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無話不說

第十六章 無話不說

於皓在河堤邊找到心煩意亂的阿烈。

於皓正想開口跟他提大山的死訊,阿烈卻搶先一步開口說話:“我想過去洪虎那邊做事。”

於皓驚愕到差點失足摔落河堤,“你要到洪虎那裏去?為什麼?你不是才勸我離開鷹幫,離開黑道嗎?難道你覺得洪虎會比雄哥……”於皓穩住身子,不解地問。

“阿皓,我知道你很難諒解,可是,我真的有我的理由。”阿烈抱歉地垂下頭。

“是為了蕾蕾嗎?”於皓問。

阿烈沉默不語,似乎是默認了。

於皓更不解了,他問:“你對蕾蕾到底是什麼感情?我真的不懂,就算是為了蕾蕾,你也不需要去當洪虎的手下啊!”

“阿皓,就算我離開鷹幫,我們也還是朋友。”阿烈聲音沙啞,聽得出也是苦悶無比。

“如果真的是朋友,就不會有說不出的理由!”於皓動了氣,不太高興地脫口而出。

阿烈怔住,自責又內疚地低下頭。於皓說的沒錯,他根本不配當他們的朋友,他有太多說不出的理由了。

於皓瞧見阿烈喪氣的模樣,也不由得心軟,“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的……大概是因為剛剛發現大山死了的關係,而且我們都在擔心,不知道會不會是阿豹下的手。”

阿烈霍地抬頭,“阿豹?怎麼可能?”

於皓嚴肅地點了頭,“走,回我家談,阿奇跟紅豆都在那。”

阿烈想到要面對眾人,心中一陣難過。但他還是點點頭,跟於皓回到天台住處。

也不出阿烈所料,阿奇才剛聽說他要去洪虎那邊做事,整張臉都變了。

“你要去洪虎那兒?為什麼?是為了蕾蕾嗎?你說啊!”阿奇臉色難看,只差沒有衝上去拎住阿烈的領子。

“是什麼原因都不重要了,既然阿烈已經做了決定,我們就尊重他、祝福他吧!”於皓站出來替阿烈解圍,但是自己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

“當然!不然呢?我們能說不可以嗎?阿烈,我們能嗎?”阿奇嘲諷地對阿烈說,但看見阿烈低頭不語、滿臉愧疚,阿奇也難受。他嘆口氣,“算了,既然這樣,今天就當是給你餞別吧!我去買酒。”阿奇說完抓了外套往外走,經過阿烈時還是不太諒解地瞧了阿烈一眼。

阿烈則是痛苦地撇開眼。

“人家都說,女人心是海底針。不過你這根針更厲害,不但讓人看不透,還會刺傷人!”等阿奇一走,紅豆也忍不住發難,冷聲一笑。

阿烈無言以對,只能持續低頭。

“阿烈,紅豆只是說氣話,你別放在心上。”語燕同情阿烈,柔聲地安慰。

“是啊!待會兒大家好好喝一杯,開心地喝一杯!”於皓也打起精神安慰阿烈。

阿烈苦笑,心裏的痛苦沒有言語可以形容。

沒過多久,阿奇買酒回來了。

只見眾人默默不語,沒了以往喝酒聊天的歡樂氣氛,只是各自抱着啤酒猛灌,氣氛尷尬到不行。

酒量差的阿奇加上心情不好,沒多久就半醉地趴在桌上。

語燕尷尬地看看四周,只見紅豆不怎麼領情地看向別的地方,自始至終沒把視線放在阿烈身上,然後她看了喝掛的阿奇一眼,彷彿等這一刻等很久一樣,她立即站起來,大嚷:“可以了吧?阿奇都掛了。喂,要睡回去睡啦!”說完,她踹了阿奇一腳。

這一腳把阿奇踹醒,他醉醺醺地睜開眼,“幹嗎啊?我還沒喝夠!我還沒有敬我的好朋友一杯!”

於皓連忙想幫紅豆拉起阿奇,可惜阿奇不領情,甩掉他們的手,還塞了酒瓶到於皓手裏,嚷着:“來!阿皓、阿烈!這杯算是罰我的!”他仰頭一飲而盡,“為什麼我該罰,你們知道嗎?因為我錯了!我以為我了解你!我以為我們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我以為你是單子!對,我把你當單子!”

於皓看阿烈的臉色難看,連忙架住阿奇,想把他拖開。“阿奇,不要這樣啦!”

“可是你不是單子!你怎麼會是他?你是阿烈,是我錯了,我錯了!”即使無力掙脫於皓,阿奇一張嘴還是大聲嚷着,絲毫不放過阿烈。

阿烈的心深深被刺傷了。他幾乎要喘不過氣,痛苦地站起來,他顫抖開口:“阿奇,你說得對,我不是單子,我也不可能取代單子!就像你們是我這一生最好的朋友,誰也不能取代一樣!”說完,他踉蹌着離開,再也無法承受這種痛苦的折磨。

他跑出於皓的家門,直到大馬路上,終於他支撐不住,心怦怦跳着,每跳一下就扯痛他一下,他痛苦地跪倒,感覺眼眶濕潤,最後他用力捶着地面,痛苦地吼叫。鮮血從他的拳頭流出,而眼淚也在這瞬滑落。

阿烈離開后,紅豆也扛着阿奇回去。

語燕收了東西,瞧於皓一人在女兒牆邊抽煙,她走過去,靜靜陪着他。

“好久沒見到單子了,真的很想念他,很想去看看他!”於皓目光飄遠,忽然開口。

語燕知道於皓會有感而發,全是因為阿烈的關係。

她嘆氣,“阿皓,友情,是不能拿來比較的,阿烈他……”

“他不是單子,這點我當然知道!我也知道,晚上阿奇說那些話,阿烈聽了心裏一定很難過,可是……或許就是因為我們太重視這個朋友,才會覺得特別沮喪吧?”於皓淡淡地說。

“阿烈要去洪虎那兒,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他不方便告訴我們。”語燕再次替阿烈說話。

“我不懂,如果能夠彼此信任和體諒,那人與人之間為什麼還要有秘密?你不覺得距離和猜忌都是秘密造成的嗎?”於皓回頭,不解地問語燕。

語燕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她自己何嘗不是藏了許多秘密在心裏。忽然在此時,她可以完全體會阿烈痛苦的心情了。

“你說得對。可是我想,心裏有秘密不能說的人,一定也是很痛苦的吧?”語燕這樣說著,替阿烈,也替自己辯駁。

“所以小燕子,我們約定好,永遠不要讓秘密存在我們之間,好嗎?”於皓溫柔地看着語燕。

語燕強笑,點點頭。於皓高興,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抱着,卻沒有發現,在他懷抱里的語燕竟神情黯然。

隔日,紅豆醒來,阿奇早已不見人影。

她心一驚,怕阿奇受不了阿烈離開的打擊,跑出去做什麼蠢事,因此匆匆披上衣服出門尋找阿奇。

找了半天,才在桌球場看見阿奇怔怔地盤腿坐在桌球桌上,失神落魄地看着前方,嘴還可笑地微張着,活像失了魂。

本來走上去想給阿奇一頓痛罵,但瞧他長吁短嘆的模樣,紅豆嘆氣。轉念一想,她索性繞到阿奇後頭,故意遮住阿奇的眼睛,裝可愛地問:“猜猜我是誰?”

“林志玲?”阿奇要死不活地回答。

“林你個頭啦!”紅豆生氣地推了阿奇一把。又看了一眼阿奇頹廢的樣子,翻了白眼,索性也脫掉鞋子爬上桌球台,與阿奇對坐着。

“阿奇,你開心點嘛!阿烈這麼不夠朋友,我們就不要當他是朋友啊!何必悶成這樣呢?”她耐着性子好聲好氣地勸着。

“唉,你是不會懂的!”阿奇無精打采地瞥了紅豆一眼,然後立即轉開視線。

紅豆這下可火了。不看她是吧?不、看、她、是、吧!

她火大地用力捏住阿奇的雙臉,硬將他扳過來與自己面對面。“對,你們男人的友情我不懂!不過我願意這樣跟你好聲好氣說話的機會有多難得,你懂不懂啊?啊?”她噴火地罵著。

阿奇被她捏得痛極了,乾脆也伸出雙掌擠壓紅豆的臉頰,然後用變了調的聲音念回去:“奇怪耶!你為什麼老是要為了別人跟我吵架啊?而且還是為一個男人,這樣我很沒面子耶!”阿奇張着魚嘴型,憤憤不平。

紅豆也給阿奇壓得活像條魚,她瞪阿奇,又覺得好笑。

“你再不放手我口水要流下來了喔。”阿奇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口水快滿出來了。

紅豆吃驚,連忙放開阿奇,尖叫:“你很噁心耶!”

阿奇吸了口水,也放開紅豆。

紅豆看着阿奇被自己捏紅的臉,不禁噗一聲笑出來。“說的也是,我們幹嗎老為別人吵架啊?真無聊!”

阿奇笑了出來,伸手把紅豆抓進自己懷裏,愛寵地揉着她的頭頂,唉,她都沒發現自己的口水也掛在臉上了嗎?嘖,真是可愛到叫他不愛都不行。

離開於皓后的阿烈果然很快地跟了洪虎。

洪虎帶着他去和雄哥交易,一開始雄哥並不高興阿烈的加入,在洪虎再三保證之下,才勉為其難地答應讓阿烈加入他們販毒的行動。

地點時間跟貨品都敲定好后,他們相約幾日後交易。

只是到了交易這天,雄哥一直覺得有車跟在他們後頭,尤其在他叫阿力拐了幾個彎以後,那輛車還跟在他們身後,生性多疑的雄哥便起疑心了。

他打了電話給洪虎,匆匆說聲飯局改期,便取消了今天的行動。不但如此,他更把這一切懷疑到阿烈頭上,因此私底下派人二十四小時跟蹤阿烈,以防節外生枝。

另一頭拎着一大堆毒品的洪虎可差點氣炸了。

那天晚上他越想越不甘願,索性又打電話給雄哥,劈頭就是大罵:“我看你是越老膽子越小啦,一點風吹草動就嚇成這樣!我運這麼大一批貨上來,你一天不接手,我一天不能睡啊!”

阿烈站在一旁,細心地聽着他們的對話。

雄哥似乎在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洪虎緩了暴怒的表情,喔了幾聲,然後收線。

“怎樣了?虎爺?”阿烈靠過來問。

“這老狐狸雖然膽子變小了,但腦子倒沒變笨。他想了一個掩人耳目的好方法。”洪虎奸笑,招招手,手下們紛紛靠過去,然後他把方法傳達下去。

阿烈邊聽,心裏暗暗吃驚,沒想到耿濟雄居然這麼老奸巨猾,想出這種主意。

“虎爺,既然雄哥不打算親自出面,那他要找誰來取貨呢?”聽完洪虎的安排,阿烈有些不安地問。

“他說要等最後一刻確定了再告訴我。他大概是連我也不信任吧?”洪虎冷笑。

“怎麼會呢?雄哥沒有道理不信任您啊!”阿烈不解。

“大概還是因為阿漢那件事吧!”洪虎嘆口氣。

阿烈一怔,見洪虎又閉口不想談的樣子,忍不住急忙追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虎爺,我求您告訴我好不好?畢竟那有關我爸爸……”

洪虎看見阿烈着急的樣子,不忍心,他嘆口氣走到窗邊,好半晌終於下定決心。

“當年,我跟阿雄、阿漢,還有一個叫阿成的,我們四個是換帖的好兄弟。”洪虎淡淡說著,記憶拉回了很早以前。

阿烈一怔,他這才知道原來雄哥跟洪虎和自己的父親有這麼段過去。

“一開始,阿漢就反對阿成加入我們,而我犯的第一個錯,就是沒有聽他的話。後來,我的野心越來越大,一直想干一票大的。阿漢勸我不要這麼莽撞,我還是不聽他的,這是我犯的第二個錯。”

阿烈眨眨眼,有些恍惚,“我還記得那天阿爸出門前告訴我,等他回來,我們家就會有錢了,可是……他再也沒有回來。”他難過地低下頭。

洪虎神色痛苦,繼續說道:“那天我帶着兄弟們衝進一家銀樓,正打算動手時,條子就到了。所有人都嚇壞了,四處逃命。這時候,阿成忽然拿槍指着我。”

“難道他是……”阿烈吃驚。

洪虎點點頭,“沒錯,他是條子!我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是條子!即使是那個時候,我還是不相信他真的會對我開槍,所以,我拔腿就跑!可是……”洪虎似乎非常痛苦,幾乎無法成聲。

“他還是開槍了,而我爸,上前擋了那一槍……”阿烈替洪虎接了下去。

洪虎顫抖地點頭,轉頭抱歉地看着阿烈,“阿烈,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你爸爸。”

“虎爺,阿成的本名,是什麼?”阿烈激動地抓着洪虎問。

“他告訴我們他叫古月成,後來我才知道他的本名是胡自成。”洪虎這樣回答。

胡自成?!

阿烈吃驚不已,腳步不穩地退後兩步,幾乎要站不住腳。

胡自成?那是長官的名字啊!

阿烈只覺得一陣暈眩,幾乎要看不清楚前方的洪虎。

這麼多年來,長官一直灌輸着洪虎才是他殺父仇人的思想,沒想到長官自己才是……而他居然被騙了這麼多年?

阿烈再也受不了這個打擊,轉身推開門狂奔出去。

洪虎嘆氣,只當阿烈是一時接受不了父親的死因。

衝出門外的阿烈顫抖地撥了電話,逼自己冷靜地約長官出來。

他們相約至一座露天的咖啡店,阿烈戰戰兢兢地坐在椅子上,等待長官的到來。

“當年是你卧底在洪虎身邊?”一瞧見長官,阿烈開門見山。

“你在這種時候找我出來,就是為了問這件事?”長官臉色僵硬,不敢相信就在要破案的關頭出這種紕漏。

“所以,洪虎說的都是真的?是你、是你殺了我爸?”阿烈平靜地問。

“不是我!是他的所作所為殺了他自己!”長官倒是義正詞嚴地反駁。

阿烈震驚地靠向椅背,忽然覺得這一切荒謬得可怕,半晌,他忽然笑出聲,但是笑聲卻比哭還難聽。

長官見阿烈情緒狀態不穩,連忙勸說:“阿烈!你現在的處境跟當年的我又有什麼不同?我以為你應該是最能明白我的人哪!”

阿烈收了笑容,眼神變得很沉,他憤慨開口:“不!我跟你完全不同,至少,我絕對沒辦法在殺了一個人之後,還讓他的兒子來為我做事!這是什麼樣的心態?你到底是用什麼心態來看待我的?”說著,他無奈又痛苦地笑了出來。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你是他兒子啊!相信我,我是真的不知道。”長官急着為自己辯解。

“我不相信!我活在謊言裏已經太久了!你還要我相信什麼?我什麼都不相信了,包括我自己!”阿烈冷冷地說。

這時,阿烈的響起,他瞄了一眼,然後冷冷看向長官,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是洪虎。怎樣?你現在一定很擔心吧?擔心我會是非不分,甚至改變立場,對不對?虎爺,我阿烈……”

“你在哪裏?快回來!耿濟雄騙了於皓,跟他說晚上只是贓車交易,要他去接貨,你跟我一起去吧!”洪虎着急的聲音傳來。

阿烈表情微變,但他極力剋制,不讓長官察覺。

他沉穩回答:“知道了,我馬上回去。”然後他冷眼看向長官,“你放心!我會謹記你的教誨!黑與白是永遠的對立,沒有任何中間色彩,對嗎?”接着他起身欲走。

“洪虎剛才跟你說什麼?”長官喊住他。

“晚上十二點,雄哥會親自跟他取貨,你在交貨地點等着立功吧!你等這刻應該等很久了吧?”阿烈冷言相對,頭也不回地走掉。

被一語道穿的長官紅了臉,但是他沉住氣,想了一會依然覺得不妥,於是他拿起,撥了電話,“把剛才阿烈跟洪虎的通話內容告訴我!”

長官心情複雜,雖然他不想懷疑阿烈,但是他為了這天等待太久了,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破壞他立功的機會!所以,他只好犧牲阿烈對他僅存的信任感。

撥完電話,長官得知雄哥要派於皓去取貨的消息。他心知,依阿烈的個性,絕對會不顧一切阻止於皓的。雖然他也答應過阿烈,有機會就會讓於皓全身而退……不過現在看起來是不可能了。為了成功,他勢必要犧牲掉於皓!因此,他再度撥了電話,要手下趕在阿烈找着於皓前把他關起來,免得阿烈壞了大事。

交代完畢,長官也離開了咖啡廣場,卻沒有發現,一旁有對男女,把他跟阿烈互動從頭到尾一一拍了下來。

這些互動的照片當然是到了雄哥的手上。

雄哥震驚不已,沒想到自己真的引狼入室,還差點步上十幾年前的後塵。他緊急打了電話給不知情的於皓,還騙他說今天晚上的“汽車交易”是洪虎“設計出來替他自己運毒的詭計”,不但如此,雄哥還把阿烈是警方卧底的事情說了出來。

於皓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

阿烈離開他們身邊已經是一大打擊,現在居然……真相居然是,他是卧底警察?

收了線,於皓面如槁木死灰,還無法從震驚中恢復。

阿奇跟語燕在一旁急得不得了,趕忙追問。

“雄哥說交易取消。這整個交易,都是洪虎想利用雄哥運毒的手段!而且……而且阿烈是條子派來的卧底!他的目的,是想一舉殲滅南北兩大幫派!雄哥已經對他發出了追殺令!”

阿奇也立刻刷白了臉,下一刻他衝到電話旁邊猛打阿烈的,只是這時候阿烈人已經被長官的手下綁走,哪能開得了機?

阿奇摔了電話,“不可能!不可能!”

“阿奇,阿烈有沒有什麼東西還留在公司?”語燕試圖冷靜下來。

阿奇大口喘氣,想了一會才說:“我記得他常常在小蔡的Pub寄物櫃裏頭放東西,就不知道……是不是什麼重要……”他難過得無法把話順利說完。

語燕和於皓交換個眼神,立刻沖至Pub,雖然他們不願意動阿烈的私人物品,但是現在也沒時間容他們細想了。

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阿烈的柜子,裏頭擺放着一個包包。

於皓顫抖地取出那個包包,打開它,裏頭的東西散滿桌。

除了存摺印章,以及一些和蕾蕾小時候的童年合照以外,最教於皓難受的是那疊厚厚的資料本。

於皓吸氣,打開資料本。

裏面果然貼着阿烈的照片,以及他在警察學校的身份證明,還有一些表格,看起來是用來向頂頭上司報告的文件。

幾張薄薄的紙變得非常沉重,於皓再也拿不住,砰一聲,整疊資料夾摔落地,裏頭的資料飛了出來。

“阿烈,真的是警察的卧底……”於皓閉上眼,聲音沙啞。

阿奇不死心,紅了眼,蹲下來搶過那些資料,下一秒,他痛苦地將那些資料撕個破碎,接着抱頭痛苦地吼叫出來。

語燕沒有時間安慰於皓跟阿奇,她急急打電話給依然在家的紅豆,向她說明了這一切。紅豆一開始也是不敢置信,再三跟語燕確認。

“沒錯,是真的,雄哥已經發出追殺令,要是見着阿烈就立刻殺了他!”

“什麼!雄哥要殺阿烈?”紅豆忍不住驚呼。

“你先不要告訴蕾蕾這件事,還有,阿烈有可能會去你那裏,在我們還不確定他的意圖前,一定要小心,知道嗎?”語燕着急地叮嚀。

紅豆拚命點頭,掛了電話,轉身時她差點尖叫出來。

原來蕾蕾早就不知道在何時出了房間,從她蒼白的臉色看來,她已經聽到紅豆剛剛那聲驚呼。

“蕾蕾!”紅豆叫。

蕾蕾推開紅豆,往外衝去,紅豆連忙追在她身後。

雄哥要殺阿烈?那於皓是不是也要殺阿烈了?蕾蕾心焦如焚,她已經知道所有的事情了。幾天前,阿烈的長官怕蕾蕾會出賣阿烈,因此偷偷約她出來,把他們是親兄妹的事情全盤托出。蕾蕾一開始拒絕相信,拒絕接受。

但是事到如今,她已經無法再騙自己了。阿烈是她哥哥啊!她唯一的親人!

她奮力跑着,趕往於皓的辦公室,只希望自己能趕得及阻止悲劇發生。

廢棄的小屋內,阿烈雙手被捆綁在椅子后。

他漸漸蘇醒,下一秒完全恢復神智。

他奮力掙扎,不管繩子將他的手絞得血肉模糊,他努力掙開束縛,一心只想趕往於皓那,他不能讓於皓去提貨,他不能讓於皓被抓!

就在他雙手沾滿血,連地上也緩緩被他的鮮血染濕時,他終於掙開了繩子。顧不得手傷和止血,他往於皓的辦公室衝去。

於皓領着大批兄弟站在大樓頂。風吹過來,他心情沉痛無比。

“大家聽好,我們一定要比其他人更早找到阿烈,知道嗎?”

手下齊聲喊是。

“記住,找到后不可以傷他,把他帶回來就是了!”阿奇難過地開口。

手下們再度齊聲喊是。

忽然砰一聲,樓梯間的鐵門猛地打開,大家紛紛回頭。

居然是阿烈,他趕到了,他雙手沾血,氣喘不已地走近。

眾人一看見是阿烈,紛紛拔槍掏刀對着他,眼中閃着警備。

阿烈先是一愣,接着明了自己的身份已經拆穿了。他看着於皓以及阿奇,看見他們眼底的痛苦,他自己,又何嘗不痛?

他踉蹌地走着,從他手上滴下來的鮮血染紅了腳底,他緩緩走向於皓的方向。

手下們紛紛湧上前來攔住他,怕他對於皓不利。

“阿烈,為什麼要背叛我們?”於皓站在那端,沉痛地問。

“我們把你當兄弟!可是你呢?你卻只是在利用我們!”阿奇也忍不住破口大罵!

阿烈感覺自己從頭冷到腳,不知道是因為血流太多了,還是抱歉他傷害了於皓他們。他吸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空氣好像清新了很多……是不是因為,他全身的秘密都已經從心裏散光了?

他感傷不已,苦笑出來,“我沒有辦法否認什麼,我的確是個卧底警察,在認識你們之前,我就已經選擇了這條路!”阿烈抬眼,看看四周攔住他的兄弟。

於皓擦搜郟蛄稅島牛悶淥送絲萌冒⒘疑杴啊

阿烈給了於皓感激的眼神,緩緩再上前,然後站定在於皓跟前。

他露出真誠的笑容,語音卻苦澀不已:“但是,我是真的把你們當成朋友。只有這一點,請你們相信我……”

於皓心裏掙扎無比,雖然願意相信阿烈的友情,卻無法原諒這嚴重的背叛。何況在這麼多兄弟面前,要他怎麼做?

阿烈明白於皓的為難,他慘然一笑,抓住於皓的槍口,緊抵在自己的額前。

“該說的,我說完了。我不想為難你,動手吧,阿皓!”他閉上眼睛。

這時,氣喘吁吁的蕾蕾也從樓梯間走出,她錯過了之前於皓與阿烈的對話,只看見於皓的槍抵住阿烈腦門這一幕。蕾蕾倒抽口氣,以為於皓就要殺了阿烈。

哥!蕾蕾着急地在心裏大叫,趁大夥都聚精會神看着於皓跟阿烈的互動時,她衝上前不顧一切搶了身旁兄弟的槍,然後大喊:“阿烈讓開!”接着她瞄準於皓,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槍聲響起,眾人才回了神,卻已太遲。

阿烈一聽見蕾蕾的叫聲,或許是兄妹吧,他居然立即明白蕾蕾的意圖,因此槍聲響起的剎那,他回身抓住於皓,以整個身體擋住他,替他擋了那槍。

等到於皓回神,才駭然驚覺阿烈已中槍倒在自己懷中,鮮血大量狂噴出來。

這時,語燕和紅豆也衝出樓梯間,看見這副情景都駭然不已。

所有的人涌了上去,圍在阿烈身邊。

於皓驚慌失措地用手捂住阿烈胸前的傷口,想替他止血,但是鮮血立刻染紅他的手,怎麼止也止不住。

“阿烈、阿烈!”於皓慌張。

“我做過很多讓自己後悔的事……不過,這件事,我絕不會後悔!”阿烈視線模糊,胸膛很痛,但是他的心更痛,因為他知道,自己即將離開這些摯友,他咬牙撐着最後一口氣,努力睜開眼想看清楚大家,他努力把紅豆、阿奇、於皓、語燕的樣子記住。“認識你們,我絕不後悔……”張口,鮮血自他的口中湧出。

“阿烈,不要丟下我!你不可以丟下我!”蕾蕾這時候也推開眾人,淚流滿面地仆倒在阿烈身邊,她凄厲地哭喊着。

“小淇,對、不起……”阿烈流下眼淚。他答應會好好照顧她的……如今,他要食言了。

小淇兩個字,彷彿雷般打入蕾蕾心裏,童年點點滴滴這刻全部回來了。

蕾蕾淚如泉湧,搖着阿烈,聲音破碎凄涼,“哥!哥!我記得了,哥,我都記得了!你是我哥哥、我哥哥!”

阿烈用最後一絲力氣眨眨眼,似乎在告訴小淇,他聽見了,他聽見她喊他哥哥了。他再沒有遺憾,阿烈試圖留個笑容給他最親愛的妹妹,但是力氣用盡了,意識抽離了。

他來不及給小淇微笑,頭一偏,生命消逝。

“哥——”

“阿烈——”

眾人凄厲的哭聲響起,在這太陽天,顯得特別凄涼。

海邊

於皓抱着阿烈的骨灰罈,神色哀痛。

阿烈那包資料里,還留着一封信,交代着如果發現這些東西的人是他朋友,那麼請他們在他死去以後,將他的骨灰灑向大海。

阿烈是抱着怎樣慘絕的心情踏上卧底這條路?阿烈一路走來的天人交戰到底有多痛苦?

這些阿烈都來不及告訴他們了,而他們也永遠沒有機會找到答案了。

於皓首先打開骨灰罈,抓起一把骨灰往大海灑去,接着語燕、紅豆和阿奇都紛紛抓起阿烈的骨灰,灑往那一望無盡的大海。

阿奇第一個支撐不住,他灑了骨灰,眼淚也掉下來,想到自己跟阿烈最後的談話,居然是在天台那夜,自己如此無情地諷刺他、傷害他……

阿奇哭得不能自己,他朝大海怒吼,好像這樣就可以把他的傷心跟歉意傳達給另一個世界的阿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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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魚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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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無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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