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疑雲密佈
豫西山勢連綿,伏牛山脈,外方山、熊耳山脈銜接,厄峰疊嶂,古木蓊鬱參天,亘古罕有人跡,廣袤數千里。
熊耳一處危谷中山洞內生着一堆熊熊火焰,一雙黑衣蒙面老者相對席地而坐,各烤着一隻松雞,香味四溢,身旁尚啟着一壇泥封未附陳釀及熏腊味。
這一雙老叟正是鬼影子閻白楓及百花坳莊主司徒白。
依閻白楓之意由寶豐縣出伏牛逕奔臨汝登封,北入嵩山,七月內便可抵達嵩山。
司徒白堅執不允,冷笑道:“如今冷薔宮藏在嵩山無人不知,武林人物亦無不搜覓你閻白楓的蹤跡,倘擇此而行,必然遇上,兄弟傷勢未愈,不想受你連累遭漁池之殃,要去你去!”
因司徒白執意取道熊耳,再循路水抵宣陽,東行由嵩岳西麓至冷薔宮,閻白楓拗他不過,只得依他。
山勢崎嶇艱險,在平時兩人都是上乘輕功無異坦途,無如均身負內傷,彼此感應,一路走走停停,每走了一個時辰,司徒白均須坐下調息行功,一歇就是兩三個時辰。
閻白楓怒道:“像這樣走法,何時才能抵達冷薔宮?”
司徒白瞪了他一眼,沉聲道:“你急我又不急,別以為如此隱秘行蹤就無人找尋你么?哼,插天崖上失去閻令主蹤影,他們必四齣搜覓,尤其是蓬萊雙魅戈氏昆仲……”
“他們找的是你,又非閻某。”閻白楓冷笑道:“蓬萊雙魅絕不會找到此處?你我兩人無異滄海一粟,除非他們有未卜先知之能!”
司徒白呵呵大笑道“這是當然之理,蓬萊雙魅定會在前途相候,如不是他們還有別人,要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無分彼此,同是共死,分什麼閻白楓司徒白!”說時手中那隻松雞已是熟透,掀起面罩大口咬嚼,吃得津津有味。
閻白楓一面轉動手上松雞,口中答道:“既如此說,你此番一定與閻某進入冷薔宮了。”
“恰巧相反!”司徒白答道:“還是老規矩,在冷薔宮外百里方圓之內。”
閻白楓搖首嘆息道:“這次由不得你了!何必固執如此?”
“為什麼?”
“往昔閻白楓去冷薔宮最多不過停留一天,這次閻某恐是逕留短暫。”閻白楓望了他一眼,接道:“也許閻某要長留在冷薔宮。”
“你別作夢,也許你那山妻已不在冷薔宮了。”司徒白冷冷一笑道:“快吃罷,到不到得了冷薔宮尚在未知之天!”
閻白楓不禁一怔,詫道:“你何以料定我那山妻已離開冷薔宮了!”
“我僅說也許並未說一定,想令郎已離宮外出迭遭重挫,你那山妻怎放得下心。”司徒白言畢轉身背向閻白楓自顧飽啖,拭凈唇邊油漬,放下面罩瞑目調息行功,毫不理會閻白楓。
依得鬼影子閻白楓習性,早就趁其無備,猝施暗器制司徒白死命,怎奈司徒白若死,自己也無法苟全,目中怒光逼閃久之才暗嘆了聲。
這樣走走停停,行程緩慢,直到第四日傍晚,才出了熊耳山。
鬼影子閻白楓委實難能可貴,為此緩慢行程,加上司徒白不時冷嘲熱諷,數度怒發欲狂,恨不得與司徒白同歸於盡,但仍將胸中沸騰怒火平息了下來,若無其事般視而無見,充耳無聞。
心靈相通,自然司徒白有所感覺,暗暗欽佩閻白楓忍力高超,有次司徒白笑道:“閻令主,你數度被兄弟激動強烈殺機,意欲同歸於盡,為何下不了手?”
鬼影子閻白楓淡淡一笑道:“莊主明知閻某為何下不了手,何必多此一問?”
司徒白太息一聲道:“你還念念那本秘笈么?即使等待洞府重開之日你得在手中也成不了天下第一人!”
閻白楓冷冷答道:“莊主是說你我心靈相通,水漲船高,閻某增強一分,你亦隨之而增。”
“不錯!”
“眼前閻某不亟亟於此圖,在我閻白楓未悟出解開心靈禁制邪術之前,決不作此妄念!”閻白楓冷笑道:“你也不捨得死,有你衛護着閻某,我又何懼之有?”
司徒白大笑道:“你明白了就好,不過心靈禁制一旦解開,就是你畢命之時!”
閻白楓冷笑道:“未必見得!”
司徒白淡淡一笑,不再言語。
兩人慢慢向洛水源頭走去。
山區漸遠,人煙漸多,所經之處偶遇行人均愕然信步注視着他們,疑是一雙怪物,但一發現兩人肩頭披劍立即避開。
正行之間,閻白楓忽感身後傳來一片衣袂破風之聲,心知有人在後追躡。
他們兩人武功已臻化境,雖然相距甚遠,卻仍難避開過人的耳目。
司徒白笑道:“你猜測是誰追蹤?”
閻白楓頭也不同,道:“未必就是蓬萊雙魅,也許是武林中人無意巧合,湊巧也走上這條路。”
司徒白搖首道:“只猜中了一半,並非蓬萊雙魅則是可以肯定,試想你我步履僅此常人略快,要追上你我輕而易舉,追蹤者必在四人以上,不即不離,故意強振衣袂,因尚摸不清你我誰是插天崖主人。”
“他們一定是從伏牛山插天崖下追蹤來的!”
“不錯,他們由蓬萊雙魅口中得知你閻白楓穿着模樣,但你我穿着並不一定就代表你我,這話你總應該懂吧!因任何人亦可為做穿着打扮,而且你我身法緩慢,與你鬼影子名不相符!”
閻白楓不禁恍然大悟,道:“不料你心機之深沉比我鬼影子尤有過之!”
司徒白怒道:“這話早就該說了,為何要等到現在?”
“那不同,從前閻某總以為大意不慎才為你所乘,現在才知自愧不如。”閻白楓搖首慨嘆道:“欽佩,欽佩,日後閻某更該小心提防才是!”
道旁有座茅草搭菱茶棚,木桌木椅,僅六七付座頭,卻無食客,一村姑及一小童正伏案假寐着。
山上與山下氣候有着顯明不同,此刻山下卻是盛夏渡暑,驕陽正烈。
司徒白髮現身後衣袂破風之聲已無,知追蹤之人已不耐緩慢索興停了下來,不禁笑道:“你我也該歇歇腿吧!”
閻白楓道:“他們也不追蹤了么?”
司徒白道:“你放心,准有熱鬧可瞧,後面既有人追蹤,前途必還有等候之人。”說時人已邁入茶棚,重重咳了一聲。
伏案而睡的村姑首先驚覺,猛然抬首,但一目睹兩人,蒙黑布長罩,只露着雙眼,竟露驚惶失措之色。
司徒白坐下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別怕,我們是人不是鬼,因畏曬烈日所以蒙住,先抱兩盞香片,有什麼吃的慢慢送來!”
小童已被村姑搖醒了,只七八歲,長像雖不怎麼樣好,卻兩眼咕碌碌望着司徒白閻白楓兩人毫不畏懼,聞言忙大笑:“有有有,還有酒菜,用山泉自釀的酒,兩位老爺子請坐,馬上送來!”
開水原是熱着的,用吊架吊起,放下稍熱一熱便是沸燙即可沖泡。
村姑即着手泡茶,那小童也忙着切菜送酒。
不久,即見五隻勁裝黑衣漢子跨入茶棚,裝着對閻白楓司徒白二人視若無睹,大聲嚷着送上酒菜。
閻白楓暗道:“原來是一些三腳貓的江湖小輩,不值大驚小怪!”
司徒白望了閻白楓一眼道:“笨鳥先飛,身後還有厲害人物尚未露面咧!”
茶已送來,小童送上鹵鴨醬牛肉各一大盤及一壺酒。
司徒白掏出一塊銀兩,遞與小童道:“多少錢先給,稍時我們說走就走,有餘就賞給你們姐弟添置衣裳吧!”
小童接過千恩萬謝退了下去。
閻白楓司徒白捲起布罩,露出嘴唇慢飲淺酌。
五個黑衣勁裝漢子也在用酒用菜,不時目光瞟向閻白楓司徒白兩人,竊議低語。
忽地一個匪徒驚叫不好,愁眉苦臉,雙手捧腹似不勝痛苦。
其他四人見狀,不禁大驚,紛紛采問其故。
那人汗流如雨,顫聲叫道:“這酒中已下了毒!”
一個勁裝漢子聞言倏地飛撲而出,掠至小童身前,五指迅如雷光石火抓出。
那知五指堪堪搭在小童肩骨上,忽感腕脈一緊,不知何時一個蒙面黑衫老叟已來到身後抓住他的腕脈要穴,沉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勁裝漢子面色大變,道:“這小鬼在酒中下了毒,難道在下不該問么?”
蒙面老叟正是司徒白,聞言冷冷答道:“那壺酒你們五人都飲了許多,為何單單你那同伴中了毒,難道你們四人均不畏毒么?回去!”
司徒白捺腕一甩,只見那勁裝漢子身不由主地擲了回去,同黨一人慌不迭地一把接住。
這話司徒白說得有理,同飲一壺酒,若要毒性發作,其他四人絕無倖免之理,而中毒那人只腹中絞痛若割,汗流如雨,呻吟不絕,卻未倒下,是以四個勁裝人不禁懾住,只面面相覷。
司徒白似無事人般逕自回座,舉杯向閻白楓歡飲。
鬼影子閻白楓不解還是司徒白激於義俠天性,抑或此舉司徒白另有深意。
尤其不解的是,那人為何面現痛苦,不像做假,難道中了他人暗算!這茶棚內除了自己外,唯一只有司徒白能施展暗算,會不會是司徒白?
忽聞司徒白蟻語傳聲道:“傷了小的,老的不會不現身,如今你我已在明裡,何不將暗中追蹤之人一個個都揪出來,再逐個解決!”
閻白楓心中暗暗大驚,忖道:“原來真是他搞的鬼!”
那中毒漢子這時卻渾身抽筋,痛得倒在地上哀嗥出聲,涕泗橫流,面色蒼白,嘴唇泛青。
其他四人驚惶失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明知同伴並非中毒,顯然是這一雙蒙面老鬼暗中弄了手腳,卻又不敢明指,鬼影子名頭太大了,憑他們五人只是送死無疑。
驀地,茶棚外疾邁入四人。
為首者卻是四旬上下女人,首挽高髻,臉上塗脂抹粉,長得一身肥肉,身着翠綠勁裝,姿容平凡,卻生與一雙水汪汪眸子,流波四盪,肩上披着一把蜈蚣鞭。
后隨一個四梁冠身着八卦道袍目光陰冷老道。
接着是一雙面目神肖鷹鼻短須,身着青袍中年人,不言而知乃一雙孿生兄弟。
司徒白自顧舉杯淺飲,四人進入似若無睹。
閻白楓認得這四人來歷,心中暗驚道:“怎麼竟是他們?”
認出為首者是女屠戶丘珊兒,老道系茅山移魂手楊全真,一雙孿生兄弟為陰魂谷左右追魂尊者梅百壽梅百齡。
這四人一次在明珠相府中於屏后見過,是明珠網羅十七凶邪中人。
閻白楓暗道:“難道他們是奉明珠之命打算殺我滅口,真是如此,我閣白楓豈能讓你稱心如意。”
只見丘珊兒飛掠在哀嗥不絕漢子身前,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勁裝漢子低聲稟明經過詳情。
女屠戶丘珊兒不禁瞟了閻白楓司徒白一眼,蹲下身子察視因何致此,卻查不出何故,愕然呆住。
移魂手楊全真道:“賢妹,可否讓貧道瞧瞧?”
他們一行四人,論能為就數女屠戶丘珊兒最高,既然丘珊兒查察不明其故,楊全真也是枉費。
丘珊兒知楊全真必有用意,身子挪動讓了開去。
楊全真俯身伸手察扶脈象,只見他雙眉緊皺,翻指迅疾如風點了十數處穴道。
那漢子宛然如死睡去。
楊全真取出一粒丹藥,交與一人,囑道:“你們四人抬他覓一溪水淺處浸泡全身,他一醒來立即用此葯服下,快去!”
四勁裝漢子慌不迭地抬起,如飛奔出棚外。
丘珊兒四人這才擺一座頭坐了下來。
忽見披髮老者帶着小三兒亦走了進來。
接着又是六個老少男女不一,魚貫進入茶棚聚坐一席。
可憐那村姑姐弟縮在灶角面無人色,怎還敢出來招呼。
那小童忽聞送來蒼老語聲道:“小兄弟,不用怕,只管出去問他們要些什麼,凡事自有我老夫在咧!”
小童聞言果然壯着膽子走出詢問要的是茶還是酒菜。
閻白楓不知披髮老者小三兒是何來歷,最後進入的卻是令他不禁一怔。
原來那六人均系冷薔宮內高手。
鬼影子閻白楓與冷薔宮主夫妻雖因事反目,同床異夢,但卻有同一心性,有事命門下去辦,均派遣外牆之人,像鍾離胡及吳越就是,青龍四傑中人絕不外調,而冷薔宮主亦是如此,知冷薔宮隱秘者僅其子閻玉及賀翼,尚有活喪門郜星三人,如駱席侵麻人龍均系外壇弟子。
閻白楓委實不明白這六人何故離宮外出?怎又會在此恰巧遇上。
當然冷薔宮六人見過鬼影子閻白楓,當時也是同一裝束,但竟然發現兩人一模一樣,不禁相顧錯愕不已,低聲竊談難以分辨誰是。
這時棚外又先後走入兩人。
先進來的卻是桂中秋改裝的袁綬。
後走入卻是活喪門郜星。
兩人並非同路,亦非相識,各擇一座而坐。
那活喪門郜星為何來此?
原來他被閻玉氣得心肺欲炸,怒火欲狂,卻又被閻玉所救,封閉制住的穴道突然自行解開,自覺無顏再留,趁着無人時溜出外,茫無目的奔向山野中。
他在冷薔宮主未嫁與閻白楓之前即偷戀暗慕,卻自慚形穢,不敢傾吐,誓以長侍左右,昔年冷薔宮主行走江湖得他之助,多次幸免於難,而冷薔宮主卻以兄長之禮待之,未假以絲毫顏色。
此後,冷薔宮主嫁於閻白楓仍以長侍左右之誓甘願奴僕自居,但旭獨對冷薔宮主自甘卑下,其他人卻傲慢無禮,連閻白楓也不放在眼裏,故冷薔宮上上下下對活喪門郜星不勝厭惡。
是以活喪門郜星在山中沉思了半天,決定仍返冷薔宮,只覺冷薔宮有累卵之危,此時棄而離去顯得有始無終,即使為冷薔宮主見逐,也要暗中相助。
一念至此,立即展開身法望嵩山奔去。
距登封縣不遠一處小鎮上,活喪門郜星突發現冷薔宮六名弟子在飯莊內,不禁一怔,暗道:“他們為何離開冷薔宮,莫非奉命外出?”
郜星窺聽得他們說話,隱約得知冷薔宮主接獲閻玉飛訊謂插天崖四堡已遭強敵狙殺殆盡,閻白楓隻身一人避閃強敵追蹤取道外方熊耳出山,循洛水源頭望冷薔宮而來,是以冷薔宮主派下六人接應,暗感詫異閻玉為何知悉插天崖之事,感覺似有蹊蹺,故一路暗躡其後。
但,郜星途中發現甚多武林人物,黑道凶邪,正派高手及大內侍衛影子現蹤,俱是攔劫閻白楓而去。
活喪門郜星一走入茶棚,六名冷薔宮弟子不禁一怔,眼中同泛出詫異之色,心中大感厭惡,其中一名年約花信少婦忽抿嘴一笑,星眸注視在袁綬後腦上。
原來滿人入關下令薤發蓄辮,袁綬蓄留一條假辮,竟比別人短了一半,下端似為人剪斷平整,卻又不見鬆散。
袁綬和披髮老叟及小三兒算是夙識,聚坐一席。
小三兒一坐下即兩隻眼睛骨祿碌亂轉,打量東打量西,瞥見少婦竊笑目注袁綬,亦發覺有異,不禁咯咯笑出聲來。
披髮老叟雙眼一瞪,低喝道:“沒有規矩,笑什麼?”
小三兒笑容未斂,道:“徒兒見袁大叔才只三四天不見,髮辮怎麼又短了一大截是以不禁失笑!”
袁綬不禁悚然猛凜,他乃陰狠險毒之人,睚呲必報,與吳越仇深似海,卻料不到竟賠了夫人又折兵,非但基業不保,而且愛妾柳鶯兒亦遭深辱不知所蹤,愈發與吳越此仇不共戴天,雪恥復仇之念愈深,都孤立無援,多次與披髮老叟小三兒師徒兩人相遇,是友是敵難分,連他自己也搞糊塗了。
此刻聞得小三兒之言,頓然悟出白骨追魂老鬼他仍不能善罷干休,三四天來自覺已擺脫了白骨老鬼,那知還是陰魂不散,附骨之蛆般跟蹤自己,暗道:“莫非這老鬼已察破自己行藏就是桂中秋?”
只見披髮老叟低首舉杯淺飲了一口,太息道:“冤冤相報,無時休止,這又是何苦!”
袁綬似聽出在說自己,卻又不便答話,只目注小三兒強顏笑道:“小兄弟,其實袁某已早知道了,袁某與他陌不相識,他找不到桂中秋算他無能,這筆賬怎可算在袁某頭上,有本事盡可割下袁某人頭!”
小三兒道:“袁大叔知道就好,小三兒失禮請予見諒。”說時轉目向一雙蒙面老叟望去。
茶棚內突寂然無聲,僅有村姑姐弟二人不停地來往送酒送菜,披髮老叟亦送上杯箸酒菜。
幾張有人坐的地方,桌上均擺了銀兩,比起所叫的酒菜茶資要多。
小童與村姑忽聞蒼老語聲送入耳中道:“小姑娘、小兄弟,桌上的銀兩均是給你的,趕快的收下,多多少少都無須計較,趕緊避開茶棚遠遠地,這些江湖凶人都不是什麼好相識,稍時必然動武,以免遭殃,快去!”
村姑面現畏懼之色,躊躇不前,小童究竟比乃姐膽大,上前把各桌銀兩收去。
那女屠戶丘珊兒四人只默默進食,似若無其事般,他們志在閻白楓,但因發現不明來歷人物陸續進入茶棚,又不知還有無接踵趕來者,只有觀察形勢謀定後動。
更令丘珊兒四人困惑不解的是鬼影子閻白楓只有一人,而眼前的卻是一模一樣的蒙面黑衣,、裝束無異的一雙老鬼,久聞鬼影子閻白楓詭詐多端,不要以李代桃僵,金蟬脫殼之計遠去,眼前兩人只是替身而已!
不要說是女屠戶丘珊兒四人莫明其妙,就連冷薔宮六名高手及活喪門郜星等都是大感困惑。
說更明白點,茶棚內只有披髮老叟心中明白一雙老叟是何來歷,但也摸不清誰是司徒白,誰是閻白楓。
在座之人均默默進食,心中均不停忖思應該如何着手。
村姑與小童已走得無蹤無影。
氣氛極為沉悶,彼此心中都明白這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前兆,一場慘烈凶搏轉瞬一觸印發。
司徒白間合白楓二入酒菜已吃得一乾二淨,相對啜飲香茗,尚未有離去之意。
突然
棚外,忽疾掠而入蓬萊雙魅戈戎戈盾兩人,仍然是罩住面目,宛如鬼魅,目光同投在司徒白閻白楓座上,不禁一怔,面面相覦。
戈盾厲道:“你們兩人誰是閻白楓?”
雙魅做夢也未曾料到他們亟欲追尋的司徒白也在座上。
閻白楓司徒白兩人悶聲不答,毫不理會蓬萊雙魅。
活喪門郜星陰惻惻一笑道:“天下竟有如此怪事,既無法辨識閻白楓,就不該在此喝酒,有擾我老人家清興!”
戈盾大怒,喝道:“朋友是誰?”
郜星冷冷答道:“見不得人的東西,誰和你們是朋友!”
戈盾冷哼一聲,右掌倏翻望郜星推了出去。
戈戎迅如電光石火出指扣住了戈盾腕脈要穴,沉聲道:“老二,人家又未指名道姓,不要橫生枝節!”
忽聞棚外風送一個陰冷如冰傳聲道:“對,識務者是為俊傑,你們蓬萊雙魅名頭雖大,人家來歷卻也不小,誰都不是省油的燈,不要讓遮住見不得人的頭罩又被人揭掉!聽話的便乖乖坐下,要吃要喝自己去拿,等會自有人掀開閻白楓的底!”
雙魅互望了一眼,擇一空座相對坐下。
袁綬低聲問披髮老叟道:“前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披髮老叟道:“袁老師,你何故到此?”
“在下有人投柬暗中告知來此處可見到吳越,但在下受愚了!”
“袁老師見到吳越又將如何?”
“哼,在下實欲取他項下人頭!”
披髮者叟不禁詫這:“袁老師,你也和吳越有不解之仇么?”
袁綬頓感失言,淡淡一笑這:“在下因與桂中秋義結金蘭,竟遭受無妄連累,還不是因吳越而起!”
披髮老叟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這也並非受愚,問題是袁老師自己無法看見吳越罷了,而吳越卻看見了袁老師!”
袁綬不禁一呆,道:“前輩可否見告吳越現在何處?在下不勝感激!”
披髮老叟面有難色,似未便作答。
小三兒道:“袁大叔,你不會自己去找么?我師父最討厭管不相干的閑事……”忽壓低嗓門詫道:“師父,你瞧!”
只見冷薔宮六人中忽立起一身着鬼袍,肩披一雙骷髏鞭面目陰沉的中年人走向活喪門郜星座上走去?
活喪門郜星眉目五官本極為醜陋,日睹鬼袍人走來,更變得醜惡不堪,道:“高森,你來此可是意欲向老夫找碴?”語聲陰冷如冰。
鬼袍人不答,只在側旁一張凳上坐了下來,低聲道:“不敢,在下怎敢向郜老無禮,但卻奉了宮主之命,倘在途中若然遇上郜老,請郜老不要過問本門的事,最好遠遠避開,免得更為複雜。”說著緩緩伸手入懷。
郜星兩眼猛睜,威稜逼射,張口欲厲喝道:“這話真是她所說的么?”
話尚未說出口,卻見高森掌心托只一朵寶石剛琢細小精緻的金黃色薔薇,不由自主地強行咽下腹中,目光一變。
方才郜星神態似只猛虎發威,倏變得溫馴如貓,道:“老夫決不管閑事,但不會離去!”
高森只把黃薇略顯了顯立即取回懷內,低聲道:“郜老,多有深罪,奉命差遺,情非得已請即見諒。”言畢抱了抱拳離身回座而去。
袁綬聽得小三兒之話,忖道:“吳越莫非就在在座諸人中!”
他想到一雙蒙面黑衣老叟其中必有一人是鬼影子閻白楓無疑,另一人未必就是吳越,因閻白楓下令狙殺桂中秋吳越,而形態身裁亦有顯著的差別,可斷言非是,目光不覺投向高森及郜星兩人身上而去。
“莫非就是他易容改扮的。”袁綬不由心神暗震,認定高森必是吳越所扮無疑,目光頻頻投向高森。
高森似有所覺,低聲向同桌五人交談數語后,面色一變,緩緩站了起來。
披髮老叟忽向小三兒道:“我們酒足飯飽,不無熱鬧可瞧,小三兒,走吧!”立即離座與小三兒走出棚外而去,臨去之時,向袁綬說了聲:“珍重再見!”
袁綬似感意外,不禁呆得一呆,忽見高森已站在身前,神態不善。
高森冷森森一笑道:“朋友,你我甚是面生,為何朋友頻頻盯視在下?”
袁綬暗暗冷笑道:“你終於找上我了。”緩緩離座而起,淡然一笑道:“兄弟不過瞧尊駕肩頭一雙兵刃異常惹目刺眼故而多瞧了兩下難道不能么?”
高森冷笑道:“那麼朋友定然瞧出在下來歷了?”
袁綬道:“倘兄弟所料不差,尊駕必是天鷹幫中人,武林中還未有用此打造奇特的骷髏雙鞭歹毒外門兵刃!是以兄弟願見識尊駕骷髏雙鞭武功,是否別出蹊徑,非同凡響!”
高森哈哈一笑道:“朋友錯了,在下並非天鷹幫中人,但不使朋友失望,在下只有恭敬不如從命了!”手掌一擺,示意袁綬出棚印證高下。
這時鬼影子閻白楓已明白高森的用意,棚內在座之人除冷薔宮弟子無不志在自己,卻又摸不準自己是否真是閻白楓,而且他們亦各有用心,是以高森欲借故尋釁,誘他分神護自己易於脫身離去,不由望了司徒白一眼。
司徒白會意微微點了點頭。
袁綬認定了高森是吳越扮裝,欣然含笑離座邁向棚外而去。
高森隨後跨出。
驀地,一道黃虹由外漩入,帶出一片風雷銳嘯之聲。
女屠戶丘珊兒尖叫道:“飛天魔斧!”
閻白楓司徒白兩人身形忽暴騰而起,轟然衝破棚頂騰空如電掠去……
那道黃虹電漩飛舞竟然砍在閻白楓所坐桌上,叭的一聲大響,木桌劈成兩半,杯盤碗着濺飛墮地。
冷薔宮五名弟子竟乘此際,紛紛掠出門外追向閻白楓司徒白兩人身後而去。
黃虹急又漩飛出棚,那女屠戶丘珊兒面色一變,忙道:“不好,我們快追!”
活喪門郜星與蓬萊雙魅亦相繼追趕女屠戶丘珊兒一行四人之後,誰也不理會高森與袁綬之事。
高森卻不感覺一點意外,他們六人目的志在閻白楓安然離去擺脫無謂糾纏,唯一感到突然的就是斧魔靈霄虛空馭斧此時此地襲至,意在傷害閻白楓,可見棚外暗處尚有不少武林高手潛伏着,但只要閻白楓脫身,以閻白楓之武功何懼靈霄之有。
不過靈霄到是幫了高森等人一次大忙,否則恐化費不少手腳。
然對袁綬而言,卻大感迷惑驚詫,但既認定高森系吳越所扮,四下無人,正大好良機,問題是高森是否真是吳越卻無法肯定。
此刻,高森笑笑道:“朋友,你真想見識在下骷髏雙鞭絕學么?不過在下還有要事,無暇與朋友印證高下。”說時不知何時已撤出肩后的雙鞭,手指鞭出,灑下漫天鞭影,鞭身內打出卅幾支骷髏釘,迅快如電,絕不容袁綬有閃避機會。
袁綬猛感不妙,驀然想起一人不禁大驚失色,匆忙間不及拔劍,倏運真氣護滿全身斜彈而出,就如此肩背等處已為骷髏釘打中數處,一陣奇痛麻癢,情知遭了奇毒,慌不迭地就地一滾。
忽見高森並未追擊,身形一振穿空如電掠去,發出一聲長笑遠曳無蹤。
論武功袁綬與高森不相伯仲之間,真要放手相拼,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但高手過招,先發制人,后發制於人,厘米之差立判生死,袁綬吃虧就吃在未先出手搶制先機。
這一着之差,袁綬可吃虧吃得太大了,那骷髏釘乃高森獨門暗器,精心打造,六角星形,稜角藏有小孔,內貯毒液,一經打實對方,稜角受擠壓之力將毒液急注體內,痛麻交加,循着血行散佈全身,漸至麻木昏迷,腫脹潰爛而死。
尤其是釘棱鋒銳,專破功刀稍遜真氣橫傳護體,端的厲害已極。
袁綬道:“真該死,怎麼沒想起骷髏梟君高森就是他!”輕提真氣掠入隱秘之處行功驅毒。
茶棚內一片零亂狼籍,村姑與小童由遠處跑來,見狀不勝傷心,村姑眸中淚光瑩然欲滴。
小童道:“姐姐,不要傷心嘛,得了這多銀子,足夠修建添置棚頂器皿的了。”
“對,小兄弟說得真對!”披髮老叟與小三兒忽然現身。
披髮老叟取出一錠約莫五兩白銀,放在小童掌上,道:“這些足夠彌補你們損失,記住,七天之內不能做生意,恐尚有甚多江湖惡人前來向你們姐弟二人問東問西,一個應答不當,恐遭殺身之禍,快回家吧!”
一聽有殺身之禍,村姑小童不禁面色大變,連聲道謝趕緊收拾一些可用之物慌忙離去。
小三兒道:“恩師,我們快走!”
披髮老叟笑道:“小猴兒,要瞧熱鬧可以,但不準淘氣,不然為師可護不了你!”
師徒二人雙肩微振,如風奔去。
口口口
司徒白與閻白楓震破棚頂掠空而去,鬼影子身法迅疾如風,馳譽武林,司徒白亦不稍遜,並肩同行,片刻間已將女屠戶丘珊兒、茅山邪道移魂手楊全真及冷魂谷左右追魂尊者梅百壽梅百齡四人拋在身後老大一截。
倏忽間,丘珊兒已不見前途兩人身影,左右兩側均為深林密榛,知閻白楓司徒白兩人已遁入林中,無法追覓,不禁頓足冷笑道:“果然兩個老鬼中有鬼影子閻白楓在,身法奇快如電,但被他逃去,恐又要費一番手腳!”
移魂手楊全真搖首答道:“未必!”
女屠戶丘珊兒詫道:“這話怎說?”
楊全真道:“賢妹不要忘了棚外周近必有甚多武林人物潛伏,那斧魔靈霄就是其中一個,他們無人不是志在閻老鬼,但他們目的何在?”
女屠戶丘珊兒點點頭道:“愚妹真的忘了,他們目的與我們此行任務大同小異,也要狙殺閻老鬼滅口,更須取得藏在冷薔宮恩相來往密信及海底名冊。”忽目露憂容,接道:“看來我等此行任務艱險凶危異常,未必能達成心愿!”
冷魂谷左追魂尊者梅百壽忽出聲道:“丘大姐,無須憂慮,鷂蚌相爭,漁翁得利,螳螂補蟬,你我必遂黃雀之願。”
丘珊兒欣然一笑道:“好,就這麼辦!”
忽見一條人影自來路閃入左邊林中,丘珊兒目光銳利,噫了一聲,詫道:“那不是同在茶棚內那個奇醜老鬼么?準是閻老鬼同路人,我等也不妨去林中窺察是否隱匿在內。”言畢面色微變,低喝道:“有人又來了,快掠入林中!”紛紛投入左側林木蔥鬱中不見。
果然一撥又一撥迅快人影投入林中,先是蓬萊雙魅,相繼又是冷薔宮弟子五人,之後一共撥入林中的都是武林人物。
他們何以知道閻白楓司徒白二人藏匿左側林中咧,只有司徒白心中明白,此乃他的老伴錦囊妙計。
真的,司徒白與閻白楓非但藏在左側參天古木叢中一株繁枝密葉,傘藪蓊翳圍可五人合抱古槐之下設下奇門禁制,盤膝坐下。
閻白楓搖首慨嘆一聲道:“閻某委實不明白司徒兄心意,你我身法迅快,他們無論如何都趕不上,何況樹林森郁,追蹤之人定迷失方向,為何不趕向洛水源頭,反停在此處?”
司徒白微笑道:“久聞鬼影子閻白楓機智卓絕,狡詐若狐,不料見面不如聞名!”
閻白楓詫道:“這話怎講?”
司徒白道:“閻令主你怎忘懷了茶棚外尚有守候你自投羅網的強敵,你我為何一路而來一無攔截?”
閻白楓聞言一怔,道:“司徒白是說斧魔靈霄么?”
“靈霄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司徒兄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當局者迷,兄弟置身局外,當然清楚,更知方才茶棚內身背骷髏雙鞭六人乃冷薔宮高手,那貌像奇醜無比老者亦是冷薔宮同路人,其餘都是追蹤閻令主的,不過他們仍摸不清你我究竟是誰?”
閻白楓長嘆一聲道:“看來司徒兄之能閻某自愧不如,目前願該如何?”
司徒白冷冷答道:“坐山觀虎鬥,俟他們兩敗俱傷時,閻令主和兄弟才可安然到達嵩岳,不過閻令主是否可以進入冷薔宮,兄弟並無把握!”
閻白楓心神一震,道:“司徒兄是說抵達嵩岳后還有險阻么?”
司徒白道:“但願不如兄弟之料才好!”忽鼻中輕哼一聲道:“閻令主心中又萌生殺機么?你我雖非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同年向月問日死又有何妨?”
鬼影子閻白楓默然無語。
他們兩人坐身之處四外數十丈方圓內林木稀疏,獨較空曠,可是麗月晴空。
不遠處起了一聲長嘯,只見斧魔靈霄十數人紛紛掠至。
靈霄巍如巨靈般目光炯炯巡視了一眼,詫道:“怎麼他們不見蹤影,難道曾飛上天空不成?”
一個赤發圓臉五旬左右老者道:“老爺子,屬下以為不可能,我等與江湖同道巳布天羅地網,只要閻老鬼兩人形跡二露,立即發出信號旗花圍截,屬下料測他們必藏身林中不動,使我等猜疑他們必遠去。”
靈霄道:“老朽飛斧雖未擊中,卻見他們掠入此處,除了插翅飛去,必藏身不遠!”
“不錯,他們就藏身周近不遠。”這話是戈戎語聲,只見蓬萊雙魅相繼飛落於地,戈戎冷笑道:“壞事就壞在你靈霄飛斧,既然無法百發百中,不如藏拙為妙!”
靈霄聞言大怒,厲聲道:“你蓬萊雙魅之名靈某未必見懼,再敢出言不遜,別怨我靈霄無禮了!”聲若洪鐘,震耳欲聾。
戈戎哈哈大笑道:“靈老師意欲與我倆爭一高下有何不可,不過眼前不是時機,假以時日無不接着!”
靈霄道:“好,此事一了,靈某討教就是!”
戈盾則一雙冷電寒芒注視着古槐久久不移。
司徒白奇門禁制奧詭玄妙,奇門之外他們可瞧得清晰無遺,但靈霄等人卻無法察覺他們兩人相距咫尺。
雙魅究竟不愧為江湖巨臂,戈盾只覺樹下有淡薄雲氣飄浮,卻似有若無,若非目力銳利,仔細觀察則無法發現,不禁心疑,右手暗聚真力,欲舉步望樹下走去,突見林木叢中疾掠出高森六人。
高森手指蓬萊雙魅等陰惻惻笑道:“我等奉命緝拿要犯,不容阻擾,速速離去,免遭株連之禍!”
戈戎不禁一怔,道:“尊駕奉何人之命?緝拿什麼要犯?”
高森沉聲道:“自然是奉了大清朝之命,緝拿逆黨閻白楓。”說時目光移注着斧魔靈霄,道:“方纔則非你馭斧所誤,何致讓閻白楓兩賊趁隙逃走,本使念在你並非故意,否則當治以同謀之罪!”
雙魅及斧魔靈霄等群邪均不知高森六人來歷,頓時被高森懾住。
斧魔靈霄道:“靈某在此與江湖同道商量,既然如此,尊駕何不速速追蹤要犯,以免閻老鬼免脫無蹤。”
高森冷笑道:“他跑不了!”
戈盾亦沉聲道:“尊駕請自去擒拿要犯,老朽等又未礙事,何須嘮叨!”
林中忽傳來一個清朗語聲道:“他們是什麼官府遣來緝捕要犯之人,愧你們還是武林高人吃他三言兩語即被蒙住,他們就是嵩岳冷薔宮手下,說話之人乃骷髏梟君高森!”
斧魔靈霄聞言面色一變,厲喝道:“原來高森就是你!”說時一掌五丁開山劈去。
蓬萊雙魅受高森之愚亦大感憤怒,雙雙喉中發出一聲厲嘯,向冷薔宮門下撲去。
靈霄同黨亦紛紛加入戰陣。
冷薔宮門下武功極高,無懼於眾寡懸殊,而且出手狠辣,倏忽之間靈霄同黨三人慘嗥聲中已遭非命,斷肢殘腿、腹破腸溢,慘不忍睹。
骷髏梟君高森不料為人識破行藏來歷,弄巧成拙,又驚又怒,雙鞭迅辣狠毒,暗中招呼同黨惡數殲斃,餘下只有靈霄及蓬萊雙魅便易於打發了。
戈盾出掌之際,不時一掌分劈向古槐之下,意欲逼出閻白楓司徒白兩人現形。
那知閻白楓與司徒白兩人已然離去。
在雙方出手相搏之際閻白楓道:“奇門隱晦恐已遭戈盾識破,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司徒白道:“你身為令主,就不顧冷薔宮門下生死安危了么?”
閻白楓道:“他們六人武功閻某深知,雖未必勝,亦未必落敗。”
司徒白點點頭道:“好吧!你既然堅欲離開,兄弟亦無法勉強!”身形一振,率先穿空拔起,宛如一頭火鳥落入森郁林木叢中。
林木森森,不見天日,兩人飛掠了十餘里尚未出林,迎面忽傳來一聲冷笑,人影紛紛疾閃而出攔阻去路。
鬼影子閻白楓身形頓住,只見是女屠戶丘珊兒、移魂手楊金真及冷魂谷左右追魂尊者梅百壽梅百齡四人。
女屠戶丘珊兒冷笑道:“我已等候兩位多時了,不論兩位何人是閻令主,請束手就擒,隨我等人京去見明相!”
話才落音,突有一塊巨石擊向丘珊兒,隨着傳來一聲冷笑道:“好不要廉恥的賊婆娘,大言炎炎不慚!”
那巨石又急又沉,差點擊中丘珊兒面頰,如非丘珊兒聞聲將頭一閃,准得頭破血流。
丘珊兒抬頭望去,只見是奇醜無比的活喪門郜星,她不識郜星是何來歷,冷笑道:“兩位賢弟,將這醜惡的老匹夫與我拿下!”
冷魂谷左右追魂尊者梅百壽梅百齡同應了一聲,疾閃而出。
一聲醜惡的走匹夫犯了活喪門郜星忌諱,目中凶光暴射,哈哈狂笑道:“就憑你們兩人么?老夫久未大開殺戒了,先拿你們血祭老夫的喪門筆也好!”倏地撤出肩頭打造奇特的判官筆。
他竟稱判官筆為喪門筆。
梅氏昆仲聞言不禁一怔。
梅百壽啊了一聲道:“尊駕莫非便是活喪門郜星?”
郜星醜陋面龐上泛出一絲傲然笑容道:“算你們還有點見聞,不錯,郜星正是老夫!”
女屠戶丘珊兒忽面色一變,喝道:“快追!”
原來閻白楓司徒白身影竟消失無蹤!
丘珊兒與楊金真身形甫才掠出十數丈外,猛感一片無形潛勁逼得倒躍而回。
只聽一聲朗喝道:“站住!”
但見一個面如冠玉,丰神飄逸的披劍少年在林木中緩緩走了出來。
這少年身着一襲雪白綢衫,紫雲嵌肩,黑鑲滾邊,腰系金紅絲條,愈顯得氣宇不凡,倜儻翩翩。
女屠戶丘珊兒天性好淫,最愛俊美年少男子,平日面首無數,精擅內媚採補之術,又在狼虎之年,喪生在她身上的不計其數,幾曾見過如此俊美少年,不禁呆住。
移魂手楊金真大喝道:“尊駑是何來歷?為何膽敢阻住貧道等去路!”
這時活喪門郜星業已與冷魂谷左右追魂梅氏兄弟激搏猛烈,少年望了郜星那面一瞥,淡然笑道:“我的來歷你等無須知道,久聞奸相明珠秘密網羅一些狠惡歹毒江湖凶邪十七人,留作不軌之需,如我料測的不錯,你必是茅山妖道移魂手楊全真,另一位是女屠戶丘珊兒了!”
丘珊兒楊金真兩人雙雙一怔。
這少年正是簡松逸,連夜由京借碧鷲千里翼遠之力趕來此處。
簡松逸笑了笑,指向冷魂谷左右追魂,接道:“他們乃冷魂谷梅百壽梅百齡,我不但知道你們四人,其他十三名來歷姓名我亦知道得清清楚楚!”
女屠戶丘珊兒既迷惑於簡松逸的俊美神采,卻更震懾對方居然將自己十七人底細摸得清楚無遺,猛然想起一人,大驚失色道:“你莫非就是簡小千歲?”
“不錯,我正是姓簡。”簡松逸軒肩一笑道:“你料不到吧,處處與明珠作對的此刻卻站在你們面前,我也知道你們嵩岳任務一完,即着手如何清除我,滅卻明珠眼中之釘!”
丘珊兒楊金真神色大變,知簡松逸一現身,知四外必密佈大內高手,如不先發制人,必難全身而退,兩人同一心意。
簡松逸那有不知他們二人心理,心內暗暗冷笑。
只見丘珊兒楊全真猝然徒身拔起,一左一右,凌空疾翻盤旋,一刀一劍灑下滿天流芒襲向簡松逸而去。
一雙凶邪用此狠毒招式不知多少成名人物在他們一刀一劍雷掣電劈喪生。
那知簡松逸哈哈一聲朗笑,不閃還迎,身形上騰,肩頭長劍暴射而出,捲起猛濤狂颼,風起雲湧,將丘珊兒楊全真兩人身形卷在暴風中不由自主地急漩。
狂風三式果然霸道,威力無匹,霎那間風止劍收,丘珊兒楊全真兩人轟然墜地,四肢已斷,血肉模糊,業已氣絕喪命。
半空中飄落如雨斬枝殘葉,塵沙瀰漫,十丈方圓內碗大粗徑樹木斷折傾斜難以數計。
簡松逸劍已還鞘,無事人般漠然注視兩具屍體一眼,太息一聲道:“我並非嗜殺,而是喪生在你們手底的志士豪傑冤魂恐無法瞑目。”
這時那面的活喪門郜星與左右追魂梅百兄弟亦勝負已判。
三人俱是卓著威名的凶邪巨孽,均明知對方非易與之輩,各個施展一身絕藝強打猛攻,招式狠厲。
郜星一掃判官筆,梅氏兄弟使展的成名兵刃斷魂鉤,招招即可致對方死命。
但,卻兩敗俱傷,梅百壽梅百齡后腹肩背血流如注,郜星也鉤破了多處口子,幾乎成了血人一般。
雙方急打猛攻,消耗真力,又因失血過多,衰竭渡弱,郜星奮出最後一招“破雲划月”竟將梅氏兄弟胸口劃破一道尺許口子,皮破肉綻,鮮血飛濺。
梅氏兄弟左右雙鉤亦在此際鉤中郜星兩肩,鉤下一塊肉來,三人同時倒在地下,昏死過去。
簡松逸忽向林中右掌一招。
林中忽掠出匡殘彭綸二人。
簡松逸道:“有勞二位將梅百壽梅百齡二人點了穴道,命人送往京城,那丘珊兒楊全真就依各位心意了!”言畢抱拳微拱,身形疾掠入林而去。
匡殘彭綸相視一眼。
彭綸笑道:“少俠究竟心慈,不像武輩中人。”說著兩指並馳,點了梅百壽梅百齡多處穴道。
匡殘道:“少俠不殺郜星尚有需用之處,但無論如何不能讓郜星恢復武功,匡某之意,不如封住他玄陰五穴,使其功力不能隨心所欲。”
彭綸搖首道:“少俠留他活命必有深意,你我不能固執己見!”
匡殘點首笑道:“算他造化命大!”
兩人忽躍向丘珊兒楊全真屍前揮刀砍落人頭,連發接扎,匡殘捉着首級,彭綸則分撲着梅百壽梅百齡軀體,步履如風沒入森郁林中疾杳。
口口口
約莫半個時辰后。
林徑內魚貫掠出高森幾人,衣履殘破,血跡斑斑,均帶有輕重傷。
高森停身止步,道:“我等也可歇息片刻了。”
其餘五人亦停息席地坐了下來。
內中一虯髯漢子自懷中取出乾糧酒壺分與同行食用,搖首嘆氣道:“雙魅與斧魔果然名不虛傳,以六敵三,依然被他們突圍遁去,但卻是不了之局!”
高森陰險一笑道:“誰懼怕了三個老匹夫,如非我等心懸閻令主,也不致心神略分被他們逃去!”
突見一少女驚噫了一聲道:“那來的這麼濃重血腥氣味?”
於是那少女循着血腥送來方向覓去,只聽她發出一聲尖銳驚叫,高森五人聞聲急撲過去,不禁一呆。
原來發現活喪門郜星滿身血染昏厭在地,十數丈外倒着兩具無頭屍體。
高森不由心神狂震,面色大變。
他知道活喪門郜星功力之高,在武林中能勝過他的屈數可數,即使自己如要傷他亦屬不易,除了丘珊兒楊全真梅百壽梅百齡聯手合擊之下還有誰能使郜星如此受創慘重。
但令人難以解釋的是,丘珊兒楊全真被割下首級,不言而知必是他人所為,那梅百壽梅百齡又如何失去蹤影?這人是誰?
莫非就是令主閻白楓及另一蠓面老叟?
如果真是閻白楓,又為何棄郜星於不顧,在情理而言委實說不通。
高森取出獨門傷葯卸開郜星下顎喂服入喉,其他五名冷薔宮高手忙着與郜星敷藥裹扎及用本身真力助他打通血脈。
半晌,才見郜星悠悠醒轉,坐了起來。
高森道:“郜老為何落得如此狼狽?”
“狼狽!”郜星仍是一強剛愎冷笑道:“老朽以一敵二,冷魂谷左右追魂梅家兄弟雖不死亦不遠了!”
高森道:“梅家兄弟他們人咧!”
郜星聞言,不禁左顧右盼,獨不見梅百壽梅百齡兩人屍體,手指草叢中道:“喏,那不是梅家兄弟的斷魂鉤么?”
果然,兩柄斷魂鉤墜在草叢中,但並非落在一處,卻距兩三丈外。
一冷薔宮門下道:“難道他們逃走了么?”
“未必!”郜星搖首道:“傷中要害,比老朽還要沉重,怎麼說也無法能自己逃走,莫非遇救!”
“這決無可能,不過日後便知。”高森道:“郜老,你見着了令主么?”
“自然見着了!”郜星冷笑道:“老朽不念丘珊兒那賊婆娘欲以四對一,喝命令主兩人束手就擒,隨他們赴京去見明珠,是以搶先出手攔下梅家兄弟……”忽面色一怔,詫道:“令主何在?”
“我等亦未見着!”高森道:“但丘珊兒楊全真二賊俱已喪命,且被割下首級,以他二人武功之高,除了令主外無人可制他們死命,但高某猜測不解的是為何割下兩具頭顱帶走!”
郜星目露困惑之色,詫道:“帶了兩具頭顱?可惜老朽與梅家兄弟動手拼搏時,全力貫注,心無旁驚,只見賊婆娘與賊道追撲令主兩人身後便可無所見!”
高森略一沉吟,道:“郜老,你能分辨何者是令主,另一又是什麼人?”
“不能!”郜星搖首答道:“兩人裝束形態語音均一模一樣,委實難以分辨,但如不出老朽所料,另一人必是司徒白!”
高森搖首道:“並非司徒白,高某偶聞宮主之言,司徒白被令主所囚,已折磨得不成人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郜星呆得一呆,道:“老朽也曾聽說過,但不知囚處,那麼另一人又是誰咧!”
高森目注郜星一眼,道:“我等奉宮主之命,全力護衛令主安危,不能久留,郜老如今何去何從?”
活喪門郜星苦笑一聲道:“老朽尚死不了,既然有六位護衛,老朽隨往自是多餘,但老朽還是須找到少令主!”
高森暗暗發出一聲冷笑,卻也不便說什麼?抱拳道:“那我等告辭!”帶着五人疾奔而去。
冷薔宮六人奔出五六里,尚未出得黑壓壓森林,只聽少女嗔道:“高老,我等又不知令主去向,以如此追蹤,無異盲人騎瞎馬,恐南轅北轍!”
高森尚未答言,忽聞林木森森內傳來呵呵大笑道:“對,這話一點不錯,其實你們也不用追尋閻老鬼去蹤了,有你們還會壞事,為他帶來許許多多麻煩!”
冷薔宮門下六人不由面色大變。
虯髯漢子意欲循聲撲去,為高森眼色制止。
高森宏聲道:“這話怎麼說?朋友可否現身一見?”
“不用見了,說說話還不是一樣。”話聲傳送入耳道:“諸位試想閻白楓既然黑衣蒙面,同着與他一般無二替身相隨,目的使追蹤仇家困惑混淆,摸不清是否真是閻白楓,倘或有冷薔宮人手全力衙護,那身份豈非表露無遺了,不是給他帶來許多麻煩是什麼?”
“朋友怎知我等來自冷薔宮?”
“這話未免多此一問,我老人家如不知道何必出言相阻。”
高森呆得一呆,宏聲道:“無論如何?我等奉命差遺,身不由己,請閣下可否告知閻令主去蹤?”
只聽冷笑傳來道:“不聽良言相勸,我老人家也不願多事了,你們強敵已追蹤而至,要逃回冷薔宮現在還來得及,再遲恐將不免!”
高森皺了皺眉,急喚了兩聲,竟無迴音,知那人業已離去,道:“我等快走吧!途中或可采明令主行蹤!”
驀地,四外林木森森處送來陣陣刺耳長嘯。
高森六人不由面色肅冷,倏地分站六合方位,四外背內,蓄勢相待。
嘯聲愈來愈多,彼此應和,卻遊走不定,尖銳刺耳令人膽寒心怵。
約莫一盞熱茶時分過去,嘯然忽寂然而止。
骷髏梟君高森只道必將展開一場凶烈拼搏,那知竟毫無動靜,遂陰惻惻冷笑道:“虛聲恫嚇,鬼蜮技倆不過爾爾,我們走!”
六合陣式中心忽墜下一支火箭,烈焰熊熊,嗶喇聲響爆射無數焰火,呼呼散放火樹銀花,五彩絢爛,織成一片奇景。
高森認定焰火中必藏有奇毒,忙喝道:“速屏住呼吸!快……”
喝聲未了,只覺履胸命門穴下一麻,似感一物循着氣血攻入,不禁心神一陣猛凜,暗送真氣封阻,那知不運氣還好,一運氣反到加速了猛攻之力,不由面色慘變。
這時其人五人與高森感覺無異,情知不妙,欲逃卻已無力。
突聞一桀桀怪笑道:“高森,你也有今天,這滋味如何!”
骷髏梟君高森面色慘厲,冷笑道:“偷襲暗算,但高某卻無所畏懼,豈奈我何?”
“真的么?好,老夫這蠍尾針卻與其他暗器不同,功力愈高的人死得愈慘,除非你能以本命三味真火燒化,否則難免一死!”
一聽蠍尾針之名,高森滿頭冷汗滾滾冒出,頓聲道:“尊駕就是九尾蠍姜翰林么?”
東向林中忽起了一陣桀桀刺耳長笑。
笑聲中高森六人漸已不支,委轉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