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謝了春紅
灰衣老人緊接着追問道:“他是怎麼死的?”
方石堅仍在想着心事,“濟世手”趙禮文是“一統會”的管事,他此番回迫他師父“造化老人”交出岐黃秘芨,自己一怒殺了他,“五嶽神魔”必定與他一路來桐柏山,可能發現人是自己殺的,所以才找上自己。這樣看來,說不定“造化老人”已遭了他的毒手,想到這裏,不由熱血沸騰。
灰衣老人見他不答腔,再次開口道:“你在想什麼?”
方石堅“噢”了一聲,道:“晚輩在想‘造化老人’之一死……”他答應過“造化老人”嚴守秘密,所以不得不欺騙灰衣老人。
灰衣老人栗聲道:“難道是你下的手?”
“不!”
“那是怎麼死的?”
“逆徒殺師,最後兩敗俱亡。”
“有這等事?他的傳人是誰?”
“濟世手趙禮文。”
“嗨!真是想不到!那你沒求到葯?”
“葯倒是求到了。”說著,從懷中取出“造化老人”交付的小瓷瓶,又道:“這藥粉能解思想受制與性格改變之互,只消讓受制者在呼吸間吸人少許,便可生效,不過,如果對方不是受藥物控制,就不會奏效。”
灰衣老人接過瓷瓶,道:“太好了,老夫正愁無法着手,有這藥粉,便可以揭開真相了,還有,關於蕭美玲的事怎麼樣?”
方石堅沉下聲音道:“也求到了解救的藥物。”
灰衣老人點頭道:“好,這是件好事,不過,唉……也很難說,誰知道結果是什麼?……”
方石堅不由為之愕然,灰衣老人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似乎有什麼話沒有出口,同時,他怎麼會突然關心起蕭美玲來呢?心念之中,目芒一閃,道:“前輩似乎想說什麼?”
灰衣老人搖搖頭,嘆口氣,道:“方少俠,天底下有些事……旁人是無法着力的,是嗎?”
方石堅更加困惑,緊迫着問道:“這話怎麼講?”
灰衣老人略作思索,道:“比如說,蕭美玲那女孩子,心神喪失,活在一個渾噩的世界裏,別人看着她很可憐,她能活……一旦她心智回復了正常,在情斷望絕的情況下,她能活下去嗎?即使她勉強活下去,在無盡的精神折磨之下,又能支持多久?旁人又如何為力?豈不是更痛苦,更可憐?”
他的觀點,與“傷心客”如出一撤,方石堅劍眉一蹙,脫口道:“前輩的意思就讓她這麼行屍走肉般活下去?”
灰衣老人發出一聲苦笑道:“老夫這麼說,不過,由於這件事,倒是使老夫有些相信宿命了,人間的悲歡離合,似乎都是早註定了的。”
不着邊際的話,無法祛除方石堅心裏的疙瘩,看來此老仍是言不由衷,方石堅感慨地道:“晚輩有時也對命運感到迷惑,不過仍相信人定勝天。”
灰衣老人吐了口氣,道:“不錯,可是人如果不定,又如何勝天呢?”
方石堅道:“前輩的話意有所指嗎?”
灰衣老人道:“沒有,只是一番感慨之言,現在不談這些了,你的行止如何?”
“晚輩準備北上開封。”
“送解藥?”
“是的!”
“嗯!如果你能抽出時間,最好能去探查一下,‘九天神龍’佟威的情況,老夫實在擔心節外生枝,因為那裏距困仙谷但近。”
“好,晚輩跑一趟石鼓山。”
“還有,冒‘冷麵修羅’名號殺人的事,你準備如何應付?”
方石堅略作沉吟,道:“晚輩已有眉止,會逮到冒名嫁禍的兇手的。”
灰衣老人沒追問下去,轉口道:“‘傷心客’可能已北上,說不定你們會碰頭。”
方石堅機靈一觸,道:“前輩對於‘鬼冢神燈’歐陽仿的生死問題,看法如何?”
灰衣老人面色微微一變,期期地道:“他不是身化白骨了嗎?”
“但有人判斷白骨是假的,他仍然活着。”
“根據什麼?”
“各自說法不同,主要的是人死了不可能在極短時間內化為白骨。”
“藉助藥物呢?”
“有此道高手驗明並輩藉助於藥物。”
“那他為什麼不找蕭美玲,結束這場悲劇?”
“這……就是不可解的地方!”
“算了,如果他真的死去,什麼推斷都是假的,如果萬一他還在人間,總有一天他會現身的,空談無益,我們各行其事吧!”
方石堅默然頷首,作別上路。
經過了近半月的行程,方石堅又到了開封。
他略不稍停地奔向田大娘她們棲身的尼庵,到了庵門外,他下意識地感到一陣緊張,如果解藥生效,蕭美玲恢復了神智,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歐陽仿不死,只是基於某種迫切的希冀而產生的想法,這等於希望奇迹出現,他已把全部功輸給了自己,能活嗎?如果他有心詐死,就不會輸出其元。
望着緊閉的庵門,方石堅躊躇着是否該叩門?
幾經考慮之後,他以傳音之術向內發話道:“蕭姑娘,方石堅專程造訪!”
過了片刻,庵門開啟,蕭淑玲和田大娘同時現身,齊齊“啊”了一聲,疾步增了過來,田大娘迫不及待地道:“方少俠,老身與淑玲日夕盼你的迴音怎麼樣?”
方石堅定了定神,先拱拱手,才道:“幸不辱命,我已經求得了解藥。”
田大娘登時淚光瑩然,含淚帶笑道:“真是謝天謝地!”
蕭淑玲深深望了方石堅幾眼,福了一福道:“方少俠,我代姐姐先謝謝你!”
方石堅趕緊還禮道:“蕭姑娘太謙虛了,小事何足掛齒,在下也等於還歐陽仿之情於萬一。”
提到歐陽仿,田大娘與蕭淑玲的臉色,立時黯然下來。
方石堅取出紙包,遞與蕭淑玲,道:“希望此次的葯能奏效,使令姐恢復正常。”
蕭淑玲伸手去接紙包,一對剪水雙瞳,直盯着方石堅面上,粉腮上呈現一種異樣的微妙表情,似笑非笑,遲遲地才縮回手。
方石堅心頭下意識地一盪,想起當初在周家口馬寡婦店裏,馬寡婦曾說過一句:“……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俊面不由發起熱來。
男女,在某種情況下是很敏感的,蕭淑玲的粉腮也浮上紅霞。
老薑總是辣的,田大娘已有所覺,眨了眨眼,笑着道:“淑玲,方少俠跟我們就像一家人,以後親近的機會多的是,現在我們先讓小玲把葯服下,如果奏效,也算了卻了一樁大事。”
蕭淑玲點點頭,目光朝着方石堅一瞟,道:“大娘,少俠遠道奔波,而庵里……”
田大娘立即接口道:“不要緊,方少俠不是外人……”說著,目光轉向方石堅道:“方少俠,庵里不接待男賓,就委屈你在庵外停留一會,你一定也很關心小玲的情況,老身與淑玲先進去給小玲服藥,你不見怪吧?”
方石堅訕訕地道:“哪裏話,在下就在附近走走,聽侯好音。”
田大娘笑笑道:“以後讓淑玲重重謝你。”
蕭淑玲一扭腰枝,嬌羞地喚了一聲:“大娘!”似水眸光,又朝方石堅面上一繞。
在方石堅的印象中,蕭淑玲冷傲孤高,而現在她似乎變了。
田大娘與蕭淑玲雙雙轉身沒入庵門。
另一個面影,在方石堅腦海浮現,他心頭一凜,綺念全消,他不能對不起“無回玉女”蔣蘭心。
他轉到庵旁的竹叢里,無目的地踱着步,等待消息。
約莫兩盞熱茶的時間,一聲發嬌喚傳入耳鼓:“方少俠!”他未及回答,蕭淑玲已像粉蝶般翩然來到身前,看她臉上的神色,就知道是報好消息的。
“方少俠……”
“葯服下去怎麼樣?”
“已經生效了!”
“她……令姐說了什麼沒有?”
蕭淑玲神色一黯,道:“她一開口便問起歐陽仿……”
方石堅心頭一沉,想了想,道:“田大娘如何答覆她?”
“大娘告訴她歐陽仿下落不明,正在多方面查他的下落。”
“很好,事實也真是如此,在下會儘力找到答案的。”
“方少俠,很不好意思,此地無法接待你……”
“哪裏話,令姐能復原。便是莫大的欣慰,在下……告辭了!”
“方少俠……”
“姑娘還有話說嗎?”
蕭淑玲低了低頭,輕輕一咬下唇,道:“你……要走了?”一句毫無意義的問話,但其中卻有微妙的涵義。
方石堅當然能體會得出來,故意裝作很淡漠地道:“是的,在下還有事要辦!”
眸光一閃,蕭淑玲道:“我們何時再見?”這句話說得很露骨。
方石堅心中一動,道:“隨緣吧,總是會再見的。”
蕭淑玲顯得不勝依依地道:“等安頓好姐姐之後,我將重出江湖。”只差一點,她沒說出找你兩個字。
方石堅內心感到一陣悚然,說什麼也不能再惹情孽,雙手一拱,如飛而去。
蕭淑玲木立着,痴痴地望着他逐漸消失的背影出神,芳心裏是一片莫名的悵惘,分辨不出是什麼滋味。
方石堅像逃避什麼似的一味狂奔。
突地,一個帶濃重鼻香的聲音發自道旁林中:“方老弟,留步!”
方石堅急剎身形,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誰,他轉身入林,一點不錯,正是神秘莫測的“傷心客”。他很奇怪對方會在此地現身,脫口道:“兄台怎會在這裏?”
“傷心客”道:“我在此地等你。”
“等我?”
“唔!我知道你去尼庵送葯,不方便現身,只好在半路等你。”
“有事嗎?”
“有,我剛從石鼓山那邊回頭。”
“佟幫主的情況如何?”
“我把他換了另外一個地方,以防不測。”
“噢!換了什麼地方?我是找到他……”
“什麼事?”
方石堅想了想,把尋找“乾坤玉劍”不獲的事說了一遍。
“傷心客”沉吟着道:“方老弟,你的目標太顯著,我代你去找他查問這件事,對了,還有樁大事要告訴你。”
方石堅心中一動,道:“什麼大事?”
“我碰到了‘無回玉女’的師姐余瑩,同時……”
“怎樣?”
“也得到‘無回玉女’的消息。”
方石堅不由喜極欲狂,激顫地道:“她……她……怎麼樣?”
“傷心客”先喘了口氣,才以低沉的聲音道:“你不是把她安置在一間小茅屋中嗎?”
“是的!”
“恰巧余瑩經過,聽見呻吟之聲,進茅屋探視,發現了是她……”
“後來呢?”
“她發現她流血不止,便把她帶走了……”
“流血不止?”
“是的,她……她……”
“她怎麼樣?”
“小產了……”
宛若轟雷擊頂,方石堅眼前陣陣發黑,身軀簌簌抖個不停,小產,那是自己的骨肉呀!如果不是“一統會”不擇手段,把她作為迫使自己出面的人質,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他猛一挫牙道:“她人呢?”
“傷心客”嘆了口氣道:“方老弟,好事多磨,你想開些……”
方石堅發急道:“她到底怎麼樣了?”
“她不知去了哪裏,余瑩有話要我轉告你……”
“什麼話?”
“蔣蘭心認為你回心轉意,是為了她腹中的孩子,而不是真的愛她,現在孩子沒有了,她的心也死了,她永遠不願見你,她還說……”
“說什麼?”
“她永遠恨你!”
方石堅木然成痴,一顆心片片碎,久久,他忽然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淚水隨着笑聲滾滾而落,好半晌,才斂住笑聲,口裏痛苦至極地道:“恨我!恨我!她永遠恨我……”
一陣風過,落木蕭蕭,方石堅的心也像落葉般下墜。
晚風夕陽里,一條人影踉蹌奔行在開封附近的官道上,他像是失神,好幾次險些與車馬撞上。
他是誰?正是傷心失意的“冷麵修羅”方石堅。
“傷心客”告訴他,“無回玉女”蔣蘭心小產,而且對他不諒,永遠不願見他,他傷心欲絕,幾乎喪失了生之勇氣。
他在逃避,但不知道逃避什麼?
殘酷的現實,把他的心擊碎,彷彿自己已經不是自己,而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
一聲輕喝,起自身後:“站住!”
方石堅充耳不聞。
風聲過處,一條人影攔在身前,他木然止步,現身的赫然是“傷心客”。
方石堅像白痴般望着“傷心客”,不發一語,其實他心裏什麼意念也沒有,他什麼也不去想。
“傷心客”幽幽地道:“方老弟,你要振作,你不能這樣……”
方石堅木然搖搖頭。
“傷心客”又道:“你是個男人,該有男人的氣度,‘無回玉女’愛你太深,所以恨你也更深,你應該找到她,求她原諒,你可曾想到,一個女人失去了孩子,她的悲痛,是男人無法想像的,她現在需要的是什麼?……”
幾句話,猶如暮鼓晨鐘,方石堅被“傷心客”從迷失中喚回。
是的,“無回玉女”更傷心,因為失去的是她身上的。
她現在需要的是安慰。
方石堅點點頭,道:“是的,我該去找她……”
“傷心客”又道:“如果……她萬一想不開……”
方石堅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栗聲道:“多謝兄台指點……”一句話末完,人已狂奔而去,奔了一程,他忽然冷靜下來:到哪裏去找她?
余瑩,他想到了她師姐余瑩,話是余瑩傳的,她定知她的下落,要找余瑩,只有到許州豐隆雜娘店。
心念方決,忽見一條纖巧人影,從夜色中飛掠而來,不由心中一動,側身讓道,想看看來的是什麼人?
一聲驚“噫”,人影剎住奔勢,停立下來,竟然是蕭淑玲。
方石堅驚聲道:“蕭姑娘有什麼急事?”
蕭淑玲喘着氣道:“方少俠,碰上你太好了。……”
“什麼事?”
“我姐姐跑了!”
“什麼?美玲姑娘……”
“我姐姐服了你求來的解藥,人完全清醒過來,是我不好……”
“怎樣?”
“我告訴了她這段時日中所發生的事,她傷心欲絕,突然乘我們不備,留書出走,說……她要與歐陽仿一路……”
方石堅不由惶急起來,栗聲道:“現在怎麼辦?”
蕭淑玲激動地道:“看樣子,她是要到荊山禿頭峰去自殺……”
方石堅頓足道:“歐陽仿的生死,至今還是一個謎……”
蕭淑玲道:“她不相信,認定歐陽仿已經死去,她說,如果歐陽仿不死,不會不找她,現在……只有靠運氣,能半路截住她。”
“田大娘呢?”
“從另一路去追,方少俠……”
“什麼?”
“你能幫忙嗎?”
方石堅脫口道:“當然,義不容辭!”
蕭淑玲道:“我先謝謝你,我們現在馬上走,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荊山,希望能比家姐早一步到達!”
方石堅話已出口,同時也無法推辭,找“無回玉女”的事,只好暫時擱下了,如果不及時攔阻蕭美玲自殺,而歐陽仿真的仍活着的話,將是一幕人間大悲劇,當下慨然道:“走,我們上路!”
一路之上,方石堅在想:“如果歐陽仿沒死,他為什麼不找蕭美玲?他以神燈為記,在禿頭峰上一等就是十年,可見他愛她之深,他的功力,已給了自己,如果她是將死的人便不會這樣做,神燈熄滅,鬼冢封閉,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偏偏鬼冢被毀之後,冢里是具枯骨,這如何解釋呢?……”
披星戴月,備極勞頓。
沿途有機會便打聽,但沒有蕭美玲的任何消息。
這一天,來到荊山。
兩人登上禿頭峰。
方石堅舊地重臨,緬懷往事,不由感慨萬千。
蕭淑玲開始在石林里搜尋……
方石堅徑奔鬼冢遺址。
被炸的痕迹猶在,碎石堆累中,仍隱約可見一兩片曝天的枯骨。
這些散碎的枯骨,是“神燈主人”歐陽仿的嗎?他再一次對自己提出這問題,這無法找到答案的問題。
蕭淑玲也奔了過來,惶聲道:“不見人影,是不是我們來遲了一步?或是……”
方石堅道:“照我們的趕法,不會遲,說不定趕過了頭。”
蕭淑玲茫然四顧,道:“我們怎麼辦?”
方石堅道:“等!”
“我們坐下來等吧!田大娘這早晚也會趕到,也許她有了消息……”
“如果田大娘有消息便不會來了。”
“為什麼?”
“她找到了人,還來做什麼?”
蕭淑玲淺淺笑了笑,似水眸光,蕩漾着一種異樣的神采,照在方石堅面上,這種眼神,凡是有過戀愛經驗的人,都知道那代表什麼。
方石堅內心一陣砰然,趕緊轉開臉。
心裏有意的人,是特別敏感的。蕭淑玲芳心一黯,低下頭去,用手撫弄裙帶,她天生麗質,這神態更引人遐思。
方石堅面冷心並不冷,回過面,似乎覺察到什麼,無話找話道:“蕭姑娘,我們歇一會再仔細搜尋一番,這峰頭範圍不小,到處是亂石說不定令姐有意迴避我們,這種地方要隱藏太容易了!……”
蕭淑玲緩緩抬頭,眸中又散放那種異樣的火花,嫣然一笑道:“我也正這麼想!”
方石堅對這眸光感到心悸,因為他已屬於“無回玉女”,他對她有虧欠,他心裏已不能容納別的東西。
突地,方石堅瞥見后峰邊緣的石隙間,似有人影晃動了一下,不由心頭一動,想了想,悄聲道:“別聲張,我們小心過去看看!”
蕭淑玲粉腮一緊,道:“少俠發現了什麼?”
方石堅道:“那邊好象有人!”說完,無聲無息地掠過去。
蕭淑玲也跟了去,穿過幾層石筍,兩人目光掃處,不由慘然變色,只見蕭美玲痴痴地站在懸岩邊緣,只要往前跨一步,便什麼都完了,蕭淑玲張口就待叫……
方石堅急用肘碰了她一下,悄聲道:“不能出聲,她聽到聲音會馬上跳……”
蕭淑玲打了一個冷顫,道:“怎麼辦?”
方石堅道:“必須想個辦法,要她離開那危險的位置。”
“想……什麼辦法?”
“這個……有了,在下用掌功把她吸回來……”
“恐怕不行……”
“為什麼?”
“我姐姐的功力並不差。”
“但總得救她,蕭姑娘,你……繞到側方藏好,等在下把她的身形吸得倒退時,你以最快的速度,上前拖住她,可是……小心千萬不能讓她發現你。”
“好!”
好字離口,人還沒採取行動,忽聽蕭美玲幽幽地道:“你們來得好快!”
兩人為之大驚失色,想不到她竟然已發現了有人追來,聽口氣,她知道追來的人是誰。
行藏已露,兩人只好現身出去。
蕭淑玲顫慄地道:“姐姐,你先過來……”
“不!”
“姐姐,你……想做什麼?”
“我要跟他一路。”
“你……你不能做傻事……”
“我已經傻了十幾年了,生活在夢的世界裏,現在,……夢醒了,聽,他在叫我,他在等我……”
方石堅小心翼翼地悄悄向前迫近,只要到了適當距離,他便可使用得自“招魂幡”的“旋風掌”把她拉回。
當然,這一着很冒險,如被發覺,她定會跳岩,無論如何是搶救不及的。
蕭淑玲的心抽緊了。
方石堅也緊張得額上冒汗,連連以目示意要蕭淑玲繼續說話,吸引蕭美玲的注意力。
蕭淑玲突口道:“姐姐,歐陽仿並未證實死亡……”音調很不自然。
蕭美玲突地回過身來,厲聲道:“不許動!”
方石堅一震止步,只差那麼一點,他沒有把握,現在面對面,他完全不能採取任何動作了。
她仍然是那麼美,只是憔悴了。
她手裏赫然捏着一片枯骨。
蕭淑玲帶淚道:“姐姐,你……你千萬不能這樣……爹娘在九泉之下,會不安的。”
提到父母,蕭美玲不由動容,紅着眼,凄絕地道:“你要我怎樣?”
蕭淑玲咬着牙道:“我要你活下去!”
“但……我的心已經死了!”
“姐姐,如果……歐陽仿仍然活着……”
“你能證明嗎?”
“能不能,總要查個水落石出。”
“我已經……無法再承受一分一秒的痛苦了。”
“可是……姐姐,我們自幼失去父母,你東我西,好不容易,姐妹重聚,而現在,你忍心拋下我嗎?”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蕭美玲似乎被幾句話感動,眼角擠出了兩顆晶瑩的淚珠,久久才道:“妹妹,我對不起你……我比你大,但我沒照顧過你……”
蕭淑玲乘機趕緊道:“姐姐,我倆還有機會重溫手足之情,爹娘泉下有知,也可告慰……”
蕭美玲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那片枯骨,神色又變了,凄聲道:“妹妹,你跟他很不錯,你會幸福,做姐姐的……會含笑九泉。”
他,指的當然是方石堅。
但現在,這幾句似已失去了應有的意義,因為一個站在死亡邊緣,兩個只想如何阻止她自殺,不會去想她的話。
方石堅向前跨了一步,口裏道:“美玲姑娘,在下……正全力查證歐陽仿的生死問題……”
蕭美玲大聲道:“退回去,不然……”嬌軀動了動。
她只要後退一大步,便將粉骨碎身。
方石堅俊面一變,退了回來。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乍現,是田大娘。
田大娘看了看形勢,含淚顫聲道:“小玲,我………白疼你這多年,你……使我心碎……”
蕭美玲嬌軀一顫,哭叫道:“大娘,您的恩情,我……來生再報答。”
田大娘厲聲道:“小玲,我只求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等一年,讓我們查明歐陽仿的生死,如果……事實證明他確已不在世間,我……不反對你……”
“大娘……我一天也不能等了,他還活着嗎?……不要騙我了,這骨頭……我嗅得出是他的氣味。”
“小玲,你……連這一點都不肯答應大娘?”
“大娘,一年……一年以後呢?大家更痛苦,受更多的折磨……”
“小玲,你要讓我死不瞑目嗎?”
蕭美玲搖搖頭,沒有說話,她死志已決。
田大娘哭叫道:“好,小玲,你跳吧!我……跟着你。”方石堅與蕭淑玲均告臉色大變。
蕭淑玲栗聲道:“姐姐,你真的忍心……”
蕭美玲歇斯底里地狂叫道:“你們才真的狠心,迫我……在世間受折磨。”
田大娘改以溫柔的聲音道:“小玲,過來,你從小就聽大娘的話,來吧,小玲……”像慈母在呼喚,每一個字,都感人至深。
方石堅也接話道:“美玲姑娘,如果歐陽仿不死,你猜他會怎麼樣?”
蕭美玲閉了閉眼,又睜開,乏力地道:“不要騙我,不要騙我……他仍活着嗎?人呢?”
方石堅道:“我們在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