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半小時之後,他們一行三人已駕着跑車駛離市區,置身於郊外一處遠離塵囂的絕俗幽境了。
一望無際的原野,連綿不絕的延伸至青山的盡頭,芳草碧翠的像一匹剛紡綉出來的絹布,鋪設大地形成一片天然的綠色絨氈,風一吹拂,就隨着本身的韻致,有節奏的款擺似海浪般綣繾的波潮。乍見這番欣欣向榮的景象,水柔歡騰的像一隻離籠的小鳥,拉着媽媽和雷叔叔,不斷朗笑的奔來跑去,抖落滿身歡樂,水藍也陪着她,盡情徜徉天地懷抱。只是,她終究是個大人,沒有孩子般的無窮精力,玩了一會兒,便自動放棄的倒坐綠油油的草地,笑望他倆。
在他們之間,似乎沒有年齡的差距,也沒有輩分的隔閡,相處的……就像是一對真正的父女。雷遠帶着她玩耍各類遊戲,帶着她伸張雙臂,似滑翔翼的四方亂跑縱情高飛,還不時搔癢她胳肢窩,逗弄得她上氣不接下氣,滾倒在叢生的草堆里,笑得喘不過氣來。
她眼望着水柔,女兒正手捧一簇野生的蘭花,回眸一笑凝視媽媽。那愛笑的嘴角,隨頭輕擺的髮辮,半彎的黑眸眯得如一彎如鉤的新月,純潔的姿態,天真的模樣,深深牢印水藍心間,成為一個定格的畫面永存腦海。不經意地,她的視線滑到一邊的雷遠,迎向驕陽的他,彷彿獨攬榮寵的天恩,全身沐浴在太陽絢麗耀眼的光芒里,補托遠處的青山、天際飄浮的行雲,一剎那,他面龐的光彩看來相當柔和,也相當吸引人注目。從不知道一個男人笑起來也能那樣好看,一時之間,她忘了要轉移視線,忘了刻意保持冷漠,竟忘形的屈起腿,把手肘擱在膝上,雙手托腮的獃獃遙望雷遠,回應他燦爛的笑容,掛起甜甜的柔媚笑意,以致當他眸光對上她,遂不及逃的讓他逮個正着,緋紅滿臉。
水柔拉下他手,低低的和他講了幾句話,雷遠點點頭,邁開大步披着滿身陽光走近她,豪放的坐了下來,眼睛駐留她眼中。
“水藍,我是不是有些吸引你了?”他專情的問,專情的凝視她,眸子如一杯濃郁醉人的醇酒,散發無盡的溫柔。她凝望着,也感染上那份繾綣的蜜意,目光輕柔了。
“你胡說!”她虛弱的,直覺她的心正在背叛她,狂跳的好厲害。她趕緊別開了頭。
“那剛剛為什麼一直盯着我看?現在,又害羞的逃避我的注視?”
“那是因為……因為……”叫她怎麼說呢?少女情懷總是詩呵!
“別找借口!”他制止的,語調低柔細膩,像秋風,似耳語。“我不會相信。”
“你以為,你的信賴對我很重要嗎?”她鼓起勇氣的一回首,明眸清亮有神,一瞬間的羞澀已消褪。
“一個人若所作所為、所言所行不能取得他人的信任,不也是一種失敗?”他的語氣怪怪的,莫非,指的是她先前的言不由衷?
“相同的,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不足為他人取得信任,這是否也算一種失敗?做人的失敗?”她靈敏的反問,和他逞口舌,斗機鋒。
“我做人——哪點不值得你信賴?”
“我又沒指名道姓,召告天下是誰,你何必急着把罪往身上攬……”
“那你能解釋你的手指為何會比向我嗎?”他悶悶的斜睨她。
“哦?有嗎?”她驚奇的掩住嘴巴,眼一瞄,果然見到她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比向了他,連忙藏到身後。“對不起,可能它太具靈性了,知曉……”她尷尬的笑笑,含混的欲打發過去。“剛才水柔叫你,跟你講了什麼?”她自動轉換話題,看他懊恨的吞氣磨牙,卻又莫可奈何。
“她要我來陪她媽媽,怕你無人作伴會寂寞孤獨。她去編花環給你戴了。”
“這孩子,真是貼心。”水藍慨嘆的感懷。
“那……”他眼珠一轉,牙一咬唇,討好的湊近她身邊,巧笑的問:“若是我呢?我提議到這陪你?”
“我只會說兩個字。”她簡單地。
“謝謝?”他猜測。
“多事!”她一字一字說,不睬他了。
他無言,凝睇着她。
“提供一下你這樣望我的解答。”
“我發覺,你有和人相反的習慣,故意與眾不同嗎?”他口氣怪異,神情高深莫測。
“你在胡扯什麼!”她薄有怨言。
“人家是對事不對人,你是對人不對事,全憑自己喜好。你這種任性的個性不好,要改!”他莊嚴的提出規勸,面色嚴謹。
她只乾笑三聲,沒作任何反應。
“水藍,”他輕輕的呼喚她名字。“那天回家,我告訴父母,我找到結婚對象了。”他柔柔訴說,移目看她。
“恭喜你!”她淡淡的,聽不出有何誠意。
“也恭喜你!”
“是啊!恭喜我終於能擺脫你的糾纏。”她同意。
“你不失望?”他詫訝。
“我為什麼要失望?”
“我要結婚了!”他宣佈,希望她有所表示。
“那是喜事呀!你當我有毛病,這事也生氣!”她翹起嘴。
“你不關心我要娶的人是誰嗎?”
“我當然關心——”她黯然神傷的偽裝了下,垂落眼瞼,停頓一拍。“哪個倒霉鬼、可憐蟲會這樣倒霉的成為你的新嫁娘!”
真頑皮呵!這丫頭!雷遠寵溺的瞧她臉上露出慧黠的巧笑,古怪機伶。
“我倒覺得,她是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極富福氣的幸運兒!”觀點不同,各持的理論也相左,很正常的。“你好像很同情我的未婚妻。”
“陷入險境的人總是特別值得同情,這沒什麼不對呀!”
他苦笑了一下。
“你還沒問,我想娶的幸運兒是誰。”他提醒。
“我該問嗎?”
“象徵一下嘛!”
“好吧!你想娶的倒霉鬼是誰?”
“我要娶的人是水柔……”
“水柔!?你瘋了!”她截口的打斷他,大驚失色。
“別著急,聽我把話講完嘛!”三分得意躍現他眼底,濃不可掩。“我要娶水柔的母親!”
她愕愣了一會兒,好久,才口齒不清喃喃的失神說:
“你……你在開玩笑,你一定不是認真的!”水柔的母親,他怎知……
“等我有實際行動時,你就會知道我有多認真了!”他灼人的眼瞳蘊藏炙熱的力量,深切逼視着她。
那目光像是一串搖蕩風中的銅鈴,無端的打亂她本已平靜的心,她頓時心慌意亂了起來。怎會這樣呢?事情怎會發展到這步田地?但為何,心扉又沁過一絲甜甜的喜悅與滿足感?難道——這是她希冀的,盼望有的一天嗎?她眩惑了,眼中只看到他深情的濃愛全不保留的傾獻了出來。她的手,緊緊的被他握在掌心,巨大的力道,顯示他潛伏的摯情也如斯真誠,耳邊輕傳如昨夜低回的歌聲,飄蕩的縈繞心間歷久不散:
把你的手牢牢握緊,
傾聽你心的迴音,
想問你因何煩悶?
總將雙眉顰。
誰在你心臆存?
誰令你傷了神?
能否對我雲。
只要你答允,
讓我與你靠近,
共聽風竹舞秋韻。
哪怕只是一瞬,
請——給我你的心!
“就是你表示認真的實際行動?”她不確信。
“是的。我不懂得說些甜言蜜語哄女孩歡心,也不懂得如何表現自己一顆最真誠的心!我想,我只能以我的歌聲,憑它來打動你!希望——你不是一座凝冰聚寒的雪山,我融化不了你!”他音調誠懇,面容虔摯,專註堅決的說。
她有股被感動的溫暖衝擊在胸口,歙她想開口說些……不同以往的話,慰藉他一片深情告白,但水菱的景象閃掠她腦海,在這麼絕美的一刻記起她慘痛的教訓。於是,他的多情不再能令她動容,他的軟語也不再能暖和她心扉,她瞪眼他,不為他一番作為蠱惑,冷冷的說:
“欺騙一位有五歲女兒的成年女子,你的手段顯然並不高明,回去多向前輩討教討教,或許你那套故作誠懇的誠懇狀,就可以迷惑別人了。”
“水藍,你……”他一臉懊惱的神色。“為什麼別的女性那麼溫柔,你卻……”
“要喜歡,你可以找別人呀!”她的個性本是溫婉多情善良的,直到遇上他才變成今天這樣。
“好讓你吃醋嗎?”他愁悶的嘆息,眸子轉向水柔。
一時之間,他不言,她不語,沉默堆積在彼此之間。遠方,水柔正採集了一大簇花卉,忙碌的小手不斷在紡織三個人所戴的頭冠,四周是綠意蒼翠的青草地,她坐在那片花海之中,掉落的花瓣綴散裙褶,正像一位最天真無邪、純潔無比的小仙子,花中仙子……
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天地彷彿靜止了。
“你想不想和我單獨約會?”毫無前提地,他冒出這麼一句話。
“你在跟我說話?”她心不在焉的漫問。
“你是人,我就跟你說話!”他又在挑釁了,激起她怒火。
她慵懶的瞥一瞬他。
“今天心情很好,不想生氣,原諒你了!”她寬容的不予計較。
“我很好奇,因為你叫水藍,所以你特別喜歡穿水藍色的衣服嗎?”他無題的隨口問。
她乾乾脆脆的回了幾個字:
“要你管!”然後,發覺他的眸光總糾纏於水柔身上,神思奇特深沉,她亦好奇的問:“你為什麼總盯着水柔看?她有何不對勁的?”
“不,她很好!”
“那就是你不對勁咯!”她專挑他話中漏洞,事實上,這也是她困惑的問題,這異常現象已持續很久了。
“水藍,我問你,你坦白告訴我,水柔真是你女兒嗎?”他赫然正經的問,黑眸盯住她。
他是不是在懷疑什麼?水藍心虛的低垂眼帘,蓋住一雙秋水盈盈的清眸,怕那裏面會泄漏了她珍藏多年的秘密。
“當她媽媽的面,你問這話不覺太失禮、太污辱人了嗎?”她生硬的勉強應付,敷衍了事。
“好,不談失禮、污辱人的事。你看我們,像不像是一家三口,父母親——和女兒?”他暫且饒了她,放她一馬,眼裏有一層薄薄的深意,看不出是什麼。
她輕輕的一笑,頭枕到半臂上。
“你少無聊了,我不需你逗趣也很開心。”
“聽水柔說,她從未見過生父是誰,你乾脆告訴她我就是她爸爸,以前離開你們,現在又回來了!她很喜歡我,一定會接受我這‘生父”的!”他異想天開。
“別胡鬧,那是永遠不可能的事!”她輕斥,思緒卻迷惘。
“我是說真的,你不覺得我們挺配的?你姓水,我姓雷,合起來就是……”
“一個爆炸點,因此我們格格不入,最好的辦法是分道揚鑣,各走東西,你以為呢?”她嬌俏的笑眼凝視,唇瓣溢載風情無限。
他沒來得及回答,水柔在這時候由草原的另一端跑來,口裏呼叫着“媽媽”。她把花冠分戴於三人頭上,粉白的臉蛋因小跑步而沁出撲撲的紅彩。水藍將她擁入懷,親吻她秀髮,望着那頂花冠,語帶驚奇的口吻說:
“水柔,誰教你編花冠的?包奶奶嗎?”
“嗯,水柔想學,她就教我了。”她恬笑的躲進媽媽胸懷,嗅着水藍身上的清香。“媽媽,你和雷叔叔都聊了什麼?有沒有談到水柔?”
“當然有!”雷遠逮住良機,先問問水柔意思。“水柔,你想不想有個爸爸可以寵你、疼你、呵護你一輩子,照顧你媽媽一生呢?”
“想啊!”她無心機的。
“那你希望誰作你的爸爸?”他進一步急迫追問。
“雷叔叔!”
水柔的答案正符合他理想,他望眼水藍,莫可奈何的聳肩攤手,很無奈的模樣。
“孩子自己選的!沒辦法。”內心在詭計得逞的竊笑不已。
水藍沉思一晌,轉向女兒。
“你真的想要雷叔叔做你的爸爸?”
水柔認真的點了下頭,慎重其事。水藍呼了口氣,順應她。
“那好吧!媽媽成全你,叫乾爹!”
“乾爹!?”這廂的水柔還沒發出聲音,那方的雷遠已喧天的叫嚷起來了。“做真正的父親豈不更好?是不是?水柔?”他詫然愕叫,尋求可供依靠的支持者。
“媽媽——”水柔充滿希冀的加入行列,呼喚水藍。
“作真正的爸爸,你勝任的了嗎?”
“我試試看不就知道了?”他滿懷信心的欲展身手,一股興奮的激情在血液里蠢蠢欲動。
“你該記得,我說過不嫁個普通人的!”她有心刁難。
“哦?那什麼條件下你才肯答應嫁我?”
“若有天你能當上‘華亞’企業的董事長,我就嫁你!”她開了個自認他達不到的目標。
“一言為定?水柔作證!”他找個保證人。
“絕不食言!”她承諾。
“你輸定了,這對我絕非難事!”他自信滿滿,連笑容也深具信心。
他倆互瞪着,各對本身抱持了相當大的自負,誰也不認輸。
“我們走着瞧!”異口同聲地,他們與對方宣戰、威脅,弄得水柔獃獃的惑望他倆,不明白他們爭執些什麼?不過,雷叔叔和媽媽肯定有良好的情誼,才會默契十足的時常爭吵,她滿心歡喜的環住媽媽的腰,更深的埋進她懷裏去了。
這一天,他們度過了最充實愉悅的生日假期,卻不知曉,當深宵夜歸“風停閣”時,有個人正站在陰暗的角落目送他們上了樓,驚異的發現一件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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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藍,我們又見面了。”
才走出公司門,如上回般,雷永站在那兒等她出現。水藍臉色一沉,霜寒了面。
“你還來做什麼?”她冰冽的冷問。
“你認為我不該來嗎?我心中所有的疑惑都要你替我解答,我怎能不再來找你?除了你,我又能去找誰?”他焦灼的,迫急的低喊。
“住口!”她面也霎時一陣雪白,像經歷了一場無形打擊,神魂欲斷。“你有什麼資格再來找我?我們的關係在六年前就已斷得乾乾淨淨了!”
“斷不了的,如果我不是看到那孩子,或許,我在見她一面后,我會乖乖的退出,不再干擾你們生活!但現在情形不同了,我看到了她,認出了她是……”
“現在的情形和當年並沒有什麼不同,你依然背叛了我們,娶了另外一個女人,依然過你奢靡的大少爺生活!你怎麼說現在情形不同呢?你怎麼說得出口!”她憤恨的,都是令她辛酸掉淚的創傷,而造成這些痛楚的,全是因為他!他像個劊子手,毀滅了她一生的歡愉,拆散了她的家庭溫暖,如今,他一次次的出現提醒他的存在,怎不叫她憤慨得鬱氣難平!
“我承認我和六年前一樣如故,就連真心也未嘗改移,我最愛的女人仍是……”
“夠了!”她喝止他,冷笑嗤諷。“你的真心一抓就是一大把,多的可以慷慨的分給世上每一個女人!你還要用這種謊言來欺騙誰?我早看清你虛假的真面目了!撕去這層偽裝,滾回你的溫柔鄉吧!雷永,沒有人稀罕你!”
“水藍!”
“我叫你滾,你沒聽到嗎?”她不客氣的叱令,毫不留餘地。
路上行人來往匆忙,都對他們投來好奇的一瞥。雷永難堪的佇立在那兒,生平第一次受此屈辱,但他忍下來了,沒有發脾氣的權利。換作他,也會有同樣的心情,畢竟,手足情深,而他,只是個外人,又確實虧欠她們許多。
“如果……真不能見水菱,能讓我看看那孩子嗎?”他低聲下氣的求人。
“那孩子?”她心一驚,惶懼在心中增添。
“我昨夜見到她了。”
“昨夜?什麼地方?”她緊迫逼問。
“風停閣。”他輕吐語。“你住的那幢公寓。”
“你跟蹤過我!”她慍怒的,面不藏色。“你未免太卑鄙了!”
“我並沒……”他停了口。再多的解釋也無用,她不會相信的,不過白費苦心罷了!“水藍,我只想見見她!”
“她!?”
“你不會向我否認吧?我已見過她了。她大約四、五歲的模樣,扎着兩束馬尾,穿着一件……”
“夠了!”她再度喝止他,冷諷的輕藐他。“你的要求未免太多了吧?先要見水菱,這會兒又轉移目標要看孩子!雷永,不要太過分了,我不是許願箱,你投下心愿,我樣樣都得為你實現!”
“身為一位父親,要求看他的女兒也算過分嗎?”他說的委婉謙卑,狀極哀憐。
水藍卻淡漠的收回眼,置之不理,全然不為所動。
“真抱歉,她沒有你這樣的父親!”她冷酷且殘忍,但比起他曾給予她一家的傷害,這算不了什麼。
“我知道,我對你們的傷害太大,你是不會原諒我了。”他有自知之明,仍不放鬆、殷切懇請她答應最後一次希求。“能告訴我她的名字嗎?你不致連這也吝嗇吧?”
她本想不說的,但不曉怎麼的,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清楚明白的告訴了他女兒的名字。
“她叫水柔!”
“水柔……”他反覆的再三吟誦,念念不忘。“很好聽的名字,是你為她取的嗎?這些年……多虧你了,你把她照顧得很好,我看得出,她是個聽話、靈敏乖巧的女孩子,像她媽媽!”他深深感嘆。
“她是很好,可惜,她一半的血統差了點!”
“我很感謝,你並沒有因為對我懷恨而苛刻虐待她,依舊是那麼寵愛憐惜,給她過最溫暖的生活,最快樂的童年。”他由衷感激,言詞懇摯。
“犯不着恭維我,我不領情!”她絕然的。
“我並不指望你領情,”他虔誠的,哀懇的神態。“我說的,全是我肺腑衷心表達的感謝之意!”
“不必了!我不是為你才照顧水柔的!”她眼中放出寒光。“她也是水家的骨肉,念在……我絕對不可能不善待她!”
“我曉得,你的心地一直是善良的……”
“雷永,我知道你口才很好,否則一個十八歲的少女不會被你欺騙得團團轉,但請你記得,我不再是十八歲的懵懂的年紀了,相同的伎倆騙不了第二個人!況且,我不是水菱,不會那麼輕易便上你的當!”她放緩口氣,細細的端詳他。
濃密的頭髮,深邃的黑眸,高挺的鼻樑,薄削的嘴唇——依然俊帥,依然風雅,卻比六年前多了一股成熟歷練的滄桑,和滿身濃得摔不掉的蕭索落寞,或許,這才是成年男人應有的魅力,吸引無知少女的最佳武器。水藍嘲謔的諷笑,視線由他臉上一掃而過。“剛才我評估了一下,發覺你瀟洒依舊,俊挺依舊,聽說你六年前花心,想必時隔多年的今日,你依舊風流多情,囊括了不少獵物在袋中吧!只是,我有一事不解……”她故意不說下去,輕蔑的睥睨他。
雷永承受她譏刺的羞辱,默默忍耐。
“你有疑點就問吧!我願儘力使你滿意。”他嘆息的皺攏了眉。
“不用擺出那種委屈至極的樣子,我是鐵石心腸,你軟化不了我的!”他那副謙和的卑屈狀也激怒她了,心底的火在胸腔燒灼,熾燃得她每一處細胞都冒着炙烈的火氣,咬牙切齒,握拳顫抖。“我僅僅好奇,你終日徘徊歡叢,採過一簇又一族的嬌蕊,怎會記得前一刻順手拋卻的殘花?或是,你有隨手記錄的習慣?倘真如此,我真該在此謝過了,謝謝你在若干年後還記得這世上有我們水家的存在。不過,好馬不吃回頭草,它多少也具點威嚴在;而你,比畜牲更不如!”
這番毒辣的諷語會叫任何一個有骨氣有血性的男子陰鬱冒火,掉頭離去了!但他挺立在那兒,像中了千刀萬劍仍傲骨的昂然不屈。許久,許久,靜寂的寧謐化成了一聲深深的嘆息。夜幕掩擋了兩人眼前的視線。他緩緩的,低回的,軟弱無力的輕聲說,衰頹疲累:
“我知道,你不屈辱我是不會幹休了。”
“屈辱!?我給你的只是屈辱,但你呢?你有沒有想過?你留給我們的是什麼!是無盡的艱辛、無涯的酸苦、無邊的痛楚!”她壓抑着滿腔憤懣,苦澀的把淚流入心間,卻濕了眼眶,浸上一抹薄薄的水霧,閃耀在華燈初上的幽暗中。
“水藍,若可能,我願盡一切力量補償!”他真心誠意說著。望住她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身子搖搖欲墜,他伸手想扶她,卻讓她摔了開去。
“補償!?你常為你做的事後悔而尋求補償嗎?你能補償我們什麼?”
“我可以撫養水柔!”他欲盡職責,提出居中辦法。
“很輕易的補償嘛!豈不正中你下懷!”她非常明了。
“我想,我在你面前建立了很壞的形象,讓你竟無法再信任我。”他為自己受人輕視而神傷,心底掠過難言的苦悶。
“這是你咎由自取!從今以後,別再來找我了,你曾毀掉一個家庭,希望你不致連目前的婚姻也經營不善才好!”拋下這句話,她長發一揚,再不望他一眼地掉頭就走。
雷永目送她遠走,遙望她身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隱沒在人潮車堆中,才回過神,側轉身輕吁一氣。雖然她儘力以冷漠掩藏自身,傲慢代替溫柔,他依舊可約略感受,她仍是當年那善良純樸的小女孩!儘管她恨他入骨,埋怨他造成她一家的悲劇,她還能設身處地為他現今的生活着想,勸他別再製造一家庭悲劇了。同時,他也明白,他是怎樣傷害了她們的心,造成無力彌補的錯誤,但願,一切都還來得及,在他有能力、夠虔摯的信念下能完成他贖罪的心愿,用他的誠心感動水藍堅毅的心!雷永凄愴的抬起頭,無意和站在大門入口處的高大男人打了個照面,他恍惚的感覺,事情——似乎變得更複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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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有事情瞞着我?”當他離開公司,在街口轉角處追上水藍,追她上車后,劈頭所問的就是這句話。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她困惑的不能完全理解他突如的轉變從何而來。
“那個男人……剛在公司大門和你說話的男人,你認識他嗎?”雷遠索性把話挑明了問,他的表情是怪異離奇的。
“原來你也看到他了。”她茫然的,無心的低低呢喃。
“你認識他嗎?跟他熟嗎?”他再問,急切愴惶。
“是的,很熟。他曾是我們家的常客。”她直視前方,眼光朦朦朧朧,只是機械似的在回答他的話。
“他叫什麼?”他試探着,一面力求專心的開着車,其實思緒和她一樣混亂,甚至有過之。
“他叫雷永,跟你同姓。名字,倒也只差一個字,很巧合的,不是嗎?”
她答得漫不經心,他聽得手心直冒汗,額角亦沁出了汗滴,沿着面龐滑下。她見着了,本能的為他拭去,動作柔膩細緻。
“你在緊張什麼?”她不懂,怔怔的惑望他。“你出汗了。”
“我覺得有點熱,你幫我把冷氣打開好嗎?”
她聽話的照做,很少這麼溫順服從的。
“這樣好些了吧?”
“是的,謝謝你!”他局促不安的坐在狹小的空間,渾身不自在。
她幽然的長嘆一聲。
“水藍,把你的煩惱告訴我!”他抽出一隻手蓋上她手背。
“你怎麼知道我有煩惱?”她彎過頭去看他,一臉深思混沌。
“你告訴我的!”他瞥她一眼,人已恢復冷靜了。
“我!?”她睜大眼睛。
“你是個不懂得掩藏秘密的人,心裏想什麼,面龐就自然出現某種表情,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讓人一刻即知。”
“那我以後得學着隱藏些才好,”她嘀咕的。“你教我吧!”
“我!?”他驚疑的震動了一下。“不行不行,這方面我不是能手,你別拜錯師投錯門了!”
“怎會呢?我尋遍千山萬水,好不容易才訪獲你這位深沉不露的能者,你怎能棄而不教,不管我了!”
“少開玩笑了!你沒看我面容慈藹的若天使……”他瞪眼她,微有笑意。
“心地卻邪惡的似魔鬼!”她自然而然的接口,順極了。
他使勁握牢了下她的手,以示懲罰。
“你仔細瞧,其實我善良得很!”他這麼自認,笑容一如往常俊朗。
“像天使嗎?”她不確定的。“仙界幾時開始出現壞天使了?”她喃喃自語。
他七竅生煙,右手再度扣牢她,懲罰更重了,令她叫了起來。
“我覺得,你才是我尋遍千山萬水,好不容易訪獲的佳人。”他的目光倏地由戲謔轉為執着而專註的凝望她。雖只一瞬,但他眼中投射的強大壓力,已使她震撼得呆坐位上,木訥得不能言語,眼珠睜得更大了。“你說,我是不是慧眼獨具、眼光獨到?”
她迷亂了,怔怔的愣視他,睫毛不時無助的翕動着,掩蓋她一對瑩然如玉的眸子。
“我想……你的情衷表錯對象了,你忘卻我是個有女兒的婦人了嗎?”她刻意提醒。
“是的,我記得!”他點頭,深切的點頭。“或許,這也正是你煩惱的地方,造成你困擾的問題!水藍,告訴我你的煩惱吧!我願為你分擔。”
“我的困難還是讓我自己解決。”
“即使我是那麼誠心?”
她軟弱的瞄了他一眼,一聲嘆息自她喉間輕噫。
“你想知道什麼?”她無力嬌柔的瞅視他。忽然希望有個人能與她共同分擔心底的愁苦,多年的沉重壓力。
“那男人和你們有何關係?”
“他……是水柔的爸爸!”
“你的舊情人?!”他的聲音不自覺的有股強烈的妒意,那妒意也像是一盆火,熊熊的燒灼了整個胸膛,那男人……怎會是水柔的父親呢?天下事真有那麼巧,不該遇的人全都撞在一起了,且都到有關連。
“不要自己胡亂臆測!”她勸阻的。
“難道我說錯了嗎?”他重拍下方向盤,面容綳得死緊,也不知和誰生氣來着。
她再看一眼他剛毅的側麵線條,輪廓分明,火爆的臉孔,胸中充漲着鬱氣,她竟有些不忍了,不忍再折磨他、不忍再欺騙他,是該告訴他真相的時候了,她也隱瞞得夠久了。
“水柔……不是我的女兒!”
如一粒地雷猝然引爆,狂肆的威力震懾了端坐駕駛位上的雷遠,他雙瞳大睜,意識差點一片空白的撞上前方的車尾!幸虧他駕駛技術良好,面臨突髮狀況的應變能力佳,只使水藍受辱的碰撞前面的安全板再跌回椅背,小受驚嚇一番。否則出事就在一瞬間,後果真不堪設想了!
“現在先別跟我說話,不然我不能擔保能把車子平安的開回家!”
水藍果然驚駭得不敢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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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於公寓前的空地上,他們暫時不去接水柔,水藍順從的跟隨他身後,一層一層的拾級上了樓。停步兩家門前時,雷遠瞥了她一眼,從褲袋掏出鑰匙開了大門,無聲的邀請她入內。她被動的走了進去,他按開牆壁開關,室內陡地大亮,使她看清了他獨居的單身公寓,佈置得非常男性化,風格獨特。這幢公寓的格局都一樣,只有一廳一房一廚一浴,黑色的沙發,黑色的各式傢具,只有地毯是墨綠的,形成一種突兀、明顯的色彩。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對這首次到來的屋子,留下了深刻印象。
“喜歡這房子的佈置嗎?”他去廚房泡了兩杯熱咖啡,端給她一杯。“歡迎你來做它的女主人!”他先試着調節氣氛,緩和方才窒悶的空氣。
“我配嗎?”她憂容輕嘆,愁思萬縷。
他坐到她身邊,注視着她的臉,一張扣住他心弦,牽引他靈魂的姣顏,柔聲說:
“我所愛的女孩,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配得上她的!”騰騰的熱氣飄浮於空中,咖啡的香味也濃濃的擴散屋子裏。“嘗嘗我沖的咖啡。”
她捧起杯子,淺酌了一口,苦澀中略含淡淡的甜蜜,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好喝嗎?”他瞧着她。
“雷遠,”她輕喚,將杯子擱上茶几,轉而率直坦誠的望他說:“我想,我們都別再岔開彼此的話題,我曉得,你急於知道我的過去,和水柔的身世!曾經,我當你是個外人,不肯坦然告之,而今夜,我當你是位朋友,是個知己,我願意把我從未吐露的心事告訴你!如果你想聽,那麼,就請別阻斷我,因為,我是累積了好久的時間才有勇氣說的,下回,我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勇氣向你傾訴!只是,我必須問你,你想聽嗎?真真正正的想聽嗎?”
放下咖啡杯,他拉過她的手,緊緊的包入自己的雙掌中,給她溫暖,給她勇氣,也給她力量。
“你應該明了,自一開始,我就想了解你眉梢眼底所有的愁郁,是你自己不肯說的,你一直牢牢關閉你的心門,禁止我闖入。今夜,你總算願意對我傾訴了,你說,我還會傻的拒絕嗎?我要你說,哪怕這故事幽遠的長達三天三夜,我也會靜靜的陪在你身旁,聽你把它說完。水藍,你說吧!我——洗耳恭聽。”他深摯的,虔誠的軟語訴說,態度衷懇。
“水柔,不是我的女兒,她是我姐姐——水菱的孩子,也就是……你在那張相片中看到的女孩!”凄楚的眸子幽怨的瞅眼他,她終於抖落滿身孤寂,哀傷的、凄涼的低低說,魂之欲斷。“我的家庭,原本非常幸福美滿!父母只生我們一對姐妹,雖然沒有兒子續延血脈,但雙親給予我們的呵護關懷,卻不因此而有所差別。十歲那年,父母親由於一件重要的事情出國三個月才能回來,臨行之前,爸媽把我交給姐姐,吩咐她一定要好好照顧我,他們的囑託竟變成了遺言,空留我與姐姐傷痛的時間!一些鄰居看我們可憐,主動通知孤兒院請他們收養,可是,礙於經費關係,只能在我和姐姐之間挑一個!我們不願分離,日子再苦都不願被人拆散,何況,水家只剩我們姐妹倆了,怎能再各自過着飄零的日子?”
她停了停,哀怨的清眸仍一瞬不瞬的瞅着他。雷遠凝神相望,以眼神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姐姐大我兩歲,從我小時候起,她就一直很疼我,父母驟然棄世,她更以長姐如母自居,處處照養我,最好的東西都留給我,當年……姐姐才國小畢業呀!你能想像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卻背負着一身家計的重擔嗎?”她回憶着,緩慢的說了下去,目光凝視着他。“我們沒有親戚,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雙手!姐姐讓我受教育,她自己卻停學了。白天,她在工廠做小童工,不僅挨人罵還受人打;晚上,她批些塑膠花回來,我們姐妹倆就在昏暗的燈光下手不停歇的拚命工作,只為賺取零碎的酬勞!後來,姐姐工廠的老闆娘得知了這事,她善心的給予我們幫助,使姐姐能繼續中斷的學業,利用夜間在補校上課。姐姐很用功,她從小就愛念書,所以那段日子雖過得苦不堪言,換作別人可能都倒下了,她依然甘之如飴、不覺為苦。讀完國中,我以第一名優異成績,獲獎學金保送進省立高中,而姐姐,也在同年畢業了。”
她幽幽的一嘆,他豎耳諦聽,一語不發。
“我不知道她的畢業究竟是福或禍?工廠老闆娘見她讀到了國中學歷,就將她轉而介紹到一家富豪門第去當老太太的貼身女僕。姐姐慧質蘭心,很得老太太寵愛,甚至,還想把她收為女兒,但姐姐婉拒了。”
“哦?為什麼?”他好奇的發問。
“姐姐說,如果老太太是一位孤獨無依的老人家,那麼她會接受;以老太太的家世地位,別人會怎麼想?一定以為她攀附權貴、居心不良!”她心底一直以姐姐為榮。“老太太很同情我們姐妹的遭遇,她以姐姐工作勤奮認真為由,不斷在薪資上作適度調整藉以改善我們的生活,日子因此過得寬鬆些了,我不用再放學后出外打工。因為老太太榮寵的關係,姐姐有很多見識世面的機會,我也不懂,這對她來講是好或不好,因為,她就在十八歲那一年,遇見了雷永。”
他皺緊了眉頭,手下意識的握牢她,為那不祥的故事預做準備,心田泛起了一陣極苦的悲澀。
“雷永,是在老太太七十大壽的宴會上和姐姐相遇的!”她陷入了時光的浪潮,倒流在一段過往的回憶中,不克自拔。“當時的姐姐,雖說是老太太身旁的一位女僕,卻也頗具風雅之姿,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雷永,就是其中一個!他們一見鍾情,他不只常拜會老太太,借故與姐姐親近,還探知我們家住址,趁姐姐休假日邀她赴野外踏青賞景。我不願打擾他們,往往藉著溫習功課名義,讓姐姐和他單獨出去,沒想到,這也害了她!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好,交往也越來越密切,由姐姐口裏得知他出身富裕之家,是個出手闊綽的大少爺,姐姐無心高攀,但情苗已種,欲斷罔然。他們交往了一年多,當然,花言巧語亦騙了我姐姐一年多。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姐姐已等在家中,她只淡淡的告訴我,她辭了職,也找了個地方,希望我們能儘速搬家,遠離這塊傷心地。從此,我們和老太太失去了聯繫,漸漸地我才知道,她忍痛離去,是基於不想見到雷永,更不願讓他找到我們,破壞寧靜的生活!原因——是因為她有了孩子,而那孩子——是雷永遺留的風流債,不負責任玩弄她的結果!”
說到這兒,水藍憎恨的握起了拳頭,指甲陷入掌心肌肉里控制不遏的隱約顫抖。
“姐姐懷了孩子后,體質變得非常的差,常常不停痛苦的嘔吐,頭暈目眩、精神不濟。偏偏在這種情況下,任我苦苦哀求,她仍堅持要去工作,只為不忍拖累我,由我一人負擔家計!等我總算念完高中學業,能稍稍報答姐姐了,她卻……”
“怎麼了?”他忍不住着急的問。
她眼底泛起薄薄的水霧,未語淚先流。
“姐姐分娩的那天夜裏,我回來得很遲,那幾個月,我總在日夜加班拚命賺錢籌取醫藥費。我回到家,姐姐正摔落床下,頭上冒出大粒汗滴。我找來鄰居,合力把姐姐送上救護車,在車上,大概是料想到有性命垂危之慮,她緊抓住我的手,度過一波又一波的撕骨劇痛,含着眼淚,一字一字的對我說,萬一她有什麼不測,孩子……就交由我收養,她要我保證……終生會愛護她、疼惜她,把她當自己孩子一般看待……,不讓她受到絲毫委屈!”淚如濤涌的自她眼角滾下,滴滴匯聚的淚珠,都是最真切的傷痛,發自內心的感受。她哽咽得泣不成聲“我答應姐姐……今生今世一定盡我最大的能力……讓孩子過最好的生活!她進入產房,我在心裏……為她千祈萬禱,怎奈……上天沒聽到我的祈語,它竟讓姐姐難產死了!永遠永遠的離開我了!她甚至……無法看到水柔的成長,它為什麼那麼殘忍?要帶走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她的唇片顫抖着,淚涔涔地由面龐飄墜,那嬌弱的哀思深深振動他心弦,他伸出臂膀,將她攬入懷抱,任她盡情的在他胸間哭個痛快,發泄多年積鬱的辛酸凄清。他任她哭,淌流一切淚水,並不阻止她。可是,眼見她傷懷郁心,淚痕凌亂的無助感,他竟只能束手無策的看着她流淚,而不能使上分毫勁,幫上一點忙,這……真是太令人……痛心了!於是,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
“水藍,你並沒失去世上唯一的親人,你還有水柔呀!她也是你‘女兒’,今生今世都是你‘女兒’,不是嗎?”他的猜測果然是對的,他的懷疑果然有根由!水柔長得像水菱,她的女兒,自然長得該像母親,……還有……她的父親!
“是的,我還有水柔,但我命里就註定只能擁有一位親人嗎?失去了姐姐,換得了水柔,為何我不能同時擁有她們兩個?她們都是我在這世上最親最親的人呀!”抬起淚眼,她凄絕悲愴的紛亂嚷着。“姐姐死時才二十歲,她是被一位富家公子害死的!我恨所有的富家子!何況,雷永他找上我了,難保不會再搶走水柔!水柔……她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的孩子呀!我怎能任殺害她母親的劊子手搶走她呢!”
“放心,水藍,水柔是你的孩子,你不願意,任誰也搶不走的,我保證!”
“你保證?”
“是,”他堅定的下了決心。“水藍,你放心,這事我會幫你解決,絕不讓你獨自一人這麼困擾……”擁着她瘦削抖索的肩膀,他再一次肯定的說:“我會幫你解決,因為……這事和我也有關哪!”
水藍沒聽出他的話意,只是,從沒有一個時刻,她這麼渴望投入一處可供休憩的胸膛,依賴一雙強壯得足以抵擋外侮的胳膊!倚偎在雷遠懷裏,她真真切切的感覺自己累了,需要停泊入一汪廣大的海港,容納她這艘孤舟。閉上眼睛,她漸漸平息奔流的淚水,深深偎進他寬闊的胸前,疲累的心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