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你不去卡位嗎?」

身後的聲音讓她忽然一怔,轉頭便看到魏均瀚站在身後。

「你怎麼又回來了?!」她沒好氣地打量着他,明明叫他放下禮金后就可以走人的,現在婚宴都結束了,他又回來幹麼。

「來幫你加油啊,憑你的身手,要搶到捧花應該很簡單。」魏均瀚打趣地說道。

可憐他今天本來是要來喝喜酒的,可是到了現場卻被陶蜜薔給轟了回去,說他這個總經理坐在這裏只會讓「華冠」的員工備感壓力,妨礙人家專心上菜,而且她擔任伴娘也要一直跟在好友身邊,沒空陪他,只准他留下紅包和祝福就立刻滾蛋。

不過他不想就此離開,只到附近隨便吃了點東西,又進辦公室里看了幾份文件,心想等喜宴結束后再來找她約個會。

「我又不結婚,搶那幹麼。」講到結婚,她露出一貫的冷淡表情,對新娘捧花沒興趣,倒是覺得看那群女人像擠沙丁魚似地爭奪一束花還挺好玩的,才繼續留下來「觀戰」。

「這很難說,有時候姻緣是天註定的,你想躲也躲不掉。」他微笑,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想躲也躲不掉的通常都不是什麼好事,這樣的姻緣八成也是場災難。」她也微笑,四兩撥千斤地回嘴。

「放心,我向來熱愛挑戰,就算是災難我也有信心帶你走出困境。」他一副得心應手,見過大風大浪的口氣。面對她,他可是滿腔熱血,信心十足的,即使再多荊棘也阻止不了他摘下這朵嬌艷的薔薇花。

「你自己慢慢走吧,我沒興趣蹚這趟渾水——」

「啊~~」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陣興奮的尖叫聲,舞台前擠成一團,空中劃過一道圓滑的拋物線——

「嚇!」陶蜜薔倒抽口氣,眼見手中的玻璃杯瞬間砸落,取而代之的竟是懷中一束紮實的新娘捧花?!

「薔,太好了!」台上的汪采萱頭一個拍手叫好,恭喜好友接到捧花,還高興的親了老公一下,多虧他剛才暗中指點,自己才能背對着眾人還抓准方向。

「好個屁,幹麼丟這種東西給我?!」陶蜜薔驚呼,一臉見鬼的表情,彷佛拿到了什麼不吉利的邪物,有種「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感覺。

「下一個新娘就是你了,薔。」汪采萱興奮地大喊,還比了比她身後的魏均瀚,台下同時響起一片共鳴的歡呼及掌聲。

「少詛咒我!我才不要這種鬼嗚——」她舉手想把捧花扔回去,卻被一道力量捂住嘴巴。

「謝謝大家,我們先走了。」魏均瀚及時阻止她急到口無遮攔的言語,拉下她的手,笑着向在場的賓客及台上的新人點頭致意,隨即把女友拖離宴會廳。

退到安全距離之外,他才鬆手放開她。

「幹麼拉我出來啦!」她不滿地吼他,看到手上的花就有氣。

「我有義務維持會場秩序,防止你做出任何可能有損飯店形象或影響客戶滿意度的行為。」他一副負責的專業口吻,總不能眼睜睜看她拿捧花「攻擊」群眾,搞砸飯店的好口碑。

「而且我不是說過有些事是你想躲也躲不掉的,天命難違吶。」轉眼,他又一臉促狹,忍俊不禁地看着她手中的捧花,想到她方才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樣就覺得好笑極了。

看來連老天也站在他這邊,要她認命的接受這場「災難」呀。

陶蜜薔抿着嘴,嗔睨着他,覺得他根本是在挖苦她嘛。

「你那麼喜歡,那給你呀!」她把花塞進他懷裏,真想用花堵住他的嘴,又很氣自己怎麼那麼倒霉,站那麼遠也接得到這束捧花,汪采萱那女人到底是不是她朋友啊,真是交友不慎。

「你這是在向我求婚嘍?」他戲謔地說,笑得更開心了。

「屁啦!」她馬上動手想把花搶回來。

「想悔婚啊?」他舉高手左躲右閃,逗着她玩。

「不准你胡說,我要回去換衣服了。」她跺腳,放棄這場費力的爭奪,低頭看着身上被濺到飲料漬的小禮服,表情多了幾分無奈。

這禮服可不是租來的,而是她花了幾萬塊特別添購的新裝耶。

「我等你,待會一起去喝下午茶,你當伴娘應該沒時間好好吃飯吧。」他知道她是個盡責的伴娘,為了好友的婚禮從一大早就開始忙進忙出,一定忽略了自己的胃,所以今天約會的第一件事情要先帶她去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聞言,她抬起晶燦如星的眸子望着他,心中忽然漫開一陣暖意,因為這男人總是能體貼入微地為她設想,有時候好像比她自己還關心她的身體,留意她吃了沒、睡了沒、做了什麼、開不開心……

一開始,她覺得很不耐煩,不習慣有人這麼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因為她已經過慣了獨來獨往、不受任何人干預的日子,掌控自己生活中的全部。

但漸漸地,她聽慣了耳邊那個多出來的聲音,適應了他在生活中逐漸增加的分量,甚至在他身邊,她常會有種被人呵護、疼愛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她的心慢慢暖了,好像被這股窩心的溫暖給軟化了。

「誰說的,我飽得很。」她心裏有絲甜蜜,唇角也微微上揚,可是卻不改嘴上的倔強,覺得肚子餓只要隨便喝杯牛奶就可以解決了。「現在我比較想回去洗個澡,舒舒服服地睡個午覺。」今天起得太早,她現在比較缺乏的是休息。

「我陪你。」他手肘馬上搭住她光潤如雪的肩頭,手掌很令人懷疑地剛好垂掛在她高聳的胸前,一點都不避諱肢體上的碰觸。

「呿,誰要你陪!滾一邊去。」她翻個白眼,挌開他的手,走離幾步又對他回眸一笑,嫵媚地放電。「我晚點再去找你。」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也喜歡和他約會,感覺很快樂。不過得讓她先去補個眠,休息一下,重新弄個美美的發妝再去找他。

「說話要算話,我會等你吃晚餐。」他提醒她可別睡過頭,低頭瞥見手中的花束。「蜜兒,你的捧花。」

「丟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她遠遠地回答,頭都沒回便拐過彎,消失在轉角。

他淺笑,看着手裏的花束,聞着陣陣花香……

有幸福的味道。他愉快地嗅出戀愛的氣息,儘管她一再強調她不信愛情也不會結婚,但他卻從她身上察覺到完全相反的變化,感覺到她的心在兩人愈趨頻繁、親密的互動中已經慢慢接受他,甚至愛上他……

她的眼裏,有愛情的光彩。那是他不會錯認的美麗眼神。

「是啊,丟了也行。」他莞爾,步伐輕鬆的向前走。

即使她不接受這束代表祝福的花束,他也會讓她成為自己的新娘。

當晚,魏均瀚從晚餐等到宵夜,遲遲不見陶蜜薔出現,甚至連通電話都沒有。

無故被放鴿子的他愈等愈生氣,試着聯絡她,可是她手機關機,也不回電。飯店的人說她不到傍晚就攔了計程車離開飯店,但沒說要去哪裏。

接近十點鐘,魏均瀚已經從生氣等到着急,開始擔心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才突然失聯,沒半點消息。

十點二十分,他接到一通意外的來電,是賴國俊打來的電話。

果然,出了大事,但不是陶蜜薔,而是陶偉民傍晚因為心肌梗塞被送到醫院急救,緊急動了手術。

魏均瀚一掛上電話就立刻趕往醫院,和賴國俊短暫交談后,來到加護病房前,看到陶蜜薔正坐在外頭。

「蜜兒。」他在她身邊坐下,聽賴國俊說她從來到醫院后就滴水未沾,買了晚餐給她也不肯吃,又不願回去休息。賴特助擔心她的身體會出狀況,所以打電話要魏均瀚來醫院一趟,順便告知他上司住院的消息。

陶蜜薔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緩緩地別過頭去,不發一語,無精打采。

他看到不遠處有飲水機,走過去倒了溫開水給她。

「來,喝點水。」他將杯緣湊到她唇邊,直接喂她喝下,滋潤她乾燥的唇。

她喝完了水,還是靜靜坐着,望着前方的透明玻璃窗。

「蜜兒,別太擔心,我聽賴特助說伯父的手術很成功,情況也已穩定多了,他一定會沒事的。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後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他望着她略顯蒼白的臉色,理解她此時對父親的病情感到擔憂,但也怕她會餓到體力不支。

畢竟她白天忙了一天,下午回房應該也沒休息多久就趕到醫院來了,現在又整個晚上不吃東西怎麼行?更何況她父親人在加護病房,她就算繼續留下來也無法陪在身邊照顧他,不如先回去填飽肚子、養足精神,明天再來探望她父親。

「誰擔心他了,我是恨他。」她神情冷冽地否認,起身走向透明玻璃,望着病房裏的父親。

他走到她身邊,看向她所看的……

「你看,他這人一向都那麼自私,我都還沒恨夠他,他就這樣一聲不吭地倒下去,躺在那動也不動……用這種方法逃避真是卑鄙。」她望着那個身邊擺了幾台儀器、身上插着一堆管子、臉上罩着呼吸器的人,冰冷的眼裏有股忿忿不平的波動。

他看着她些微顫動的唇,擰緊的眉,讀出她不滿的情緒下還藏着更深的怨懟和傷痛,他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團,心疼她明明受了打擊卻依然故作堅強的模樣。

他溫柔摟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想給她一些支撐、一點力量,希望自己能分擔一些她心中的悲傷,讓她知道身邊還有他在。

「從小到大,他沒有當過一天好父親,更不是個好丈夫,眼裏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連我媽都快病死了,他還是狠心丟下她到國外出差,而我媽卻到斷氣的前一刻還喊着他的名字……」

她眼神空洞,喃喃地述說起對父親累積多年的怨恨,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騙子,總藉口努力賺錢都是為了讓她們母女衣食無憂,以後能過更好的生活。但那根本不是她們需要的!只有母親那個蠢女人才會相信他說的鬼話,被他哄了一輩子,痴心守候卻從沒等到丈夫承諾的長相廝守……

以前為了引起父親的注意,她還曾經叛逆的跟着人去打架鬧事,故意惹是生非,但每回出面來處理事情的都是律師。當她需要父親的時候,他永遠不在……

陶蜜薔輕倚着魏均瀚肩膀,緩緩地傾吐了許多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往事與怨嘆。

平常她從不願提起這些陳年往事,也不會輕易向人吐露心聲。然而憑靠着那股溫暖又沉穩的氣息,她的心就像被觸動了某處情緒的開關,在充滿安全感的氛圍里自然而然地攤開自己的心,放心地跟他大吐苦水。

他默默地傾聽,不覺地將她摟得更緊,想包容她釋放出的所有感傷,撫平她心中的每道疤痕……

她看起來不是恨,而是痛,這讓他感到萬般不舍,心如蟻噬。

「他欠我們的實在太多了,怎麼可以就這樣倒下?他應該要好好活着,看我怎麼揮霍他的錢,讓我痛快地報復他才對。」她聲音里有些顫抖,激動地埋怨父親不負責任。可是當她看着父親緊閉雙眼躺在白色病床上,一臉虛弱,她的心裏卻又五味雜陳,有股說不出的煩悶,一片亂鬨哄。

她轉過身去環抱住他,埋首在他懷裏,忽然想從他身上得到一點溫柔、可靠的安慰,平定她內心躁亂的思緒。

自從母親過世后,她就搬出家裏的別墅,自己一個人住到飯店裏過日子,再也沒向任何人撒嬌過,或是企望從誰身上得到一個溫暖的擁抱了……

「想哭就哭出來,別憋着。」魏均瀚抱緊她,要她別壓抑自己的情緒,感覺懷中的女人此時是如此脆弱與無助,害他的心也像要被揉碎一樣地難受。

現在他終於知道她為何如此排斥愛情與婚姻,也解釋了她喝醉酒那晚的異常言行,還有她堅持他立刻拋下公事和她去吃飯的原因。

不過,他會向她證明自己和她父親不一樣,不會讓她再受一次母親經歷的苦……

他溫柔地撫着她的背、她的發,更堅定了要愛她到底的決心,永遠呵護這朵嬌柔的薔薇花,不會再讓她為情所傷。

「有什麼好哭的,我又不難過。」抱了一會兒,她突然推開他,吸了口氣,表情無比平靜,甚至帶點冷傲。

他沉吟了幾秒,看着她似乎有點發紅的眼眶……

「好,你最堅強、最樂觀了。」一聲無奈的淺笑,他很配合地不拆她的台。

這女人就是不肯示弱是吧。明明很擔心父親的病情,心裏難過,卻還強作鎮定地裝沒事,真是狠心得很沒說服力。

「走。」她倏然轉身,往外走。

「去哪兒?」

「我整天都沒好好吃東西,肚子都餓扁了。」

半個小時后,陶蜜薔坐在一家面館裏擦眼淚。

「可惡,這辣椒怎麼會這麼辣……」她皺着臉,吸吸鼻子,泛着淚光繼續低頭吃面。

「是啊,喝點湯吧。」魏均瀚把自己點的湯推到她手邊,盯着她那碗只加了一小匙豆瓣醬的湯麵,還真不曉得那麼一丁點普通的辣豆瓣就會把人辣到流淚咧。他這碗乾面加了三大匙,也不過是咸了點。

「別哭了。」他拿了張紙巾幫她拭淚,瞧她連哭泣都要找個這麼牽強的藉口,真是好強到讓他有點想罵人。

剛剛不知道是誰說不哭的,現在卻在這兒抽抽噎噎地吃着面,害他愈看愈不舍,心酸比胃酸多,吃下肚的東西都消化不良了。

「誰哭啦!是辣椒太辣了嘛……」她搶下他手中的紙巾,大力擤了鼻涕,死不承認心裏的難受,因為她根本不想為父親感到難過。

他沒轍地嘆口氣,又抽了張紙巾給她。

是啊,會承認就不是他的蜜兒了,唉……

三天後,陶偉民從加護病房轉至特別病房,繼續接受治療。

隔天一早,賴國俊在醫院櫃枱辦完部分手續,走回上司的病房,遠遠地卻看到陶蜜薔站在病房外頭徘徊,趁着護士開門離開時還伸長脖子朝門內探頭探腦……

「小姐,董事長已經醒了,你可以進去沒關係。」賴特助走近,親切地跟她打招呼,請她入內,很高興見到她願意來探望父親。

這幾天都不見小姐來探望董事長,他本來還有點替上司感到難過,正考慮要打個電話請她過來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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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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