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淚結全書
一個蒼涼的聲音道:
“孩子,不可!”
東方野一抬頭,只見外公“獨手醫聖”站在當前,淚水不由奪眶而出。
“外公,這是孫兒當初……誓言!”
“獨手醫聖”含悲笑道:
“孩子,這不是正道之士所為,何況……他已經死了。”
東方野垂下目光,果見田慕蒿半身殷紅,早已斷了氣,當下咬牙哼了一聲,鬆手棄屍,後退了一步。
“呀!”
驚呼發自身側,田慕嵩的頭顱被一劍削落。
一對青年男女,滿面含悲,站在屍前。
“獨手醫聖”栗聲道:
“他倆是誰?”
東方野目光一掃道:
“上次挑戰者‘美髯公伍伯昀’遺孤伍文俊夫婦!”
“啊!”
潭畔喊殺之聲大作,慘號隨之此起彼落,與會的群雄逐突狼奔,紛紛奪路出谷,只見無數紫色人影,騰躍衝殺,不問可知,“秘魔門”的高手,與“無雙堡“的爪牙展開了搏殺。
東方野狂呼一聲,飛身而起,撲向岩壁,手掌頻揮,碎石迸濺,轟轟之聲,震耳欲聾,只片刻工夫,震顫中原武林數十年的“血榜”,己被削平。
石坪上聚集的人,紛紛彈身縱向潭畔,捲入瘋狂的搏殺浪潮
東方野兀立石坪,不言不動,茫然望着空際。
他身邊,剩下了“獨手醫聖”與華服老者“虛無客石中利”。宇文一雄師徒。
殺聲盈耳,場內的搏擊方興末艾。
東方野此刻尚處在半瘋狂的狀態中,如山積怨,一時發泄,激動之情可想而知的。潭畔半聲消歇,只見遍地積屍,血漬刺目。“魔轎”端然堵在山口之處,“魔轎使者”渾身浴血,場中除了紫衣人物之外,已不見其他人影。
“獨手醫聖”語帶愴然地道:
“孩子,完事了!”
東方野狂呼道:
“血洗無雙堡!”
“獨手醫聖”一把捉住他的手臂,厲聲道:
“不可作那人神共憤之事!”
東方野歇斯底里地悲呼道:
“外公,‘無雙堡’不應再存在……”
“孩子,夠了,樹倒猢猻散,‘無雙堡’算是毀了!”
“外公此恨何以消啊!”
“孩子,凡事不可過份,對方的高手,恐怕沒有一人活着出谷,這已經是過份了,豈可趕盡殺絕,反落千古罵名。”
東方野低頭不語。
“獨手醫聖”長長吁了一口氣,道:
“孩子,言盡於此,聽不聽由你了!”說完,轉向“虛無客”道:“老友,別了,最後奉勸一句,自此之後,可以收斂鋒芒了,造物多妒,慎之!”
“虛無客石中利”躬身揖道:
“敬領諍言,從此以後,將不復再作出岫之想。”
兩條影,奔上了石坪,赫然伍文俊夫婦,面目雖復,但假扮華服
老者僕從的衣蓍卻未改,伍文俊手中,提着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東方野側目一掃,伍文俊提的,正是田三公子的首級。
“獨手醫聖”向宇文一雄師揮獨臂,道:
“我們該走了!”
說完,彈身下坪。
宇文一雄望着東方野,激動無比地道:
“師弟,事畢回家來,我們等你,師父……老了!”
雙拐一點,與郝名揚追趕乃師去了。
“虛無客石中利”悠悠啟口道:
“東方少俠,請接受老夫道賀!”
東方野情緒已漸平復,轉身面對“虛無客”,愴然道:
“晚輩理應先謝老前輩仗義援手!”
“虛無客”苦苦一笑道:
“老夫都是因少俠而成事,存歿增多感!”
“前輩這一說,使晚輩無地自容。”
“事實本來如此,‘無雙堡’目前在我方圍困之中……”
東方野苦思了片刻,毅然道:
“家外祖有言千誡,晚輩不敢違忤,請傳令撤了罷!”
“虛無客石中利”點了點頭,道:
“老夫心意也是如此!”
伍文俊夫婦,雙雙朝東方野躬道:
“東方少俠,愚夫婦不言謝了!”
東方野趕緊還禮道:
“不敢當!”
“虛無客石中利”道:
“現場由‘魔轎’手下清理,我們……該走了!”
東方野怔視着“虛無客”道:
“前輩暫請留步?”
“少俠有話要說?”
“晚輩有個不請之請!”
“什麼,說吧?”
“關於……前輩的來歷?”
“虛無客石中利”哈哈一笑道:
“虛虛無無,人間作客,石中求利,返我真如。”
“晚輩不甚了了?”
“少俠,老夫真面目你已見過。”
“何時何地?”
“五虎嶺上!”
“啊!灰衣人……老前輩莫非是……”
“血榜始作俑者的門人!”
“啊!”
東方野震心驚莫名。怪不得在五虎嶺上,他與那“一陽子”的遺徒“石公生”師兄弟相稱,原來他也是“中原五老”門下。
“虛無客石中利”接着道:
“老夫與文俊的先尊是金蘭之契,所以復仇責無旁貸。”
東方野點了點頭,道:
“這點晚輩想到了!”
“你心中最大的疑團是不見‘張鐵嘴’等露面?”
“正是如此!”
“你看好了!”
“虛無客石中利”背轉身去,略略一動作,回身來。
東方野驚一聲:
“張鐵嘴!”
“虛無客”再轉身,回身。
東方野又脫口驚呼了一聲:
“雲龍劍客!”
“虛無客石中利”一笑,再次回復華服者面相,道:
“滿意了?”
東方野激動地道:
“歐駝子、藍衣秀士,全是前輩嘆為觀止了!”
“好說,雕蟲小技而已!”
“天下……恐怕已無人能及老前輩……”
“不可這麼說,奇才異能之士,所在多是,老夫算得了什麼,倒是少俠的武功,當今一時無兩。”
“晚輩不敢當此謬讚!”
“還有人等着與你說話,我們……就此言別了!”
“前輩不說後會么!”
“哈哈哈哈,老夫此後閑如野鶴,一切看定數了!”
東方野頓時興起了一種曲終人散的空虛之感。
伍文俊上前執住東方野道:
“東方兄,小弟願說後會有期,將來盼南下相晤。”
東方野茫然應道:
“也許會的!”
“告辭了!”
“請!”
三人相偕離去,東方野孤立石坪,不知道是悲是愁。
那些紫衣武士,已把現場清理完畢,遺屍悉數拋入了潭中。
東方野呆了一會,順手把田慕嵩的屍體拋落潭中,然後飛身下坪,大母余素芬,早已出轎相候,東方野趨前下跪道:“叩見大母!”
余素芬用手攙扶,慈愛地道:“孩子,起來,真難為你,你爹可以瞑目了!”
“謝大母!”
“你娘呢?”
東方野心頭一慘,淚水奪眶而出,哽咽着道:
“我娘與父親相隨地下了!”
“什麼,你娘……”
“在天王寺中!”
“啊!孩子,這是命嗎?”
說著,淚水籟籟而下,“魔轎使者”也陪着垂淚。
場面頓呈悲凄。
久久,余素芬才幽幽地道:
“孩子,你隨我回山?”
東方野想了想,道:
“孩兒尚有些小事未了,大母先請回,孩子事畢再來!”
“你……一定要來!”
“是!”
“孩子,東方一家人還有別的親人么?”
幽幽斷腸語,催人熱淚滾滾。
東方野哀聲道:
“大母,孩兒會來依您膝下的。”
“孩子,我等你歸來……”
“孩兒記住了!”
“我走了!”
“孩兒送大母!”說著,躬下身去。
“秘魔門”余素芬微一抬手,道:
“孩子,禮多便顯得陌生,以後隨便些!”
東方野恭應了一聲:“是!”余素芬上轎,四少女抬起轎。
由紫衣婦人“魔轎使者”前導,緩緩出谷。
這時那些候在近旁的“秘魔門”各殿殿主與各級武士,才圍了上來,分別與東方野見禮寒喧,以少主稱之。
東方野特別向當初投契的紫衣武士袁安道:
“袁安,等我回來,傳你幾手!”
袁安喜之不勝地躬身道:
“卑屬先謝過少主,能得少主指點一二,卑屬終生受用不盡了。”
東方野又黑心向“武殿”殿主王天道:
“王殿主!”
“卑座在!”
“我主傷亡如何?”
“重傷兩,輕傷五人,無死亡,傷者已先撤離了!”
“好!‘無雙堡’總管‘鐵羅漢岳岱’免脫了么?”
“被‘血手書生’所殺!”
“啊!”東方野大是激動,那謎一般的人物,怎不見蹤影?“秘魔門”一眾高手相繼辭去。
震顫武林天下的場面結束了,“藏龍谷”“血榜”,行將成為供後人憑弔的陣跡,血腥的故事,將不會在些重演。
東方野再次對掃平的“血榜”深深看了兩眼,口裏發出一聲慨嘆,舉步出谷,到了谷外,忽見兩人一騎,候在路邊,赫然正是“血手書生”主婢與那匹“的廬”馬。
東方野走了過去,雙手一拱,道:
“敬請閣下援手!”
“血手書生”也不還禮,以一種異樣的聲調道:
“這匹神駒完璧歸趙!”
“這……早已奉贈閣下了,豈能收回……”
“我用它不着了,名駒該有主,我只是代你保管而已!”
“這……這……在下不能接受。”
“有件事忘了問你……”
“什麼?”
“你當年在‘武林城’有位紅顏知己……!”東方野愴然一笑,道:
“紅顏多薄命,她業長眠地下了!”
“為什麼?”
“田慕嵩的厚賜!”
“啊!想不到!”話鋒一頓之後,又道:
“記得我說過的話么?”
“什麼?”
“我揭露真面目之日,便是緣盡之時,今天,此刻,便……是其時……”
東方野登時激動起來,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血手書生”悠悠吐語道:
“我再叫你一聲賢弟,‘素衣修羅’賈明便是我!”
東方野一把捉住對方的手,粟聲道:
“拜兄大哥你……”
“血手書生”掙開了手,後退三步,顫聲道:
“而我便是‘怨狐’……”
聲調突然變了,是個十分耳熟的女子的聲音,東方野全身一顫,尚未轉念,“血手書生”業已扯下蒙麵灰巾。
一張疤痕累累的女人面孔,出現眼前。
東方野做夢也想不到“普渡庵”的“怨狐”,“血手書生”,“素衣修羅賈明”,都是芸香的化身,一切謎團,於焉盡解,賈明是假名的諧音,當初就沒想到,她這一臉疤,便是“轟天雷”所炸,“追魂客”傳語,要自己忘了白芸香,原來是這麼回事,這般用情,確是古今所稀少。
白芸香慘然一笑道:
“別了!”身軀一轉……東方野彈身截住,激情地道:
“你不能走!”
“為什麼?”
“白姑娘,你……你……”他不知該么說才好。
白芸香手指疤面,道:
“你看……我的臉……”
東方野忘形地大叫道:
“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
俏婢盈盈上步,低喚了一聲:
“小姐!”
東方野咬了咬牙,道:
“記得那柄‘松綻古定劍’?”
“你留作紀念吧!”
“但劍已不在我身邊……”
“怎麼,丟了?”
“不,被一個人取去!”
“誰?”
“嵩山後峰‘萬虺谷’主人‘萬虺仙子’……”
“她……”
“她要我倆一道去取回。”
“你知道她是誰?”
“她……是誰?”
“她便是我娘,與家父因意見不合,反目而分居。”
“啊!”
東方野此刻,如經幻夢,一切都那麼出人意外。
俏婢上前,把兩人的手拉在一起。
兩個面孔在淚光晶瑩中,綻開了靨。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