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傾城傳說,本是開雲初起日閣沉。仗劍任俠,已還與春風秋月。浮世空名,慣拋隨落花流水……

江羽塵剛喝過葯,靠卧在窗檯邊的軟榻里,看着今年冬季的第一場細雪紛墜。

北國的冬季溫度極低,寒風更是凜冽。但是她很想出去,掬起一把冰雪把渾沌的腦子給冷醒。

這幾日以來,她雖然已經能辨識人物時間地點了,但是偶爾還是有突然襲來的暈眩,讓她又陷入短暫的昏迷。她不喜歡鎮日渾渾噩噩的,只想趕快恢復元氣。

"我很懷念外頭遼闊的天地,我不想待在這座死氣沉沉的深宮庭院中。但是,算了,我還是過不了主人那一關。"

主人--是一個劃過她心坎上,摻雜着甜蜜和痛苦的稱謂,沒想到她還是回到他身邊了。

摸着手臂上的絹子,她陷入沉思,想將她與主人之間曖昧的感情理清……

雷馳曾來看過她,簡略說了進攻武關那一夜的情形,她已得知這一條白絲巾又回到她身上的始末。

自從清醒后,她明顯感受到主人對她態度的扭轉。以前對她可以視若不見的人,現在則處處關心,簡直拿她當三歲小孩子在管!

"怎麼辦?那一夜的心結難解,我好怕自己又陷進去,不顧一切接受他,對他重來一回死心塌地。惟命是從……"

"羽塵,羽塵……"窗檯下頭傳來低嘎的聲音。

她找尋着來人的影蹤,"鄔大哥,是你啊!"

她把雙手放在嘴邊,對着十來格階梯下的人低喊着,"你放心,我沒說出去,主人不知道那一夜我們出發前我曾經見過你。"

"那就好。你真的命大,你們五十個人出去,只有三個人有幸生還!自從你受傷后,我常常走至這邊遠遠望着你,等着你哪日走出這座瑤閣。你身體恢復了吧?"鄔子潭看似極度關心。

其實他只是嘴裏又一次探問,他早已從御醫那兒打探到江羽塵的病情了!

"我好多了,可是主人不許我出去。"閑悶發慌的人忍不住想吐一吐苦水,主人雖沒在門口設了鎖,可是限制她的行動範圍其實也形同監禁了。

"其實外出走一走,說不定精神才會好得更快!"他熱心鼓勵着。

她萬分同意地點着頭,"說的是!主人今日出晉陽城,不到天黑不會回來,我一個人在屋裏躺得快發霉了。趁我現在精神不錯,我要出去。"

誰知先前還拚命鼓勵她出門的人,這時居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面有難色。鄔子潭一直搖手,"我隨便說說而已,你別當真。如果被發覺了,我會很慘的。"

"沒關係,要罵人要處罰人,衝著我一個人來好了!我挺得住的。"她即刻站起身踅足往外,決定陽奉陰違一次。

"這樣啊!看來我得留下來陪你啰!"他藏住嘴角的笑意。

"小姐,你身上還有傷,你別出去啊……"被指派來服伺江羽塵的兩個宮女,青兒、綠兒急忙想阻止。

"好煩人,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小姐!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不礙事的!"

"小姐,你跑出去,大王會怪罪我們照顧不周的。"

"都說了只怪我一個人了,你們還不讓開。"江羽塵瞪着擋在門口的兩尊門神,單手一揮給推了出去。

事實上,青兒、綠兒根本不敢盡全力攔截,只能抓着大披風跟在後頭跑,"小姐,外頭天氣冷颼颼,你好歹加件衣服,千萬別又着涼啊!"

江羽塵由着鄔子潭帶着她走逛,饒有興味地聽他解說千年古都的歷史。

踩着雪地,留下深深的腳印,看着精緻的假山奇岩、小橋曲徑的宮廷景緻,又拔下兩根垂吊在屋檐的冰柱,拿在手中把玩着,不時還拿來碰碰臉頰,她的心情不覺舒展了。

鄔子潭則有計劃地一步一步引領江羽塵走進他的詭計之中。

他指者眼前的屋宇,"啊!這裏就是晉陽宮裏三十座宮殿中最古老的一座樓閣,裏面還住着人呢!"

"還有住人?是什麼人呢?"江羽塵看着門口森嚴的守衛,不解的問着。

"王上逮着了想連夜逃亡的晉王,隔日就將他處決了。但是這道宮門裏面還關着晉王的子女、紀子和宮人,聽說有數百人呢。這麼久了,王上也沒打發這些女人出宮,就不知是不是想留下來……反正自古以來,哪個帝王不是三宮六院。"

"噢。"江羽塵胸口一窒。那個……晉文姬是不是也在眾多女人之中呢?

鄔子潭深深的瞄了江羽塵蒼白的臉色一眼,又接著說:"再過去那一幢看來更破敗的苑落,就是所謂的永巷,另一個名字就是後宮女人的墳場!"

"後宮女人的墳場!"她在書籍中讀過,但是從不知這種地方確實存在着,如今她親眼目睹。

"對啊!冷宮裏面關的女人大多已年邁,早已認命的躲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了度殘生,所以不需要提防她們,也就不用在門口加派守衛。你有沒有興趣看一看嬪妃失寵后美人遲暮的樣子?"

鄔子潭話落,不等江羽塵回答,"咕嘎"一聲,很快推開了永巷長滿鐵鏽的門。事實上,固定戍衛這裏的兩名人員,早就被鄔子潭給收買了。一看見他過來,馬上就配合走開了。

映入眾人眼帘的是一排排狹小暗晦的房子,隱藏在大樹光禿禿的枝椏之下,伴隨陣陣陰風吹來,看來好蒼涼蕭瑟。

"小姐,我們都不敢靠近這兒,宮裏都傳說裏面有許多陰魂不散的厲鬼,會找活人索命的。小姐,求求你趕快回去,青兒覺得毛骨悚然啊!"

"是啊是啊,有許多宮娥才人受不了不見天日的長期精神折磨,都上吊了,據說住在這兒的鬼比人還多呢!"哎啊,綠兒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媽啊--"青兒慘叫一聲,"什麼東西抓住我的衣后領子?"

綠兒解下勾住青兒衣領的橫生樹枝,也叫道:"沒被冤死鬼嚇死,倒先被你嚇破膽了!我、我不敢進去了!"

江羽塵本就不是膽小之人,說道:"看看無妨,你們兩個別講得那麼恐怖。"

走過一個又一個窄小陰暗的房間,看着年老女人一張張毫無表情的面孔,聽着她們獨自喃喃回味着往日得寵時的繁華生平……

看見了後宮女人最悲慘的命運,她突然意識到,她根本就是在看自己的未來。

一個虛弱,顛躓了一下,她頭昏腦脹低喊,"活在永巷裏,她們就認命了嗎?不,認命的人不會滿嘴回憶拋不開往事,她們根本不甘心被當成玩物啊!"

一個很凄側的笑聲傳來,"玩物?晉王只玩了我一夜,我還希望能被當成玩物久一點啊!"

"誰教你自己沒本事,我可是當足了三個月晉王眼前的寵妃呢!"另一個滿頭白髮的女人說得好得意!

江羽塵的額竄出冷汗了,喘息着,一夜?三個月?天哪!帝王身邊的女人就只有這麼一點價值嗎?"她從十歲以來對愛情的美麗幻想完全破滅了!

"不要再陷進去,不要再死心塌地,不要再惟命是從了!"她最後低喃。

冷宮的空氣確實很污濁,江羽塵腦際漸漸失去顏色,胸口越來越悶,沒有預警的,她眼前一片黑暗……

她又暈倒了,身子直直往地面上栽,最先落地的部位居然是右手臂,結痴的傷處裂開了,鮮血再次紅了同樣一條綾拍。

"啊!小姐!"育兒、綠兒攙扶起江羽塵的身子,急忙往外頭出去,嘴裏不住叫着,"慘了慘了!"

鄔子潭猙獰的雙目看着遠走的人影,瞬間發出比永巷女人更凄厲恐布的笑聲,"我就不信這一次還整不死你!我的復仇眼看就要完成一半了!哈哈哈,接下來就剩最後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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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御天夜晚回宮的時候,江羽塵已經安靜睡下了。

凝望着她的睡容,迷人的紅撲撲嫣頰,他冷硬的面部線條盡數撤去,他從不示人的款款柔情這時才會泛濫得無邊無際。

他滿心的疼寵她輕觸着她尖尖的下巴,消瘦的瓜子臉蛋,低咕着,"想要又不能要你,我從來沒碰過這麼大的難題!"

青兒低頭捧着葯碗,撩開內室的紗簾,輕手輕腳的過來了,猛一抬眼,她惶恐叫着,"啊?大王!青、青兒參見大王。"

她不只牙齒打顫,連湯碗裏的葯汁都灑了大半。

冷御天狐疑的看着這個舉止失常的小宮女,"御醫又給羽塵換方子了?不然為什麼這麼晚了還要多喝一碗葯?"

"沒有換方子,是小姐身體又不舒服,太醫才說晚上再加一帖安神的葯吧!"

"不舒服?怎會突然不舒服?"冷御天提起小宮女的衣領!眯眼逼問着。

媽呀!大王直瞪的眼睛好像要吃人,那樣子比大家所形容的永巷鬼魂還恐怖!青兒嚇得像殺豬般的哀嚎,"有鬼啊!小姐被鬼給附身了,整個下午盜汗發熱又病了。她是死了好幾次,只怕……神魂都要被惡鬼給吸走了!"

冷御天陰冷的眸子噴出兩團烈焰,沉毅的臉龐拂上一抹火紅怒色。

"胡說!我不信還有厲鬼敢來接近羽塵!"暴躁的斥責聲里隱藏着無力的挫敗感!他舍下青兒手裏的葯碗,隨即將胡言亂語、沒半點用處的小宮女往廳門外領去。

這時,睡榻上的江羽塵被鬧雜聲給驚動了,發出一串似醒非醒的迷離夢語,"不要啊!不要啊!"

"羽塵!"冷御天旋即返回床邊,攙扶起她的身子,"不管你不要什麼,現在你要把葯喝了!"

葯碗硬塞到閉眼的人兒嘴邊,強悍的手指扣住她的下頜,強迫她張嘴喝入口,吞下喉。他動作之熟練精準,一如過去這些時日以來的每一次病榻守候與強灌藥汁。

喝過了葯,她的神志真的清醒了。

困難的睜開雙瞳,就看到他陰惻惻的臉色,她虛弱地說道:"你知道了?不幹青兒她們的事,是我自己要出去,沒想到就着涼了。"

冷御天搖晃着她的雙臂,心疼氣罵著,"你給我跑出去?"活了這麼多年,他終於知道自己也會怒火攻心,而他每次的情緒失控都是因為她!

她牽動了他的每個思維,讓他恨不得將這個讓他心憐心焦心疼的小女人揉碎了,用絲絹包起來擱在胸口,這樣子他外出的時候才不會掛心!

"啊!好痛!"她的傷處又淚出血了。

他急忙撤回手掌,怔怔問着,"怎又流血了?"

"我跌了一跤!"

他的心臟狠狠"咚"了一大下,目光極危險,"我沒耐性等着我問一句你回答一句!"

"知道了,我說……"江羽塵乖乖全部招供了。沒辦法,事迹敗露,想瞞也瞞不了,不說行嗎?說完等判決處罰吧!

命回魂了,心情也轉變了。只怕以後她因違拗人而被懲處的機會不會少了。

"嗯。"冷御天聽完只點了個頭。

"嗯?"主人沒罵她沒吼她?不可能啊,她一定是病暈了,所以感覺遲鈍了。

他有比吼人更重要的事要做--"嘶"的一聲,江羽塵睡袍的前襟到右邊衣袖全部破裂,露出大片凝脂雪膚。

"主人?!"她的眼中充滿惶恐,羞赧難當,全身的血液至衝到臉上去了。

病榻的這些日子以來,主人怕她發冷畏寒,夜裏都把她抱在懷裏睡,兩個人的肌膚接觸是很輕鬆平常的。可是,她的身子還是第一次暴露在他眼前啊!

主人不會是想……她拚命往後縮。

"安靜,不要動,我要看你的傷口。"他抓住她不配合的藕臂。

她嘟着小嘴,"看傷口也不用這麼粗暴吧?譬如可以拿把利剪慢慢剪開啊!"

"我沒那種耐性!"他睨她一眼,這才瞧見她眼中的驚恐惶亂。"你幹嘛怕成那樣子?你昏迷時我幫你療傷換衣服,你的身體我已不知看過多少次了。"

只是那時沒有雜念,一心一意只在乎着她的生死。現在呢?他可不敢保證了,她俏嫣嫣的雙頰紅雲好誘人!

"啊?"她瞪大了眼,"不是青兒和綠兒幫我?是主人你……"她說不下去了。

他撤去她多餘的衣物和層層的包紮布,直接檢視她的傷處。眉一皺,氣呼呼罵著,"居然又裂開個大口子,你非要我把你綁在床上是不是?"她忽好忽壞的狀況,搞得他變成一座隨時會冒岩漿的活火山。

"哎啊!"傷處讓她痛得大力吸着氣,心兒卻"怦怦"跳得厲害,用左手拉過絲被遮住頸子以下的身體,如果可以,她更想直接把發燙的臉給蒙上了。

主人慣於拿劍揮耍的大手,輕柔地替她清理傷口。這樣的溫柔對待能維持多久呢?她酸澀地別過臉。

"包紮好了,你現在給我聽清楚,我不會放過鄔子潭,他居然敢興風作浪,把你帶到冷宮那種地方!還有你那兩個宮女,更是失職!還有你--"

捨不得罵她一句重話,他只能眉端含慍,挫敗的甩甩頭,"是不是我以前對你太冷酷,所以你才會受了傷,讓我一次還個夠?"

彷彿是要發泄怒氣,他將染了血的一堆包紮棉布團丟進裝污物的桶子裏,叫着,"來人啊!給我拿去燒了!"

"啊!不能丟!"她看到那一條白絹帕也在其中,顧不得衣衫不整,心中一急就翻滾下床想搶救自己的心上物。

"羽塵,你幹什麼?"他緊張的衝過來,一臉心焦的把她抱進懷裏。

"這個不能丟!這帕子說什麼也不能給燒了啊!"她把血跡斑斑的巾子抓過來揣在懷裏!可憐兮兮的小嘴細喘着。

他認出這塊眼熟的白綾子,搖頭沉啞低濃着,"你想留就留,但別這樣奮不顧命!"

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給撼搖了,她困惑地問:"為什麼連夜追尋我?為什麼奮不顧命的救我?為什麼舍了故國的泥土,換來這一條洗也洗不幹凈的血帕?"

眼眶中滿溢的酸楚淚水成串的墜落,滾下臉頰,落在胸口,心頭那兒的舊傷痕正在擴大……心碎的那一夜,她根本沒想要活着回來的!

他仍然搖着頭,"我真的要相信你的神志還不清明了。當一個男人捨命救一個女人時,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你竟然會不懂?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我以為你早該懂了!"

他細膩的拂去她的每滴淚,留在臉頰上的、墜在雪胸前的……眸光一變,情慾的火瞄被隱隱挑起了!他回想起她昏迷時,幫她更衣換藥的畫面,一個全身赤裸的羽塵,美得讓他屏氣凝息……也許就在今夜,他不碰女人的誓言大概要毀了。

"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哪會不懂!啊!可是,我情願永遠不懂!"她戚然哭喊着。主人炯熠的雙瞳眸是兩泓讓女人溺斃的潭水,緊抿的嘴角永遠是一副天下任我行的瀟洒。

被他吸引着,她緩緩舉起的手想貼近他的臉,碰一下,輕輕的碰一下,擁有片刻的陶醉就好!然而,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她沒有勇氣去接近。

戀着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出色男子,日後註定是獨啃碎心的滋味。往後還有多少個"晉文姬"會躺在他的懷中呢?她要的感情是獨佔而不是分享啊!

一顆脆弱的心被矛盾的情緒往兩方向撕扯着,她想逃,結果逃進了他的懷裏,眷聞着熟悉的男性陽剛氣息,理智的珠淚卻無法控制的潸潸不止,全都沾在那一條血帕上。

她驚懼痛苦的嚎陶大哭着,"身體被救活過來了,可我的心靈很快又要再枯死一次。冷宮裏面的鬼魂有一個定會是我!男人的心很大……可以囊括天下,女人的心很小很脆弱很自私的!"

風沙入眼不流淚、不畏戰爭血腥的羽塵,他心目中貞靜堅強的羽塵,居然語無倫次,哭得珠淚漣漣,肝腸寸斷!

在他剖白了衷腸之後,她居然是這般反常的反應?

他凝望着她眼底愴惶的神色!完全費解,"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她嚶瀴啜泣着,清明的神志因鬱抑的心情已逐漸恍惚,"不要啊!不要啊!"不要隨你一時高興就施捨給我一段感情。

他的眉毛打結,抬起凌厲的雙眼,冷覷着燭影搖動的寢室,腦中又浮現那一個可笑的念頭。他咬牙切齒說道:"羽塵,有我護在你身邊,你什麼都別怕!"

伸出手想抹去她的淚,又張開嘴想出聲嚇止她的哭泣,最後卻無法自拔的加重手勁將她攬得更緊,猛烈的唇貼住了她的。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她留在身邊,貼近他隱隱發疼的心房!

似乎只有這種方式才能傳達他說不出的千言萬語!

"羽塵,這一次你終於知道--我在吻你了!"

狂野的吮吻遊走過她的櫻唇、她的朱顏玉頰、她的香肩雪膚,終於停在她溫度撩人半露的酥胸前。

他沉甸甸的重量將她壓在冰冷的地上,"羽塵,我不管你的身體是否在發熱,我只要你與我一起燃燒!"

嘴被他兇猛的嚙咬弄破了,她拋掉血帕!雙手推拒又嗚咽着,"不要啊!不要啊!這樣子下去我一定會萬劫不復!"

體內壓抑的野性已被喚醒,狂燒的慾火充斥眼瞳,"不准你不要,我渴望擁有你,我再也不放開你了!"

她合了眼睫,絳唇邊血痕里逸出一朵冷然笑花,"我的一切都是主人的,就連最後的生死也得經過主人同意。"

他一向傲比天高的自尊受不了遭拒絕的打擊,羞惱低斥着,"居然挑這種時候和我唱反調!嗤,沒有生死的問題!以前我當你是我的影子,你聽過影子能和肉身分離嗎?現在我要你當我的女人,我不許你拒絕!不許你不要!"

"命可以給你,心讓我留下好不好?"她氣若遊絲懇求着,渙散的心神幾乎關閉了。不能要他只對她一人有情有愛,不要心碎總可以吧!

"我要你聽我的話。"粗暴灼熱的唇舌狂野折磨她的柔潤,蠻橫的雙手縱橫她的嬌軀、贏弱的柳腰,他要她感應他首度釋放的熾烈熱情。

從十歲起,她的人就是他的了,這是逃不了的宿命!"不能說不要,好殘忍哪!不能說不要!"

不要面對身心都被他取走的時刻,胸口鬱積的熱血衝出雙唇,她再也不動了。

冷御天捧着暈死過去的軀體,頹然惱恨的捶打着地板,咆哮着,"我不再碰你了,我會收起熾烈的慾望,你別給我死去,羽塵--"

一聲比一聲心焦心疼的呼喊,整夜回蕩在清冷的宮圍內……

"為什麼拒絕為我擁有?為什麼又昏死了?"

曙光漸明,人兒仍然昏迷,從沒碰過解決不了難關的冷御天,悲憤恐慌的抬首問天,"難道,難道真有天靈惡魔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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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饒命啊!怎麼都不該算是我的過失,是永巷內的惡靈纏上了她啊!晉陽城自古以來征役不斷,城下的亡靈沒有得到超渡,也會出來作祟啊!"鄔子潭一直磕頭求饒,狡繪的眼眸一閃一閃的。

"大王,冷宮裏面真的有惡鬼,不然小姐怎會突然又病了?"青兒、綠兒抱在一塊瑟瑟發抖。

冷御天眉宇間的懊惱不去,煩怒的聲音直可以拆屋頂了,"一派胡言,全是推托之詞,來人啊,把他們全給我帶下去,靜候處置!"

趕走了罪魁禍首,冷御天抱着江羽塵冰冰冷冷的身子,貼着她的鬢頰發愣,"永巷裏的惡鬼,難道真的只有這一個荒唐的理由可以解釋!羽塵,你醒來告訴我,你一直喊不要,到底不要什麼?"

"冷宮的歲月我挨不住啊!"她縹縹緲緲呢喃着。

又是冷宮!誰說她要往那兒住來着?是囈語還是她真心的回答?冷御天仔細地斟酌,卻推敲不出所以然。

這一個冬天隆雪不斷。這樣的冬天根本不適合作戰,所以,楚軍就棲憩在晉陽城裏,等着來春再開拔征戰。

冷御天厭惡這一個冬天,因為羽塵的身體一直沒有好轉。

有一天,從淮南故國傳來消息,他的母后駕鶴西歸了。

遠在千里之外,冷御天只能朝南遙遙三磕首,以盡人子懷之情。

同樣這一天,江羽塵的床榻邊圍着一群太醫,群醫束手無策之際,有人進言道:"也許真的是鬼魅陰魂作祟,試試設壇施法以火驅亡魔,也許有效!"

"荒謬!"冷御天心頭一級,聲音中躁亂充斥,固執的揮退一群庸醫。

難得清醒的江羽坐這時睜開一眸,說著,"這裏好冷,我覺得快凍僵了!胸口找不到空氣,我好像快窒息了!"

他環視着一屋子的火盆,她還是不住發抖,盜汗咳血的癥狀從沒好過。難道天底下真有醫不好的病症?

他拉長着冷臉言道:"困在這裏前後進退不得,亦令我極端厭惡!"

"我不要住在這座幽冷的宮闕里!"她順着他的話說著。

她病中的心情一點都不安穩,不要委身這個以天下為己志的男子,但又能如何?主人對她雖不再有親熱的舉動,但是仍然想抱就把她擱在懷裏啊!

他直盯着她虛弱的小臉蛋,目光如炬,已然大半洞悉明了,"這就是你一直喊'不要'的原因?"

"嗯!"她輕輕點着頭。"不要"的含義很廣,但總括來說是這個意思沒錯。

他如釋重負!傭懶怡然地把玩着她的發稍,進一步詢問着,"你想要什麼?"

她不語,秀致的細眉緩緩靠攏了,要你只愛我一人的話無法宣之於口。

"夠了,我不逼你了!"不逼迫她,但要她的心仍然強烈,他發誓要留下她的形影,直到贏得天下那一日!

將她安置好,蓋好暖被,他從懷中掏出一束密封信函給她,"這是母后給你的信,有精神的時候再看就可以。"

太后寫信給她?她還想問個清楚,"主人?"

"我去安排一下,一會兒來接你!"他正色言畢,踩着堅毅的大步伐離開了。

"接我?上哪裏去?"她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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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后妃出遊時所搭乘的金碧輝煌鳳輦里,江羽塵斜卧在羽絨軟墊里,透過輕羅紗的帝遮,她看到了焚城的景象。

楚軍迅速移防從她的車輦邊通過,平民百姓扶老攜幼用板車推着家當也趕着出城。冷風颼颼。白雪皚皚的冬春交界時分,整座晉陽城全都動起來了!

熊熊烈烈的火光讓死氣沉沉晉陽城全部動起來了!這樣的漫天熾火,就算還有躲在暗處哭泣的幽靈,也會跑得無影無蹤。

千年古城晉陽,前一次沒有被晉王給毀了。這一回,冷御天硬是有辦法在冰天雪地里把它給燒了!

走過輦駕旁的人民嚷着,"聽說砍了幾座山的木頭,又澆了幾倉庫的煤油,這把烈火連風雪也沒辦法阻止了!晉陽眼看就要化為平地了……"

回望着千年古城付之一炬,江羽塵心中既哀凄又有着說不出的感動。

"我不要住在這兒……"今天一早她說過這麼一句話。

主人真的因為她的一句話而燒了這座城嗎?一向冷靜沉着的主人,他的感情居然狂野如兇猛的火山,暴發起來很具毀滅性!

"啊!我是逃不開這段情緣了!"

她的眼眶中泛着淚光,攤開手中緊握着楚太后給她的信札。

羽塵:

你的來到是哀家以及蕭衍的安排。御天是最典型冷家的男子,他的眼裏跟他的父親一樣只有天下疆域。但是,在一個母親的眼中,他只是我的兒子。

其實御天非我親生,他另有一個的孿生兄弟。當年在灘江之濱,他被抱到我身邊來的時候,與死亡僅有一線之隔。但是我照料他疼愛他,把他養成--養成他父親身邊讚不絕口的冷家男子!

御天命中注定有一大浩劫,蕭衍說只有漁家女能助他脫此劫難!我知道御天一直把你留在他身邊,我也一直關注看你的一切。請趕快把病體養好,請讓一個母親拜託你,一直留在他身邊好嗎?

聰慧如你,可能明白一個母親的苦心?

這一個男子我把他託付給你了!

御天母病中親筆

浩劫?主人會與死亡畫上等號?她震愕住了!

太后把天大的秘密告訴她,而且太后還一直默默關懷着她……

衝擊沉澱過後,她斷然撕毀手中這一張薄簽,拉開飄飄來帷,把碎紙屑灑入風中。

啊!心碎的往事就此也可以隨風而逝了,未來猶不可追尋,不敢要以天下為己志的男子一生相伴,但不舍地浩劫難逃的蝕心沉痛猶勝一己的情殤啊!

取出懷中已經洗滌過的白巾帕,無怨無悔地將技散的亂髮紮成一束,"我是該打起精神來了。水罐不離破井邊,將軍常在陣前亡。不,羽塵的命隨時可以給你,說什麼我也要保你安然無傷,即便……來日你身邊還會有其他女人!"

她擠出所有聲音喊着,"主人,請把主人找過來可以嗎?"

冷御天很快來了,舍了跨下鹿耳馬,進入車,靠到江羽塵身邊,把她顫抖輕泣的身子放入懷裏。

"怎麼了?"口氣極焦。

"主人,只要你需要我一天,羽塵就陪你一起!"她終於抬手輕輕的碰觸了他蓄滿落腮鬍的臉頰,她要珍惜記取眼前啊!

"陪我等我取得天下?"他緊繃的嘴角線條放柔和了。

"陪。"她不斷的用力點頭,身上的力氣彷彿瞬間都回來了。

"不怕等?"

"不怕。"即使將來還有心碎斷腸在等她,她也願意冒險。

"你要快點好起來!"他激動地用力環住她柔弱無骨的腰肢。"錯把你當影子多少年,如今你已長成為我身邊的女人,更堪勝任輔佐我的女英豪了!"

"女英豪?"這是主人對她的期待?

她抹去淚水點着頭,"我會努力喝葯。羽塵十歲開始就只有主人,說什麼我也要留着命幫主人檔過一劫!"

望着她眼底許久不見的光澤,他眉挑得高高的,輕嘎笑着,"雖然我不知你在說什麼,但是火光的熱度讓你又生氣蓬勃了!"

"主人!冷宮永巷毀得好,但是好可惜的雕樑柱石,琉璃瓦檐,晉陽宮的輝煌就此消失了!"她換上另一種角度來看這座着火的宮殿,不禁惋嘆着。

冷御天聞言,腦海里回想起今早的一幕--

在他下令焚城之前,眾多謀臣極力想勸阻,"王上,前朝遺留下來的妃子、皇室子女和宮娥都還沒安看好!還有冷宮裏那些苟延殘喘的女人,一旦離開這個庇護所,教他們如何活下去啊!"

"凈拿這些瑣碎事來煩孤王!給他們足夠餘生用度的銀子,晉陽的財富分散出去給住民百姓。"

"可是王上,燒了晉陽宮城,只怕會盡失天下民心,留下歷史罵名啊!"

"前人都說了,'我夢江都好,征遼亦偶然。'天下本來就由有能力者自由來去。來到晉陽,征服晉陽,今日孤王欲離開,這一座古城在冷御天手中消逝又如何?時代交替指縫間,歷史褒貶我不在乎,一切代價孤王一肩承擔!"

心意已決的冷御天犀利地獨辯群臣,逼得他們啞口無言,只能在心底默嘆,惟我獨尊、不知謙沖,只怕……過剛易折損啊!

此刻,冷御天堅定的大掌把江羽塵的雙手包在其中,他的額頭抵着她的,深邃的眼眸炯炯發亮,冷傲而言,"不用嘆息,沒有遺憾,古都繁華算什麼!"

"為什麼燒了宮殿古城?"她問得好傻。

"不必問為什麼,我想做就做了!"柔情從他眼底泄漏了。

"啊?"這種主人慣有的回答讓她震懾住了,心弦再度被深深觸動了,只能傻不隆咚地望着他豪情霸氣的瞳眸,和他意氣風發的臉龐。

像只展屏炫耀的雄孔雀,他對着心愛的女人發出豪語,"他日我將再造天下輝煌奇城,比晉陽更繁華百倍千倍!"

"我知道。"她輕柔說著,也彷彿真的看到了千古繁華來日重視的景象。

她還知道,天下人,往後萬代都會記得楚王在晉陽的"輝煌"事迹,但不會有人知道,此等輝煌是為了一個女人!

傾城傳說,主人的身世,永遠都會是她心底最珍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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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在逃難的人群中,有一個志得意滿的獨臂男子,衣襟里藏着一大堆經年累月搜集來的機密軍事資料,笑得既陰險又猖狂。

"我說過,最後笑的人才是真的正的笑。冷御天,你夠狠戾,但不夠卑鄙。寧可得罪一百個君子也不要得罪一個小人,這層道理你居然不懂。燒了晉陽古都的後果絕對是你始料未及的嚴重,你就等着群國聯合起來討伐你的彌天罪行吧!冷御天,你好可悲,竟然不知道你的敵人是誰!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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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仗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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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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