失去平衡,大自然才會不自然,地球才會漸漸衰老腐敗。你有沒有聽過‘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句話?它的意思就是……”卓蓮正要發揚“環保科”之長才,怎奈被天辰搶了白。

“沒有皮怎麼會有毛。”天辰輕易地一兩撥千金。雖然她閃閃發光的表情、熠熠生輝的眸子非常吸引人,但那並不表示她可以把所有罪名栽贓給他。“你是不是要告訴我說地球毀滅時,罪魁禍首就是我,就是這根煙?”他又丟了一根。

卓蓮賞他一記白眼。“事實就是如此,如果不是有你們這些煙——”

“森林不會大火,空氣不會嚴重污染。”天辰順口就接,自然得像早就有了相當的默契。

他又截她的話!卓蓮氣炸了,腳一抬就往他的小腿踹去,自己再拔腿快溜。像個偷襲大人的小孩。

“哎喲!”痛覺還沒傳到天辰的神經,卓蓮居然發出慘叫。

“偷踹到我,也不用高興得去跳山溝吧?”看她跌在山溝里的樣子,不難判斷她是樂極生悲。

“臭白天辰、死白天辰,難道你看不出本小姐跌傷腳了嗎?”該死!是哪個該死的傢伙在山溝上放那麼多雜草,害她跌得慘不拉嘰,又傷到她美麗的腳。四周烏漆抹黑,也看不出到底傷得怎樣,是不是血肉模糊?

“那不關我的事吧?還是要我恭喜你?”天辰一臉“他母親忘了生同情心給他”的表情。

卓蓮又氣鼓了腮幫子。“你還是快滾吧!”省得她在痛死之前先被他氣死。

“這可是你說的,”天辰促狹地說。“小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他既打躬又作揖,彷彿得到天大的恩賜,然後自顧自地往下山的方向走。

“不知這山裏有沒有狼或飢餓的山豬之類的動物?”臨走之前,他故意留下這句話,把卓蓮嚇得全身發抖、牙齒打顫。

“白……天……辰……”她的耳邊彷彿有一聲緊似一聲的狼嗥,而原本悅耳的風聲,頓時陰風慘慘、鬼哭神號,美麗的夜晚變成了凄厲的恐怖之夜。“白……天……辰……”她連聲音都是抖的,眼淚早就在眼眶裏打轉。

“你不是叫我滾嗎?”天辰並沒有走遠,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她一個女孩子在危險的深山中,他只是想捉弄、捉弄她,看她懂不懂害怕為何物罷了。

卓蓮被天辰靠近時那有如鬼魅般的身影嚇得失聲尖叫,在聽到他的聲音后,才知道他去而復返,警戒心一鬆懈下來,她的淚撲簌簌地也隨之掉了下來。

她強抑淚水,倔強地說:“是啦!你為什麼不滾!”她氣他嚇她,更氣他看見了自己狼狽的一面。

“為了救你,我不能滾。”他抱起她,動作中有無限憐惜。

呵!他會心疼她?當她蒼白的臉、無助的眼神、迷擁睦嵫墼救胙哿保他的心居然有如被刀剮針扎般,疼得滴出血來……

“快滾啦,你這個沒心沒肺、沒血沒淚、沒情沒愛、沒同情心的大壞蛋!”她嘴裏把他罵得十惡不赦,雙手卻把他摟得死緊,怕他又棄她不顧。

天辰完全沒把她這小妮子心口不一的話聽進去,只是驚訝她在他懷裏的感覺竟是如此真實,好像能因此填補他生命中天生的不足。他心中掠過一抹異樣的感覺,好像突然發現了這世界的美好,突然覺得自己蘇醒了過來……

唉!男人的擁抱不是都很噁心、可怖的嗎?怎麼他的懷抱這麼溫暖、舒服,讓她很難再罵下去?算了,她好累,讓她在這溫暖的懷抱里先睡一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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