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萬千

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萬千

靜悄悄的山林,靜悄悄的溪澗,有一個年輕的女郎,蹲在溪邊,雙手不斷地和着岸旁的濕泥。

她的長發自然披在肩膀上,明亮的眸子像溪水一般的清澈,在她的身旁還蹲着十幾頭大猴子,傻兮兮地望着她的動作。

她的長裙挽得高高的,掖在腰間,白綢的長褲拖在水裏,濕了大半截,可是她仍然毫無知覺專心致志團着那塊濕泥。

溪底有着一些白色的小石子,親着她微帶棕色的一雙赤足,那色彩協調極了,那情景也美極了。

團了一陣,那塊濕泥漸漸地結實了,她又細心地將它分成兩半,然後專心致志地捏弄起來。

先塑成了一個頭像,再捏成半個身子,最後才細心別出耳鼻眼嘴,直到那半身雕像整個完成了,她捧在手中欣賞了半天,才對旁邊的一頭大猴子問道:“老黃毛,你看像不像?”

這頭被稱做老黃毛的巨猴居然聽得懂她的話,列着大嘴直點頭。

女郎高興地笑了,可是還有點不滿足地追問道:“你也知道像,像誰?”

巨猴舉起毛手,在臉上弄了半天,突然跳起身來,伸腿探爪,像是人在練武功似的舞弄了一陣。

女郎這次欣慰地笑了,無限深情地道:“畜生,你也看得出像韋哥哥,他的本事大極了,你說是不是?”

巨猴又點點頭,女郎舉起泥像再看了一下問道:“韋哥哥呢?他又在練功夫?”

巨猴再點點頭,女郎輕輕一嘆道:“但願他的功夫能早日恢復,不過,也希望他永遠不要恢復,老黃毛。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巨猴搖頭晃腦,作出一副不懂的神態,女郎又嘆了一聲道:“你哪裏會懂呢?我希望他恢復,是因為他恢復了武功才會高興,不再那樣愁眉苦臉了,可是他完全好了之後,就要走了,要離開我了,我實在捨不得他走,所以才希望他永遠不要恢復,一輩子在這兒陪着我。”

巨猴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只是傻傻地望着她。

女郎嘆息一陣,突地流下淚來,幽怨地道:“沒有用的,他就是不完全恢復,也不會常留在這兒的,他在外面有很多事要做呢,為了他,還是希望他快點恢復吧!”

巨猴這次是真懂了,陪着她嘆了一口氣,也陪着她灑了幾滴淚。

女郎顧不得擦拭眼淚,只是痴痴地道:“他走了之後,我會想念他的,想得很苦,可是他會想念我嗎?像我想念他那樣的想念我嗎?老黃毛,你能告訴我嗎?”

巨猴搖搖多毛的頭,即使它具有人類一樣的智慧,也無法回答這問題。

女郎完全把這頭巨猴當作做一個知心的朋友在訴說自己的心事,流着眼淚痴痴地又問道:“老黃毛,告訴我用什麼方法叫他想念我呢?”

巨猴沉思片刻,然後拉着旁邊一頭猴子,親熱地替它搔弄着。

女郎忘了悲戚了,嗤的一聲笑了,搖搖頭道:“替他抓癢?不行!這是你們表示感情的方法,我是人,這怎麼行呢?”

巨猴又想了一下,在那頭猴子身上捉下一隻蚤子。

女郎大笑道:“捉蚤子?這更荒唐了!”

巨猴連連搖手表示不是這意思,接着將那頭蚤子放在自己身上,然後又在自己身上找出一頭蚤子,放在那頭猴子身上。

女郎這下可明白了,連連點頭道:“送他一樣東西,這倒是個好法子……可是送他什麼呢?有什麼東西才會使他時刻地想到我呢?”

歡樂很快地消逝,又開始憂慮了,巨猴也感染了她的憂愁,唉聲嘆氣地直搔首,片刻之後,它好像得到了主意,跳起身來,先指指那尊半身塑像,又指指另一團濕泥,最後指着女郎,口中吱吱直叫。

女郎也笑了道:“捏一個我送給他。”

這句話中含着一半詢問的意思,巨猴點點頭,然後再指那尊塑像,作出一個緊緊保護的樣子。

女郎歡聲道:“好極了!老黃毛,你真聰明,捏一個我送給他,再好好地保存這一個他,我想念他時可以看看他,他看到我時便會想念我。”

巨猴高興地連連翻跟斗,女郎也似乎想到了解決的方法,立刻抓起另一團濕泥,用心地捏弄起來。

不一會,她把自己的塑像也捏好了,神態十分酷似,比在手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內心快樂極了。

巨猴跟着欣賞片刻,突然搶過她手上的塑像,女郎大急叫道:“老黃毛,你幹什麼?快還給我!”

巨猴卻將兩尊塑像的臉都抹平了,然後才還給她。女郎憤急萬分,厲聲大叫道:“老黃毛,你發瘋了?”

伸手一掌就拍在巨猴臉上,巨猴挨了打,仍是很溫馴地指着女郎的塑像,作了一個歡樂的表情。又指着那尊男像,作了一個愁苦的表情!

女郎起先一怔,最後才明白了道:“你是要我把他捏成愁苦的樣子?”

巨猴點點頭,女郎卻輕着眉頭道:“為什麼要那樣呢?我要他永遠是歡笑的。”

巨猴指指天,又指指心,最後還是一副苦相,女郎若有深思地道:“是了!思念的歲月是悠長的,思念的心情是痛苦的,你要我永遠為他痛苦,表示我對他的深情?”

巨猴點點頭,又抓住旁邊那頭猴子的頸子,捏得很重,使那頭猴子痛得吱吱苦叫,然後自己也裝出苦相,把兩顆頭挨在一起。

女郎看了,幽怨地一點頭道:“你認為要他陪着我痛苦?”

巨猴點點頭,女郎卻深深地一嘆道:“你錯了,正因為我心裏喜歡他我才需要他快樂,只要他快樂,我就得到安慰了,這種心情不是你能了解的,你別給我亂出主意。”

巨猴搖搖頭嘆氣,露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女郎又笑笑道:“你完全是替我着想。剛才我對你太凶了,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吧!不過有些事情是你永遠不會明白的,你們猴子的感情太單純了,一滴還一滴,不會進一層地去想到犧牲的樂趣。”

說到後來她又傷心了,一面流着淚,一面刻畫那尊男身塑像,片刻又是一個神態軒昂、口角含笑的青年塑像,臉上含着一派湛然神光,就像是韋光縮小了,被掌握在她手中一樣。

女郎端詳了片刻,才輕輕地道:“老黃毛,這次你可不能再搗亂了,今後我很可能再也無法雕出這個樣子了,因為以後他只活在我的記憶里,這個泥像就是我全部的生命與感情了。”

巨猴見她的表情很肅穆,立刻也莊重地點點頭。

女郎又拿起自己的塑像來,沉吟良久,遲遲未能動手,心中被那個表情的問題難住了,口中喃喃地道:“我自己該是什麼表情呢?難道也是一臉愁容,叫他知道我在痛苦嗎……”

巨猴拉拉她的衣袖,作出一臉笑容,女郎搖頭道:“我要笑嗎?我哪有笑的心情?”

巨猴連比帶划卻始終表達不清,女郎急了道:“你到底要說些什麼?”

巨猴想了一下,突然跳到樹叢中摘了一朵野花,然後笑了一下,再比比野花,又笑了一下。

女郎仔細想了片刻,才粲然道:“你是說我笑的時候好看?那有什麼用呢,光是美就能拉住他的心嗎?”

巨猴把野花再舉了一下,然後放在心口上。

女郎點點頭道:“是了,老黃毛,我懂得你的意思了,只有美麗的印象,才能使人常留心中,謝謝你,老黃毛,有些地方你比人還要聰明。”

巨猴受了誇獎,高興得亂蹦亂跳。女郎則又回到工作上,專心致志地捏塑自己的臉型,一會兒,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將兩尊塑像並放在面前,軟弱地道:“好了!終於完成了,以前我常捏泥人玩,一捏就是幾十個,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累過,這幾乎像我一生的工作……”

說完她朝溪水中一坐,臉色蒼白,差一點就要躺下去。

溪水並不深,只淹到她的胸前,可是她的神情太可怕了。猴群一陣大亂,那頭叫做老黃毛的巨猴連忙上來扶她。

突然林中一陣樹葉晃動,鑽出韋光偉岸的身軀,搶過來將她拉了起來,放在岸邊上溫和地譴責道:“小紅,你又頑皮了!這麼冷的水,怎麼可以洗澡,凍病了怎麼辦?”

小紅望着他,突然一言不發。撲在他的懷中哭了起來。

韋光溫柔地拍着她的肩膀,柔聲勸慰道:“好了,別哭了!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眼淚鼻涕塗了一臉,多不好意思啊!”

這幾句話居然大有效用,小紅連忙拭去了臉上的淚痕,輕輕地道:“韋哥哥,你練完功夫了?今天覺得怎麼樣?”

韋光笑笑道:“好極了!我從來沒有覺得像現在這樣好過,剛才我試了一下自己的功力,好像比從前充沛了許多。”

小紅卻抑鬱地道:“那並不是好現象。”

韋光微異問道:“這是怎麼說呢?”

小紅欲言又止,彷彿有所顧忌,韋光看了更奇道:“你究竟要說什麼?”

小紅又像了一頓,才堅決地道:“我老實告訴你吧,昨天我聽見爺爺一個人自言自語地研究你的病情,他認為你這次死而復活,完全是金絲雀、曼陀尼花和田綠蛇三種劇毒交相對激的原因,這是他新的發現,所以他拿你作試驗,每天都給你眼下各種毒藥,促使你的體能加速發揮!”

韋光釋然一笑道:“這沒有什麼不好啊!”

小紅憤急地道:“可是人的體能總有極限,一旦等你發揮到終極的時候,你的生命也到了盡頭。”

韋光先是一愕,繼而坦然笑道:“那也沒關係,我此生只有一件大事,辦完了那件事,就是死了也沒有遺憾,反正我的命是撿來的。”

小紅忽然問道:“你不恨我給你吃下曼陀尼花嗎?那件事你知道了嗎?”

韋光誠懇地道:“我聽敝友說過了,我不但不恨你,相反的還很感激你。因為你給我吃藥時,我的生命已經沒有救了,你陪我身殉的盛情,使我十分感動,何況到後來事情演變的結果,你反而救了我,成全了我……”

小紅臉上泛起一片神光,痴痴地道:“你真是這麼想嗎?”

韋光正容道:“我從不說欺心之話!”

小紅突然傷心嚶泣道:“那你還是快走吧!別再吃我爺爺給你的葯了!”

韋光奇道:“那又為什麼?”

小紅流着眼淚道:“照你目前體力增加的程度,很可能等不到你離開此地,就已經力盡而死了。”

韋光愕然道:“老爺子怎麼會這樣對我呢?”

小紅急道:“你到底相信不相信我的話?”

韋光連忙道:“我自然相信,只是我不明白老爺子的用意……”

小紅悲聲道:“這沒有什麼難懂的。第一,爺爺是拿你試驗他的醫藥道理;第二,你的哥哥曾經殺死我的伯祖,他要報仇……”

韋光不等她說出第三點就插口道:“我哥哥殺死黃石公的事,我也聽窮和尚講過了,好像老爺子並不在意。”

小紅急道:“爺爺是不太在意,可是姓韋的殺了我們黃家的人,他就要找個姓韋的人抵數,何況他還有個朋友谷飛也死在你們韋家人手中。”

韋光想了一下才道:“那第三個原因呢?”

小紅咬着牙道:“第三個原因是我!”

韋光一驚道:“為你?”

小紅點點頭道:“不錯!我爺爺對什麼人都沒有好感,只除了我之外,所以每一個要接近我的人他都要除去,沒想到你來了之後,又連帶發生了海盜的事,他來不及對付你,後來我……”

她的臉紅了起來,但還是鼓着勇氣接下去道:“我愛上了你,他殺你之心更切了,只苦幹沒有方法,他武功不高,現在毒對你也沒效用了,他只有不斷地消耗你的精力,使你死得很自然,你的朋友也不會懷疑他了。”

韋光怔了半天,才握住地地手道:“謝謝你!小紅,謝謝告訴我這些事……若是如此,我想明天就走了。”

小紅神色一慘道:“好吧!我實在不願你走,可是留下你反而害了你,你要走的事今天先別說,明天突然提出來好了,否則我爺爺又會動別的腦筋。”

韋光感激地道:“我知道,謝……”

小紅又道:“我告訴你這些事,你會恨我爺爺嗎?”

韋光正容道:“我應該恨他,不是為了他對我不好,而是恨他那種不光明的報復手段,可是為了你的原故,我也應該原諒他,明天我還是會很友善的告辭。”

小紅戚然地道:“你走了,我可會寂寞了,我還會看見你嗎?”

韋光激動地道:“小紅,這些日子來我一直承受你的深情照顧,我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因此我同樣對你有着一份感情,雖然我已經定下妻室,我不應該對你多作要求、然而為了報答你的深情,我可以這樣答允你,只要我不死,至遲在一年後,我辦完了那件大事,一定到島上來看你,假若我妻還在,我接你出去,假若她死了,我陪你在這島上共度此生……”

小紅喜極無限涕淚交流地道:“真的?韋哥哥,你不是騙我吧?”

韋光擁着她柔聲道:“世界上最狠心的騙子,也不忍心騙你這樣一個純潔的女郎。”

小紅倚在他懷中,享受着她一生中最美妙的夢境,她不敢再說話,只怕一開口,就會把這美夢驚醒了。

韋光愛憐地吻着她的臉頰,輕輕地道:“在這一年中,我只好懷着你的塑像想念你,你也只好對着我的塑像……”

話還沒說完,小紅已嬌羞萬狀地捶他的胸膛叫道:“韋哥哥,你壞死了!原來你早就躲在林子裏看我做傻事了!”

韋光笑道:“我早就來了,偷偷地看着一個可愛的女郎,做着世界上最可愛的事情,我實在不敢出來擾亂這美的情景,只好由着那頭毛猴替你出歪主意了。”

小紅將頭埋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以紅得像朝霞的臉頰去迎接他有節奏的心跳,半晌才低低地道:“那班猴子也真笨,怎麼不知道有人躲着呢?”

韋光輕輕一笑道:“這倒不能怪它們,以我現在的功力,就是躲在水面,也不會驚動底下的游魚,你的那位猴頭軍師就在我身邊采了一朵花,它就是無法發現我。”

小紅微着嘴撒嬌道:“當然了!你現在的本事大了,哪裏還會把那些毛猴子放在心上,可是別忘了,你第一次見我時,就是被它們抬着來的。”

韋光也裝着生氣道:“正是呢!我想到那件事就有氣,現在非好好打它們一頓不可!”

猴群這時都圍在旁邊,那頭老黃毛的巨猴聽得懂人語,聞言驚叫一聲,首先逃到林子裏,其他的猴群也是一鬨而散。

韋光哈哈大笑道:“老黃毛,你別跑,看在你剛才一番出主意的份上,免了你一頓打吧!”

老黃毛在林中探出頭來,拱着一雙毛手連連作揖,像是討饒的樣子,將二人都招得笑了起來。

笑了一陣,韋光才高興地道:“快把泥娃娃給我,看看你把我捏成什麼樣子?”

小紅低頭一看,突然驚叫一聲,掩面痛哭起來。

原來她在溪中被韋光抱起來后,正好坐在兩個塑像上,將它們又壓成了一團濕泥,完全不成樣子了。

韋光見狀笑道:“你再捏兩個就是了,何必那麼傷心呢?”

小紅卻凄然搖頭道:“不行了!方才我在塑像的時候,就暗暗地發過誓,今生永遠也不捏泥人了,上天為什麼要那麼殘忍呢,連你的影子都不准我留下一點……”

韋光勉強地笑道:“你真傻!幹嗎要起這種誓呢?”

小紅哽咽道:“我以為今生永遠都得不到你了……”

韋光不覺默然半晌才道:“好在塑像只是一個寄託,在你我的心中都不會忘記對方的。”

小紅仍是揪然不悅,韋光又勸她道:“而且我們分離得很短,只要一年,我們又可以重聚了,那時整日廝守,又何必要什麼泥娃娃呢!”

小紅凄苦地道:“那是最美麗的想法!”

韋光奇道:“還有壞的想法嗎?”

小紅垂淚點頭道:“不錯!也許我這人很傻,永遠朝壞的一方面想,我知道你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也是件很危險的事,生死未卜;存亡難測!萬一你遭遇到不幸,那個泥人就是我今後全部的生命,現在……”

韋光黯然片刻,忙低身拾起那團濕泥,塞在小紅手中,小紅怔怔地接過來,卻不知如何是好。”

韋光莊重地道:“你聽我念幾句話,然後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小紅茫然地望着他,大眼睛中一片迷憫。

韋光整理了一下情緒,才以動人的聲音念道:

“和一塊泥!

捏一個你,捏一個我!

將咱倆一起打破!

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

我中間有你,你中間有我!

咱們生同一個衾!死共一個槨!”

小紅如痴如呆地聽着,眼淚又已滿眶,突然她雙手飛快地行動,沒有多大功夫,又是兩尊惟妙惟肖的塑像完成了。這兩尊塑像不再是悲苦,也不再是天真的歡笑,它們的神情間透露出無比的莊嚴,一種難以形容的,對堅貞的愛情的莊嚴。

這是個凄風苦南的凌晨,也許以往亮了很久了,可是因為陰通的關係,室中依然十分晦暗。

韋光在榻上輾轉反側,折騰了一夜,好容易才迷濛入睡,對面席地而卧的窮和尚已經在大聲吟哦:

“昨夜風兼雨,今朝落花滿徑。

天憐有情人,阻卻劉郎歸程!

行乎?留乎?行不得也哥哥!

行乎?死乎?死不得也親親……”

詞意閃爍,卻聽得韋光心頭一怔,昨天與小紅的一番繾綣與商議,他還來不及告訴窮和尚,因為他昨天歸來得很晚,窮和尚已經醉熏熏地睡了。

可是聽他的口氣,卻好似他一切都知道了……

翻身笑了起來,剛想開口說話,忽聽得窮和尚又自言自語地道:“和尚人醉心不醉,和尚眼昏耳不聾,和尚什麼都沒看見,和尚什麼都不知道,和尚什麼都看得見,和尚什麼都曉得瘋態百出,醉話連天,聽上去好像全無道理,可是韋光心頭一震,臉上也跟着一紅,搭訕着道:“師見這麼早就醒了?”

窮和尚望了他一眼,也不答話,舉起手中的酒瓶,咕嘟又灌了一口,室中溢滿了酒香,原來他又在喝猴兒酒了,韋光擔心他喝醉了,影響今天的計劃,連忙道:“師兄一大早就喝酒,今天……”

窮和尚一咂嘴道:“和尚曉得分量,絕對不會因酒誤事。這酒啊,太美了,今天不喝,以後想喝都喝不上了。”

韋光聞言又是一動道:“師兄怕誤了什麼事?”

窮和尚高聲道:“當然是閣下的生死大事啊!不過和尚真捨不得,人生在世,真是沒意思,好容易找到這麼一塊世外桃源,卻又逼得非離開不可!”

韋光心中一驚道:“原來師兄已經知道了。”

窮和尚哼哼卿卿地道:“和尚不知道,和尚知道了也要當做不知道,和尚有些事知道,有些事不知道。”

韋光見他說話的態度含含糊糊,一時也摸不清他是真的知道還是假的知道,只得又問道:“師兄知道哪些事,又有哪些不知道?”

窮和尚哇哇叫道:“和尚知道閣下正走桃花運,有個女娃兒痴心地愛上了你,連自己的爺爺都出賣了;和尚知道今天要滾蛋,不滾更糟糕……”

韋光大驚道:“師兄果然聽見我跟小紅的談話了?”

窮和尚笑道:“和尚躲在林子裏喝酒,只聽了幾句,後面還有什麼生同一個衾,死共一個穴,那些話和尚都沒聽見。”

韋光臉上一紅,勉強笑道:“師兄又在開玩笑了,既是師兄已經知道了,我們今天……”

說到這兒他忽然想到採薇翁也在隔屋,這番話千萬不可讓他聽見,連忙住了口,窮和尚坦然地道:“公子爺別顧忌,那老頭子早就出去了,連女娃娃都不在。”

韋光臉上又是一陣發燒,訕仙地道:“師兄的耳目真靈敏,我怎麼就沒聽見……”

窮和尚輕輕一嘆道:“出家人講究六根潔凈,六根凈則心凈耳明,公子爺終宵反覆,六神不定,自然無法與和尚相較,其實和尚反而羨慕公子爺,尤其羨慕你們韋家人,怎麼天下的美女,獨獨都會歸於君家。”

韋光聽他話中有許多感觸,想到他與黃英以及自己哥哥韋紀湄的那一段糾紛,知道他心中還有着一點不平,當然無法往下接口,窮和尚也感到自己的語氣有異,拍地一聲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笑道:“混賬!混賬!這不是和尚該說的話!”

韋光見他自責自艾,倒不禁笑了,心中暗道:“豈僅說話而已,你的舉止行為,又有哪一點像個出家人……不過也難怪,好好的一個佳公子,落得這副模樣,情愛之陷人多可怕啊……”

到了最後他自己也感慨起來了,窮和尚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道:“公子爺可別拿和尚的事來比自己,你得天獨厚,一生享盡溫柔滋味,保管不會有和尚這種悲慘的命運……”

韋光微微一笑道:“師兄又在說笑話了,既是師兄已經得知一切原委,我們還是開始行動吧!”

窮和尚一抬眼道:“現在就走,不等他們回來了?”

韋光道:“不必等了,小紅已經知道了,採薇翁不給他知道最好。”

窮和尚微笑道:“我們的話還沒有說完,公子方才只問了和尚知道的事,還沒有問和尚不知道的事;和尚也只說了知道的事,還沒有說不知道的事。”

韋光真不明白窮和尚此時此地,還有心情閑扯,可是也不便催促,只得耐心問道:“師兄什麼事不知道?”

窮和尚閉着眼道:“和尚不知道今天我們是否走得成?”

韋光一驚道:“師兄這話怎麼說?”

窮和尚仍是慢悠悠地晃着手中酒瓶念道:“長鐵歸來乎!去無舟!”

韋光知道他是在套孟嘗君與馮媛的典故,臉上不禁失色道:“我們乘來時的船呢?不是約好等我們的嗎?”

窮和尚微微一笑道:“採薇翁已經將它遣走了,其他的大小漁舟,怕無法遠渡重洋。”

韋光大為著急,皺着眉頭道:“這老兒太可惡了,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窮和尚依然從容地道:“其理至明,他認定我們已經用不着了。”

韋光低下頭來生悶氣,窮和尚又自顧自喝了起來,呢呢喃喃地道:“其實不走也罷,公子爺有佳人相伴,和尚有美酒可飲,各得其所,其樂何極!”

韋光急道:“這怎麼行……”

窮和尚又笑着道:“公子爺假若擔心生命,和尚我有的是方法,和尚早年亦曾略習歧黃,稍知本草,老頭兒加重一分藥力,和尚就可以減它一分,準保公子死不了。”

韋光正容答道:“師兄此言差矣,韋某從未將個人生死放在心上,此次渡海求醫,就是為了想早日恢復功力,剪除秦無極,掃蕩至尊教,使天下正人俠士能早日出頭。”

窮和尚搖頭微笑道:“多行不義者必自斃!秦無極終有自食其果之日,再說公子爺也未必一定能夠成功,何苦自尋煩惱,放着福不去享!”

韋光微有怒意道:“師兄不必再說下去了,韋某此身從未顧念自己幸福安危,巨惡不除,此心難安,師兄若是喜歡此地,不妨就此留下,兄弟無論如何也要設法成行。”

說著開始整理衣服,窮和尚又道:“公子爺要走也不必這麼急呀,據和尚所知,那女娃娃為你去拿一樣東西,那東西對你有極大用處。”

韋光一怔道:“她去拿什麼?”

窮和尚道:“採薇翁將蟄龍卵中精華取出,煉成了六丸當世聖葯,據說服下一丸就可以脫胎換骨,你此刻一身是毒,完全仗着那些毒液支持着生機。她昨天晚上才無意中得知藏處,天不亮就冒着雨出去,一定是為著替你取葯。”

韋光不信地道:“那葯真要有如此效用,採薇翁為什麼自己不服用呢?”

窮和尚笑道:“時機未到!據采極翁說還有兩天才可以大成,採薇翁昨天興奮地透露再過兩三天就不必懼怕任何人了,女娃娃追問原因,採薇翁被她纏了半天方說出這件事,今晨老頭子前腳出門,女娃娃也跟着走了,她一定是等了一夜沒睡,也等不及丹成就想取來給你服用!”

韋光仍是不信道:“這等隱秘之事,師兄怎會知道?”

窮和尚大笑道:“他們說話聲音雖低,怎能瞞得了和尚,貧僧一面打鼾,一面還可以聽見丈許外的螞蟻聊天,要不然昨天貧僧遠在里許,怎會知道你們的喁喁情話。”

對於窮和尚的耳目感覺,韋光是早已領教過的,聞言倒是不再存疑,而且小紅為他取葯的事,雖是一種猜測,他也可以確定,沉吟片刻,忽而毅然道:“不行!我還是要早點離開,小紅就是取了葯來,我也不能服用。”

窮和尚微異道:“這是為什麼呢?難道你願意永遠做個毒人嗎?”

韋光苦笑道:“我對秦無極之搏,的確沒有多大把握,生死自難預測,採薇翁將那藥丸視如珍寶,如果知道她偷來給我服了,勢必大為震怒,也許還會不顧親情加害於她,我既無力保護她,就不能讓她因我而受苦。”

窮和尚望着他道:“這樣一來你不是辜負她的一片深情?”

韋光點頭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偷偷地走了,採薇翁縱然發現靈藥被竊,只要不失落,他還是會原諒小紅的,反之就很難說了。”

窮和尚繼續追問道:“你不告別一聲就走了,豈不是傷了她的心?”

韋光痛苦地道:“傷心總比傷命好,假若我不告而別能換取她的安全,這件事還是值得的。”

窮和尚突然感動地道:“貧僧今天算是真正懂得你們韋家人何以特別容易得到女子的垂青了!你們天生是一批情種,舍己而耘人,以至情易至情,自然能令對方傾心相隨,永矢不渝,令兄若也是像閣下一流人物,貧僧在情場上這一個跟斗便栽得心甘情願!”

韋光見他坦然提出此言,倒是怔得一下,但立刻就道:“家兄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窮和尚搖頭道:“我見過他,恐怕不像你說的那麼好。”

韋光微有怒意道:“你假若多了解他一點,就可以知道我言之非虛,否則像我大嫂那等絕世才華,像宇文瑤貴為公主,像……怎會愛他如此之深!”

他本來還想加上黃英的,可是話到口頭又縮了回去,窮和尚卻一拍手道:“令兄之為人如何,容后討論不遲,時機無多,我你還是走吧!”

韋光見他突然改變了態度,心中也有點奇怪,可是他答允同行是件好事,遂也不再多說,等他收拾一下行裝,便相偕出屋。

門外就是採薇翁作為藥房的草堂,韋光正待離去,窮和尚卻道:“且慢!這東西是我們帶來的,不能留給他!”

韋光見他指着桌上的明母丹,連忙道:“這東西我們帶着也沒用,不如給他吧!”

窮和尚搖頭道:“我們雖不知道用途,可是那幾個海盜卻為它喪了命,足見此物大有珍奇處。”

韋光略略一頓道:“我們在此打擾了很久,留之為酬也不為過。”

窮和尚笑道:“我替他制服了狄一帆,救了他的性命,這報酬已經夠大了。”

韋光不禁語塞,只得道:“這原是師兄得來之物,師兄當然有權處置。”

不想窮和尚聽了,反而將明母丹放了下來道:“不行!這玩意雖是由貧僧取得,卻已送給了公子,所有之權,自然屬於公子,公子一定要留下,貧僧當得從命。”

韋光懶得為這些小事再羅嗦,匆匆催促道:“那就快走吧!”

窮和尚捧着明母丹,一副欲舍不忍之狀,可是他的眼中,卻閃過一絲譎異的笑容。

韋光忍不住又催道:“師兄若是真捨不得,將它帶着也行!”

窮和尚故意又挨了半天,然後才道:“留下吧!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之何用,還是留下吧!”

最後一個字剛說完,草門忽地推開,採薇翁披着蓑衣,一身水淋淋的,進入室內瞧見二人的情形,微微色變道:“外面風雨很大,二位還是不要出去吧!”

語下還當做他們要出去走走,韋光只得硬着頭皮道:“前輩來得正好,在下等正想告辭……”

採薇翁神色一變道:“告辭?韋世兄神功尚未全復,何以匆遽言去?”

韋光尷尬地道:“多謝前輩多日操心,在下此刻己感覺好得多了……”

採薇翁急道:“好得多不是全好了,世兄要走也無須急在一兩天,老夫今日特別冒雨前往替世兄配藥,至遲不超過三天,世見不但可以痊癒,甚且還可以超出從前許多。”

韋光朝他手中的藥瓶望了一眼道:“不必了,在下目前的功力已超出往日良多,前輩這些藥物得之不易,還是留作其他用途吧!”

採薇翁拿着藥瓶的手,經他一瞥之後,本能地起了一陣顫抖,支吾着道:“二位此刻走也無用,老夫因為想不到二位去意這麼急,日前已將尊舟遣走,浩浩重洋,輕舟難渡,何況更兼風雨連天……”

窮和尚輕咳一聲道:“這個倒不勞老丈費心,貧僧將狄一帆送到海邊時,曾囑他將船停在霹靂灣相候,以他船上那批海盜水手,這種天行船倒非難事。”

採薇翁失聲道:“霹靂灣?難怪我找不到他的行蹤。”

窮和尚笑着反問道:“老夫又尋他做什麼?”

採薇翁發覺自己不慎失口,連忙解釋道:“這……這傢伙心地陰險,老夫始終無法放得下心,是以借到海邊之便,隨口探聽一下他離去沒有。”

窮和尚笑道:“老夫無須再為他擔心了,狄一帆已由貧僧散去功力,不足為害,而且他立意改過遷善,若非貧僧要求,他早已走了。”

採薇翁怨毒地望了他一眼,乾笑着問道:“大師父留下他幹什麼?”

窮和尚哈哈大笑道:“貧僧一輩子沒坐過海盜船,完全是一番好奇而已。”

采清翁的眼中流露着一片無法形容的神色,最後才黯然一嘆道:“二位執意要行,老夫也是沒有辦法,但此刻風雨正急,二位不妨稍待片刻,等風雨略住,再走亦是不晚。”

韋光搖頭道:“多謝前輩了,在下此刻歸心如箭,這風雨看樣子也不是短時所能停歇的。”

採薇翁換了一副神態笑道:“世兄豈不聞疾風驟雨,縱無經宵達旦,老夫此處難得有人前來,二位住了十幾日,也算是一種緣分,古人說最難風雨故人來,現在老夫更改一字,最難風雨故人行,無論如何,老夫也要與二位小飲數杯,略志緣分!”

韋光正要推辭,採薇翁又接着道:“老夫潛居此地,曾私釀了一缸醉仙露,那是采百花之精蜜制而成,一直深藏在地下,十幾年來,也未曾捨得飲用,今日為招待二位,決意開缸以盡薄忱!””

窮和尚一聽有好酒,不禁動了心,張着口道:“那醉仙露卻不遜於仙府美釀!”

語畢忽然聞到窮和尚口中的酒氣,忙又歉然笑道:“對不起!老夫只顧誇耀酒好,唐突了大師父了。”

窮和尚一陋嘴唇道:“沒關係!和尚只要有好酒吃,挨幾句罵也算不了什麼?”

韋光一皺眉頭,窮和尚已察知其意,齜牙一笑道:“公子爺,主人盛情難卻,我們不妨打擾一下,好在為時無多,和尚擔保絕對不會耽誤您的行程。”

韋光無可奈何地輕嘆一聲,採薇翁看出他們已有允意,連忙脫下蓑衣,將草堂中桌椅安好,先取出一些風乾的腊味,然後拿出一柄鋤頭,韋光見狀問道:“前輩的酒藏在哪裏?”

採薇翁笑道:“就在這屋角地下。”

韋光起先還怕他在酒中弄鬼,聽說酒就藏在此地,心想我眼睛看着你,大概不怕你玩花樣了吧!采狂翁果然直到屋角之處,用鋤頭掘下兩尺許,起出一個青瓷小缸來,捧在手中道:“這酒窖藏十數年,當時還是滿滿的,現在只怕僅剩下一半了!”

窮和尚興奮地大笑道:“越陳越香,越少越醇!和尚今天可是口福不淺!”

採薇翁微微一笑,又進:“大師父不愧是酒中佳士,若非遇上你這種識客,老夫真還捨不得拿出來呢!”

說著打開瓷缸封蓋,果然一陣酒香四溢,缸中盛着一半青色流液,微微有些濃度,像是米湯一般,窮和尚被引得挺水直滴,連連叫道:“好酒!好酒!老丈快點賜杯吧!和尚的酒蟲快爬出來了!”

採薇翁笑着倒三碗,分別坐下,端起酒碗道:“請!荒居無物款客,老夫先干為敬了!”

說著舉碗喝了下去,窮和尚也搶着幹了下去,韋光見採薇翁自己喝了,這才端碗近唇,抿了一口,酒味果然香醇無比,入喉滑潤,直透內臟,覺得生平的確未曾嘗過此等美酒,窮和尚則擊桌狂呼道:“妙!妙極了,妙不可言!和尚就是現在死了也再無遺憾……”

採薇翁笑着又替他倒了一碗,看着韋光道:“世兄怎不多喝一點?”

韋光微疚道:“在下酒量太窄,實在不敢像前輩那般豪飲。”

採薇翁笑着道:“這倒難怪世兄!世兄不善飲,這酒是太濃一點,應該用淡酒沖開來喝的。”

說著起身又取了一個瓷瓶,韋光認得這是平常盛酒用的,遂由他往碗中斟了下來,將酒沖淡了,將碗斟滿了。

採薇翁似乎有意地要去除韋光心中疑念,眷自己只斟了半碗酒,也用瓷瓶中的淡酒沖開,含笑道:“老夫斗勺之量,也不敢與大師父滄海相較,陪着世兄喝淡酒吧!”

說著又幹了一大口,窮和尚則口到碗干,酒滴在腮上直流,他也顧不得去擦,只是頻頻地斟着,韋光這時已放下心來,再者酒味奇佳,也喝了不少。

酒力將三個人的臉頰都沖紅了,片刻工夫,缸中酒去了一半,窮和尚眼澀口歪,兀自不肯歇止,韋光擔心地道:“師兄留點量吧!別喝醉了!”

窮和尚連舌頭都短了,含糊地道:“沒關係!和尚不會醉,醉了也不要緊!人生難得幾回醉,酒人愁腸俱是淚,一觥相思一觥酒,除卻相思只會醉……

韋光突然警覺起來,由於窮和尚一番醉語,使他想起小紅,採薇翁從進門開始,就沒有提起過她,這是一反常情的事,除非他早已知道小紅不在屋中,可是小紅是在他之後出門的,這其中頗透着些古怪。想到這兒他衝口問道:“小紅姑娘呢?”

採薇翁神色微變道:“不知道,她多半是還沒起來吧!這丫頭也太懶了!”

韋光看出他神情古怪,慌忙推桌站起來道:“她一早就出去了吧……”

語尚未畢,驀覺一陣天眩地轉,腹中火辣辣地洶湧得難受,而採薇翁在對座上卻發出一陣詭異莫測的厲笑。

韋光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步伐使它不致踉蹌,然而血管中卻似沸騰了一般,彷彿有無限的力量,要朝外迸發,想到小紅昨天警告過自己的話,再看看採薇翁的表情,不禁恍然大悟,厲聲高叫道:“你……在酒中搗了什麼鬼?”

采瓷翁依然從容地道:“沒有哇!老夫不是一樣地陪着二位喝嗎?世兄大概是醉了!”

窮和尚也被韋光的叫聲驚醒了,含含混混地問道:“公子,你怎麼了?”

韋光擺擺頭道:“我只覺得全身都像要爆炸了似的……”

窮和尚驀地一長身,探掌就朝韋光擊去,韋光怔然舉手一格驚叫道:“師兄,你幹嗎?”

窮和尚被他隨手一撩,身形猛退數步,好像受到了巨力反舉一般,不禁苦叫道:“不好了!公子,我們上了這老賊的當了,他不知給你吃了什麼東西,使你的體力激增,應了那女娃的話了。”

這時採薇翁也站了起來,走到屋角上格格厲笑道:“不錯!老夫這醉仙露對一切的毒素,都具有加長的作用,姓韋的畜生,你的命是靠着毒在支持的,現在也讓你死在毒上,再過一會兒,那些毒就要發作了,它們會像烈火一般,煎干你的一切精力……”

窮和尚怪叫一聲,縱身又朝採薇翁撲去,採薇翁只一揮手,又將窮和尚反格了回來,他的功力在片刻之間,也像是增長了許多。

窮和尚悶哼一聲,幾乎難以相信,採薇翁又冷笑道:“臭禿驢,你以為老夫還像以前那樣好欺負嗎?”

窮和尚不答話,腳步微錯,電閃風飄似的又欺身進去,劈胸點出一指,採薇翁在招式上不甚精妙,這一指被點了正着,可是他的反應也十分靈敏,反手也回了一掌。

窮和尚指風先到,點在採薇翁身上卻完全不起效用,反之採薇翁體力還湧出一般絕大的彈性,克的一擊,撞斷了他的指骨。

接着採薇翁的掌力也涌了進來,總算窮和尚見機得早,側身避開正鋒,猶被那股余勁,帶得往後猛退。

韋光飛快地移步過去,伸手挽住他的胳臂,才不至於撞到牆上,同時焦急的問道:“師兄,怎麼樣了?”

窮和尚被折斷的指骨間痛得厲害,苦着臉道:“邪門!邪門!這老傢伙突然變得厲害了!”

韋光突地警覺叫道:“他一定是服下蟄龍卵合成的藥丸子了……”

採薇翁聞言臉上泛過一片獰容怒聲叫道:“小子!你說得一點都不錯!那丫頭什麼都告訴你了,背上欺祖,當真死得一點都不冤枉!”

韋光聞言大驚道:“什麼?你把小紅殺死了?”

採薇翁面容修厲,咬牙切齒地道:“殺了她還算是便宜的,我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老夫將她從小撫養長大,一直相依為命,誰知她竟忘恩負義,去偷取老夫苦練的聖王丹……”

韋光聽說小紅己死,悲急交加,怒聲道:“胡說!你們既是祖孫,她不管拿你什麼東西都是本分,怎麼能算是偷取呢?”

採薇翁也怒聲道:“她要是為著自己而取用,當然不算偷竊,可是我知道她是取來給你用的,為了你這具小子,她連這個相依為命的老祖父都出賣了……”

語下不自而然地流露出一絲傷感,韋光也不禁語塞,勉強地辯道:“你怎麼知道她是為我……”

採薇翁哼聲道:“這還用說!她知道了聖王丹能脫胎換骨,你一身是毒,目前雖僥倖不死,隨時都可能會死於非命,非聖王丹不救……”

韋光怔了一下才道:“我這一身毒都是你下的,她取葯救我於理無虧……”

採薇翁冷笑道:“不錯!你的毒都是我下的,可是你別忘了你的命也是我救的,我真是瞎了眼,救了你的命,讓你去勾結我的孫女兒背叛我。”

韋光聽得十分難堪,大聲高叫道:“胡說!第一次你用金絲雀的毒救我,是想利用我的武功去替你抵抗海盜。以後我服下毒花,再被墨鱗綠蛇的毒質刺激復生,則是你陰謀下的無意巧合,後來你一再用毒藥來恢復我的體力,完全是為了試驗你的醫理,同時你使我的功力日增,根本是想我早日盡耗精力而死,你的每一舉動,無不出之於邪惡。”

採薇翁聽了這番話,臉色又是一陣激變,大聲道:“這些事一定又是那鬼丫頭說的,如此對我,豈非死有餘辜!”

韋光在激憤中含着眼淚道:“我的生死原不足惜,只是為了我而害死了小紅卻不應該,她的屍體在哪裏?”

采蘊翁嘿嘿冷笑道:“我丟在蛇洞裏喂蛇了。”

韋光厲聲怒叫道:“你怎麼對她下這種毒手?”

采微翁也怒叫道:“她是我的孫女兒,我愛怎麼處置她都行!”

韋光忍無可忍,撲上去劈出一掌,採薇翁伸手一格,二人實力居然不相上下,雙方各退了一步,採薇翁冷冷地道:“你儘管發橫好了,那些毒藥在醉仙露的刺激下,要不了多久就會化盡了,那時候就是你斃命之時!”

韋光目中神光暴射道:“採薇翁,你不要以為服了靈藥就可以肆無忌憚了,老實說我此刻要殺你仍是易如反掌……”

採薇翁撇嘴冷笑道:“你做夢!當今之世,有誰能取老夫的性命?”

韋光猛一伸手,掌隨身進,進取採薇、的腰間,採薇翁揮掌拍迎,韋光的招數何等精奇,左臂輕輕一托,就把他的掌勢化開,掌心一下子貼在他的腰上。

採薇翁的體內立刻發出一股彈勁,韋光立刻也一用勁,不但壓住了那股彈力,而且還將勁道硬擠進去。

採薇翁咬着牙運氣,韋光也使勁前逼,二人都使了不少勁,大家的額上都蒸蒸的有了汗意。

韋光喘了一口氣道:“你的抗力到此為止了,我只要再加一成勁,立刻就可震碎你的內臟!”

采祆翁知道他的話不假,猛驚的眼中進出凶光怒叫道:“你發掌吧!只要再多一分勁道,你的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大家最多落個同歸於盡!”

韋光神色微微一變,最後還是放開手嘆道:“算了,看在小紅的分上,我不想傷害你,因為我答應她放過你的!”

採薇翁卻似激發了凶性,厲聲大罵道:“臭小子!沒有種的畜生!誰要你賣好了,今天你就是放過我也救不了你自己,再過一下我就可以看到你的死相了:我要把你剁得粉碎拿去喂蛇……”

韋光驀地回身道:“什麼原因使你恨得我這麼深?”

採薇翁好似失去了理性,追在後面叫罵,道:“沒有什麼理由,我就是恨你!我對小紅十幾年的恩情,還及不上你十幾天,臭小子,你有什麼好?我非殺了你不可!”

韋光默然無言片刻,然後長嘆一聲道:“有許多事實在你是無法明白的,小紅雖然是你一手養大的親孫女兒,可是她有她的需要與感情,絕不是你用親情就能令她滿足的,縱然她不愛上我,將來也會愛上別人,你要是真愛她的話,就應該多替她想想,可是你自私自利只顧自己,為了爭取她的感情,你千方百計地想害死我,這是多麼笨的法子啊!最後你看出她對我的感情已經超過對你的眷戀,便惱羞成怒殺了她。這種行為已經不是一個人所能做出來的,你根本不是人,連畜生都不如,老虎雖毒,猶不食親子,你……”

他悲憤交加,底下的話,都說不下去了,轉身朝門口走去,窮和尚追上來問道:“公子,您上哪兒去?”

韋光苦笑一下道:“到蛇洞去看看小紅,雖然她是死在她親祖父的手中,我多少也有點責任,此生無計報紅顏,只有陪她埋骨此間了。”

窮和尚一怔道:“公子爺,您不走了?”

韋光苦笑道:“我走有什麼用呢,你沒有聽說嗎!再過一會,我的生命就到盡頭了!”

窮和尚怔怔地道:“也許那老傢伙是說來嚇人的呢!”

韋光搖頭道:“不!我自己也有一種感覺,現在我全身燒得厲害,心臟也跳得很急,這是體力透支的現象,大概我不會支持太久了……”

說到這兒,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對窮和尚道:“師兄,乘着我現在還有能力阻止那老瘋子,你趕快走吧!他已經喪失了理性,你留在這兒必無幸理,我們相識雖短暫,卻頗為知己尤其是這次千里迢迢,承你伴送來此,兄弟感激無限;祝師兄一路順風……”

說著人已衝出門口,窮和尚也跟出來,看見韋光張開雙手,承受着風雨的沖打,知道他體內一定十分難受,不禁硬咽地道:“公子爺,貧僧孤身一人回去,如何向今尊交代!”

韋光乾脆將衣服全撕開了,聽任暴風雨擊在身上,似乎這樣才舒服一點,同時對窮和尚大叫道:“師兄快走吧!兄弟已經覺得快支持不住了,再過片刻,恐怕兄弟無法再顧得保護你了……”

窮和尚見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知道時機已非常緊促,只得深作一揖道:“公子爺,貧僧為了貪圖中腹之欲,致害您中了奸人圈套,埋骨荒山,貧僧此去將公子死訊通知尊府家人後,一定重來此間,為公子雪恨!”

韋光連連搖手道:“不必!不必!我若有報復之念,剛才自己就可以解決了,何必還要……”

窮和尚沒等他說完,已經冒着風雨走了。

採薇翁從屋中追了出來,怒叫道:“賊禿驢,你想逃到哪裏去?”

韋光腳下一晃,擋住他的去路怒道:“你害了我還不夠,當真想斬盡殺絕嗎?”

採薇翁急紅了眼,雙拳亂揮,漫無章法地拚命攻擊,拳風呼呼,十分勁厲,韋光雖然能擋住他的攻擊,心中卻不禁駭然了。

剛才他還覺得採薇翁的功力與他在伯仲間,經過這一會兒的時間,采蔽前居然高出很多來了,也不知是自己勁力減退,還是他又進步了。

幸而他在子午經上所習的招式十分精妙,堪堪可以彌補功力不足,有幾次他都可以乘隙進招,打在採薇翁的身上,穴道上。

可是採薇翁此刻體力的反彈力更為強勁,不但本身不受傷害,反而將他的手腕震得十分疼痛,而採薇翁卻乘着這一個機會,當胸壓來一拳,以韋光的武學造詣,是很容易避過一招的,可是如此一來,勢非讓開身形,使採薇翁可以搶過去追趕窮和尚,為著多給他一點時間,韋光只得咬緊牙關,勉力用掌去架格。

每互接一着,韋光就感到對方的壓力增強一次,漸漸地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了,可是經過這一陣耽擱,窮和尚的身形也去得無影無蹤。

“他的身法很快,這時恐怕已經出去四五里了,再支持一陣,就不怕這老傢伙追到他了,我一定要替他多爭取一點時間

一面在心中暗自思忖,一面卻鼓着勇氣抵擋採薇翁瘋狂的進攻,漸漸地他感到手下越來越疲弱了。

採薇翁看出他心力不支的情形,驀地發出一聲刺耳的長笑道:“臭小子!你的末日快到了!老夫先殺了你再去追那臭禿驢也來得及,你不要以為他能逃得了,這裏離霹靂灣還遠着呢,最少也有半天的途程,而老夫卻別有捷徑可循,你們誰也別打算逃過性命去!”

韋光急憤交加,驀地攻出一掌,厲聲叫道:“老匹夫!你為什麼要這麼狠毒!”

採薇翁略一疏神,胸口被他的掌勁擊中,只打得連連退了數步,方一定神站住,韋光已被他體力那股彈勁震得跌倒在地。

採薇翁臉上佈滿殺機,趕上幾步,抬起一隻腳就朝他身上踹去,韋光人雖倒地,神志猶尚清醒,翻身躲開了,趁勢抱住他的腳使勁一拖。

採薇翁似乎沒防到這一着,當時被他拖翻倒下,二人又在泥水中滾成一團。

這等近身肉搏當然談不上招式,誰的力大誰佔先,所以過不了多久,韋光已被壓翻在地下,喉頭被採薇翁緊緊地扼住。

採薇翁的力氣大得驚人,韋光死命地想扳開他的手指,卻無法搬動分毫,喉管被卡住了,胸脯中窒息得難受,略微掙扎了一下,氣息越來越微弱了。

採薇翁的口中發著野性的低吼,眼望着韋光漸漸停止掙扎,不禁高興得大叫道:“臭小子!老夫終有親手扼死你的日子……”

一言未畢,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放開他!”

採薇翁愕然回頭一看,不覺失聲驚叫起來道:“小紅!”

小紅像尊石像般地站在那兒,臉上滿是血水,原來清秀的容顏變得異常可怖,一動不動地站着,手中握着兩條裊裊扭動的墨綠色小蛇。

采額翁像遇見鬼魅似的站了起來,失神地叫道:“小紅,你還沒有死……”

小紅一伸手,將兩條小蛇都擲了出去,赫然正是最毒的墨鱗綠蛇,昂着尖首,紅舌猜猜地朝採薇翁逼去。

採薇翁驚魂略定,看見兩條蛇遊了過來,又不禁發出一聲冷笑道:“好啊!我教會你驅蛇的方法,你倒用來咬我!”

小紅也不答話,只是漠然地揮手役蛇,口中連連叫道:“上去!上去!咬死他!”

兩條蛇似乎聽得懂她的話,朝採薇翁越逼越近。

採薇翁冷笑一聲,撮口作了一聲輕嘯。那是命令蛇停止攻擊的信號。

不想這兩條蛇,竟然一反常態。聽見嘯聲之後,禿尾在地上一彈,像兩支墨箭似的對準採薇翁身上射去。

採薇翁大吃一驚,百忙中揮掌朝一條蛇拍去,叭的一聲,將蛇身平擊飛開,落在韋光身旁,扭頭就朝韋光咬去。

而另一條蛇卻直釘在採薇翁胸前,採薇翁痛得低吼一聲,伸手將蛇身急拉下來,回頭就朝草屋中奔去。

地下的韋光也被蛇咬醒了,他一身本來是毒,毒蛇咬了一口,反而令他精神陡長,翻身坐起來時,恰好看見採薇翁的身形閃進屋門。

他有點奇怪,不明白採薇翁何以肯放過自己,忽而有一隻溫柔的手撫着他的脖子,接着是一個溫柔的聲音造:“韋哥哥,你沒有受傷吧!”

韋光扭頭一看,幾乎也驚得叫了起來,小紅凄惋地一搖頭道:“韋哥哥,別那樣看着我,我沒有死!”

韋光詫然地道:“那你爺爺怎麼說……”

小紅用手一摸臉上的血水,現出鬢角上一個銅錢大的傷口,咬着牙道:“那老奴才以為將我殺死了,誰知他只把我打暈了過去,他大概急着回來對付你們,來不及徹底地殺了我!”

韋光聽得一愕,繼而庄容道:“即使他對你不好,終究是你的長輩,你怎麼可以那樣罵他!”

小紅邊哭邊叫道:“他不是我爺爺,而且他還殺了我的親爺爺和我的父母……”

韋光更驚愕了,張着大眼道:“哪有這事?”

小紅哭着大叫道:“一點也不假,這是他今天早上親口說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壞……”

韋光弄得一頭霧水怔怔地道:“他怎麼壞了?”

小紅咬牙切齒道:“等一下再說吧!你到底怎麼樣了?”

韋光摸摸身上道:“還好!除了被蛇咬過的地方有點痛外,其他都沒傷,他人呢?”

小紅指着門道:“他被我用蛇咬傷了,找解藥去了,等一下馬上就會來的,你快準備一下,他再出來的時候,你手下別再留情,最好一掌打爛他。”

韋光不信地道:“他是個養蛇的,蛇怎麼會咬他呢?”

小紅急道:“你別多問了,這兩條蛇被我餵了一種藥草,神智昏迷,根本不受他的指揮,你快準備,他來了。”

果然採薇翁又從門裏沖了出來,手指着小紅叫道:“妖女!賤婢!我把你養到這麼大,沒想到養了一條毒蛇,你把解藥藏到哪兒去了!”

小紅哼哼冷笑,從身邊摸出一個瓷瓶厲聲道:“解藥在這兒,你死了心吧!你永遠得不到了!”

說著扭開瓷瓶,將裏面的白粉末朝地上倒去。地下積滿了泥水,葯末一沾水全化了,採薇翁急着撲了過來,本意在搶她手中的瓷瓶。

可是韋光以為他又要過來傷害小紅,連忙橫推出一掌,印在他的肩膀上,這一推勢子很急,韋光自己也被撞退了幾步,採薇翁也被推開了。

他踉蹌着又走了幾步,突地雙腿一屈,跪倒在地下,全身發出痛苦的痙攣,韋光見了大是不忍,連忙叫道:“小紅,把解藥給他!”

小紅將手中空瓶一揚冷冷地道:“全被我倒完了!”

採薇翁這時已支持不了身上痛苦,撫胸卧地上喘息道:“我一生弄蛇,想不到最後會死在蛇口之下……”

他一個側身,面對着小紅,鼓起怒目叫道:“賤婢!你……太狠!早知有今日,我不如當初就把你一齊宰了,斬草不除根,終究是禍患……”

底下的話沒說完,人已氣絕身死。

小紅衝過去,舉起手中的瓷瓶,就朝他的頭上敲下去,韋光搶過來一把將她拉住說道:

“不可以!縱然他不真是你的祖父,他對你也有十幾年養育之恩!你怎麼能夠這樣對他呢?”

小紅急得跺腳道:“他是我滅門的仇人,又對我橫加凌辱,我要不把他敲個稀爛,怎麼出得了心中的這口惡氣呢?”

韋光正容道:“人已經死了,對一個死人還能記什麼仇呢?”

小紅倒在韋光的懷中大聲號哭起來。

韋光撫着她的頭髮,柔聲地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小紅,我們到屋裏去,你慢慢地告訴我,別盡站在這兒,雨這麼大,你又受了傷……”

小紅在他半扶半架下,慢慢地向草屋邁去,風雨不斷地吹擊着採薇翁的屍體,雨水衝去他臉上的泥跡,卻沖不去他猙獰的死態。

屋中二人都換去了濕衣,小紅偎依在韋光的懷中,緩緩而沉痛地敘述着:

“昨天晚上你們都入睡后,他忽然偷偷地來到我的屋中,那時我還沒睡,抱着你的泥娃娃回憶白天的情景,他以為我睡了,就在我的身上輕輕地撫摸着,這是常有的事,我也不去注意,而且假裝睡著了,他撫摸了一下,突然觸到那個泥娃娃,想把它拿開,我着急了,趕忙坐了起來,他才發覺我在裝睡。點亮了燈,看到我手中的娃娃,他的臉色變了一下,我正怕他生氣,誰知他忽然笑笑對我說:‘小紅,爺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再過一兩天二爺爺就可練成一身超人的功夫,比什麼人都強,再也不必怕壞人來欺負了……’”

韋光笑着插口道:“他一定是告訴你關於聖王丹的事,窮和尚都聽見了。”

小紅眨着眼睛,流露出驚奇的神態,韋光急於想知道下面的事,連忙草草地解釋了一下,催着她講下去。

“我得知了聖王丹對你大有用處時,急着問他藏的地方,他支吾了半天才告訴我,又講了半天閑話才走了,我卻急着要去為你偷聖王丹,一夜沒敢睡,誰知半夜裏竟下起雨來,好容易等到天有點亮,我就爬了起來,走到他門口時,我還怕他發覺,怎知他已不在,我心裏很高興,以為這是個機會,趕忙開門冒着風雨而去。”

韋光感激地摟緊了她一點,柔聲道:“小紅,你對我太好了!”

小紅珠淚承睫,哽咽道:“韋哥哥,你知道我是個很傻的女孩子,我把一顆心全給了你,只要對人有益的事,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會毫不考慮去做的!”

韋光吻着她的臉頰,為她吻去臉上的淚珠,柔聲道:“是的!小紅,我知道你的深情,快講以後怎麼了?”

小紅頓了一頓,片刻之後才又道:“我出了門,照着他告訴我的地方,找了半天才找到那所在,那是一個很深的山洞,裏面養着許多蛇,我見慣了倒不害怕,我一直走了進去。”

韋光緊張道:“他已經在裏面了?”

小紅搖搖頭道:“不,我進去時裏面是沒人的,只有一口大石爐,底下燒着火,上面是一具石鼎,放着六顆絕色的藥丸,我知道這一定是聖王丹,心裏十分高興,正要伸手去拿的時候,忽然後面傳來了一陣怪笑……”

韋光也緊張地道:“他來了?”

小紅點點頭,心有餘悸地道:“我一回頭,就看見他站在我背後,臉上發出邪惡的笑意,嘿嘿冷笑道:‘小賤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我從來沒有見他這樣可怕過,驚叫一聲,就想奪路逃出去,誰知他動作快得很,一把就把我捉住了,隨即又把我按在地上,動手把我的衣服都撕破了。”

韋光也不禁驚呼道:“他要幹什麼?”

小紅滿臉通紅,咬牙低聲道:“他要……”

後面幾個字簡直低得不能再低,韋光卻憤然一拍掌怒道:“該死,這老賊簡直是衣冠禽獸,小紅,他欺負了你沒有……”——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傳統武俠 江湖夜雨十年燈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萬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