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劫網難脫
朱昶一見'黑武士',心頭登時湧起了仇恨的浪潮。
兩名'黑武士'輕輕一勒坐騎,緩了奔勢,但隨即加速離去,對朱昶等三人,竟視若無睹。
朱昶大感困惑,難道仍是那'墨符'的作用嗎?宮妝少女奇英的來歷,的確令人莫測,莫非……心念之中,試探着道:'江湖人認為"黑武士"如狼似虎,橫行霸道,恐也不盡然……'宮妝少女奇英冷冷的道:'為什麼?'
'小姐不見這馳過的兩騎,視我等如無睹嗎?''也許是我們招惹他們!'
'在下卻認為……'
'你認為什麼?'
'小姐的關係!'
'我……什麼關係?'
'小姐"墨符"主人,他們不敢……'
'你錯了……'究竟為什麼錯了,卻沒有下文。
朱昶試探着又追問道:'江湖中難道真的沒有半個人知道"黑堡"的內幕嗎?'奇英深深瞟了朱昶一眼,冷聲道:'也許!''連小姐也不知道嗎?'
'不知道!'
'的確夠神秘……'
'你到底願不願帶路?'
朱昶垂下了目光,固執地道:'在下不願破誓,請多包涵!''看在你送玉佩的份上,姑娘我不強迫你!'說著,一躍上馬,道:'小蕙,我們走!'嬌斥聲中,馬兒揚開四蹄,一前一後絕塵而去。
朱昶感到莫可名狀的悵惘,只是強烈的復仇之念,與極度的自卑,壓抑了情感,奇英的一片痴情,自知此生難以酬答了。
他獃獃地望着馬道盡頭,滾滾的沙塵消失了,芳蹤已杳,留下一天陰霾。
'好哇!小子,你竟然拒絕這天大的福份開溜,看你能飛天嗎?'一聽聲音,朱昶亡魂皆冒,陡地回身,面前兀立着那殭屍般的怪人。
這怪人何時來臨,他毫無所覺。
怪人陰森森的道:'若非老大業已選中了你,老夫現在就把你撕碎!'那惡毒殘暴的口吻,令人不寒而慄。
朱昶自知脫身無望,反抗也屬枉然,反而鎮定了下來,沉着的道:'閣下要把小可怎麼辦?''帶你回去!'
'看小可願意嘛!'
'哈哈哈哈,小子你是大白天作夢,能由得你嗎?''如小可拚卻一死……'
'想死也死不了,如真要你死,你也別想活。''天下有強迫收徒的事嗎?'
'老夫等例外!'
'至低限度,閣下等的來歷,該先告知小可吧?''時候未到,少廢話!'
朱昶苦苦一笑,他笑自己的命運乖舛。
怪人大喝一聲:'走,上路!'
驀地,一陣悅耳的金鈴聲,自道旁不遠的林中傳了出來。
朱昶心中一動,暗道一聲:'金鈴夫人!'
怪人目芒一掃,口裏怒哼了一聲,道:'這老虔婆與我弟兄泡上了!'轉身一把挾起朱昶,彈身……
'王十補,你想開溜!'
隨着喝話之聲,一條人影,攔住去路,怪人只好停下身形。
朱昶仰頸看去,只見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太婆,站在兩丈之外的道中,面罩寒霜,眸泛異芒,不問可知,她便是'金鈴夫人'了,這怪人被喚作'王十補',這名字倒正如其人,詭異而別緻。
怪人冰聲道:'夫人有何指教?'
'金鈴夫人'冷峻至極問道:'王十補,又要做傷天害理的事嗎,這孩子是何處擄來的?''這是我弟兄的共同傳人!'
'共同傳人?'
'一點不錯!'
朱昶忍不住憤然叫道:'鬼話!'
怪人怒哼一聲,手臂用勁一挾,朱昶骨痛如折,凄哼出了聲。
'金鈴夫人'冷冷的道:'放下這孩子!'
'為什麼?'
'不許摧殘武林幼苗!'
'如果區區說不呢?'
'憑你王十補還不能在老身面前道這"不"字!''夫人存心與我兄弟等為敵?'
'咱們之間的事還不算了,老身非查明成都劉大戶之子的下落不可,如果是你等所為,就得付出代價!''只談現在吧?'
'現在要你放人!'
'辦不到!'
'你敢再說一遍?'
'要動手嗎?'
'必要時會的!'
'金鈴夫人,我弟兄在中原武林道上,不曾問誰低過頭……''老身不管!'
'別以為區區孤身無援……'
'放了他!'
話聲十分堅決,毫無更改的餘地,右手立掌當胸,手腕上赫然露出一個黃澄澄的酒杯大小的金鈴。
怪人王十補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陰森森地道:'夫人,我兄弟是睚眥必報的!''金鈴夫人'冷笑了一聲道:'那是以後,現在你放人!''如答不然呢?'
'手底下見其章!'
'好哇!別以為我王十補怕了你……'
'砰!'挾以一聲悶哼,朱昶被摔落四丈之外,在扔出的同時,功力又被王十補的邪門手法封住,癱做了一團。
'金鈴夫人'的目光掃向了朱昶,白眉一皺,可能,她到現在才發現朱昶那付駭人的醜惡面容。
朱昶對她卻心存感激,第一次,她是無意救了他,現在,她可是有意的了。她救人的動機,可能是因了她玄孫的失蹤。
王十補片言不發,雙手閃電般朝'金鈴夫人'抓去,可能,他自知功力不及'金鈴夫人',是以來個先下手為強,搶佔先機,這一抓之勢,狠、辣、詭、疾,無不登峰造極,令人咋舌。
朱昶暗忖,以自己未成殘時的功力,也談不上接王十補這一抓,怎麼自己最近碰到的,儘是功力高絕的人物?
就在王十補雙手抓出之際,'金鈴夫人'魅影般換了一個方位,反應之快,簡直不可思議。
'叮鈴叮鈴……'
'金鈴夫人'手腕疾顫,金鈴發出了震耳之聲。
鈴聲尖銳急驟刺耳,帶有濃重的殺伐之音,這與朱昶初次聽到的悅耳之聲,完全是兩回事。
王十補慘白乾瘦的臉孔凝住了,雙腿半蹲,雙掌當胸,掌心向外。
明眼人一看便知雙方已拚上了內力。
以鈴聲能發出與人搏鬥,這的確是罕聞的怪事。
朱昶希冀着鈴聲能像上次一樣解他的禁制,但他失望了。
工夫不大,王十補身形開始抖顫,汗珠大粒的滾了下來,顯然,他的內力比'金鈴夫人'遜了一籌。
看來勝負立決。
一聲悶哼傳發,王十補連連踉蹌,退了四五步,口中射出一股血箭,看來他已受了不輕的內傷。
鈴聲戛然而止。
朱昶精神一振,自己脫身有望了。
'金鈴夫人'寒聲道:'王十補,你尚有何話說?'王十補獰聲道:'這筆帳改日必算!'
'金鈴夫人'一揮手道:'你可以請便了,老身隨時候教!''區區再申前言,這小子是我兄弟的共同傳人……''真的如此嗎?'
'當然!'
'他本身願意嗎?'
'那不干你事。'
'你走吧!'
'很好,你會後悔無及的!'
身形一幌,倏忽而逝。
'金鈴夫人'移步朱昶身前,用手虛空一連數拍,朱昶禁制頓解,一骨碌翻起身來,朝'金鈴夫人'深施一禮,道:'謝老前輩援手之德!''不必,你叫何名?'
'嗯……晚輩叫"苦人兒"!'
'苦人兒?'
'是的!'
'你真是這批魔頭的傳人?'
'不是,晚輩是被擄劫的!'
'老身知道,所以老身才出手救你,你知道一些與你同命運的少年下落嗎?''晚輩曾眼見十個少年被慘殺……'
'何處?'
'老前輩去過的那所廢宅中……'
'內中可有成都劉大戶的兒子?'
'這倒不得而知,在此以前,是否另有少年人遭害,也是問題,老前輩如能找到屍身,也許可以辨認……''好哇!'
'金鈴夫人'怒哼了一聲,突地白眉一皺,道:'不對!'朱昶疑惑的道:'什麼不對?'
'你的內功練到氣血交融的地步了嗎?'
'是的,勉強可以!'
'你試試"應窗""屋翳"二穴,看有何感覺?'朱昶心內暗自一驚,立即運起內元,問二穴逼去,一試之下,不由面色劇變,栗聲道:'老前輩,穴道中似有物蠕動,如芒刺戳扎……''好歹毒的心腸!'
'難道那王十補在晚輩身上做了手腳?'
'不錯,表面上他只封閉了你的功力,暗中卻施了陰手"陰煞追命指"……'朱昶額頭冒出了冷汗,駭然道:'陰煞追命指?''不錯,你聽說過嗎?'
'不曾!'
'這指法十分陰損,除了他們一群之外,無人能解。''無人能解……'
'娃兒,你目前只有一條路……'
'什麼路?'
'回去他們身邊!'
'晚輩辦不到!'
'那你只有死路一條!'
朱昶魂兒出了竅,栗聲道:'死則死矣,豈能投入魔道……''金鈴夫人'慨然道:'娃兒,看不出你倒滿有志氣的,半個時辰之後,你功力逐漸消散,明天此刻,你……將氣血亂竄而亡,只是,唉!那種痛苦不是人所能承受的,所以你最好是暫時就範,以後再謀計較,老身可助你上路。'朱昶絕望地嘆了一口氣,橫起心腸道:'老前輩有事只管請便!''但你……'
'晚輩聽天由命了!'
'娃兒,別固執,你舍此已無他途。'
朱昶痛苦地道:'晚輩歷經劫運,已無視於生死了!''金鈴夫人'略一沉思之後,道:'也好,你等着吧,對方如不願放棄你,必然會回頭找你,老身急着要查明玄孫的生死下落,先走一步了!'說完,深深望了朱昶一眼,又道:'這批魔頭是看上你的根骨……''請問對方是什麼來歷?'
'凶名震宇內的"九地煞"!'
說完,電閃而逝。
朱昶窒在原地,動彈不得,想不到對方是傳說中以兇殘聞名的'九地煞'。
果如'金鈴夫人'所說,功力開始逐漸消散,'應窗''屋翳'二穴,有一種刺痛的感覺。
雖然,他天生傲骨,對'金鈴夫人'說出了無視於生死的話,但一冷靜下來,他覺得對於生死二字該重新估價,自己一死不打緊,放着血海深仇何人去報?死者不能安於九泉,自己又何能瞑目?
自己的唯一心愿是報仇,只要能達到願望,投入什麼人門下又有何區別?
自己如能兼'九地煞'之長,也許能有採取行動的力量。
父親一生為正,博得了'劍聖'之譽,而今又如何?
想到這裏,似已為自己的思想找出了出路,心頭舒暢了些,於是,他移身路邊林緣,意料中,王十補既然施了險手,必然會回頭再找自己的。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氣血開始亂行,痛楚漸漸加劇,冷汗如漿水般滲出。
他想,如果所料不中,王十補不回頭,此番是死定了。
原來的恨,又加深了一層。
難以言喻的痛苦,使他躺在樹下呻吟。
突地──
眼前一花,一條人影,來在身前,朱昶目光掃處,不由心頭一沉,來的並非王十補,但那份窮凶極惡之相,卻無二致,尖頭、闊腮、鷹鼻、厚嘴唇,疏疏地五綹焦黃長須、吊角眉、綠豆眼,那樣子說多難看有多難看。
朱昶楞望着對方,沒有吭氣。
怪人慢吞吞地開了口:'小子,那老虔婆怎不帶你走?'老虔婆指的當然是'金鈴夫人',口吻與王十補一樣,朱昶猛憶父親生前所提及的'九地煞'形狀,不由脫口道:'閣下想是"喪門煞白太官"?''好小子,是誰告訴你的?'
'在下偶然想到!'
'不錯,老夫正是"喪門煞白太官"!'
'準備拿在下怎樣?'
'你既已知道老夫兄弟的來歷,老夫只一句話問你……''問吧?'
'你想好了沒有,願不願入我兄弟門牆?'
'願又怎樣?不願又怎樣?'
'願意的話,老夫解你禁制,隨老夫上路,不願的話,馬上送你上西天!'朱昶心念一連數轉,咬了咬牙,道:'我願了!''可是真心話?'
'當然!'
'可別再圖逃找死!'話聲中,詭異至極地在朱昶上盤點了八指,然後嘿嘿一笑,又道:'小子,起來吧!'朱昶痛楚應指而除,功力也告恢復,一挺身站了起來。
'喪門煞白太官'端詳了他幾眼,點頭道:'老七真好眼力,果然是塊上材!'驀然,朱昶瞥見'喪門煞'的左手,赫然少了一根中指,登時心中一動,他想到絕谷邊岩石地上,家人被害現場,遺留的兩根斷指,一條手臂,那兩根手指,一指是中指,另一根不是食指便是無名指,至於兩指是屬於一人或兩人,無由判斷,莫非……
'九地煞'自己業已全部見過,其中並無把自己擊落絕谷的三怪人在內,但從途中所見人影,與現場搏鬥的痕迹,再加上三怪人,下手的不止九人之數,也許'九地煞'是參與聯手行兇的一部份。
這非查明不可,對方選上自己,是個好機會……
當下不動聲色,故作姿態道:'可惜這塊上材是廢料!''小子,別自暴自棄,老夫弟兄有本領調教你,區區之殘,算得了什麼?''現在仍回那廢宅嗎?'
'不,另有機密去處!'
'什麼所在?'
'到時便知,來,老夫助你上路,以節省時間!'說著,一把挾起朱昶,風馳電掣而去,的確不是正路,而是越林奔向曠野。
'喪門煞'功力驚人,整整奔了兩個時辰,速度不減。
眼前,是一重重的亂山,根本無路可循,'喪門煞'挾着朱昶,翻山越澗,縱高竄低,如履平地。
不久,進入一個幽森的谷中,榛莽遮天蔽日,從岩石的苔蘚與木葉積層看來,這幽谷亘古沒有人跡。
'喪門煞'放下朱昶,道:'小子,到地頭了,慢慢走吧!'朱昶雖說左腿不便,但根基不惡,穿林蹦跳,還能應付,只是那姿態身形,可就顯得十分狼狽了。
足足半個時辰,始見天光,眼前現出了空地,看是人工開闢的。
空地約半畝大小,另一端靠岩腳,是數間石屋,長滿了蒼苔藤蔓,境地配上這些石屋,顯得十分陰森。
'喪門煞'領着朱昶,進入石屋,屋中已有兩人坐候,一個是黑袍老者田橫,朱昶此刻已能判斷出對方便是'九地煞'之首的'地靈煞',另一個是王十補,也就是排行第七的'追命煞'了。
'大哥,人已帶到!'
'二弟辛苦了!'
朱昶傲氣仍在,僵冷的站着,不行禮也不開口,由於左腿短了兩寸,站立的身形向左傾斜。
屋內排着九把木椅居中一張,左右各四。
'喪門煞'在正首第一位落坐。
'追命煞王十補'坐的是下首倒數第二位。
看來這九個魔頭,規矩倒是不小,連座位都不錯亂。
黑袍老者田橫冷冷地瞄了朱昶兩眼,開口道:'小子,老夫鄭重問你一句,肯不肯承我九兄弟衣缽?'朱昶並非心甘意願,只是事逼處此,不得不然了,當下一頷首道:'願意!''什麼使你改變心意?'
'九位的名頭!'
'嗯!聽着,俟老夫等諸事準備完成,再行入門之禮!''是!'
'武林無是非,強肉強食,強權便是公理,你不殺人,便被人殺,這道理你懂嗎?所謂正邪,何從分別,自命正道之士,私底下罪惡滔天者並不乏人,而被目為黑道者,又何嘗盡為邪辟之輩……'這番以偏概全的道理,聽得朱昶全身起栗,但並非全無道理,父親便是一例,不殺人,便被人殺。
朱昶的思想,在不知不覺中轉變。
不過,'九地煞'在廢宅中殘殺十名無辜少年那一幕,他是不會忘懷的,正邪之間,有時沒有多大分野,但有時卻也相去霄壤。是白道人物,再壞,也不致做出這等人神共憤的事。
※※※
這一天,朱昶來到這幽谷石屋已是第十日。
早餐之後,與三煞在石屋正廳中閑坐。
驀地──
一條人影,踉蹌奔至,四人同感一震,站起身來。
'喪門煞白太官'驚叫一聲:'是老五!'
話聲才落,那人影已奔入門來,'砰!'然一聲,栽了下去。
黑袍老者'地靈煞田橫'搶步上前,栗聲道:'老五,什麼回事?'朱昶的位置,正好在倒地者的身邊,看得十分真切,只見對方渾身是血,氣息奄奄,口中還在冒着血沫,他被稱為老五,當是'斷命煞'無疑。
以這煞神的功力,誰能傷得了他呢?
'喪門煞'與'追命煞'雙雙俯下身去,用手一探,臉色劇變,'追命煞'抬頭望着「地靈煞'顫聲道:'大哥,沒……救了,心脈已斷!''地靈煞'面孔扭曲得變了形,雙目赤紅,咬牙切齒的道:'助他一點元氣,我要問清楚……'雙煞各執住'斷命煞'一隻手,以中指按住'脈根穴',緩緩逼入內元。
沒多久,'斷命煞'回復呼吸,悠悠睜開眼來,口唇連連翕動,似乎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地靈煞'栗聲狂叫道:'老五,振作些,說,什麼回事?''斷命煞'掙扎了許久,才迸出細如蚊蚋的聲音道:'我……與八弟……至太極門……回頭……''那"太極心法解"已取得了嗎?'
'到……手了……又被奪……八弟……'
'老八怎樣?'
'被害了……'
'老八他……被害了?'
'是……'
'誰敢太歲頭上動土,對方是誰?'
'十……十……'
'十什麼?'
'十八……飛天……'
說完這四個字,頭一偏,斷了氣。
'喪門煞'與'追命煞'鬆開了手,雙雙跌坐在地,目中儘是殘戾之色。
'地靈煞'猛一頓腳道:'想不到對方先下了手!'對方是誰,朱昶不得而知,'十八''飛天'四個不完整的字,究竟代表什麼,也無法判斷,但有一點可以想像得到,能取煞神性命的,必是了不起的人物,'九地煞'積惡如山,殺人者人恆殺之,他面對死者,沒有絲毫憐憫之念。
'斷命煞'與所謂八弟'桃花煞',是不久前在廢宅中,奉派赴'少林''武當''太極'的六煞之二,死者赴'太極門'取什麼'太極心法解',不知又在'太極門'造了什麼孽……
'喪門煞'仰臉道:'大哥,咱兄弟的計劃……''地靈煞'狠聲道:'仍然要完成,否則無法與對方抗衡!''但不知赴"少林"與"武當"的……希望不要碰上……''別說了!'
'追命煞'突地像受驚似的挺身站起,栗聲道:'不對!''地靈煞'瞪眼道:'什麼不對?'
'追命煞'向門外張了一眼,道:'五哥負傷奔回,難保不被對方跟蹤,也許此谷已為……''喪門煞'也一躍而起,恨聲道:'如何對付?''地靈煞'切齒道:'如對方僅有一人,我弟兄三人足可應付!'本文出處利文網http://www.liven.com.tw
'追命煞'慘白的臉皮抽動了數下,道:'如對方不只一人呢?''地靈煞'略一沉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暫避一時,加速完成計劃!'一再提到計劃,到底是什麼計劃呢?朱昶只有悶在心裏,他沒有插嘴的份兒,但意識到必與自己有關。
就在此刻──
一聲厲嘯,突告破空傳來,以梟啼,又似狼嗥,那音調有說不出的刺耳。
'喪門煞白太官'目露駭芒,口裏道:'不出所料,真的來了!''地靈煞田橫'恨聲道:'我們入林,伺機行動!''追命煞王十補'一指朱昶道:'他呢?'
'地靈煞田橫'一偏頭,道:'送他入秘室躲避,二弟,我倆先走!'說完,與'喪門煞白太官'雙雙彈射而出,'追命煞王十補'似乎連說一句話的時間都不敢浪費,一把抄起朱昶,向後進石屋奔去。
屋后,山岩腳,有一方突出的岩石,約有桌面大小,'追命煞王十補'用手一按,突岩自動挪開,露出一個洞穴,朱昶連意念都不曾轉,便被拋入洞中,洞口隨即封閉,他一下子從光亮的地方進入石穴,功力再高,也不能立即適應,眼前一片黑,伸手不見五指,僅是觸及洞底,倒也平滑乾燥。
朱昶閉了一會眼睛,再度睜開,運足內力,略可辨物,只見這洞不深,約在五丈左右,內寬外窄,形同酒瓮,洞內空無一物,想來這是'九地煞'緊急避難的處所,不然便是練功的地方。
他倚壁而坐,心裏在想,來的是何方人物,怎會令不可一世的惡煞驚惶若此?
從方才那聲厲嘯判斷,來的決非正道人物,不知又是什麼震世的巨魔?
來的,是否就是殺害'斷命煞'與'桃花煞'的兇手呢?
……
一連串的疑問,在他腦海中起伏波動。
不過,他除了感到好奇、氣悶、不耐之外,倒也沒有什麼,雙方的生死,都與他無關,毋須他操心。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在朱昶的感覺上,是一段不短的時間,他開始懸疑不安,不知三煞的下場如何,如果也像另二煞一樣魂歸天國,自己要出這石洞,可要大費手腳。
他站起身來,上前摸索那堵住洞口的巨石,希望能找到開啟的樞鈕。
但這巨石,與洞口嚴絲合縫,宛若天生整體似的。
摸索了許久,仍不得要領,於是他停下來回想'追命煞王十補'開啟這秘洞時的動作,藉以推斷樞鈕所在。
一個秉賦高的人,畢竟不同凡響,他照王十補手按的方式,在樞鈕可能安置的地方一指一指的按下去,遍及每一寸地方。
果然被他觸上了樞鈕,手指按處,一塊掌大的岩石向內陷落,巨石緩緩移開,天光日色,猛灑而入,洞內登時通明。
強烈的光線,使他睜不開眼。
他揉了揉眼睛,一幕異像,投入視線,使他心神皆震,'呀!'地驚呼出聲。
三煞盤膝跌坐距洞口不遠的地方,從神色看來,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朱昶上前栗聲問道:'三位怎麼了?'
為首的'地靈煞田橫'嘶聲道:'快扶老夫三人進洞!'朱昶四下一望,靜蕩蕩的,不見什麼人影,當下也不再多問,先扶起'地靈煞'進入洞中,然後再轉身一手一個,把'喪門煞'與'追命煞'扶了進去。
'追命煞'有氣無力的道:'小子,關上洞門!'朱昶一楞神,道:'如何關法?'
'你怎麼打開的?'
'誤打誤撞!'
'哼!手按另一邊的同一位置!'
朱昶依言向另一邊按了一下,巨石緩緩合上,洞內又回復了先前的黑暗。
'來人呢?'
'早走了!'
'三位受了傷?'
'少廢話,靜靜地候着!'
朱昶冷冷掃了'追命煞'一眼,沒有再開口。
'喪門煞'猙獰地道:'小子,如果你要向我弟兄三人下手,此刻正好……'朱昶意外地一震,隨即坦然道:'小可沒有向三位下手的必要,同時也不會乘人之危!''你要走也可以?'
'小可尚無此打算!'
'好小子,老夫實在喜歡你,可惜……唉!''可惜什麼?'
'一切算完了!'
'地靈煞田橫'冷厲的道:'老二,少耗元神,趕速運功準備交代後事!'三煞同時閉目垂簾。
'交代後事'四個字,又使朱昶心頭大震,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三煞已受了致命之傷!以三煞的功力,這倒是件駭人聽聞的大事。
的確,邪魔外道的心意思想,是與一般人迥異的,'喪門煞'竟然想及這些,向朱昶問出這種意外的話。
朱昶要離開,的確是好機會,三煞業已自顧不暇。
朱昶要向三煞下手,也易如折枝,三煞根本已無力反擊。
但他不屑為,連這種意念都沒有。
他靜靜地斜倚阻洞的巨石,等待變化。
足足一個時辰,三煞先後睜開眼來。
'地靈煞田橫'慘然一笑道:'小子,本要造就你成為一個空前高手,可惜……:天不從人願……'朱昶心中一動,道:'這話怎麼說?'
'老夫三人業已乏術回天了!'
'啊!是……受了傷?'
'不錯!'
'有這麼嚴重?'
'當然!'
'以三位的修為,難道無法治療……'
'誰也不能!'
'是什麼樣的傷?'
'地靈煞田橫'雙目一瞪,戾氣畢現,隨即又沮喪的道:'小子,你知道來者是誰?'這個正是朱昶心中所要問的,立即道:'何許人物?''你想想,能傷得了"九地煞"的,武林中能有幾人?'朱昶搖了搖頭,道:'小可無法想像!'
'以一人之力,能使老夫兄弟三人同時受傷的,只有一人……'朱昶好奇之念大熾,急聲道:'是誰?'
'你聽說過"十八天魔"沒有?'
'十八天魔?'
'對了!'
朱昶駭震莫名,一雙眼睜得滾圓,栗聲道:'據說"十八天魔"業已不在人世,十多年前,葬身蠻芒,手下星散……''傳言豈足為憑,不過失蹤了十多年倒是事實!''何以突然失蹤呢?'
'這不得而知,今天來的,正是"十八天魔"之首"飛天神魔",功力為"十八天魔"之冠!''飛──天──神──魔?'
'除了他,舉目江湖,還沒有誰能使我兄弟三人同時皆毀!''哦!'
'喪門煞白太官'綠豆眼煞芒四爆,激顫地道:'大哥,談正事吧,恐怕時間不待了!''地靈煞田橫'咬着牙道:'只怪我沉不住氣,本不該現身的,悔之晚矣……''大哥,事已如此,悔有何用,對方並沒有討得了好!''對方雖受傷,卻不至於死,而我弟兄先後五人……''追命煞王十補'慘白的臉上起了一陣抽搐,恨恨地插口道:'的確是死難瞑目!''地靈煞田橫'轉頭望了他一眼,轉向朱昶道:'小子,聽着,十多年前,我弟兄九人被江湖人稱為"九地煞",這名號與"十八天魔"對立,致對方一心要消滅"九地煞",之後不久,"十八天魔"失蹤,直到最近,"十八天魔"又告出現,是以老夫弟兄計劃尋一根骨絕佳之人,合力栽培,以對抗"十八天魔",可怕,天不從人願,這計劃告吹了……'朱昶驚異地掃了三煞一眼,口裏'唔!'了一聲,原來這便是'九地煞'所從事的計劃……
'地靈煞田橫'又道:'我弟兄三人,業已中了"飛天神魔"的"天魔指",傷及五腑六臟,神仙也無法回天了,我三兄弟集議之下,想了一個主意……''什麼主意?'
'乘一口氣未斷,把老夫三人的內元,全部輸送給你……'朱昶一震道:'輸送功力與小可?'
'不錯,而且不須名份!'
'不要名份?'
'不要!'
'但有條件,是嗎?'
'小子,響鼓不必重鎚,你的確聰明,不過,別說條件,說要求吧!''什麼條件?'
'合我三兄弟的功力,當在兩甲子之間,加上你原有的根底,武林中已難找這等深厚功力之人,第一個要求,望你能為我弟兄報仇!'朱昶心念數轉之後,沉緩的道:'這一點小可答應儘力去辦!''第二點,老夫尚有四兄弟分赴"少林"與"武當"未返,你必須找到他們,他們會盡一切可能造就你……''可以!'
'就只這兩個要求了!'
'小可也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
朱昶目注'喪門煞白太官'道:'小可請教閣下一件事!''喪門煞白太官'綠豆眼一翻,道:'說吧!''閣下的斷指……'
'什麼,斷指?'
'不錯!'
'你問這個幹嘛?'
'小可自有打算!'
'喪門煞白太官'咬了咬牙道:'你要老夫重提這恨事?'朱昶毫不思索的道:'小可非問明不可!'
'如此聽着,這是十多年前,傷在"十八天魔"之中排行十六的"醉魔"劍下!''十多年前的事了?'
'當然!'
'事實真的如此?'
'小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小可明白清楚之後,始能接受各位的條件?''為什麼?'
'這一點歉難奉告!'
'地靈煞'一抬手,道:'小子,還有什麼問題沒有?''沒有了!'
'好,到老夫三人身前坐下!'
朱昶猶豫了片刻,依言到三煞身邊盤膝趺坐。
'地靈煞田橫'再次道:'老夫剛才所提兩個要求,你記住了?''記下了,小可儘力辦到!'
'好!現在閉目凝神,準備接引!'
朱昶下意識地感到一陣緊張,因為這轉變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很明白,三煞如果不輸出功力,一身修為將隨生命的終結而消失。
三煞以掌心互相連結,'地靈煞'的另一手掌,按在朱昶的'天靈穴'上,想不到三煞竟也諳佛門'開頂大法'。
'注意導引!'
隨着這一聲呼喝,一股熱流,由'天靈'灌入,朱昶全身一震,趕緊收斂心神,以本身真元導引,遍行奇經八脈,下破地府,然後又循序而上,直叩重樓。
熱流愈來愈劇,洶湧如潮,此時如稍一不慎,便將走火入魔,非死即殘。
朱昶一時如置身烈火之中,炙熱難當,一時又似置身冰窖,透骨奇寒。
唯一遺憾的是左腿齊膝以下,功力無法到達。
最後,內元彙集成一股巨流,撞向'生死玄關'。
一次!
二次!
三次!
朱昶如遭雷殛般一震,'任''督'頓開,'玄關'突破,人也隨之進入忘我的境界,待到醒來,洞內明如白晝,纖毫皆見,這是功力陡增的必然現象。
轉過頭回顧,不由呆了,只見三煞業已坐僵,不知何時斷的氣。
他楞愕了一會,站起身來,對三煞遺體,肅然拜了三拜,雖然'九地煞'積惡如山,彼此也無師徒名份,但輸功之德不可沒。
拜罷正待起身,忽見'地靈煞'身前地上,畫了些稀奇古怪的圖案,朱昶一點也看不懂,不知是以前畫的,還是臨死前所留,這些記號,入石三分,筆筆均勻,顯見留記號的人指上功夫已到了家。
既然看不懂,自也無深究的必要,當下站起身來,心想,這洞穴便是極好的安息之所,不必另行掩埋了。
他打開洞門巨石,到了前面石屋中,把'斷命煞'的屍體,也挪到洞中,然後按動樞鈕,封閉洞穴,諸事完畢,已是黃昏時分,他折回石屋中,準備明晨離開。
草草充饑之後,獨坐廳中,面對孤燈,覺約無限凄惶。
僅僅半天,這變化何等之大啊?
靜坐冥想:自己業已獲得了三煞的全部功力,據'地靈煞田橫'所說,當在兩甲子之上,加上自己原有功力,怕不已接近三甲子修為,以此功力,來施展父親的獨門劍法'一劍追魂',當不致再發生以前的脫力現象,加上臨機應變,大約可以與任何仇家周旋了。
心念及此,眼前又浮現出父母弟妹,陸叔一家的慘死情狀。
被暫時壓抑的恨,又抬頭了,他手撫胸前從不離身的半截'聖劍',牙齒咬着格格作響。
血債必須血還,現在是時候了!
這一夜,在半醒半睡中恍惚熬過,天光甫現,便動身出谷。
雖然他左腿成殘,但因為內力已達到了某一極限,是以奔行起來,十分輕靈快捷,已沒有半月前的狼狽吃力現象。
來到谷外,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有一種重見天日之感。
驀地──
他目光觸及谷口的一方巨岩,登時呼吸一窒,雙目發直,毛髮俱豎。
岩石上,整齊地排着四個人頭,眥牙裂嘴,雙睛暴突,猙獰可怖之極,看這四顆人頭,有些眼熟,仔細一辨認,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四顆人頭,赫然是分赴'少林'與'武當'的那四煞。
想不到四煞竟也遭了害,下手的,必是'十八天魔'中的人物無疑。
'九地煞'從此永遠自江湖除名了。
計算時日,四煞尚不可能從'少林''武當'回頭,顯然是中途遇害。'十八天魔'的功力與手段,實在駭人聽聞。
對方把這四顆人頭放在此處的目的何在呢?
四煞已死,自己答應'地靈煞田橫'的第二條件,自無履行的必要了。
'九地煞'落得如此下場,也可說是天理照彰。
四顆人頭如何處置呢?依道義而言應該予以掩埋。
於是,朱昶就地掘了一個坑,把四煞的頭顱掩埋了,意料中,'九地煞'已無一倖免,對方在放置人頭之後,必已離去,也有可能這四顆人頭是在'地靈煞'等三煞遭害之前所放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