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紅粉干戈
“再世仙子”對“桃花公主”的邀請沒作反應,她似乎不願現身,撇開了話題道:“醉書生蒙公主特別青睞,想來他定有過人之處?”這句話十分曖昧,不知意何所指,很值得人深思玩味。
人家既然提到了自己,丁浩當然不能再沉默。
“公主請仙子上水閣-見!”
“無此必要!”
“仙子來者是客,拒絕見面之邀不太禮貌吧?”
“醉書生,你自己是主還是客?”針鋒相對的反擊。
“在下當然是客。”
“是客就安份些,不要喧賓奪主。”
“仙子不請自來,不算逾份么?”丁浩也不遑稍讓。
“桃花公主”以目向丁浩示意,微-甩頭,顯然是要丁浩迫對方現身。“春之鄉”的下人弟子不在少數,竟然無一反應,顯見事不單純。而丁浩由於對余宏的關切,所以他有心要見識一下“再世仙子”的真面目,即使“桃花公主”不示意,他也會迫對方現身,他之所以搭訕,目的就是要確定對方隱身的位置。
“醉書生,你是被請進來的么?”
“不錯,不只是請,還加上三邀。”
“你認為你已經具備了這種資格么?”
“資格是人訂的,各有標準不同。”
“你的口齒很伶俐!”
“不及仙子的舌頭靈活!”
“別太無禮!”
“無禮的是仙子!”丁浩的身形斜斜飆起,升到荷池上空,凌空-折,殞星般射向左前方的花主,那不是發聲的方位,然而他撲向那位置。
很神奇,-條窈窕的身影就從那位置沖空而起。
就在身形即將交錯的剎那,數點銀星射向丁浩。身在半空無法閃避,只好運起神罡護體,銀星反彈四散,而丁浩也勢盡落地,那身影已划空投入桃林而沒。另-條身影斜刺沖空,丁浩再次掠起,快極,後起先到,凌空揮掌。
身影與丁浩同時地。
這以暗器助“再世仙子”脫身的赫然是疤面女“紫奴”,豐盈的身材在月光下曲線分明,不看臉她算尤物。
“紫奴!”丁浩脫口叫了出來。
“醉書生,你真的是有兩套!”紫奴笑着說。
又-條身影從不遠處划空而去,看身形是個男的。
丁浩銳利的目光一溜,發現花蔭之間躺了好幾個人,有男有女,看樣子是被悄然制住的“音之鄉”弟子。
“桃花公主”已來到。
“公主,我叫紫奴!”紫奴福了-福。
“紫奴?”
“是,侍候仙子的!”
“你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我家仙子聽人說公主的姿容勝過她,故而冒昧來見識一下,仙子剛才已經聲明過了,除此別無他意。”
“比較這下如何?”丁浩忍不住問。
“各擅勝場,醉公子,如果您牡丹與幽蘭孰美,您能回答么?”
“你很會說話?”“謬獎了!”
“桃花公主”發現被制的手下弟子玉顏大變。
“紫奴,你們的行為對本園是一項侮辱,也可以說是敵對,就憑你輕描淡寫幾話就能抹過去么?”
“公主,這是不得已而為,並沒傷人。”
“很好,你留下,等你們仙子前來交代。”最後一個字出口,手已抓出,出手之勢玄之極。
紫奴閃電旋身,竟然沒有避過,手腕已被扣住。
“公主……”
“不必多言!”
小桃紅疾閃而至,四下張望,看樣子她剛才不在場。
“公主,這是……”
“先把她押下去!”
“慢着!”丁浩抬抬手。“請公主看在下薄面放她走。”
“放走,為什麼?”
“把它當成個遊戲,犯不着彼此撕破臉。”
“這是遊戲么?”
“彼此彼此!”丁浩眨了下眼。
弦外之音“桃花公主”當然聽得出來,放開了手。
“謝啦!”紫奴若無其事地朝丁浩笑笑,疾掠而去。
“你什麼意思?”桃花公主眸光似刃。
“在下暫時告辭!”說完,電閃而沒。
丁浩這一招相當高明,他看出“再世仙子”方面的實力相當雄厚,所以才能來去自如,但真正的目的不明,絕非是表面上所說要見識“桃花公主”的丰采。而“桃花公主”極可能是“半月教”所屬的密探機構首腦,自己虛發這一槍可以促使雙方互相傾軋、猜忌,便可利用雙方之間的矛盾而挖出敵人的根。另方面“永安宮”和“春之鄉”都是秘密門戶?都以美女為首,必然各有其幕後操縱者,現在儀知道一方的幕後可能是“半月教”,另一方而尚未顯影,如此-來,便可坐待雙方自動泄底。
“桃花公主”望着丁浩消失的方向發獃。
小桃紅上前。
“公主,‘醉書生’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
“他會是‘永安宮’一路的么?”
“這點遲早會查得出來。”
“再世仙子為什麼會來這一手?”
“必有目的,她玩這遊戲等於是下了戰書,我們準備應戰。”一頓又悄聲道:“葉永光的事處理好了?”
“已經處理妥當了,不過……”小桃紅皺眉。
“不過什麼?”
“我擔心會有第二個葉永光。”小桃紅低聲回答。
“這……”桃花公主怔住,好一會才幽幽嘆口氣道:“走上這條路是命,小桃紅,我們情同姐妹,如果有一天……我被迫走上了絕路,你必須力求自保,遠走高飛,否則你的遭遇會很慘,他們不會放過你。”
“公主!”小桃紅泫然。“希望不至於。”
“聽天由命吧!誰要我……”以下的話沒出口。
“公主,你真的喜歡‘醉書生’?”
“我……不知道,他是個可愛的男人,也許……是個可怕的男人,他的行為令人莫測。
的確,他其貌不揚,並非是討女人喜歡的角色,可是……我總感覺到他有一種看不見但使你能感覺到的超人氣質,我喜歡他這點。”
“假使他是‘再世仙子’的人呢?”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他!”
“公主,你太痴心了,可惜我們不能自由地愛其所愛。”
“小桃紅,不要談這些,令人難受,現在我們開始辦正事你先去解開他們的禁制,然後發訊出去。”
“是!”
***
“春之鄉”外的野地中。
月光下,一頂黑轎孤零零地停着,神秘又詭譎。
“流雲刀客”余宏面對轎門站立。
“仙子,只要讓我看你一眼,我便滿足了!”
“不行,你說過喜歡我的聲音,對聲音我不吝嗇,你可盡情地聽,盡情地跟我談,至於我的臉也許……”
“我一定要看!”
“如果我是醜八怪?”
“不,你一定很美,很美,比‘桃花公主’還要美,因為你號稱仙子,只有最最美的人才能發出這種聲音。”
“你有此自信?”
“絕對!”
“我還是說不!”
“仙子!”余宏的聲音近乎哀求,但也很激動。“我們曾經兩情相悅,我們曾經……體驗過人生至樂,我們之間已經沒有界限,為什麼不讓我瞻仰一下你的仙容呢?是有意要折磨我么?仙子,我實在……”
“我怕你會大失所望。”
“不會。”
“真的?”
“我可以發誓,即使你的臉比紫奴還難看?我的心不變,我還是愛你,因為你給了我有生以來的至上快樂。”
“你真的不會後悔?”
“不會!”余宏回答得斬釘截鐵。那一夜的風流,使他如登仙界,他忘不了,他想得快要發狂,彷彿那跟他結合體之緣的真是仙女而不是凡人,那份感受言語無法形容,單隻那感受就值得他付出任何代價以至於生命也在所不惜。
“格格!”笑聲盪人心魄。“也吧,但你必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仙子請說?”
“你能為我作任何事?”
“願意!”余宏斷然應諾,毫不躊躇。
“不後悔?”
“不後悔!”
“好,你來看!”
余宏如奉經音玉旨,全身的細胞都活躍了,他分秒都在想望的美夢就要成真。他上前,手抓轎簾,體內的血液加速奔流,目芒似火,嘴皮有些發乾,呼吸急促,手在發抖,只消一掀開,謎底就要揭開,聲音和人都變為真實。
“猶豫什麼,你怕失望?”
“不怕!”余宏激叫一聲,掀開轎簾。“啊!”一聲驚叫,他後退了三步,發喘,然後像發了瘋似的重上前,上半身撲入轎中,“仙子,你……你是真的仙子,不是……凡人,我願意……永遠俯伏在你的腳前。”盪笑、喘息,還有嘖嘖之聲。
寂靜無人的曠野吹起了春風。
許久。
“好了,你退開!”
余宏抽出身,後退,人在迷茫中。
紫奴和兩名抬轎的大漢奔近。
“仙子,我們何時再……”
兩名大漢抬轎上肩,如飛而去。
紫奴朝余宏笑笑。“余公子,大刀客,你艷福齊天,等着鴛夢重溫吧!”說完,也掠身追轎而去。
余宏木在當場,久久,才夢囈般白語道:“太美了,太美了,她……真的是仙子,這不是夢,是真的!”
“宏弟,什麼真的!”發話的是“酸秀才”丁浩。
“仙女……是真的!”余宏仍在迷惑中。
“宏弟!”丁浩大叫一聲。
“啊!”余宏驚覺,本能地手抓刀柄,回身。“姐夫,你……什麼時候到的?”抓刀柄的手放了下來。
“剛到,聽你在自言自語,你是想那‘再世仙子’想得入迷了?”
“姐夫……也知道‘再世仙子’?”余宏的神情似仍在迷茫中,月光下還可以看到他臉上那份激情后的紅暈。
“知道,我的耳目還沒遲鈍。”
“姐夫怎會……”
“我正要找你,可巧就碰上了!”丁浩突然想起在“春之鄉”水閣邊那後來離去的男人身影,照體型和服色就是余宏無疑,他是尾隨“再世仙子”而至,還是兩人已經在道?剛才他探上半身進轎的那一幕又是怎麼回事?可惜太遠聽不列他們的談話聲。
“姐夫找我有事?”
“嗯!有件事我想弄明白!”
“什麼事?”
“你為什麼向‘醉書生’指我是殺害‘掌空劍’和他兩名手下的兇手?”丁浩銳利的目光迫釘在余宏臉上,似乎要看穿他的內心。
“姐夫!”余宏忸怩了-下,期期艾艾地道:“說出來……實在不好意思,‘醉書生’表面上和乎謙讓,實底上目中無人,曾經揚言他要見到姐夫之時就會拔劍,小弟氣他不過,所以……想激他跟姐夫較量一下高低。”
這幾句話乍聽似乎有理,實則毫無道理,而且十分幼稚,似乎不應該出自一個傲氣十足的大刀客之口。
丁浩微一莞爾。
“宏弟,你疏忽了一點。”
“什麼?”
“江湖中恩怨仇殺層出無窮,無風尚且三尺浪,‘掌空劍’並非泛泛之輩,自有其師承門戶?而你是成名刀手,說話有其份量,這一指認,我將難於應付。再則‘醉書生’人雖佯狂但卻溫厚,不會皂白不分輕率挑戰。”
“啊!是,是,小弟的確是曾莽,沒有思前顧后。”作了一揖接下去道:“小弟碰到他時加以說明就是。”
丁浩奉想說出兇手是錦衣蒙面人,但一想不妥,張揚開,變成了打草驚蛇,會影響斐若愚的行動,同時兇手去掉蒙面,相見亦不識,追究便更困難了。心念之中,把到口邊的話吞了回去,含糊地“唔!”了-聲,轉開話題。
“宏弟已經追求到了那迷人的聲音?”丁浩指的是“再世仙子”,他本已看到剛才的一幕,故作不如。
“這……小弟不敢相瞞,是已如願,”
“作了入幕之賓?”
“嘿嘿!還談不上,已經相識而已。”
“對方什麼路道?”
“這個………還不甚了了,僅知她是一宮之主。”
“宏弟!”丁浩正色說:“江湖鬼蜮,無奇不有,你流連北方,增長見聞無可厚非,但一切要謹慎。”
“謝姐夫指教!”
丁浩直覺地感到余宏似乎變了,變得很世故,不若初見時所表現的那份武士的豪邁,但彼此是姻親關係,說話也只能點到為止。
“並非指教,忝為你的姐夫,提醒一句而已。”
“這是應該的!”頓了頓又道:“小強有消息么?”
“沒有!”丁浩嘆口氣,神情一黯,隨即又目芒電射,“我會挖出這幫惡徒,要他們付出百倍代價。”
“姐夫……”余宏欲言又止。
“宏弟想什麼?”
“小弟意思是……對方的目的既然是要經由姐夫迫使‘黑儒’出面,姐夫何不照對方的意思去做,小強在對方手上,終竟是令人憂心忡忡,如果有個萬一,豈不遺憾終生?況且合姐夫與‘黑儒’的蓋世武功,再加上小弟一把刀,又何懼那班跳樑小丑?”
“宏弟!”丁浩想了想才接下說。“目前我無法找到‘黑儒’,即使找到,他是否肯得出江湖還是問題。依我所得的線索,可能是‘半月教’的傑作……”
“噢!”余宏的目芒閃了閃。
“所以眼我們的目標放在‘半月教’的人身上。”
“可是……對方應沒公開活動,要找……”
“絕對有機會的!”丁浩以斷然的口氣說。
“好吧!我們分頭追查。”余宏點點頭,目光朝遠處一掃。“姐夫,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能太長,以免啟人疑窒,小弟先走!”不等丁浩有什麼反應,一溜煙疾奔而去。
丁浩吐口氣他知道這位血氣方剛的內弟定是去追“再世仙子”,女人的魔力對初涉世的少男說多大有多大。他想:“余宏在暗中已見過‘桃花公主’,對‘再世仙子’仍如此痴迷,這證明‘再世仙子’之美絕不亞於‘桃花公主’,而余宏故意指自己是殺害‘掌空劍’的兇手,他的不成理由的理由是要挫‘醉書生’的銳氣,實際上是要藉此報復‘醉書生’被‘春之鄉’延為上賓的怨氣,他自忖不是‘醉書生’的對手,所以來這一手,說起來難免失之於幼稚。”想着,忍不住笑了笑。
***
夜已深。
人未睡。
卧房裏,“桃花公主”楚素王獨坐窗邊,紗窗外西斜的月影顯得很孤凄,沒有燈,靜中之靜。
底事不成眠?她在望什麼?
“公主!”小桃紅進房。“你怎麼還不睡?”
“睡不着!”桃花公主幽幽地回答。
“想‘醉書生’?”“想我自己!”
“想你自己……怎麼說?”
“想我的命運,我這麼活着有什麼意義?一個人活着應該是為自己,而我是為別人而活,一切不能自主,將來的結局更無法想像,為什麼要痛苦地活下去。”
小桃紅默然了片刻。
“公主,其實……”
“不要說下,你回房去睡吧!”
“唉!”小桃紅嘆口氣,悄然退了出。
“人,不論遭遇什麼坎坷,總有個希望,總有明天,日頭落下去了明天還會升起來,而我沒有,永遠在無盡的黑夜中,當初……要是死了多好,老天為何如此安排?”桃花公主在怨艾自語。
錦衣玉衾,一園之主,會有這麼深的痛苦?
月影已移,夜更深沉。
“玉妹!”一聲呼喚突然響起。
“桃花公主”猛打了一個冷戰,知道是誰來了。
一條黑影進房,來到她的身後,手搭上柔若無骨的香肩,她沒有動,也沒吭聲,人像是整個也麻木了。
“玉妹,為什麼不說話,你不喜歡我來?”
“不是,我……人不舒服!”桃花公主開了口。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
“師哥……”
“聽我說,法王當年在他鄉異地救了你,待你不殊至親,我們一起長大、成人,又回到中原,我也視你如手足,我倆結合是他老人家的願望,但我發覺你變了,我就不懂你為什麼會忽然不喜歡我,忘記了你當初的諾言,你……”
“我沒有!”桃花公主暗自咬牙。“我不會忘恩負義,也不會忘記諾言。”
“就是說你願意嫁給我?”
“唔!”桃花公主好半晌才出聲。
“玉妹,我不能再等,我等得太痛苦……”
“你的意思……”
“今晚,現在!”
“桃花公主”他身一顫,芳心如利刃劃過。
“你要……我的身體?”聲音是顫的。
“也要你的心,玉妹,你知道我愛你有多深?”
“我給你!”聲音反而平了。
好一陣子。
“玉妹,你……你是甘心情願?”
“是的,對當初諾言的交代。”
“玉妹!”略顯急促的呼吸。“今夜之後,你永遠便是我的了,我會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愛你,我會……”
“桃花公主”被抱到床上,房門上了拴。
於是
一些異樣的聲音循序發作。
什麼也看不到。
一切在摸黑中進行。
最突出的,是那婉囀囀嬌啼之聲。
許久
風雨漸歇,剩下有節奏的零雨滴漏。
最後一切靜止。
紗窗浮白。
***
日影侵碧紗。
“桃花公主”仍坐在窗邊,像一尊玉雕,只是兩眼浮腫,破壞了這幾乎無疵的形象,她在想什麼?也許一切都是空白,也許全部為恨怨填滿。
“公主!”小桃紅推開門,走近,興緻勃勃。“園裏最後的幾株碧桃綻放,最後的燦爛,以後便是……”
“落英遍地涿泥塵!”桃花公主幽凄接了一句。
“呀!”小桃花驚叫。“公主,你……哭了?”
“沒有,哭是多餘。”
“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也沒有,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不,不是!”小桃紅轉到正面,抓住“桃花公主”的玉臂,端詳了一會。“公主,莫非昨晚他……”
“住口!”
小桃紅呆了呆,轉身走到床邊,掀開凌亂的被子,目注床單,臉孔起了抽搐,那刺目的斑剝,有如桃花的落英。“哈哈哈哈……”她歇斯底里地笑起來,不是笑,是哭,比哭更難聽百倍的笑,斷腸的笑。
“桃花公主”仍然呆若雕塑。
小桃紅沖了過來,猛搖“桃花公主”的香肩。
“是他么?”
“……”無聲,浮腫的眼裏溢出兩滴淚珠。
“我……要殺他!”小桃紅咬牙切齒。“畜牲!”
“小桃紅!”桃花公主回顧,聲音俱厲。“你信口胡言,是不想活了么?”
“活着是痛苦,公主剛說過的。”小桃紅拭了拭淚。
“小桃紅……”桃花公主又黯然。
“哼!平時威迫利誘,挾恩市惠,還暗中命葉永光監視你的行動,想不到他真的做出來了……”
“誰要我欠人家的恩情?”
“欠恩可以報,難道非要……”
“是我自願的!”
“公主,你這樣做已經斷送了一生知道么?”
“這是命,我認了!”
“你真的要嫁給他?”
“………”桃花公主默然。
“如果是這樣,你等於投進了地獄。”
“小桃紅,你……另尋安身立命之所,再跟着我……下場將十分凄慘,趁我現在還能疵護你……”
“不,我生死跟你在-起!”
“小桃紅……你真傻!”
兩人緊緊擁抱。
***
客棧房間裏。
房門緊閉,余宏坐在小桌邊發獃,他滿腦子都是“再世仙子”的影,何時重溫綺夢?他自從見到了“再世仙子”的廬山真面目之後,思念之情更切,簡直的是度時如年而不是度日如年,彷彿是深宮中期待皇上臨幸的妃子。
如果是空想還好過些,不幸的是他已經跟她有過一夜的風流,實質上的盼望比空想來得痛苦,那份溫存、那份瘋狂,急湍中的漩渦,他卷得完全失去了主宰。又像是熊熊烈焰,得他體無完膚。
“天一號!”聲音從壁間傳出。
像一標冰冷的雪水當頭淋下,他一下子便清醒了。
“屬下在!”他起身下床,靠近牆壁。
“你犯了大錯!”
“請指示?”余宏打了一個寒顫。
“早警告過你,‘春之鄉’的故事不許重演,而你偏偏又迷上‘永安宮’而不能自拔,你知道這會影響大局么?”
“屬下……知罪了!”余宏的表情像哭。
“本座極重人情,只要你忠誠不二,本座特別寬容,准許你跟‘再世仙子’打交道!”
聲調倒是很溫和。
“謝總監察成全!”余躬下身,真有感激涕零之慨。
“不過,有個任務你必須達成。”
“請示下?”
“摸清的根底。”
“屬下遵令!”余宏的聲音有些乾澀。
“還有件事你記住,如果‘再世仙子’跟‘醉書生’或是‘酸秀才’搭上線你不可以阻撓,否則依法處治。”
“是!”余宏又躬身,但臉色卻變了。
“要你策動‘醉書生’和‘酸秀才’爭鬥的事如何了?”
“這……雙方都不受激,屬下會加緊進行。”
“望你好自為之!”
聲音寂然。
余宏木然面壁,心如亂麻。
***
丁浩又光臨英雄酒店。
他是這裏的常客,店裏上下對他都非常熟悉,配什麼酒菜只消比個手勢根本不必開口,而酒客們對“醉書生”早巳見怪不怪,他那副座頭是包了的,他不來,客人再多也讓它空着,當然,他出手大方,總計賞的小費可以買十副座頭而有餘,這種客人店裏當然唯恐巴結之不暇,從掌框到小二無不刻意奉承。
但今天的情況卻有些異樣,座頭上不但有人,而且是個少女。丁浩一進門便發現了,止步不前朝小二招招手,
小二快速地走近,哈了哈腰。
“公子有什麼吩咐?”
“這怎麼回事?”丁浩向座頭呶呶嘴。
“那不是公子的朋友么?”
“誰說是我的朋友?”
“這……”小二楞了楞。“那位姑娘說她是公子的朋友,公子要她到這裏來見面,還叫代擺了兩副碗筷……”
“哦!好,沒你的事,去忙你的吧!”
小二又哈腰才走開。
丁浩走近座頭,半聲不吭地坐了下去,這才看清這少女年在十六七歲之間,眉清目秀,只是隱約中有股野氣,很陌生,從來沒見過。
“公子,我等你很久了!”少女張口笑笑,齒如編貝。
“我們見過么?”丁浩挑了桃眉。
“現在不就認識了!”少女說話很調皮。
“對,姑娘叫什麼?”
“小茉莉!”“小茉莉?哦!好、好,真像!”
小茉莉端起酒壺。
“你自己斟吧!我不用……”
“杯子!”小茉莉立即接嘴。“公子面前根本就沒酒杯,把葫蘆擺上吧!”
丁浩心裏犯了嘀咕,這女的來樸實在古怪,竟然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看來定有什麼文章,且看她耍什麼花樣?當下把小葫蘆放上桌面。小茉莉拿過,灌滿,一壺酒也就光了。桌腳邊已擺了酒罈,小茉莉再把壺灌滿然後舉杯。
“我敬公子!”
“唔,好!”
小茉莉乾杯,丁浩喝了一大口。
“小茉莉,你找我有事?”丁浩開口問。
“是有事!”
“什麼事?”
“有人追殺我!”小茉莉以極輕的聲音說。
“有人追殺你?”丁浩心中一動,也放低聲音。
“我被迫急了走頭無路,才冒稱是公子的朋友,要是公子再不來我可就慘了。”說完,又故意放大聲音道:“大表哥,才只幾年沒見面你竟然認不出我了,我……真的改變得這麼厲害?唔!我看你是故意逗我的。”小茉莉說得煞有介事,還扭了扭身子。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自己竟然變成了的大表哥。
“小茉莉,這叫女大十八變,一天一個樣,五年的時間夠長,足夠黃毛丫頭變成一個大姑娘。”丁浩湊趣地說,然後又壓低嗓子道:“追殺你的人在那裏?”
“就在靠右邊角落那一桌,獨個兒喝酒的那漢子。”
“為什麼要追殺你?”
“因為……我順手摸了他一樣東西。”
“你是……”丁浩沒說出後面一個“賊”字。
“空門弟子!”
丁浩心裏一緊,這可就不能不管了,她會找上自己求援,當然是事先得了指示,他們的掌舵人斐若愚正在這一帶積極行動,她順手所摸的東西絕對不是錢財之類。想着抬頭轉目,故意大叫一聲:“小二,過來!”
他看清楚了,角里桌上坐的是個鷹鉤鼻漢子。
小二快步過來。
“公子要什麼?”
“我這小表妹喜歡吃辣,添個麻婆豆腐。”
“是,馬上到!”小二臨轉身深深望了小茉莉一眼。
這一拉明了關係,兩個人便可毫無忌地講悄悄話。
“你們掌舵的人呢?”
“弟子找不到他。”
“對方是什麼路道?”
“目前還不清楚。”
“你摸了人家什麼東西?”
“一個冷饃!”
“冷饃?”丁浩幾乎要笑出聲來,她施展空空妙手,摸到的竟然是一個冷饃。
小茉莉點點頭,很認真的樣子。
丁浩忽然就覺得不好笑了,這冷饃必定有文章,不然怎麼會被追殺。而且小茉莉一臉精明還帶野氣,她不會無緣無故去扒人家一個冷漠。
一般尋常人身上帶幾個饃,當眾啃饃,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事,比一個小孩子在路邊撒尿還要尋常,除非是瘋子才把它當作不尋常,小茉莉顯然地不是瘋了,以她偷人家一個饃不尋常了,因偷饃而被追殺,更不尋常。
“饃呢?”
“在這裏!”小茉莉把一個冷硬的饃從桌子下面悄悄遞與丁浩。
丁浩接過手,隨即塞進衣兜。
失饃的大漢目光不時瞟向這邊,顯得有些急躁不安。
“文章在那裏?”丁浩低聲問。
“我也不大清楚,總是在饃上。”
“怎麼說?”
“這饃是他從一個錦衣蒙面人手裏接過的。”
提到錦衣蒙面人丁浩心頭陡地一震,這證明絕對地不尋常了,錦衣蒙面人是否半月教徒尚無法認定,但他是綁架小強迫自己要“黑儒”現身一方的傳話人是鐵的事實,如果逮住這名漢子,便可追出真相。
“小茉莉,待會你先走,引他追你到無人之處。”
“好!”小茉莉低應一聲之後,故意調高嗓門。“大表哥,我聽你的話馬上回家,不過……你一定要來看我,你要是耍賴,我就再出來鬼混,宣揚我們的關係,讓你丟人,你可記住了?”
“多則半月,少則十天,我一定去看你和姨媽。”
“鐵定?”
“鐵定!”
“好,那我走了!”小茉莉起身出店。那名漢子也立即付帳出門。
***
城外。
野徑無人。
小茉莉邊走邊哼着小調,似乎心境十分愉快。
“小丫頭,站住!”一個粗豪的聲乍傳。
小茉莉止步回身,那大漢已到跟前。
“你叫我?”小茉莉手指自己的鼻子。
“這裏沒別人,不叫你叫誰?”大漢面現獰色。
“什麼事,問路?”
“少裝佯!”大漢抑制住怒氣。“我問你‘醉書生’真的是你的大表哥?”
“哈哈!奇了,表兄妹也能冒認么?”小茉莉裝出很陶醉的樣子,自語道:“大表哥以前把我當小不點看,老逗我哭,現在我已經長大了,哼!我已經是個大姑娘,這是他說的,這大姑娘嘛……嘻嘻!”
“丫頭,你也會想男人了?”大漢邪意地裂嘴一笑。“現在閑話少說,看在你是‘醉書生’表妹的份上,把東西還給我,我不追究,放你一馬。”
“東西,什麼東西?”
“那個饃!”
“饃?哈哈!我已經吃了,肚子餓沒錢沒辦法。”
“丫頭,少給大爺來這套,大爺一路跟着沒見你吃。”
“那是你眼不亮,一個饃能值多少?”
“你真的吃下肚子了?”
“騙你幹嗎?”“嘿嘿嘿嘿!很好,你既然已經吃到肚子裏,當然沒法子再吐出來,那大爺我只好剖開你的肚子取回了。”
“什麼……你……為一個饃殺人?”小茉莉驚叫,向後退了兩步。
“你少裝蒜,憑你能從大爺身上摸走東西證明你是此道高手。”獰笑了一聲。“而且你是有意的,大爺我想到了一個對付小女賊的好方法……”
“你……罵我是女賊?”
“本來就是!”大漢邪意地笑笑。“你不是會想男人了么?大爺我是個大男人,比你那光會喝酒的欠表哥強十倍,管叫你這小丫頭要死要活,大樂特樂,看樣子爾還沒嘗過那種滋味,今天就讓你飽一頓。”
“你敢?”小茉莉厲叫。
大漢上步,伸手。
“救命呀!”小茉莉尖叫。
“嘿嘿嘿嘿!小東西,你喊破喉嚨也沒用,乖乖地陪大爺樂上一樂。”手抓出,快逾電閃,而且手法相當詭異。
小茉莉像野兔般滑了開去。
“有意思,看你還相當野,玩起來一定味道十足!”旋身,再次抓出,更快、更詭,彷彿有幾雙手爪同時抓出,抓向不同部位,使人有避無可避之感。
小茉莉又滑了開去,她的身法還相當不賴。
“還真看你不出!”大漢濃眉一挑,“刷!”地掣出了長劍,一攔,幻起了一簇劍花,攻出,厲辣十分。
小茉莉連連躲閃。
大漢的劍-劍緊似一劍,織成了光網。
小茉莉滑似游魚,在光網裏穿梭。
“大爺還真低估了你!”大漢劍勢一變,有如狂風驟雨,蓋地鋪天,顯示出他在劍上的造詣已具相當火候。
小茉利頓時除象環生,她開始發急,一丁點疏失便要見紅,丁浩怎麼還不見現身,要是他釘錯了方向,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大表哥!”她忍不住尖叫出聲,這一叫分神,差一絲絲便躲不過。
“夠了!”聲音起自現場。
大漢收劍後退。
小茉莉嬌喘吁吁,一個小臉蛋在噴紅。
丁浩就在圈子邊,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彷彿他原來就站在那裏。
大漢臉已變色。
丁浩斜着醉眼。
“你怎麼可以欺負一個小姑娘家?”
“她偷我的東西。”
“什麼?偷,你指她是賊?”
“本來就是!”大漢色厲內荏。
“好偷了你什麼東西?”丁浩醉眼迷離。
“一個饃!”
“饃?哈哈哈!有意思,天大的笑話!”丁浩晃晃頭,像是酒意很濃的樣子。“你分明是存心不良,想打她的歪主意,我‘醉書生’最討厭的便是你這種江湖敗類,碰上了絕不姑寬,你自己說,該怎麼辦?”
大漢跟珠子連轉,顯然是在打主意。
“醉書生,等你酒醒了我再找你理論……”“不行,我喜歡醉中辦事,清醒時心會軟。”
“你想怎麼樣?”大漢攔攔手中劍。
“好好回答幾句話,看你答話的誠意再決定該如何發落。”
“發落?嘿嘿!”身形微挫,劍挾風雷之攻出。
丁浩不退反進,只一伸手便抓住了劍身。
“大表哥,這一手很精采!”小茉莉拍手。
大漢奮力一拔,劍像是焊在鐵墩子裏,絲紋不動,登時面色慘變,臉孔也驟然縮小,鷹鉤鼻子彷彿更鉤了。
“醉書生,算咱理虧,向這位姑姑賠禮,成么?”
“不成,我要問話!”
大漢突然鬆手棄劍,抹轉頭就想開溜,身形還沒彈起,丁浩已攔在他的正面,登時亡魂盡冒,臉變成了土色。
丁浩扔去了手中劍。
“小茉莉,你過來!”
“什麼事?”小茉莉靠近。
“剛才他對你說了許多髒話,該怎麼辦?”
“這個……該掌嘴。”
“對,掌嘴,把鞋子脫下來,給我掌,一邊三下!”說完,食中二指一彈,點上了大漢的穴道:
小茉莉真的脫下了鞋子,“啪啪啪……”用鞋底在大漢的臉頰上左右各掌了三下,她不憤大漢剛才的污言穢語,掌嘴可是卯足了力,大漢穴道被制無法閃避,硬挨了六下,口血飛進,兩頰登時腫大,變成了貓頭鷹。
“現在回答問題,你是那一個門派的?”
大漢暴瞪着眼,眼珠子幾乎要脫出眶外。
“說話,不然有你好看的。”
大漢的臉色突然發黑。
丁浩脫口叫了一聲:“糟了!”
小茉莉剛穿好鞋子,直起身來道:“什麼糟了?”
“砰!”地一聲,大漢栽了下去。
小茉莉兩跟蹬得老大,不明究里。
丁浩吐了口氣。
“我早沒想到這一點!”
“師叔……”祖字還沒出口已被丁浩手勢止住。
“就叫大表哥好了!”
“是,大表哥!”小茉莉喜之不勝,但態度還是很恭謹。“您沒想到那-點?”
“他是半月教徒……”
“半月教徒?”小茉莉驚叫出來。
“不錯!半月教凡屬頭目以上的弟子都裝了藏有劇毒的牙套,不得已時用來自決,你剛才掌他的嘴時用力過猛,牙套不是被打破就是鬆脫,所以只死路一條。”話聲一頓又道:
“你說……那饃是一個錦衣蒙面人交付他的?”
“是!”
“好,那已經證明我們的對頭是‘半月教’。”說著,跨前一步,撕開大漢衣,左上胸果然有半月形禁志。“看清楚了沒有?”
“唔!”
丁浩左右一看沒人,從懷中取出那個既冷又硬的饃,反覆地看,饃還是饃,沒什麼異樣,不由沉吟起來。
“小茉莉,你聽到交饃時他們說了什麼沒有?”
“沒有,我離得遠,不敢接近。”
“這……”“大表哥,何不擘開來看看?”
丁浩點點頭,只輕輕一擘,還沒用力,餅就一分為二,一樣黃澄澄的東西現了出來,是二塊兩指寬的金牌,還連着一條絲線。丁浩意外地一驚,原來這饃是擘研過又接合的。仔細一看,金牌上赫然刻了一個半月形圖案,下方一個古篆“副”字。
“大表哥,這是什麼?”
“應該是‘半月教’的信符之類,你看。”
小茉莉接近手看了看,又遞還丁浩。
“怎麼會夾在饃里?”
“我想……”丁浩皺眉深深一想。“這是信符應該沒有錯,純金打造,定然是有相當地位的才會持有,上面這個‘副’字代表持有人的身份……”
“副字,我還以為是畫的靈符呢!”
“這是古篆字,跟現在通用的字體不一樣。”
“大表哥話還沒說完?”
“是!我判斷錦衣蒙面人把這面信符交與死者,一個可能是傳達某一項極端重要的命令。
另一個可能是把這東西送交一個特定的對象。”
“為什麼要放在饃里?”
“為了要保密,而且極之穩妥,可深萬無一失,真虧他們想得出來,只可惜碰上了你,變成萬有一失了!”望了望大漢的屍體又道:“這漢子應該要他神履失蹤,如果這信符關係重大,對方必然會採取行動窮追,我們便逮到機會查明真相,你懂我的意思?”
“懂!”小茉莉深深點頭。
人聰明,行動也快,她立即把漢子的屍身拖到一叢茂密的矮樹里,再用枝葉掩蔽好,然後拍拍手道:“大表哥,我去找人來料理,您是不是可以在附近看着,以免又來個萬有一失?”她把丁浩剛才的一句話用上了。
“當然可以,你快去吧!”
小茉莉像一支野貓般飛竄而去。
丁浩離開現場,到稍遠的地方監視。半個時辰過去還不見小茉莉迴轉,心頭起了疑雲,她是找不到同六的人么?這很不可能,掌舵斐若愚就在這一帶,門人弟子應該不會少。發生了意外么?這便有可能了,她跟自己在酒店同桌喝酒,還一口一個大表哥,縱使她的行藏不敗露,也會被“半月教”的人注意上。
再等下有弊無利,這大漢的屍體要是被發現,麻煩便大了。於是,他當機立斷,由自己來料理,他先把那面金牌套在頸上,塞入衣襟,然後過去抱起大漢的屍體朝荒僻的方向奔,邊跑邊尋找合適的地點。
奔行了半里遠近,一條大河橫在眼前,由於地點荒僻,蘆葦繁茂,他進入葦叢直達河邊,河身在此轉折,形成了一個很大的漩渦,看來滑潭還不淺,他立即有了主意,搬了塊大石頭,用大漢的腰帶加上外衣撕成的布條把石頭縛牢在大漢的身上,然後拋入漩渦,只半旋便沉了下去,再不起來了。
折返原地,依然不見小茉莉的人影。
是真的遇了岔事么?
回城,他作了決定。
剛剛岔上城廂大路,搖鼓聲傳了來,抬頭望去,心頭不由一喜,正巧碰上的是小貨郎二斗子,快步迎了過去,
二斗子停步。“師叔祖,救命王菩薩!”二斗子露出喜極之色。
“怎麼回事?”
“小的快急瘋了……”
“有話慢慢說!”
“小的有個同門叫小茉莉……”
“小茉莉我知道,我正在找她,她怎麼了?”
二斗子喘了幾口氣。
“她被抓走了,小的……救不了她,又找不到掌舵師父,這麼巧碰上師叔祖,真是祖師有靈。”
“小茉莉被抓走?”丁浩瞪大眼。“被什麼人抓走的?”
“小的還沒查出對方的真實路道。”
“小茉莉人在何處知道么?”
“知道,她被帶到由這時三里的一所大宅院裏,很容易認,宅子大門外有三棵大槐樹,高大的門樓只此一家。”
“好,我去看看!”想想又道:“那宅子的主人是誰?”
“姓歐,附近人稱他歐員外,背地裏叫他歐大瘤子,他的額頭上長了一個核桃大原瘤,極少出門露面,出身路數不知道,也想不出為何要綁架小茉莉,小的猜想……很可能是看小茉莉長得標緻……”
“嗯!去了就知道。”丁浩點點頭,舉步便走。
***
宏偉的庄宅。
氣派的大門。
三棵大槐樹掩映着門牆。
丁浩以“醉書生”的身份來到,
庄門是緊閉的。
“醉書生專程造訪!”丁浩以真氣傳聲發話。
叫到第三而厚實的庄門才緩緩開了半扇之半,現身的是個老蒼頭,仔細打量了丁浩好一會才開口。
“你……是什麼人?”
“醉書生!”丁醉眼迷離,身軀連晃。
“醉書生?這根本不是人的名字,你來這裏羅嗦什麼?”
“拜訪歐員外!”
“我家員外一向不見生客。”說完後退就要關門。
丁浩一個箭步上前,一手撐住門。
“在下不是生客,是熟人。”
“沒聽說過!”老蒼頭又拉門但拉不動。
“你現在聽說也不晚,在下是非見不可。”
“醉書生,這裏不是撒野的地方,識相的趕快離開,少借酒裝瘋,否則的話你會吃不完兜着走。”
“不對,是……喝不完提着走!”說完嘻嘻一笑。
“你當真撐住門不放手?”
“在下自己進去!”手微用力,門扇猛然盪開。
老蒼頭不防這一着,門扇碰上額頭,連退了三四步,“砰!”地一聲跌坐下去,額頭腫起了一個大紫包。
“哈哈!你也變成大瘤子!”丁浩拍手。
一聲震耳的咆哮,兩個毛茸茸的龐然大物飛撲而出。
丁浩倒是大吃一驚,揮掌猛劈,勁風裂空有聲。
兩聲悶嗅,兩支怪物倒飛三丈之外,“噗!噗!”墜地寂然不動。這時可以看出是兩支西疆特產的大獒犬,森森利齒外齜,短而闊的嘴鮮血汨汨而冒,這一掌的力道足可劈碎一方巨石,兩支畜牲再兇猛也還是血肉之軀,當然承當不起,一擊斃命。老蒼頭已掙起身來,呆若木雞。
七八名剽悍庄丁如狼似虎地撲奔而來。
丁浩已經進入大門裏的廣場。
庄丁圍上,刀劍都已出鞘。
“上!”喝聲中,刀劍揚,分進合擊,刀光劍影,勢態驚人,丁浩揉身切入刀光劍影之中,有如浪花中的游魚,穿梭溜滑,口裏數着:“一個……”
一名庄丁栽倒,“兩個……”又一個躺下,數到八,場面完全靜止下來,八名庄丁全躺在地上瞪眼,人還活着,丁浩沒下狠手。
一個人影飛閃入場,是個中年長衫客。
長衫中年目光一掃現場,皺了下眉頭,正視丁浩。
“朋友是……”
“不必裝模作樣,閣下早知在下是醉書生。”
“嘿!醉書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在下特來拜訪歐大員外,卻受到人和畜牲的阻擋,只好陪着遊戲了。你閣下是誰?”
“區區姓邢,庄中總管。”
“哦!邢總管,失敬!”丁浩拱拱手。“在下要見你們員外,煩邢總管帶路。”
“見我家員外何事?”
“談一樁買賣!”
“什麼,談買賣?”姓邢的總管仔細觀了一番丁浩的神色,然後才笑笑道:“醉書生,我家員外從不敞生意也不經營買賣,你沒弄錯吧?”
“錯不了!”
“談什麼買賣?”
“有樣東西在他也許不值什麼,對在下而言卻是至,可以不計任何代價,請帶路。”丁浩抬了抬手。
“區區身為總管,對我家員外的事可以大半作主,你先說是什麼樣的東西?”
“這要見到你們員外才能說。”
“對不住,沒有特殊理由,員外不見客。”
“那很遺憾!”丁浩用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八名庄丁。“他們被在下以獨門手法點了穴道,再過一刻,莊裏就要破費八具棺材,總管自己斟酌吧!”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道:“這種手法除了在下,武林中無人能解。”
姓邢的總管臉色變了又變。
“好吧!請先解開他們的穴道。”
“這是當然的!”
丁浩轉身飛指隔空一連數點,八名庄丁先後起身,錯愕地望着這怪裏怪氣的“醉書生”,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
“請!”姓邢的總管抬手肅客,眼裏掠過一抹陰色。
丁浩不客氣地舉步便走,似乎酒意未消,步履有些蹣跚,當然,這是裝出來的,心裏在盤算着下一步棋。
***
地窖里,燭光明亮。
小茉莉被反縛在一張大木椅上,這木椅是特製的,粗笨厚實,說它是木椅因為它的形狀像椅子,實際上是刑架,由於不斷地被血水浸污,已變成了斑剝的暗赤色,手腳部位和頸子都有扣環,即使是有功的庄漢也無法掙脫。
四名上身赤裸,胸毛茸茸的壯漢雙手環胸站在椅后。
木椅正面有張小木桌,一個衣着考究額頭上長瘤的半百老者坐在桌后,這有點像臨時設的公案。
不用說,這老者就是此宅主人歐員外歐大瘤子,人長得很魁梧,臉是多角形的,只消一眼便可以看出他絕非善類。
“小妞,你真的不肯說出你大表哥來路?”
“我不知道,我們……只是小時候在一起。”小茉莉一臉凄厲。
“你這話三歲小孩也騙不過。”
“信不信由你。”
“嘿嘿!小妞,老夫可沒這大的耐性跟你蘑菇,最後問你一句,你說是不說?”歐大瘤子滿面猙獰。
“……”小茉莉瞪着雙眼咬牙沒開口。
“小妞,你這小玩意受不了這四個大漢的陣仗吧?”
四名壯漢露出了邪笑。
“你敢?”小茉莉厲叫,目眥欲裂,身軀在扭,手腕腳踝和脖子被鐵環扣住的部位又滲出鮮血。
“沒什麼不敢,老夫還要坐在這裏欣賞,準備,由右首第一個開始,依次序上陣。”歐大瘤子抬了抬手,他眼裏射出的是野獸的光。
“你們……都會不得好死!”小茉莉嘶叫。
右首第一名大漢上前,在椅身上拄了一下,坐椅變成了躺椅,小榮莉變成了平躺,雙腳雙手拉開成一個“大”字。
“嘶!”地一聲,小茉莉的上衣被撕開,露出了雪白的肌膚,兩個尖挺結實的新剝雞頭彈了出來。
“還是個原封貨!”那大漢咽了泡口水。
另三個大漢茲了茲牙。
大漢熊爪般的手又伸向褲頭……
“啊!”小茉莉暈了過去。
在此刻,邢總管匆匆撞入。
那大漢縮手後退一步。
“什麼事?”歐大瘤子瞪起眼問。
“醉書生現在大廳。”
“什麼?”歐大瘤子拍桌而起。“醉書生怎麼會到莊裏來?”
“他堅持要見員外!”
“你不會設法打發他走?”
“他相當堅持!”
“他……知道這檔珞?”
“看樣子他可能不知道,口口聲聲說要跟員外談-筆大買賣,可是又不肯說是什麼買賣,要面見員外才肯說。”
“請他到東廂小廳,啟用最高佈置,必要時把他毀了!”歐大瘤子又拍了下桌子。
“遵命……”邢總管應了-聲。
小茉莉仍然昏迷沒醒。
一條人影跌撞而入,仆地不起。
“是彭管事,這……”邢總管驚叫出聲。
“啊!”四名大漢齊齊驚呼一聲,退到側方。
丁浩已出現在地窖上邊,他是逼迫姓彭的管事帶路來的。目光轉動之下,殺機陡起,全身的血管幾乎要爆裂。
歐大瘤子踢開了小桌子,狠目丁着丁浩。
“醉書生,你真夠膽,來送死?”
丁浩反手關上了地窖門。
“本書生今天要破例為你們拔劍!”他的劍用布套套着負在肩背,只留劍柄在外,一伸手劍便離鞘在手。“醉書生,你準備動劍?”歐大瘤子顯然有些驚惶。
“對,首開殺戒!”
“你們還不上?”歐大瘤子暴喝。
四名壯漢虎撲而上。
森森的寒芒像閃電划空,只閃了一閃。
“哇哇……”慘號疊成了一聲,四名壯漢“砰砰!”栽倒,斷臂裂腦,沒有一具完屍,血雨飛灑。
姓邢的總管身形才一動……
劍光再閃,紅光進現,是斜劈,頭與一支手與身軀分家。丁浩從沒以這種手段對付敵人,他是憤極了,他以為小茉莉已經遭了慘無人道的污辱。
歐大瘤子已閃到了小茉莉身邊,手掌比上她的額頭。
“醉書生,退出去!”
“你做夢!”丁浩殺機狂熾,但還是有所顧忌。
“你不要你的小表妹了?”
“姓歐的,你為什麼要如此做?”
“該做就做,江湖上沒理由可講。”
“你是半月教的爪牙?”
“老夫不必告訴你。”
“那我就告訴你,你們要為此而付出千百倍代價。”
“你走是不走?”歐大瘤子的手掌作勢就要扣下。
丁浩退了一個大步,用劍指着歐大瘤子。
“你要是敢傷她,我‘醉書生’誓言要血洗此庄,把‘半月教’的人趕盡殺絕,你盡可下手!”
歐大瘤子的面目狠獰可怖。
“醉書生,你還沒這份能耐!”
“很好,你就試試看!”握劍的手猛運真力,劍身沒,但劍芒由劍尖暴吐八尺,堪堪射中歐大瘤子上揚的手臂,這一着相當冒險,如果歐大瘤子見機而切下手掌,小茉莉有一百條命也活不了。
“啊!”地一聲驚叫,歐大瘤子後退閃,因為這種以劍氣傷人的功夫他連聽都沒聽說過,而況是事出猝然,再高的反應也回不過意來。劍氣已穿透他的手臂,本能的反應只有后閃一途。
丁浩行險得手,當然不給對方任何機會,身形電進,前指的劍疾揮,沒有哼聲,長瘤的頭掉地,屍身栽倒。
小茉莉恰在這時醒轉,映入眼帘的面影是丁浩。
“大表哥!”她栗叫了一聲。
“小茉莉……”他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吐口氣,去解鐵扣卻解不開,沒奈何只好用劍去削。
鐵環被一一削,小茉莉下了木椅,胸口涼涼的,這才發覺酥胸已袒,忙用手拉住裂開的胸衣掩飾。
“小茉莉,你……沒有被……”
“還沒有,大表哥……來得及時。”臉紅如熟透了的柿子,但眸子裏的怨毒以已到了極致,她沒有流淚,更沒有哭,她不同於一般少女,表現得相當堅強。四下里一望之後,咬咬牙,“大表哥,這口怨氣……”
“不要說,我已開了殺戒,不會就這麼干休的。”帶煞的目芒轉了轉。“我久等你不到,就知道出了事,幸而半路碰到了二斗子,否則的話……情況可能相當糟,你是怎麼落入他們手中的?”
“我一進城便被他們盯上,對我下手的是一個錦衣蒙面人,他的身手太高,我沒有逃避或反抗的餘地,我被制之後,立刻被另外的人帶來此地。”喘了口氣,“他們逼問我大表哥的出身來路……”
“你說了?”
“沒有,所以……他們才要用非常手段對付我。”說著又連連咬牙。“要是大表哥遲來一步,我……完了。”
“你沒什麼吧?”
“還好,只手腳和脖子被鐵環磨破。”
“我們走出去再說!”丁浩還劍入鞘。
“好!”
兩人剛剛到地窖口,便聽到陣陣搏殺之聲。
“我們快些,可能是二斗子搬來的救兵!”
出了地窖,眼前是一個小院,搏殺聲是在外面。
“小茉莉,你該換件衣服?”
“這……一時之間那裏去找?”
就在此刻,一名青衣婢女匆匆穿過院地。
丁浩閃身上前,用手一點,那婢女連人影都沒看清便已倒下。小茉莉急上前剝下婢女的上衣穿在身上。
兩人極快地出了小院,穿過長廊,眼前是進庄門的那片廣場,近百人在激烈地搏殺,地上積屍已有十餘具之多,是一場混戰,其中正規搏圍的是一個藍衣短裝漢子被兩老者三中年圍困,藍衣漢子劍法驚人,但聯手的五個都是一流好手,攻守配合得十分緊密,戰可以用“慘烈”二字來形容。
丁浩抬眼望去,大為納悶,他無法分出敵我。
“小茉莉,來的是你們同門?”
“是的!”
“那穿藍衣的是誰?”“舵主!”小茉莉的聲音有些激。
“哦!”丁浩皺皺眉頭,藍衣漢子是斐若愚的化身容易辨認,可是其餘的呢,總不能誤傷自己人?想了想,得了主意,他運足真氣,作了一聲獅子吼:“住手!”這一吼,猶如平空起下一個霹靂,震澈會場。
小茉莉在丁浩身邊也嚇了一大跳。
場內紛紛住手。
丁浩沉穩地舉步進場。
“醉書生!”有人大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