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工作邁入第三個星期,程可喜仍然像條逆流而上的小魚一樣,在褚冠澤毒死人不償命的利嘴下苟且偷生,努力達到他超乎常人的嚴苛規定。

因為他說風就是雨的個性,讓她每天的日子都像在作戰一樣,除了定期打理屋子,還得隨時繃緊神經準備接收他天外飛來的指令,在期限內買到他想吃的東西,否則不是罵就是罰錢,害她經常提心弔膽地擔心鈔票上那些可愛孩子們的安危……

這天下午,她又奉褚冠釋之命出門去買水果,只因為他吃午餐的時候看見電視新聞里的記者採訪果農,便心血來潮的想吃葡萄,也不管她的地板拖到一半,拖把還插在水桶里——總之他只要下了什麼命令她就得馬上去做,否則就會招來未知的不幸。

“這是你要的葡萄,我洗好了,也冰鎮過了。”她把剛處理好的葡萄端進工作室,“熱騰騰”地送到他手邊,供他享用。

記得上次她把還沒冰涼的西瓜端給他,可是被他颳了一頓,說什麼夏天就是要吃冰冰涼涼的水果才會消暑。

所以這次她學聰明了,先用冰塊快速冰鎮過,保證令他滿意。

褚冠澤停下工作,看着桌邊的水果,表情卻沒有半點滿意的跡象。

“為什麼沒剝皮?”他輕皺起眉,覺得這女人怎麼做事前都不會用大腦多想一下,主動把東西處理到最方便他食用的狀態,非要他說一項才做一項。難道要他邊打字邊動手剝葡萄皮嗎?

“剝皮?!”她驚呼,心想這要求也太超過了,不會吐掉就好了唷。

“你吃葡萄不剝皮嗎?”他抿着唇問道,因為不愛葡萄皮那股澀口的味道,所以入口前一定要先將果皮處理乾淨,才不會影響果肉的口感。

“不一定,有時候懶得吐掉就會直接嚼一嚼吞下去,反正洗得很乾凈……”她老實地回答,本來還想告訴他葡萄皮比果肉有營養,內含大量的多酚類物質,可以抗氧化又能攝取較多的膳食纖維,不過一看到他那張突然失溫的俊臉,立刻就跳入結論——

“呃,我是說你直接把皮吐掉就行了嘛,剝皮很麻煩耶。”她笑咪咪地建議,她怎麼想都覺得那是是件浪費時間的事情,而且她的地還沒拖完,晚點還要去打掃其它地方。

“是嗎?那這麼麻煩的事交給我來做好了。我去剝葡萄皮,你來幫我寫劇本怎麼樣?”他揚起俊唇,也笑眯眼地問她。

“別開玩笑了,我哪會寫劇本呀?”她揮揮手,表示自己沒這才能,念書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寫作文了。

“那你還站在這裏跟我啰嗦什麼!別忘了現在是誰在付你薪水,嫌麻煩就把工作辭了回家享清福啊!”他變臉斥喝,建議她回家吃自己最輕鬆簡單,別在這裏吡哩叭嗦的耽誤他的工作進度。

“不要!千萬不要,我還這麼年輕,當然要勤勞的工作,不能偷懶嘍,呵呵……我這就去剝光它們,不打擾你寫劇本了。”她乾笑兩聲,趕緊端起那盤葡萄,就怕丟了飯碗。

唉,誰叫她有『人質』落在他手裏,為了現實問題不得不低頭,被凶也要忍耐……

“記得把葡萄籽也弄掉。”他補上一句,心想她既然要做就處理得徹底一點,省去他吐籽的麻煩。

“籽也要?!”她加倍驚訝,覺得這男人真是太誇張了,有沒有這麼嬌生慣養啊!

“懷疑啊?”瞧她的雙眼又瞪得跟牛鈴一樣大,看起來真滑稽。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怎麼不幹脆喝葡萄汁呢?”她堆起一個親切無比的笑容問他,心想這男人還吃什麼葡萄啊,根本是瞎整人嘛,以為她很閑呀!

“我不喜歡喝果汁。”他覺得果汁是女人喝的玩意兒,而且這女人的話還真多。

“這樣啊……好,那我先去剝皮去籽了,你繼續忙。”看他臉上又閃過一絲不耐,她馬上識相地退出工作室,認命的地執行他交代的任務。

門一關上,她的笑容立刻垮下,拿起一顆葡萄,用仇視的目光盯着它。

“吃顆葡萄也要搞得這麼複雜,真是有病。”她憤慨的將葡萄扔進嘴裏,連硬邦邦的葡萄籽都一併嚼碎,忍不住抱怨起那個男人怎麼會那麼難服伺,什麼都愛挑東挑西的,意見一大堆。

她剛剛真的很想大聲告訴他這些葡萄籽里也含有豐富的原花青素,能保護和修復愛損細胞,最適合像他這樣成天擺張冷臉、動不動就愛發脾氣的人,所以他應該要把整顆葡萄都吞下肚去,好好保養一下身體才對!

“哼,你這個不識貨的挑剔鬼!”她氣憤地破口大罵——當然是站在樓梯下用消音的方式進行,然後再端着那盤葡萄走進廚房去執行她的苦命加工,小心翼翼地剝去一層層薄軟的果皮,儘力維持果肉的完整度……

她像數羊似地累積葡萄的數目,但還沒剝上幾顆,門鈴就按着響起。

程可喜連忙洗手去開門,見到的是許久不見的於惠青。

“惠青姊!”她一見到於惠青就激動得想哭,開心自己在這片無情的荒漠裏還能看到一個熟悉的好人,對自己露出和善的微笑,簡直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可喜妹妹!”於惠青也高興地抱住她,慶幸她還安然無恙地留在這屋子裏,沒有趁着她出國偷偷落跑,害她又得重新找人,真是阿彌陀佛!

“你今天才回國嗎?”

“我前幾天就回來了,不過又去了一趟南部,今天才有空過來找冠澤談事情。怎麼樣,你在這裏做得還習慣嗎?”於惠青關心起她的工作情況。但不論答案為何,至少她人還健在,這就很令於惠青感到欣慰了。

“我……”程可喜一時舌頭打結,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這半個月來的水深火熱。“他……他……”她考慮直接供出褚冠懌折磨人的種種行徑,但突然抓不準該從哪件事說,因為那個男人龜毛的事迹簡直不勝枚舉、一言難盡……

“我虐待你了嗎?”一道冷鋒面忽陣而至。回頭就見到褚冠澤正步下樓梯,步伐依舊輕盈得沒有半點聲音,眼神依然冷到足以令人發顫。

不曉得他是不是練過輕功啊?走路老是靜悄悄的嚇死人!

程可喜打了個哆嗦,慶幸自己什麼都還沒說,不然這個飯碗鐵定不保。

“當然沒有,我正要說在這裏工作很快樂,讓我每天的生活都過得非常充實。”她話鋒一轉,餡媚地笑着。“你們慢慢聊,我先去剝葡萄了。”她不敢再多作逗留,立即躲回廚房去,以免又遭到什麼不測。

褚冠澤微眯起眼,光看她那臉口是心非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裏肯定不是這麼想的,不過他現在還有正事要談,懶得跟她計較。

“先倒兩杯茶過來。”褚冠澤在後頭喊道,逕自走向客廳的沙發。

“是。”程可喜遠遠地回話。兩杯水則隨後奉上,不敢有片刻怠慢。

於惠青與褚冠澤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在打開包包拿數據的同時順便問他——

“怎麼樣,這個助理還不錯吧?”除了程可喜,她一樣很關心褚冠澤對助理的工作評價,畢竟他們兩位和平相處,她才有好日子過。

“動作慢、反應鈍,滿腦子都是錢。”他簡單明了地歸納出對她的評價,完全不需要時間思考。

直到今天他還覺得那隻猴子做起事情來磨磨蹭蹭的,明明沒交代她幾件工作也能讓她忙得團團轉,只有提到錢的時候動作才會自動快轉。

“呃……剛開始工作都會有點生疏啦,等過一陣子就會順利了,而且她家裏是真的挺缺錢的……”沒想到他的評價聽起都不怎麼正面,於惠青連忙打圓場,還順帶一提程可喜之前曾說過之所以如此急着賺錢,部分原因也是為了能幫助家人的經濟狀況,希望藉由這感人的故事喚起褚冠澤的愛心,改善對她的印象。

“怪不得,一定是她走霉運,連累了一家人。”他聽完后並不如她預期中的感動,神情就跟他的膚色一樣淡漠。心想那隻蠢猴子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居然還想渡化他人,真是自不量力。說她笨她還不承認咧!

眼見反應不佳,於惠青感到有點挫折,卻又不知該如何幫程可喜說好話……

“不過她做事還算勤勞,也不會亂頂嘴,勉強能用。”他翻着數據,表示對程可喜雖不盡滿意,但還勉強可以接受。

“對嘛,現在光是這兩點就很難找了,可喜的優點就是吃苦耐勞又聽話。”一聽見他對程可喜的評價『起死回生』,於惠青立刻喜出望外的跟着幫腔誇獎。

要知道光是想從他口中聽到這幾句不嫌棄的話,便是破天荒的難得了!比起之前那幾十打被嫌得一文不值、罵出家門的前前前……助理,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高度肯定呀!

“你看,這份是新加坡傳過來的新合約,電視台方面表示願意提高百分之十的權利金……”俗話說見好就收,於惠青是個懂得拿捏分寸的人,知道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在談公事,於是沒耽擱太多時間在私事上,很快地把話題轉回到帶來的文件上。

兩人在客廳里洽談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后,褚冠澤獨自上樓,於惠青則收拾好東西,將兩個空杯拿回廚房裏。

“還在剝葡萄啊?”於惠青微笑問道。對於程可喜的舉動並不感到意外,因為之前有個助理的離職理由,就是褚冠澤叫人家在下班前剝完一整把龍眼和兩斤糖炒栗子,害那個人跑到她的工作室里哭訴手指都快磨出水泡了,要求她賠償……

相較之下,葡萄算是很客氣的了。

“是呀,剝了半天也沒什麼進展……真是的,他那個人連吃個水果也很麻煩耶。”她看着盤子裏寥寥無幾的葡萄果肉,忍不住皺起臉埋怨。雖然已經很努力了,但軟軟的葡萄皮真的不好剝,又沒時間拿去冷凍,害她的進度一直沒多大突破。

“可喜妹妹,我知道你辛苦了,所以我特別帶了禮物回來送你唷。”於惠青趕緊從包包里拿出禮物來籠絡她的心,表示自己能明白她的感受,因為她認識褚冠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向她投訴過的助理更不止一打、兩打。

“這怎麼好意思?謝謝你,你人真好。”程可喜沒想到她真的會買禮物給她,頓時受寵若驚,心頭又是一陣感動,覺得這個世上還是有溫暖的。

“別客氣,一份小禮物而已,不算什麼。”於惠青微微笑,認為這份禮物跟她所受的苦比起來微不足道,只要她繼續留下來工作,送她再多禮物也沒問題。

“我跟你說,冠澤那個人對事情的要求通常是比一般人多一點,不過那也是因為他比較求好心切的緣故,所以日後還要請你多擔待點,別太跟他計較。”於惠青懇切地望着她,大打溫情牌,橫豎就是怕她突然不幹了。

“我已經夠不跟他計較了耶,可是他……”這次她很謹慎的探頭察看,先確定神出鬼沒的褚冠澤不在附近,才壓低音量告訴於惠青:“我覺得他那個人好像有『王子病』耶,不但說話沒禮貌又酷得要命,老是擺出一張冷冰冰的臉孔指使人做事,一不順眼就把人罵得狗血淋頭,完全都不顧慮被他罵的人會有什麼感受……”

程可喜一股腦兒地說出這半個多月的工作心得,儘管知道自己身為“傭人”不應該在背後偷偷批評老闆,但他那個人的個性實在是太囂張跋扈、吹毛求疵了,真不曉得前任助理怎麼受得了他這副目中無人的高傲態度,和多如牛毛的規矩……

殊不知,在她之前根本沒有『前助理』存在,否則她又哪來這等高薪呀。

“噗——你說得對,他本來就是大家公認的『編劇界王子』呀,而且說起話來一向心直口快……不過既然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就是這樣,也就別太放在心上,聽過就算了。”於惠青忍着笑意勸她放寬心,覺得她說的話還真是一針見血,可見這半個月的時間她真的挨了不少罵。

不過基於專業經紀人的立場,於惠青可不能公然附和她說褚冠澤“有病”這點,只能透露他在這一行里確實擁有“王子”的美稱。

“還不是因為他長得好看。”程可喜憤憤不平地說道,覺得於惠青的說法實在太含蓄了,什麼心直口快,她都快被罵到萬箭穿心了啦!那個男人的嘴巴根本是人間兇器,不管是威脅、恐嚇、譏諷……他全都可以發揮得淋漓盡致,殺人於無形。

“沒錯,這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在編劇這行里光靠長相是沒有用的,重要的是他劇本真的寫得很好,人人搶着要,所以身價自然就水漲船高了。別說王子,連國王他都當之無愧呢。”於惠青替褚冠澤說句公道話,澄清他的封號不僅來自於不輸男模的俊美長相及優雅如貴族的儀態,還有實實在在的寫作功力,絕對是個內外兼備、名副其實的『王子』,畢竟他從事的是幕後工作,腦比臉重要多了。

不過要是他也願意走到熒光幕前露個臉的話,她這個經紀人當然也是樂見其成,因為靠他那張臉能賺到的利潤肯定更多……

“這麼說,他賺很多錢嘍?”程可喜好奇地問,無意間命中於惠青腦袋裏的“金算盤”,害對方有點小尷尬。

“抱歉,這是不能說的機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現在的稿酬可能還高過男、女主角的片酬喔。你有空也可以看看他的連續劇,了解一下他平常都關在工作室里寫些什麼,像現在剛好就有回放。”於惠青話說得保守,沒有透露實際的金額,望着牆上的時鐘順便告訴她劇集的名稱和頻道,要她自己去體會這個“金牌編劇”的價值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由褚冠澤執筆的劇作檔檔收視飆升、屢創新高,每部作品都紅到海外去,即使單集價碼高得嚇人,甚至史無前例的高於幕前演員,還是有許多電視台願意砸下大筆的製作費,捧着白花花的銀子來拜託他寫劇本,又將他的原著劇本改編為動漫產品,或者取得授權由他國重新拍攝發行。光是坐着收權利金就讓他獲得一大筆可觀的進帳,到下輩子都不愁吃穿了,然而這還不包括他偶爾幫人填詞、寫影評、當評審,以及其它的投資收入……

“意思是他賺的錢比明星還多嗎?”程可喜的大腦優先感應到這個重點。平常褚冠澤三不五時就拿錢來威脅她,害她忍不住對僱主的財務狀況心生懷疑。

“總之你一定有薪水領就對了,好好做。我還有約,要先走了。”她依然沒把話說得太明白,只是再度為程可喜的月薪掛保證。

“哦,好。”她目送於惠青離開,又繼續剝她的葡萄。

抬頭看着牆上的時鐘,她想起於惠青剛才說的話,隨即走到客廳打開電視,看着正在回放的連續劇……

她平常只顧着外出工作、回來做家事,很少上網或看電視,也鮮少注意演藝圈的消息,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會和老爸一起收看整點新聞。

不過這出戲裏的男、女主角她認識,因為前不久才看到一則新聞報導說他們一位是偶像劇一哥,另一位則是首次參與戲劇演出的女歌手,兩人最近正因為合演了一出人氣當紅的偶像劇而成為娛樂焦點,接拍了不少廣告……

“個、十、百、千……”程可喜馬上伸出手指頭計算印象中看到的價碼,一隻手不夠用,還把剝到一半的葡萄塞進嘴裏,騰出另一隻手繼續數。

她記得報導說這位男明星一集的酬勞就有六位數,那如果比他還多的話……

“……十萬、百萬!”她瞪着自己的七根手指頭,再乘上大約二、三十集的倍數……哇,那豈不是有上千萬的收入?!

她咽下口中的葡萄,心中突然對褚冠澤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崇拜感,覺得他不再是那麼冷冰冰的,而是鍍上了一層金色暖光……

一想到她的飯碗上原來還灑了金粉,程可喜不自禁地眉開眼笑,全身上下又充飽了工作的動力,決心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守住這個碗公,待在他身邊多賺一點錢。

被罵被凶都沒關係,只要有“錢”途,她就跟定他了!

***

一個小時后,寫完一集劇本還等不到葡萄出現的褚冠澤,一臉不悅地走出工作室,準備親自下樓找那隻辦事不力的猴子算帳,直接走向背對他的程可喜——

“死猴子,你到底要花多少時間才處理得完那串葡萄!動作慢吞吞的——”他的吼聲戛然而止,因為轉過臉來的程可喜竟是一副淚流滿面、悲不可抑的慘狀,還抽抽噎噎地猛吸鼻子。

“你哭什麼!這裏有人在辦喪事嗎?還是我叫你做事委屈你了!”他厲聲質問她痛哭流涕的原因。吃不到想吃的東西已經很不爽了,看到她莫名其妙的哭泣更是令他煩躁加劇,心頭火起。

“阿健……阿健被車撞了,他會死嗎?”她哽咽地說,懷裏還抱着個海碗。

“什麼阿健?”他盯着她,覺得那瘦小的身材加上哭哭啼啼的模樣,看起來真像餓了很久的可憐乞丐。

“那個阿健。”她指着電視畫面。

他偏頭一看,這才發現她正在看他寫的連續劇,而她口中的“阿健”則是戲裏的一個配角……

“我叫你做事,你居然給我坐在這裏看電視?!”他眯起俊眸,勻凈的膚色難得出現一陣青一陣白的變化,覺得這隻猴子還真是膽大包天,竟敢放着正事不做,在這裏光明正大的偷懶,還有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不是,我有在剝葡萄呀。”她大力吸了下鼻子,澄清自己沒有不務正業,只是順便在看電視而已。

“那葡萄呢?”他倒要看看她剝好的葡萄在哪裏。放眼望去,唯一跟葡萄有關連的東西只有擺在桌上的那一小盤葡萄渣。

程可喜低頭看着懷中空空如也的海碗,和桌上吐着果皮與籽籽的盤子,這才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露出驚愕的表情。

“……吃光了。”她心虛、慚愧、小聲地承認自己的罪行。“對不起,因為這齣戲實在太好看、太感人了,所以不知不覺就……”她解釋自己一開始真的只是想“順便”看一下而已,但誰知道這劇情那麼引人入勝、扣人心弦,讓感情豐富的她一下子便跌進劇中情境,不自覺地愈看愈入戲……先把手中剝了一半皮的葡萄放進嘴裏,接着又把剝好、沒剝好的一網打盡……

此時她對這“一掃而空”的結果也感到很訝異,大概是因為她和家人平常都會在飯後邊吃水果邊看新聞的關係,所以習慣成自然,一顆接一顆——

“喂!你這個人真的很可笑耶,脖子上那顆腦袋是裝飾品嗎?裏頭到底都塞了什麼垃圾當填充物?智商沒底限的低是不是……”他疾言厲色地斥責她,嚴重懷疑她的智能會不會是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才會做出這種蠢到令人難以置信的誇張行徑。

她現在是以為在電影院裏欣賞影片還配爆米花是不是?!

“對不起。”她除了道歉還是道歉,但在滿心慚愧的同時卻又不禁佩服起他罵人功力跟寫對白一樣溜,完全不經思考也不會跳針……

他果然是個才華洋益的劇作家!看完了一集連續劇后,她對他的崇拜更是深植人心,萬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一臉冷酷的男人,竟能寫出這麼感人肺腑的對白!

她一邊被罵,一邊欽羨起他能擁有這樣值錢的才能,心想要是自個兒也像他一樣那麼會賺錢就好了……

“把你的鼻涕擦乾淨!”他擰眉輕吼,看着她滿腔淚痕,連鼻涕都快流出來還不做任何動作、有點傻乎乎的表情,真是氣到……無力。

這女人到底有沒有“被罵”的自覺啊?

他冷着臉,心情無奈地望着她,頭一次被人的“白痴”弄到有些哭笑不得,都忘了葡萄的存在。

這對他來說絕不是個正常的現象,但此時他尚未察覺……

***

上午十點零八分,褚冠澤丟下一本沒翻幾頁的書,走出書房。

影音室里,他挑了半天都挑不到想聽的音樂,於是也同樣放棄這項活動,走到一樓去倒了杯水,坐到客廳里打開電視,拿着遙控器無聊地轉檯……

自從吃完早餐后他已經在整棟屋子裏繞過了兩圈,就是找不到一件能能讓他靜下心來做的事情,坐在計算機前也不想工作,總覺得整個人意興闌珊,就是提不起勁。

今天程可喜休假,屋子裏少了她那一丁點存在感,好像突然空洞了不少。而且最近每次輪到她休假的時候,他都會有類似的情緒,總有點莫名的悶,一整天下來通常什麼事都沒完成。

他想大概是這五個多月里被人伺候慣了,突然身邊少了個人使喚,他就下意識感到有些綁手綁腳的,不太習慣,而且三餐又要自己買,也沒人幫他倒水、削水果,什麼事都要自己動手,真麻煩。

他看了看手上的表,決定打電話給她……

“喂,可笑。”

“是可喜。”程可喜在電話那頭糾正,但也懶得抗議、生氣了。反正他老是愛亂叫她的名字,再不就亂取一些難聽的稱謂,什麼猴子、豬腦、烏龜、牛車……

托他那張嘴,她家現在可是六畜興旺呢!

“找我有什麼事?”她問。

“買午餐來給我,我要吃上個星期一買的那家排骨麵,記得切幾樣小菜,還有前天買的滷味、雪糕、青草綠茶……”他一口氣念了一長串食物,習慣一餐里要有主餐、配菜、甜點和飲料,覺得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循環。

她則認為他根本是仗着吃不胖的體質,什麼都要來整套的,而且剛好符合他龜毛的個性。

“等等,我今天休假耶。”她提醒他,每次的休假日可都有清清楚楚地註記在他的行事曆上。

“我知道。”他的腦袋又不像她那樣簡單。

“知道你還叫我去買午餐?”有沒有搞錯!

“你來上班,我會付錢給你。”他表示不會佔她便宜,日薪、律貼都會照付。

她卻對他說話的態度很有意見,連聲“請”都沒有,語氣又那麼冷淡,從頭到尾沒半點感情,好像她是應召女郎一樣。

她休假是應該,可不是欠他的耶。

“不要,我要在家陪我可愛的外甥女,下午我們要一起去野餐、踏青、寫生……”她故意把她們的計劃說給他聽,讓他知道金錢不是萬能的,休想用一點錢來收買她的休息時間……

“三倍。”他平靜地拋出誘餌。

“我馬上去!”窮人的意識自動應答,她就是抵抗不了金錢的誘惑。

三倍耶,算算有好幾千塊,不賺豈不是太呆了?

“十二點以前到,不然照老規矩計算,倒扣三倍。”

“蛤?哪有這樣的,不行啦……”她看著錶上的時間抗議,上訴自己首先要等老媽買菜回來接手兩個小朋友后才能出門,而且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幾乎全都要排隊才買得到耶。

喀!他的回應是冷酷地掛斷電話,踏着輕鬆的步伐上二樓去。

想到她待會兒就會過來,褚冠澤的唇角微微上揚,忽然覺得一陣愉快,又有了工作的心情。

至於她在電話那頭的慘叫……那不是他的問題,所以不予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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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壞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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