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咬牙狠心
於皓、語燕以及阿烈收到噩耗倉皇趕到醫院。
阿奇頹然地指着手術室,“在那裏……”
“媽……伯母,”於皓改了口,走到小斌母親面前,“小斌他……”
“我不知道,他進去好久了,他流了好多血……警察說他藏毒拒捕,小斌怎麼會藏毒?一定是他們搞錯了……”小斌的母親語無倫次,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
阿奇跟於皓低下頭,不知道要如何向她解釋。
一旁的語燕將小斌母親着急的樣子全看在眼裏。她下意識摸摸下腹,在這個環境,如果她真的有孩子,是不是有天……有天這樣的狀況也會發生?她臉色猝然刷白,不敢再想下去。
焦急地等了一會,手術室的大門終於打開,醫生走出來對眾人道:“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小斌的母親雙腿一軟,阿奇跟於皓連忙伸手攙扶她。小斌母親淚流滿面,哀凄哭喊:“我跟他說了,不要騎摩托車,他為什麼就是不聽?他才十七、十七歲啊!”
“伯母,您……”語燕忍不住跟着哽咽。
小斌的母親甩掉於皓的手,滿眼血絲,“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小斌他今天不會死!”她尖叫着,用力捶打於皓。“都是你們,如果不是你們讓他以為黑社會有多威風、多稱頭,他也不會有今天的下場!”她又踢又打,情緒陷入瘋狂。
於皓閉上眼,痛苦道:“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我兒子,把我兒子還給我,還給我啊!”
我也是你兒子啊!於皓神色痛苦,抿緊唇,握緊拳頭,全身發顫。
“小斌、小斌——”她抱頭痛哭。
語燕白着臉看着眼前的景象,幾乎要把自己的未來跟小斌的母親重疊了。好幾天的害喜讓她飲食不正常,導致體力無法負荷這一切,終於她一個踉蹌,昏了過去。
小斌的死,帶給於皓一行人無比的衝擊。
因為暈倒住院的關係,於皓從醫生那得知語燕懷有兩個月身孕的事情。他一開始先是氣憤,也訝異語燕竟然隱瞞他如此之久。
但是在語燕無奈的解釋之下,於皓也明白了她的擔憂。
是啊,如果有一天,孩子告訴他說,“爸,我也要加入黑社會”,他要怎麼辦?
他不願意語燕將孩子拿掉,那是他們的孩子啊!但是……現實卻又如此無奈。
該怎麼辦?他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另外一個受到打擊的人莫屬蕾蕾了。
聽到阿烈跟她說小斌過世時,她神色空白,過往的情境如走馬燈一幕一幕打在她眼前。
她記得,是她百般愚弄嘲笑小斌,是她逼小斌吞了搖頭丸,是她,全部都是她!若不是她的任性跟不懂事,小斌這樣一個好好的高中生根本不可能誤入歧途。
蕾蕾痛苦地哭了出來。
她跑出了家門,難過地一人躲在小公園抱頭痛哭,自責跟內疚迅速侵蝕她。
阿烈擔心蕾蕾獨自衝出去有危險,也連忙跟在後頭。
好不容易在小公園找到躲在角落抱着啤酒猛灌的蕾蕾,阿烈不忍地走上前,輕輕拍拍她。
“你怎麼喝這麼多酒?”他輕聲說道:“小斌的死跟你無關,別難過了。”
“要不是我,他怎麼會死?就因為交到我這個壞朋友,我教他逃課、打架,還逼他吃搖頭丸!都是我都是我,我真是個害人精!為什麼死的不是我?”蕾蕾越說越激動,眼淚直淌。
阿烈不忍,“要怪就怪我,如果不是我要你回到你爸爸身邊,今天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別哭了……”
“嗚……阿烈!”蕾蕾終於支持不住,投入阿烈的懷抱放聲大哭。
阿烈嘆氣,輕拍着蕾蕾讓她平靜下來。
過了許久,蕾蕾的哭聲才漸漸轉小,最後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哽咽聲。
“回去吧。”阿烈看夜都深了,拉起蕾蕾準備帶她回紅豆家。
“嗯……”蕾蕾抹了眼淚,帶着濃濃鼻音站起來。
阿烈攙扶着喝得有些醉、腳步顛簸的蕾蕾,忽然蕾蕾腳下一拐,輕呼了一聲,“好痛!”
“怎麼了?”阿烈低頭看往地上。
原來是一旁的碎玻璃割傷了蕾蕾的腳背,阿烈蹙了眉。“先把鞋子脫下來,我去買礦泉水來清洗傷口。”
蕾蕾忍痛點頭,坐下來把鞋子脫掉。
阿烈到不遠前的便利商店買了水回來,打開瓶蓋,蹲下正要替蕾蕾清洗傷口時,他猛然怔住。
疤!蕾蕾腳上有很眼熟的疤!
童年在孤兒院被強迫分開時,為了以後可以相認,他咬牙狠心往妹妹小淇腳上深深割下一道傷口的畫面閃過他眼前。
阿烈神情震撼,瞪着那條疤,顫抖開口:“蕾蕾……你那條傷疤怎、怎麼來的?”
“這個?太久了,不記得了……”蕾蕾歪頭努力想,“只記得是有人劃上去的……”
礦泉水摔落地,水灑了滿地。
蕾蕾驚訝地抬頭看阿烈,“阿烈?”
阿烈沒有再讓蕾蕾說話,反手大力抱住蕾蕾,渾身顫抖。
找着了,他終於找着小淇了。阿烈情緒激動,無法說出任何話,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喜極而泣。
蕾蕾嚇呆了,腦中一片空白地讓阿烈抱着。
阿烈是不是也喜歡她了?她又驚又喜地猜測,誤會了阿烈的意思。
送蕾蕾回到紅豆家。阿烈心情無法平復,他不懂,小淇就是洪蕾蕾,那長官的消息……長官騙了自己?還是也是誤會一場?
他臉色凝重,決定要搞清楚這一點。於是他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長官,約好碰面。
“長官,你說我妹妹在澳洲,你確定?”阿烈看見長官,開門見山。
長官見到阿烈的樣子,心裏有了譜。但他還是故作輕鬆,“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懷疑洪蕾蕾就是我妹妹!”
“何以見得?”長官依然不動如山。
“當年我要跟我妹妹分開時,在她腳背上留下一條疤,而洪蕾蕾的腳上就有這條疤!”
“一道疤能證明什麼?像洪蕾蕾那樣的女孩子,腳上有幾條疤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長官故意哼氣輕笑。
阿烈激動地打斷長官的話:“那是我親手劃下的傷口!是我忍着眼淚和痛苦,親手在我妹妹腳上劃下的傷口!那道可怕的傷口和我妹妹的哭聲讓我從夢裏驚醒了不知道多少次,我怎麼可能不認得!怎、么、可、能!”阿烈情緒激動,眼眶泛紅,說到最後聲音都嘶啞了。
長官嘆口氣,知道已經無法再隱瞞。“我知道你妹妹在你心中的重要性……”
“那為什麼還要騙我說你已經找到她了?你讓我以為小淇在澳洲過着幸福的生活!今天幸好是洪虎收養了小淇,不然我不會有機會再見到她!要不是洪虎,我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我妹妹了!”阿烈激動地說著。
“我就是不希望你感激洪虎!”長官雖然覺得抱歉,卻也忍不住開口咆哮:“自從你到於皓身邊卧底以後,你的是非判斷越來越混亂!如果你知道洪虎當年沒有?下你們兄妹,你是不是又要去感激他了……”長官察覺自己說溜嘴,連忙打住。
但是阿烈已經聽到了,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所以你早就知道蕾蕾……蕾蕾就是我妹妹?”
長官凜着臉,拒絕回答。
阿烈神色悲痛,“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長官依然沉默。
“難怪……難怪……”阿烈恍然大悟地往後退兩步,“難怪你一開始就不准我接近她!難怪只要提到洪虎你就會不安!原來是因為你怕不能再利用我完成你的任務!”阿烈怒吼。
“我沒有在利用你!”長官急忙大聲反駁。
“你就是在利用我!”阿烈既受傷又心痛地控訴:“你利用我對你的信任、利用我對妹妹的思念,你處處都在利用我!”
長官看阿烈受傷的神情也着急了。他真的很重視阿烈這個後輩,只是公事上,他不得不採取極端的作法。
“阿烈你聽我說,我瞞着你只是怕你會是非不分,洪虎這種人……”他欲解釋。
“你一直告訴我要明辨是非,可是難道要像你這樣冷血無情才叫明辨是非嗎?”阿烈冷冷地打斷他。
長官臉色刷白,沒想到自己在阿烈心中已經變成個冷血無情的人。
“你說得對。我的是非判斷已經完全混亂了!長久以來,你是我唯一敬重的人,對我來說,你不只是我的師長、我的上司,在我心中,我甚至已經把你當父親一樣尊敬和倚賴,可是……”阿烈失望地搖頭,“也許,所謂的父親,就是要讓孩子從失望中學着成長吧?”阿烈自嘲苦笑,語畢,他沒有再看長官一眼,掉頭離開。
長官一人愣在原地,他從不知道自己在阿烈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如今知道了,卻也將阿烈傷得如此深。
頹然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自責不已。
語燕盯着桌上的面,一點胃口也沒有,心裏思考着該不該把孩子拿掉。
“再多吃一點嘛!小燕子,要是你在我這邊又餓昏過去,阿皓一定不會放過我的!”紅豆皺着一張臉,不死心地勸說。
“對不起,我只是……我真的一吃就想吐。”語燕低下頭自責。
紅豆趕忙搖頭,“不然你要不要吃西瓜?吃西瓜好了。”說完她連忙起身想去切西瓜。
“你真的要去夾娃娃喔?”蕾蕾在一旁冷不防冒出話。
語燕怔住,紅豆則是氣沖沖地瞪着蕾蕾低吼:“你在說什麼東西!”接着她轉頭乾笑,“小燕子,她是在說現在很流行的大頭貼、夾娃娃那類的啦。”
“其實……我也不知道。”語燕當然沒有笨到相信紅豆的話,她情緒低落地回答蕾蕾。
“對嘛,這種事情誰知道啊!吃西瓜,我們吃西……”紅豆非常努力想要轉移話題。
“可是我聽說那很恐怖耶,你不怕喔?”可惜蕾蕾不領情。
語燕刷白臉,眼眶紅了起來,下一瞬用手掩面,極力想掩蓋欲哭的情緒。
“喂!就叫你不要說了你還說!”紅豆火大地吼蕾蕾,然後急忙轉頭安慰語燕,“小燕子,你先不要想這些啦。”
“紅豆,你別怪蕾蕾。就算她不說,我也不可能不去想這件事。”語燕拭去幾乎要奪眶的眼淚,語氣哽咽。
“你問我怕不怕?我當然怕。我不是怕我傷害自己的身體,我是怕……”再怎麼擦拭也沒用,眼淚這刻潰了堤,“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權力去決定或要不要一個生命……我好想留下他,可是……”語燕說不下去了,她淚如雨下,傷心不已。
“不要再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不管怎樣,我都會支持你的。”紅豆難過地抱着語燕,雖然想給她安慰,自己卻也哽咽起來。
蕾蕾在一旁看到兩人這麼傷心,不禁又自責又難過,但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們,只能獃獃地看着兩女哭成一團。
哭泣聲中,蕾蕾的響了。
接了電話,居然是阿烈,而且還問她有沒有空,想約她到附近的公園碰面。蕾蕾又驚又喜,但是抬眼看到籠罩在悲傷中的兩人,她畏縮地不知道怎麼開口,一手捂着電話,她遲疑着。
“要去哪裏快去啦!”紅豆沒好氣地橫了蕾蕾一眼,“待在這裏只會搞破壞!”
蕾蕾有些委屈地低下頭,但是想到等等可以見到阿烈,又忍不住雀躍起來,“那你等我喔,我馬上過去。”她連忙朝電話那頭還在等她響應的阿烈說。
“那、那我去了喔。”蕾蕾起身,小心翼翼地說著,接着用最快的速度衝到和阿烈相約的小公園。
遠遠地,就瞧見阿烈站在那裏。她高興得連跑帶跳地衝過去。
“對不起,讓你等那麼久!”蕾蕾喘着氣。
“還好,”阿烈笑着,自從知道蕾蕾是自己的親妹妹,對眼前這個任性的小女孩,他再也沒有不耐煩。“剛剛你又做了什麼?我聽見紅豆在罵你。”
蕾蕾吐了舌頭,“沒、沒事啦,紅豆有哪一天不罵我的?”她刻意避開語燕的事情,免得等等說溜嘴又要被罵了,“欸,你說要給我看什麼東西啊?”她探頭,想看看阿烈藏在身後的是什麼玩意。
阿烈笑,“喏,這個。”他將東西交給蕾蕾。
“這什麼啊?”蕾蕾問。
“萬花筒,很特別吧?”阿烈笑答,他伸手將蕾蕾轉了個身,讓她正對陽光,然後傾身,教蕾蕾怎麼看萬花筒。
蕾蕾依樣畫葫蘆,照着阿烈的話做,接着她驚喜地笑出來,“哇,真的好漂亮喔!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也有一個我好喜歡的萬花筒喔,我怎麼看都不會膩耶。”
阿烈微笑。他當然知道,因為那個萬花筒就是他做給她的。
“可是我那個萬花筒沒有這麼特別,是手做的,只用三片玻璃合在一起,裏頭放一些彩色的小紙片。”
難道她還記得?蕾蕾你還記得嗎?阿烈的眼神閃過一絲期待。
“可是我忘記是誰做的了,”蕾蕾低下頭,“只覺得應該不是洪虎吧,他不像是會做這東西給我的人,可能是他手下做的吧!”蕾蕾沒發現阿烈失望的表情,又揚起笑臉,“阿烈,這個要送我嗎?”
阿烈連忙打起精神,“嗯!蕾蕾你對小時候的事情,記得不是很清楚是不是?”阿烈不死心地問。
“還好吧?”蕾蕾歪頭思考,“洪虎說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好像被什麼事情嚇到,發了好幾天高燒,等我好了以後,就忘掉很多事情啰。”蕾蕾似乎不太在意地聳肩,“哎唷,反正那麼小,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值得我記得吧!”
當然有!阿烈幾乎要脫口而出。但是他忍住,只是關心地問:“洪虎……他是不是對你不太好?”
蕾蕾搖搖頭,“不能說不好,也不能說好。我幾乎很少看見他,連學校的母姐會都是他的手下代替他來參加的。不過,至少我從小到大都是班上同學裏零用錢最多的喔!”
阿烈既心疼又憐惜地看着蕾蕾,他多希望時間能倒回,他們兄妹可以一起成長,一起彌補這段失去的時光。終於他忍不住,疼惜地伸手揉揉蕾蕾的頭髮。
“老實說喔,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雖然你一開始也跟別人一樣,只是怕我、討厭我。可是後來我可以感覺到,你是真的關心我喔!”蕾蕾越說臉越紅,她紅着臉抬頭,有些期待地看着阿烈,問道:“為什麼呢?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阿烈愣住,猛然想起蕾蕾對自己有錯誤的感情,他連忙迴避蕾蕾期待的眼神,有些尷尬地回答:“小鬼!只要你聽話,大家都會對你很好的。我還有事,先走了,你也趕快回去吧!”阿烈走了幾步,再度回頭對蕾蕾一笑,不舍地離開。
蕾蕾怔然而立,靜靜看着阿烈離開。
她不明白,阿烈若是不喜歡她,怎麼會抱她,又送她東西?但是如果阿烈喜歡她,她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阿烈剛剛怎麼不肯明白說出他的感情?
但蕾蕾怎麼會明白,阿烈對她的好,根本無關男女之情,只是兄妹之愛。
於皓輕輕開了門,走到熟睡的語燕身旁。他彎身,輕輕撫着語燕的臉頰。
語燕感覺於皓的碰觸,眨眨眼,睡眼惺忪地醒來,瞧見於皓正坐在床邊,認真地看着她。
她一愣,從醫院跟於皓坦白自己不確定要不要把這孩子生下來以後,尷尬緘默的氣氛就一直圍繞着他們,他們幾乎沒說過一句話。她不解於皓怎麼會忽然這樣認真且專註地瞧着她。
“你忙到現在嗎?”語燕轉頭看看時鐘,六七點的,於皓一定又徹夜未眠了,“很累對不對?”她伸手有些心疼地摸摸於皓的臉。
於皓臉上冒着鬍渣,雙眼寫滿疲倦,但他還是非常專註地看着語燕,好像有心事般。
“我吵醒你了對不對?你還想睡對不對?還是你……你已經想起來了?”於皓試探性地問。
語燕聽得出於皓想跟她談談,只怕她睡不飽才這樣問。
“怎麼了?要我陪你吃早餐嗎?”語燕乖順地微笑,“那你等我一下……”
於皓拉住她,“你真的不困了喔?”他有點不放心,怕語燕逞強。
語燕搖搖頭,“到底怎麼啦?”她有些狐疑地看着於皓。
確定語燕是真的睡飽了,於皓才露出安心的笑容。“那走,陪我吃早餐去。”他溫柔地牽着語燕下了樓。
吃完簡單的早餐,於皓駕着車帶語燕兜兜風,一面駕車還不忘說笑話逗她開心。
語燕明白於皓知道自己為了小孩的事情悶悶不樂,因此刻意想哄她開心。但是於皓越是這樣,她越為難。因為經過一夜長考,她幾乎篤定自己不留下這小孩的決定了。抬眼瞧於皓比手畫腳說笑話的樣子,語燕眼神黯淡了下來。
她也不想讓他失望,她也知道他很想要這小孩,只是這環境……
“小燕子,我們下車。”不知不覺間,於皓已經把車子駕至一處環境清幽,看起來挺高級的社區。停好車,於皓領着語燕下車。
語燕好奇不解地左右張望,不懂於皓怎麼會忽然帶她來這社區。
而於皓接下來的舉動更令她吃驚,只見於皓牽着她走至一棟大樓前,熟練地按下密碼鎖,大門應聲而開。
“進來吧!”於皓看語燕站定不動,連忙拉着她走入大樓。
在一扇門前停下來,於皓拿出鑰匙,開了門。
映入眼帘的是一間全新三房兩廳的單位。語燕吃驚地走進去,環顧了四周,有些不安地回頭看看於皓,“難道你……”不會吧?二毛捲款潛逃的那筆爛賬他們都還沒還完,於皓怎麼會在這時候買新房子?
於皓笑了笑,示意語燕先別著急,然後輕推着她來到一扇房門前,深吸一口氣后,他推開了房門。
瞧見房內的景象,語燕愣住了。
那是一間有着輕柔可愛粉藍色調的嬰兒房。整個房間佈滿了嬰幼兒的用品,有嬰兒床、學步車、小滑梯,還有各式各樣的玩具,有小木馬、五彩繽紛的玩具球,更別提那多到嚇人的布偶。
一陣風吹來,掛在窗戶邊的各式風鈴紛紛發出清脆悅耳的鈴聲,語燕的眼淚也在這一瞬間奪眶。
“這是我佈置一個晚上的成果。我不知道會是男生還是女生,不過我參考了很多雜誌,還幾乎把一家嬰兒用品店都搬空了。怎麼樣……你、你不喜歡?”於皓不安地笑了笑,他其實早就預料到語燕可能不會留下這個小孩的打算,但他還是孤注一擲地做了這一切。因為他實在捨不得語燕受苦,更捨不得屬於他們的小孩。
語燕拚命搖頭,哽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燕子,我不是要勉強你什麼。”見語燕哭得傷心,於皓又心疼又着急地解釋,“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你擔心的事,我也會擔心,我跟你一樣害怕!可是,我向你承諾,我會用盡我一切的努力,給你,還有我們的孩子一個安穩快樂的生活!”
“我知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點……”語燕哽咽着點頭。她擔心的,從來不是於皓的態度,而是這個大環境哪!
“從現在起,我不會讓公司再捲入任何鬥爭!我會轉型去投資,去開店做生意,只要雄哥答應,我就把公司交給阿奇……”於皓進一步提出保證。
“阿皓,夠了,不要再說了!”語燕打斷了於皓的話。
於皓神情落寞。他以為語燕早已鐵了心,無法信任自己,更不願意留下小孩。“是嗎?好,那我尊重你的決定……”他痛苦地閉上眼。
語燕霍地拉住於皓的手,阻止他說下去。然後她又抹掉眼淚,揚起一個漂亮的笑容,帶着哽咽的聲音道:“阿皓!我們、我們就麻煩你照顧了。”
我們?於皓睜開眼睛,先是呆愣,接着慢慢露出微笑,最後他忍不住開心地大笑,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大手一攬,乾脆直接將語燕擁入懷中緊緊抱着,用行動表達他的激動跟感激。
兩人相擁,在這早晨,靜靜地享受這份難得的溫馨,而在他們腦海里,似乎都可以看見那屬於他們未來的甜美家庭,在這裏。
後來,他們將這個好消息宣佈給大家知道。全部的人都替他們感到開心,尤其是紅豆,想到自己要升級當阿姨了,簡直笑得合不攏嘴。
這夜大夥在餐廳慶祝這個好消息,直到店家打烊關門了,一群人才喝得醉醺醺地招出租車回家。或許是紅豆心情特別好的關係吧,她故意替蕾蕾製造機會,讓蕾蕾陪喝得也有幾分醉的阿烈回家。
阿烈怎麼會不明白紅豆的心意,只是這當然是他不可以接受的,為了避免蕾蕾再次會錯意,他在蕾蕾上了出租車之後立刻跟司機交代送蕾蕾回紅豆家,然後趁蕾蕾來不及反應之前關上車門,掉頭快步離開。
蕾蕾被阿烈明顯的舉動激哭了,一路哭哭啼啼回到家,覺得自己被拒絕實在是太沒面子了,阿烈居然連大門都不讓她進……她就這樣委屈地蹲在門口暗自啜泣。
而同一扇門之內,阿奇喝個爛醉,一直拗紅豆去買消夜。紅豆敵不過阿奇的哀求,只好一肚子不甘願地出門替阿奇買豆漿。
一開門,啊咧?!什麼鬼東西窩在門口?紅豆差點踢到縮在門口的蕾蕾。
“蕾蕾,怎麼是你?”紅豆看清楚腳下何人,不明白地蹲下來看着縮成一團的蕾蕾。
本來哭了好一陣子的蕾蕾已經收住眼淚,現在忽然聽到紅豆這樣關心的語氣,傷心又竄了上來,她哽咽道:“他一點也不喜歡我啦!紅豆……”終於忍不住,哇一聲大哭出來。
紅豆被哭泣的蕾蕾嚇得手忙腳亂。
“好啦好啦,別哭,我們邊走邊聊喔。”紅豆拉起蕾蕾,邊拍拍她,邊扶着她往消夜店的方向走去。
兩女邊走邊討論,到底阿烈為什麼不喜歡蕾蕾呢?蕾蕾長得很可愛啊,阿烈還抱過她呢!而且最近阿烈不但常送蕾蕾禮物,對她的態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啊,看到她別說生氣了,連眉頭都捨不得皺,這不是喜歡是什麼嘛?
紅豆跟蕾蕾認真地思考,認真地討論,後來下了個結論,那就是——
阿烈不喜歡主動投懷送抱的女孩。
所以蕾蕾得從頭到尾換裝一次,讓自己變得清純可愛一點,就像小燕子那樣!
主意一打定,紅豆覺得自己真的太聰明了。而蕾蕾也高興地決定隔天一大早就去找語燕,向她請教變裝的秘訣。
隔日一早,紅豆跟蕾蕾果然興沖沖地跑去找語燕,想不到卻踢到一個大鐵板。
“不行!”於皓連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開玩笑,語燕現在有身孕,哪能讓她到處跑!
“拜託嘛!”紅豆跟蕾蕾異口同聲。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於皓還是堅持。
語燕在一旁看着於皓如此大驚小怪,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別這樣嘛阿皓,醫生也說懷孕的人多走走對身體有好處喔!你就讓我去逛逛嘛!”
“可是……”於皓超級為難,“不然等我有空,我再陪你去逛。”
“喂,小燕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紅豆不滿地噓他。
於皓白她一眼,一臉沒得商量。
後來三人輪番上陣,討價還價了半天,於皓終於勉為其難地答應讓語燕跟她們去逛街,不過條件是,得有兩個小弟跟着。
不會吧!三個女人臉上登時出現好幾條線。
女人買衣服要小弟跟着多尷尬啊!又不是巴不得別人不知道他們是黑社會的……三人滿腹委屈,但是也清楚這是於皓最大的讓步了。三人嘆氣,只好帶着兩個跟班出門血拚去。
只是逛沒多久,後頭兩個一臉兄弟臉的跟班果然引來眾人側目,連店員都害怕地躲得遠遠的,一臉語燕她們是來搶劫的一樣。
語燕三人實在受不了這種注目禮,互使眼色,決定要甩掉後頭這兩個大跟班。
三人故意逛到珠寶店,假意分別要買戒指手環送給阿奇跟於皓,要兩個跟班當模特兒,然後趁兩人掛得全身彷彿活動珠寶展覽架時,三個女人有默契地拔腿往門外跑。兩個跟班來不及扯掉身上的珠寶,只能氣急敗壞地看着三個女人邊跑邊笑地消失在街道那頭。
“哈哈,甩掉跟班的感覺真爽啊!”蕾蕾跟紅豆開懷大笑。
好久沒跟着大家胡鬧的語燕也笑彎了眼。
就在三人嘰嘰喳喳地討論着該去哪裏購物時,一台貨車從後頭竄出,攔在三人前面,車內迅速跳下兩人,架着蕾蕾就往車裏拖。
“小姐對不起,這是虎爺的命令!”原來是洪虎不爽自己女兒居然跟阿烈聯手,害他跟阿豹的生意付之一炬,因此派人把這胳臂往外彎的女兒抓回去,準備好好教訓她。
紅豆跟語燕來不及阻攔,只能眼睜睜看着蕾蕾被車載走。語燕心念一轉,連忙揮手招了後頭的出租車追趕,接着立刻打電話通知於皓跟阿烈。
在貨車裏的蕾蕾拚命衝撞着爛貨車的門,撞啊撞的,居然硬生生地把門撞開。
一個不小心,蕾蕾就這樣滾出車外,摔得全身擦傷,還差點被後頭剎車不及的出租車撞着。而貨車卻渾然不覺,持續往前開。
語燕跟紅豆看蕾蕾滾出貨車外,先是嚇了一跳,接着連忙跳下出租車,上前察看蕾蕾的傷勢。
“你找死啊!這樣多危險知不知道?”紅豆一顆心差點停止跳動,她生氣地吼着蕾蕾,語氣卻帶着無比關懷。
蕾蕾摔得慘兮兮,痛得她快哭出來了,但是她努力露出微笑,“沒關係,我不痛,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們在一起!”
語燕跟紅豆手忙腳亂地想拆掉捆綁蕾蕾雙手的膠布,卻沒發現她們身後停了輛轎車。
車門一開,居然是老鼠領着一群人走上前。
語燕跟紅豆神經一綳,警戒地看着不懷好意的老鼠。
“這麼熱鬧啊?”老鼠笑得一臉奸詐,“你們在演霹靂嬌娃嗎?把小的帶走!”一聲令下,老鼠的手下圍上來,伸手就想抓蕾蕾。
語燕跟紅豆奮力抵抗,拚命把蕾蕾擋在她們身後,像母雞保護小雞一樣,保護着這在她們心中如同妹妹般的蕾蕾。
只是兩個女人終究敵不過一群男人的蠻力,紅豆挨了幾拳,吃痛地跌坐在一旁。而語燕也被推倒在旁。老鼠懷恨於皓已久,雖然這次的目標不是語燕,卻還是憋不住心頭這口怨氣,抬腳狠狠地往語燕的腹部踹去。
“啊!”語燕痛得流下眼淚,用手護住了腹部。
“小燕子!”紅豆大驚,連滾帶爬地想衝過去保護語燕,但是無奈又被其他人踹倒,無力幫忙。
“媽的,賤女人!踹死你活該!”老鼠見語燕痛苦,爽快得不得了,索性再度抬腳狠狠地又是一踹。
蕾蕾急得哭了出來,她使命掙扎,“不要!不要這樣,小燕子你快走啊,快走啊!”
只是語燕哪還有力氣站起來,隨着老鼠一腳又一腳死命地踢,她只能發出凄厲的哀嚎。
“小燕子!”後頭忽然傳來驚恐憤怒的吼叫聲,原來是於皓一行人趕來了。
老鼠一聽到於皓的聲音,嚇得臉都白了。
“媽的,快撤,快撤!”老鼠害怕得連蕾蕾都忘了要抓,跟着一群手下夾着尾巴逃進座車,踩了油門落荒而逃。
於皓沒有心思追打老鼠,只是紅了眼衝到倒地不起的語燕身旁。
“小燕子,小燕子!”於皓焦急萬分地在語燕身旁蹲下來,試圖要扶起她。
“阿皓,我……對不起……”語燕捧着腹部,疼得說不出話來,眼淚撲簌簌地直掉。
於皓低頭一看,差點暈厥,只見鮮血緩緩從她下身流至腿部。
於皓紅了眼,抱起語燕,奮力往來時的方向跑去。
邊跑,淚水再也無法剋制地蔓延在他臉上。
他奮力跑,懷中的語燕臉色蒼白,鮮血不斷從她腳上滴落,如同於皓的淚般,染濕了來時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