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愁眉苦臉
自從阿烈人間蒸發了以後,蕾蕾成日愁眉苦臉,整個人消瘦了許多。
雖然紅豆耳提面命要她別往外跑,但是她怎麼也無法安穩地在家窩着,只要一逮到機會就偷溜出去尋找阿烈的行蹤。
對她而言,阿烈太重要了。她才不管阿烈是誰的卧底,這些根本不重要。因為……對蕾蕾而言,阿烈就只是阿烈,一個她喜歡上的男人,如此而已。
只是幾次偷跑出去尋找阿烈的動作終於惹毛了於皓,他實在擔心蕾蕾這樣一天到晚不見人影,早晚會讓阿豹的人堵到。偏偏少了阿烈,這丫頭誰的話都聽不進去。於是,於皓跟語燕商量之後,決定把蕾蕾交還給洪虎,至少這樣可以確保她的安全,因為他們實在管不動蕾蕾,更遑論是抽出人力保護她了。
蕾蕾偷偷聽到了這個消息。她咬咬牙,打定主意絕對不要回到洪虎身邊,尤其在沒有找到阿烈之前,她絕對不要離開台北。
於是隔日一大早,她背好自己全身的家當,留了一封信,趁紅豆還在睡覺時,偷偷騎了她的機車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繞了半天,只能把機車停在路邊,喪氣地坐在行人椅上。
唉,能找的地方她都找了,就是沒有阿烈的行蹤,總不能叫她登尋人廣告吧?
蕾蕾一手撐着下巴,看着川流不息的馬路,思索着下一步該怎麼做。
咦!忽然她靈光乍現。她找不到阿烈,可是阿烈一定找得到她吧?
依阿烈的個性,如果她有危險,阿烈一定會出現的,一定的!
打定主意,她發了封簡訊給阿烈,故意約他在醒目的小公園見面,還特別註明不見不散。
她清楚阿烈一定知道阿豹現在到處在找自己,所以如果約在小公園,阿烈擔心她被發現,就一定會來赴約的。
簡訊發完,她真的就單槍匹馬來到小公園。夏日炎炎,但是她不畏懼炎熱,就這樣坐在公園裏,從白天等到了夜晚。阿烈一直沒有出現,她依然沒有放棄,她相信,阿烈會來的。
入夜後的公園有些涼意,蕾蕾曲起腳,用雙手環抱着自己,苦苦等着阿烈。
踏踏的腳步聲在黑夜裏特別明顯,蕾蕾連忙抬頭,果然看到阿烈板着一張臉走過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她高興地跳起來,不顧雙腳幾乎麻痹,往阿烈的方向衝去。
“要是我真的不來呢?你為什麼就不肯聽我的話?萬一被阿豹的人發現,你會沒命的!”阿烈火大地咆哮。
“我不怕!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即使被罵,蕾蕾依舊很開心。
阿烈一震,蕾蕾的神情……那開心的模樣,那紅撲撲的小臉,分明就是小女孩情竇初開的樣子。阿烈別開眼,下意識想避開蕾蕾殷切的眼神。
“說吧,有什麼重要的事?”他刻意把語氣放冷。
“你跟於皓的事我都知道了,現在阿豹的人到處找你,你有什麼打算?”蕾蕾關心詢問。
“我能有什麼打算?”阿烈苦笑,頓一頓,他還是忍不住問:“於皓他們……還好吧?”
“於皓我不清楚,阿奇哥很悶我就看得出來。”蕾蕾答。
“這也難怪,他把我當兄弟,而我居然只是在利用他……”阿烈的神色黯淡下來。
蕾蕾不忍見阿烈難過,也基於喜歡他,忍不住脫口而出:“那又怎樣嘛!黑社會本來就是爾虞我詐、互相利用啊!更何況,你還救過他們耶,他們憑什麼怪你!”
阿烈苦笑,“你還小,不懂。”
“我幹嗎要懂,反正你到哪裏,我就到哪裏,其他的我才不管!”蕾蕾不服氣。
阿烈微笑,看着蕾蕾的這股傻勁,其實他是有些感動的。
“蕾蕾,謝謝你,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再照顧你了。聽話,回你爸身邊,不要在外面逗留。”阿烈努力說服蕾蕾。
蕾蕾知道自己再怎麼哀求,阿烈也不會帶她走的,頓了頓,她想到一個應變的辦法,於是鼓起勇氣,“阿烈,你跟我一起去見我爸爸好不好?”
見洪虎?阿烈怔住。
洪虎可是間接害死他父親的仇人啊。阿烈看着一臉期待的蕾蕾。他很為難,怕見到洪虎會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做出傷害蕾蕾的事情,但是……他又看了蕾蕾一眼,不送她回去,自己又放不下心。
唉,算了,就看着辦吧!“好吧,我和你去。”
“耶,好,那我們回我住的地方,我打電話叫我爸爸來!”蕾蕾高興得手舞足蹈。
阿烈無奈,只能嘆氣,隨着蕾蕾回到她的住處。
蕾蕾撥了電話給洪虎后,兩人就這樣沉默無語地坐在客廳。
阿烈握着蕾蕾給她的水杯,思緒飄回以前。
他記得那是他第一次看見洪虎。隔着半掩的門,他清楚聽到洪虎的聲音,洪亮又霸道。
確定明天晚上行動,傢伙準備好!
聽大哥的話,幹完這票,你的妻小就可以過好日子了。
洪虎走後,他假裝在玩玩具的樣子,父親走過來,摸摸自己的頭,難得露出笑容。
“好好看家,等阿爸回來,我們就變成有錢人了。”
阿烈可以清楚地想起父親那日溫和的笑容,那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笑,卻也是最後一次。
搶銀行的行動失敗了。父親為了替洪虎擋子彈,慘死在槍下。
母親無法接受父親加入黑道以及死亡的噩耗,沒多久便燒炭自殺,自己跟妹妹也在孤兒院被迫離別。原本好好的一家人,從此家破人亡。
這一切,都拜洪虎所賜……
“阿烈,我爸來了。”蕾蕾推了推阿烈,讓他回了神。
阿烈勉強一笑,打起精神,等待洪虎的到來。
“你這死丫頭,終於讓我找到了喔!這些日子你躲到哪去了?”洪虎人未到聲先到,洪亮的聲音讓阿烈一震,與童年那記憶幾乎一模一樣。
“我不躲起來,難道等人家把我砍死啊!”蕾蕾一見到洪虎又恢復以前刁蠻的樣子。
“誰敢砍你?”洪虎大眼一瞪,“你可是我南霸天的女兒!”
“她燒了阿豹市價幾千萬的貨,阿豹揚言要做掉她。”阿烈不喜歡兩人要掀翻屋頂的吵鬧聲,索性開口冷然地解釋。
洪虎回頭,這才發現屋內還有阿烈。“你是誰?我沒見過你。”
“他是乾爹那邊的人,是他救了我的!”蕾蕾搶在前面回答。
洪虎眼睛一玻白テ鵠矗被艫廝缸虐⒘頤睢?
蕾蕾嚇了一跳,不知道洪虎怎麼忽然變臉,她急忙擋在阿烈前面,“洪虎,你幹嗎!”
“哼,我這輩子最討厭人家說謊騙我,把我當猴子耍!”說完又一揮手,旁邊的手下圍上去試圖要抓阿烈。
蕾蕾火大了,她踹開洪虎的手下,怒聲道:“你敢對他動手試試看!”
“蕾蕾,這不關你的事,讓開!”阿烈怕洪虎手下硬上會誤傷蕾蕾,連忙竄身反擋在蕾蕾前頭。
洪虎見狀濃眉一挑,笑了出來。“原來是這樣啊!臭丫頭,你看上這小子了是不是?”
蕾蕾聞言臉一下刷紅,但是嘴上依然不饒人:“你少胡說!我……阿烈救了我一命,我帶他來是要你謝謝他,讓他做你手下的!”她急急辯解。
洪虎眉毛挑得更高了。“阿烈?哼,就是那個背叛於皓又背叛阿豹,連個抓耙子都做不好的阿烈?呿!”
蕾蕾面色刷白,她沒想洪虎居然知道這件事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能無助地看着阿烈。
阿烈則是沉默且毫不懼怕地看着洪虎。
“你是嫌你爸命太長,希望我早點死是不是?做兄弟的,對大哥忠心是基本要求,他連這點都做不到,你還要我收他當手下?”洪虎越說越氣,整張臉紅了起來。
“虎爺,你放心,我根本不想做你手下。”阿烈正色道:“我跟於皓還有阿豹的事,外面怎麼傳我不在乎,我只想忠於自己。”阿烈頓了一下,看了不安地拉着他袖子的蕾蕾一眼,他知道蕾蕾怕他激怒洪虎,但是阿烈不在乎,他推開蕾蕾的手,“是非黑白我自己會判斷,既不會屈服誰,也不想聽命於誰。我今天只是為了蕾蕾的安全,才把她送回來。你想對我動手也可以,我奉陪!”
語畢,阿烈緊握的拳頭迸出格格響聲,一副隨時準備開打的樣子。
洪虎瞪着阿烈看,好半晌,忽然露出微笑。“很多年前,我有位好兄弟也像你一樣。雖然我是他大哥,可是他卻常常不聽我的話,什麼事情都有自己一套看法。”
“這種人,你不會當他是兄弟吧?”阿烈眼角微微抽搐,但是他強壓抑住心裏的激動。
洪虎搖搖頭。“他說過一句話,我覺得還蠻有道理的。‘小弟應該服從大哥,但是朋友應該幫助朋友。’也正因為有他的幫助,我才能活到現在啊。”他感嘆。
阿烈確定他是在說自己的父親了,他幾乎要剋制不住衝上前親手掐死洪虎。但是他忍住,接着問:“那他呢?現在還活着嗎?”
洪虎沉默了。他彷彿掉入遙遠的記憶里般,好半晌才回神,但是他似乎不願意再提往事,轉了話鋒,問起別的事:“你說阿豹放話要殺我女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烈看着洪虎,一下子無法從激動的情緒恢復,因此沉默無語。
“就跟你說我燒了他一大批搖頭丸,所以他想報復。如果不是阿烈,我早就死在他手上了!”蕾蕾翻白眼,卻錯過了提到毒品時洪虎眼裏一閃而過的精光。
“搖頭丸……”洪虎低吟,“阿雄不是不準手下搞毒品?”
“阿豹把所有人當猴子耍,他不但偷偷販毒,還找人對蕾蕾下手,連雄哥都被他蒙在鼓裏。”阿烈誤把洪虎的沉思當作他也痛恨毒品,乾脆順水推舟,想拉攏他一起對付阿豹。
“他現在一定很得意,動了你女兒還可以活得好好的!你要是不教訓他,他說不定還以為你怕他咧!”蕾蕾連忙火上加油。
洪虎臉色驟變,“知道了!這件事我會處理。”面子當然要討回來,不然還真的如蕾蕾說的,不出聲人家以為他洪虎是紙老虎咧。只是,販毒嘛……洪虎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阿烈不疑有他,還以為洪虎想到了什麼惡整阿豹的念頭。想到這次終於有機會替自己也替於皓扯掉阿豹,他不禁微微一笑。
洪虎的確給了阿豹一個教訓。
他把阿豹想傷害蕾蕾的事情一狀告上了雄哥那。雄哥又氣又怒,緊急召了於皓以及阿豹一群人準備當場對質。
雖然阿豹死不承認他有販毒,只把全部的錯推到已經一命嗚呼的鐵支身上,但是洪虎仍然當著雄哥的面狠狠削了阿豹一頓。
他這種粗人啊,有時候做事情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只要有人得罪他,往往就先把人砍了再說,假如事後發現真是誤會,那也只能說遺憾啦。
阿豹聽得怒火攻心,可是卻無法反駁,只能悶悶地任由洪虎調侃。
除了顏面上的損失以外,其實阿豹根本也沒得到什麼教訓。當眾人都以為這件事就要落幕了,卻沒想到洪虎心裏打的是另一個算盤。
隔沒幾天,洪虎主動聯絡了阿豹。
搖頭丸?哼!那算什麼小玩意,他洪虎可是南部販賣白粉的最大毒梟啊!要不是這幾年台北沒有人牽線,他早就可以控制全台灣的白粉販賣了。既然阿豹有在碰這玩意兒,他打定主意要跟阿豹合作,創立他的霸業。
他也知道狡猾的阿豹不可能平白無故跟他合作,因此為了利益,洪虎不惜犧牲阿烈。
他告訴阿豹,只要能跟他合作,他就願意把阿烈交給阿豹,隨他處置。
要不是阿烈一直從中作梗,阿豹認定自己早就可以幹掉於皓了,他對此一直懷恨在心。因此,一聽到可以抓到阿烈,阿豹也爽快地答應跟洪虎合作。不但可以出心頭一口氣,還有白花花的大把鈔票進賬,這麼好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放棄?
於是南北兩個毒梟就這樣秘密合作了。
而被蒙在鼓裏的蕾蕾,還以為阿烈有了洪虎的照顧,就可以安全無事,哪知道自己的父親早就出賣了阿烈。
於皓接到電話時,着實被蕾蕾的哭聲給嚇了好大一跳。
印象中,這丫頭除了氣焰囂張地罵人吼人以外,何時看過她哭了?更何況蕾蕾早就回到洪虎身邊,怎麼會有人有膽子欺負她到這種程度。
“蕾蕾?發生什麼事情了?”於皓急忙追問。即使以前的蕾蕾老是將他們氣得差點腦溢血,可是相處久了,也早就把她當妹妹般。坐在一旁的阿奇聽到是好久不見的蕾蕾,也收起一副快睡着的樣子,豎起耳朵聽着他們的談話。
“什麼?”於皓驚愕地喊出聲:“你說清楚一點?他為什麼要殺阿烈?他們現在人在哪?”
阿奇也被這消息嚇得跳起來,他衝到於皓身邊,恨不得把耳朵貼上於皓的聽明白些。
“在哪?十二點?他們約十二點?”於皓邊說邊跟阿奇不約而同地往牆上的時鐘看去,赫然發現時間已經超過十一點半了,“好,我們馬上趕過去!”於皓急得直冒冷汗。
“怎麼了?怎麼了?”即使阿奇心裏很氣阿烈背叛他們,但始終還是把他當兄弟看,現在聽到他有危險,也顧不得前嫌,着急地扯着於皓猛問。
“阿烈果然一直在洪虎那裏,但是聽蕾蕾說,洪虎現在把阿烈交給阿豹了!”
阿奇臉色驟變。阿烈在阿豹手裏?那、那哪裏還有命啊!
“阿奇,快,召集兄弟,我們要馬上趕過去。”於皓抓了外套往外沖。
阿奇連忙跟在於皓後面,邊跑邊打電話找人。
一行人匆匆趕至阿豹的辦公室,將他手下小弟狠狠打了一頓之後,終於問出阿豹一伙人已經架着阿烈到不遠處的郊外。於皓連忙領着眾人趕去。
遠遠地,就瞧見阿烈被人捆綁在椅子上,而從旁邊丟棄的汽油桶可以明顯看出阿豹想活活燒死阿烈。於皓心中一凜,加快腳步沖了上去,在阿豹丟出打火機那千鈞一髮之際踢掉了打火機,硬是把阿烈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阿奇沖了上去,沒時間扁人,連忙七手八腳地幫阿烈鬆綁。“阿烈,你沒事吧?”
“沒事……”阿烈感動至極地看着阿奇,激動得說不出話。
於皓警覺地環繞四周,發現地上還有阿烈全身都淋着汽油,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不然等等阿豹隨便再丟個火柴打火機出來可不妙。
因此他打手勢要阿奇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冷靜地對着阿豹道:“阿豹,你是要我通知雄哥趕來處理呢?還是讓我把人帶走,大家當作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
“別忘了,殘殺同門,可是死罪一條!”阿奇了解於皓的想法,連忙也站出來嗆聲,想嚇退阿豹。
“哼,同門?袁承烈他還能算是我們鷹幫的人嗎?”阿豹冷笑。
“阿烈是我於皓引進幫的,他算不算鷹幫的人由我決定!你這樣動用私刑,不怕讓人懷疑你是在殺人滅口、湮滅證據?”他指的是阿豹派阿烈來卧底一事。
阿豹悶哼一聲,一時間也無法反駁,只是兇狠地瞪着於皓。
於皓知道阿豹投鼠忌器,也不多作停留,領着手下的人掉頭就想離開。
一旁的老鼠不甘心,依舊擋在於皓面前不願意放他們走。
阿豹慚劭醋胖諶艘換幔遄盟劑恐螅故薔齠ǚ龐陴┮恍腥死肟獾檬慮檳值叫鄹縋牽墒淺圓煌甓底拋摺?
因此他不甘願地揮了手,老鼠才憤憤地讓出一條路給於皓等人通行。
攙扶滿身是傷的阿烈回到辦公室后,阿奇比手畫腳地跟蕾蕾說著剛剛差點發生焚屍命案的恐怖情境,語燕則是仔細替換好衣服的阿烈上藥。
“謝謝……”等語燕上藥完畢,阿烈訥訥地說著。
語燕只是微笑點頭不語。阿烈頭越垂越低,現場忽然陷入沉默。
於皓搔搔頭,決定打破沉默,“知不知道洪虎跟阿豹為什麼會突然聯手對付你?”
阿烈抬頭看往於皓方向,無奈地搖搖頭。
“能讓原本敵對的兩派人馬聯手,其中一定牽扯到很大的利益關係。”語燕一語道破。
“媽的,一定是毒品嘛!”阿奇轉頭看向蕾蕾,“不好意思,雖然他是你爸,可是我還是要罵!”
“無所謂,像那種人,我早不認他是我爸爸了。”蕾蕾無所謂地聳肩,語氣平淡。
於皓思考一會,再度轉頭對阿烈道:“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謝謝你們救了我,我想我該告辭了。”阿烈沒有正面回答於皓的問題,只是吃力地站起來,轉身欲走。
眾人愣住,沒想到阿烈會有此舉。
不能讓他走!蕾蕾快哭了,她衝到阿烈面前攔住他,然後轉身哀求於皓:“於皓,我知道我這要求過分了點,可是你能不能看在阿烈曾經救你的份上……”
“蕾蕾!”阿烈吃驚,連忙出聲制止蕾蕾說下去。
“我說的是實話啊,”蕾蕾不顧阿烈的阻止,急急地說:“就算你曾經是阿豹的人又怎樣?他們有因為你的通風報信而受傷嗎?只有你!落得今天四處被人追殺的局面!”蕾蕾直言不諱,讓眾人面面相覷。誰都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只是卧底、抓耙子這樣的名稱,在道上是天大的罪行啊!
阿烈不願意讓蕾蕾再說下去,“那是我的事,你別管。”他準備踏出辦公室。
於皓忽然伸手一攔,擋住了阿烈。“以阿豹的個性,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的,還是留下來避避風頭吧。”於皓說得誠懇。管他什麼江湖規矩,阿烈這兄弟,他舍不掉。
阿奇在一旁猛點頭,非常同意於皓的話。蕾蕾則是高興得眉開眼笑。
阿烈抬頭看着於皓誠摯的雙眼,內心一陣掙扎。其實在發生被洪虎出賣這件事以前,長官曾經偷偷跟他會面,並且明白告訴他,要他趁機回到於皓身邊,繼續卧底的工作。原本他就對回到於皓身邊不存任何希望,也真的不想再傷害於皓了。他很難想像,如果自己是警察的卧底身份也被發現,對他們會是如何重大的打擊。
下定決心,阿烈堅決搖頭。“謝謝你的好意,我想我還能應付。蕾蕾就麻煩你們照顧,我走了。”
“袁承烈!”阿奇火了,他眼角抽搐,衝到阿烈前面,一把揪住他,“你給我站住!”接着猛一拳打上了阿烈的臉。
阿烈吃痛退後幾步,嘴角冒出血絲。眾人大驚,於皓連忙上前架住了阿奇。
阿奇揮舞着手腳,憤怒道:“你寧可死在阿豹手裏,也不屑我們的幫忙是吧?那好,我這全算是還給你的!從此以後,你愛被燒死還是給人砍死都不關我楊勛奇的事!”
“阿烈,留下來嘛!”蕾蕾替阿烈擦拭嘴角的血,苦苦哀求。
“你們不要再勉強我了好不好?”阿烈有些激動,為難咬牙道:“我不過是個背叛兄弟的混蛋!你們這樣怎麼當人老大?對得起外面那些跟着你拼死拼活的兄弟嗎?”他有些支持不住,搖晃地倒向沙發,神色痛苦地將臉埋入雙掌,“不要再增加……我的罪惡感了好不好?”
眾人都看得出阿烈的痛苦不假,一時間又陷入沉默,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留他變成勉強他,不留他,又替他擔憂。
“阿烈……”一直沉默的語燕忽然開口了:“如果不是為你自己,而是為了阿皓他們,你可以留下嗎?”
阿烈詫異地抬頭,不明白語燕怎麼會替他說話。他還以為,從頭到尾一直懷疑自己的語燕現在應該是討厭自己到了極點才是。
語燕彷彿看透阿烈的思緒,她走向阿烈,眼神誠懇。“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坦白說,大家心裏都不好過。阿奇跟於皓兩個經常無意間說起你,然後就悶着頭喝酒。我試着用理性的方法說服他們,你是卧底,不能對你感情用事……但是你瞧,不論怎樣,他們一聽到你有危險,連一秒鐘的猶豫也沒有,就召集兄弟趕去救你。”
阿烈聽着,忍不住轉頭看向阿奇跟於皓,心裏感動不已。
語燕接著說:“我想,要他們不認你這兄弟,很難。你忍心讓他們下次再為了你身陷險境嗎?”
阿烈心情沉重,“小燕子,請你相信我,我也是因為把他們當兄弟,所以更得走……”
於皓聽不下去了,他受不了阿烈的牛脾氣,索性一把拉起他,對阿奇使個眼色,兩人扯着阿烈走出門。
“你們、你們要去哪?”該不會是要扁阿烈一頓吧?蕾蕾緊張地追上去。
“讓阿皓處理吧,他一定知道要怎麼讓阿烈留下。”語燕拉住蕾蕾,安慰着。
蕾蕾呆愣地看着語燕一會,才乖乖點了頭。
於皓跟阿奇拽着阿烈回到他們以前高中的操場。
清晨四五點,晨光才乍現,操場上空無一人。
“你們帶我來這做什麼?”阿烈不解地回頭問於皓。
“跑步。”於皓轉了轉頭跟腳,一副要長跑前的熱身樣。
“跑步?”他沒聽錯吧?阿烈低頭看自己渾身挂彩的模樣,再看看於皓跟阿奇,樣子又不像是在蒙他,發現於皓已經往前跑,阿烈猶豫該不該跟上去。
“羅嗦啊!跑啦!”阿奇不耐煩,在後頭推了他一把。阿烈沒輒,只好帶着傷往前跑。
於皓雖然領先在前,其實他一直回頭注意受傷的阿烈的狀況。而阿奇也很有默契地跟在阿烈身後,防止他跌倒。
“你們到底要幹什麼?為什麼要帶我來跑步?”阿烈跑着,不解地持續追問。
於皓沒答腔,阿奇也裝作沒聽見。
阿烈嘆口氣,“那至少得告訴我要跑到什麼時候吧?”阿烈盤算着自己的體能。
“阿奇,上次我們跟單子跑了幾圈?”於皓忽然轉頭問阿奇。
“一百圈咧!”想到那次,真是夭壽折磨人。
“好!那我們三個今天再跑一百圈,希望跑完的時候,我們心裏的疙瘩已經全部消失!”說完,他邁開大步,率先衝出去。
“跑就跑,誰怕誰啊!”大不了回去再全身抹他個三罐跌打酸痛膏!“喂阿烈,你還不快點!”阿奇超過阿烈,回頭對他喊。
阿烈挑眉,跑就跑吧。他咬牙,硬撐着跟上前去,決定奉陪到底。
他們跑着,一直跑一直跑,汗水滲透了衣衫,但誰也沒停下腳步。
好笑的是,漸漸落後的人居然不是帶傷的阿烈,而是剛剛在那邊誰怕誰的阿奇。突然他腳步不穩,一個踉蹌,阿奇跌了個狗吃屎。
前方的阿烈聽到阿奇的慘叫聲,想也沒想,連忙回身跑到阿奇身邊,伸出手想扶他起來。
“對、對嘛,這就是兄弟……”阿奇氣喘如牛。
阿烈怔住,感動跟溫暖竄上他的心頭。
於皓這時候也繞回來,他一手拉起阿奇,一手拍着阿烈的肩膀,“走吧,還有很多圈!”
阿烈點點頭,放開阿奇,三人又埋頭奮力往前跑。
天色漸亮,遠遠看過去,就瞧見這三個人專註地在漸漸聚集許多學生的操場上,跑啊、跑啊。隨着他們多跑一圈,就彷彿扔掉了一點三人之間的嫌隙。
而在家裏等他們回來的蕾蕾焦慮地走來走去,一直看着牆上的時鐘。
“怎麼去那麼久啊?該不會又打起來了吧?”蕾蕾不安地問。
“你放心,阿烈他要是少條胳臂斷條腿,就由我紅豆來負責那筆醫藥費!”紅豆在一旁涼涼揶揄。
蕾蕾臉刷紅,瞪了紅豆一眼,嘟起嘴。討厭,這紅豆自從知道自己喜歡阿烈后,三不五時地戲弄她。
“嘿嘿,你跟他有沒有進展啊?”紅豆擠眉弄眼。
“又來了!”蕾蕾拒絕回答,轉身欲走。
哪裏走!紅豆兩三步追上去,像只章魚纏住蕾蕾,“到底怎樣嘛,你可是為他行走天涯,甚至不惜跟父親翻臉,很感人耶!”紅豆裝出一臉崇拜蕾蕾的表情。
“走開啦!”蕾蕾臉爆紅,閃避着紅豆的魔爪。
一旁的語燕始終微笑看着這兩個活寶鬥嘴,突然一股噁心的感覺竄起,她蹙眉捂住嘴,不舒服到了幾點。
紅豆連忙放開蕾蕾,關心道:“小燕子,怎麼了?”
“我沒事……”話還沒說完,她又嘔一聲,干吐了起來。
“哎唷,是不是吃壞肚子了?怎麼吐成這樣?”紅豆着急地問。
語燕只能苦着臉搖頭,不舒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小燕子……”紅豆眼光犀利,忽然貼近語燕神秘兮兮地問:“你該不會是有了吧?”
語燕撫着心口順氣,沒有否認。
“真的?”紅豆興奮地跳起來,“太好了,我要做阿姨了!”
語燕連忙拉住手舞足蹈的紅豆,憂鬱地搖搖頭,“紅豆,這件事情你們先保密好嗎?我心裏很亂,還不打算讓阿皓知道。”
紅豆跟蕾蕾滿臉問號,不明白有這樣天大的好消息,語燕怎麼反而一臉凝重,絲毫沒有為懷孕而感到高興。
“為什麼,這不是好事嗎?”
大門突然打開,阿奇的聲音打斷紅豆的問題。
“我們回來了!”
語燕扯住紅豆,“拜託你們了!”她急急地說。
紅豆跟蕾蕾面面相覷,但是看在語燕着急的模樣,也只能點頭答應。
“啊,跑完一百圈,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阿奇跟狗一樣爬進來,後頭的阿烈跟於皓也是快虛脫的樣子。
“快、快,我要吃的。”阿奇癱在沙發上一臉快掛的樣子。
語燕勉強打起精神,“我去下點水餃給你們吃。”
紅豆跟蕾蕾互看一眼,也走進廚房幫忙。
下午,紅豆趁三個跑完步的男人都睡死時,拽着語燕往外頭的公園跑。
“紅豆,你走慢點……”
“我心裏急,怎麼走得慢!”紅豆將語燕帶到小公園,左右張望確定沒人後正色問:“你告訴我,為什麼不讓阿皓知道懷孕的事情?”
語燕看紅豆神色凝重,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這問題了。
她垂下頭,語重心長地說:“因為我不知道該不該留下這孩子……”
“天啊!”紅豆又氣又急,“小燕子你怎麼有這麼恐怖的想法?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小孩子嗎?你還去幼兒園教那些小孩子唱歌跳舞,你都忘了嗎?”
語燕一怔,不禁苦笑,“是忘了……現在每天面對打打殺殺,早就忘了有那段時光。”
紅豆也跟着黯然低下頭,但是她立刻強打起精神,拉着語燕,眼神堅定,“這你不用擔心,有我們在,小孩絕對不會有危險的!”
語燕難過地搖搖頭,“紅豆,你應該比我清楚,這環境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
紅豆聞言怔住,她明白語燕所說不假。
“我們甚至連有沒有明天都不敢預料,我又怎麼忍心看一個無辜的小生命跟着我們在這樣的世界裏受苦?”語燕抬眼看了一眼烏雲密佈的天空,心情黯然。
紅豆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能用力握着語燕的手,替她感到心疼,同一時間,也對自己跟阿奇以後的生活起了擔憂。
一樣烏雲密佈的天空。
阿烈趁着於皓跟阿奇熟睡的時候,悄悄出了門。
他來到偏僻的公墓,站在一座有些破爛的孤墳前,神色莊重地替母親上了香。
插好香,他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陰沉的天空。
你妹妹現在人在澳洲。長官的聲音響起。
剛剛他在長官催促之下,又偷偷與他會面。這一次從長官口中得知妹妹現在人在澳洲。他有點訝異,卻又感到高興。至少,妹妹生長在一個健全的家庭……不像他這樣。
“媽,我找到小淇了。”阿烈伸手拭去照片上的塵埃,“她現在人在澳洲,過得很好。我們該替她感到高興,她有個健全的家庭。媽,你也可以不用擔心了。”
阿烈笑着,笑容里卻藏有幾分滄桑無奈。
不知道小淇現在長得怎樣了?一定很漂亮吧?
他多想……多想見她一面。
阿烈斂目,替小淇感到高興,卻也替兄妹倆的命運感到心酸。
阿烈回到公司后,坐下來細細回想這幾天的遭遇。
不能放過洪虎了,他想。原本他看在洪虎是蕾蕾父親的份上上,一直強壓住自己的私人恩怨,但是既然洪虎今天做到這種地步,他覺得自己沒必要再忍了。
於是,阿烈痛下決心,請蕾蕾回到洪虎身邊,替他辦一件事情。
蕾蕾怎麼會拒絕阿烈的要求?因此,即使她非常討厭回到洪虎身邊,還是聽從阿烈的話,乖乖回家。
洪虎見自己的女兒回來,除了吼她幾句,也不再多說什麼,絲毫沒有懷疑蕾蕾突然回來的原因。
而在蕾蕾的幫助下,阿烈順利把一套的竊聽器裝到洪虎的上。
現在只剩下等待。
等洪虎跟阿豹聯絡販毒的地點,就可以立刻派出警方拘捕他們。
阿烈對自己這一石二鳥的計劃相當有自信,他相信這次一定不會出紕漏了。
誰知道事情還是脫離了他設計的劇本。原來生性多疑的阿豹,並沒有完全相信洪虎,因此不願意在第一次交易就親自出面提貨。所以他交代加入他手下好一陣子的小斌去交易。
傻愣的小斌不知道阿豹派他去只是為了出狀況時可以讓他當替死鬼,還以為阿豹終於相信他,願意讓他擔起重任。
他依約來到交貨地點,遠遠就看到洪虎的手下提着皮箱在那等待。小斌快速走上前,將自己的皮箱遞給對方,雙方完成交易。
就在小斌打開箱子準備驗貨時,忽然從周圍衝出一大群便衣刑警。小斌大驚,連忙拽着皮箱拔腿就跑。
他僥倖繞過往他撲過來的幾名刑警,跑到馬路邊,跳上自己的機車,倉皇發動,油門猛催,心慌意亂地逃竄在大街上。
後方傳來警笛嗡嗡的聲音,小斌回頭,發現兩三部警車已經快速朝他衝過來,小斌更急了,油門催得更死,在回頭的瞬間,一輛車子忽然從前方竄出,小斌驚愕無比,卻來不及閃避。
砰一聲巨響,摩托車倒下。
白粉灑了滿地,小斌一動也不動地倒在地上,血從他身上冒了出來,染紅了柏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