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知為何,蘇州連請了三天病假,舒暢也沒打電話去慰問,只是依然做着自己的工作,然後時不時的受到徐蕾蕾刻意地騷擾。
「她怎麼還不來上班啊,人家幫她做事都快累死了!」望着蘇州的空座位,徐蕾蕾嘟着嘴很不高興地說。
「她腳傷的不輕。」舒暢望着計算機淡淡道。
「那也不能這樣啊!」徐蕾蕾依然心有餘氣,因為自從蘇州請假以後,她居然被派去掃女廁!她生平根本就沒受過這樣不人道的待遇,居然要穿得跟個歐巴桑一樣去打掃──而這,原本該是那個大塊頭女人的工作!
「大姐,妳小心走啊!」
正當舒暢想再為蘇州辯解時,突然聽到辦公室外傳來一個爽朗的男聲,頂時,他停下手中所有的動作,靜靜地望着辦公室的門,等待着。
「我已經很小心了,只要你不再繼續鬼叫,我會走得更好!」蘇州淡淡的聲音伴隨着開門聲一起響起。「咦?今天公司沒人遇到天災人禍啊,你們居然都在!」
「你以為大家都跟妳一樣啊?我們早都累了一個上午了!」徐蕾蕾沒好氣地厥着嘴說。
「早知道我就多休息個幾天!」望着舒暢投射過來的眼神,蘇州喃喃道,然後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但奇怪的是,那個突然出現,年紀約莫二十三、四的年輕人竟然也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你是誰啊,怎麼隨便跑進我們辦公室?」看着年輕人的舉動,徐蕾蕾好奇地問。
「我是新來的員工啊,不來報到我怎麼開工?」年輕人笑嘻嘻地說。「我叫夏雨軒,大家請多關照啊!大姐,請多關照啊!」
「你是她弟弟嗎?」望着夏雨軒對蘇州格外親近的舉動,徐蕾蕾又問。「還是你們本來就認識?」
「都不是──」夏雨軒綻開一個笑顏,那個笑容開朗而又迷人,讓徐蕾蕾都不禁有些心跳加速。「我是在樓下碰到這個大姐的,我看她行動不太方便,既然大家都在同一間公司,怎麼可以不發揮點同胞愛呢!」
「你好!」舒暢先對夏雨軒微笑點了點頭后,立刻將眼神定定地望着蘇州:「我發現了幾個新遊戲,玩不玩?」
「玩啊,怎麼不玩!」蘇州如同往常一樣聳聳肩表示同意,但她的眼神卻沒有對上舒暢,而是投射在他身後的窗外。
不是沒有發現蘇州似是刻意在掩飾些什麼的神態,但舒暢卻沒有點明,他只是將遊戲一個個灌入她的計算機中,然後又自動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似在玩遊戲,但蘇州的眼眸卻飄向了舒暢,她悄悄凝視着他的背影,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下意識的竟會想逃避他的目光……
他們之間,好像突然多了道隔膜,他雖然待她如昔,但她就是明顯地感覺到他眼神中似乎有種奇異的變幻,似乎將她整個人都看透了。而她,卻不希望如此……她何若心虛至此?
原以為在家的三天,她已經將自己的心情都做了整理:燒去所有的照片,不斷地告訴自己,過去的都過去了,她不必、也不用被往事所栓住!
但不知為何,縱使如此,她依然聽得到心底的那些吶喊,吶喊着她不希望有人──特別是舒暢,了解到那些過往的她,也不希望任何人撕開她心中曾經存在的那片記憶傷疤……
「大姐,妳該向左邊跳的!」
不知何時,夏雨軒的聲音突然由蘇州的頭上響起,她愣了一愣,抬起頭來,對上的是一對晶亮的雙眸。
「向右邊走非死不可!」
「你也會玩?」蘇州眨了眨眼眸。
「當然!」夏雨軒老大不客氣地拉過一把椅子,一屁股坐在蘇州身旁。「我打的可好了,讓我來幫妳破這關!」
「門兒都沒有!你休想來破壞我玩遊戲的樂趣。」蘇州不同意地揮揮手。「去去去,想玩自己弄台計算機玩去,別搶我的。」
「有什麼問題?到時妳可別妒嫉我打的比妳好!」夏雨軒樂呵呵地說,並且自顧自地就在蘇州身旁的桌子安家,怡然自得的玩了起來,一點都沒有初來乍到的疏離感。
「舒暢大哥,你看他們好親熱啊,該不會是以前就認識吧?」一直在一旁觀察着的徐蕾蕾挨近舒暢的身旁悄聲說。「這是不是就是最近流行的姐弟戀啊?」
完全沒有作聲,舒暢就像沒聽到徐蕾蕾的話一樣,手指依然飛快地在鍵盤上跳動。而自討沒趣的徐蕾蕾只好一個人嘟着嘴回到座位上,但眼神卻不住地四處瞄啊瞄的。
就在這時,電話聲響了起來,打破了辦公室古怪的氣氛,百無聊賴的徐蕾蕾在第一時間便跳起來接聽,嬌聲嬌氣的講了半天後放下電話。「一樓櫃枱要兩個人,總經理辦公室要兩個人。」
「我跟蘇州大姐!」夏雨軒當仁不讓地站了起來
「我跟舒暢大哥!」徐蕾蕾不甘示弱地搶到舒暢身旁。
「你們誰也不用跟!」只見老爹慢條斯理地抬起睡眼。「舒暢跟小蘇打到一樓櫃枱,蕾蕾跟雨軒到總經理辦公室!」
臉霎時垮了下來,徐蕾蕾瞪了夏雨軒一眼,然後氣呼呼地走了出去,夏雨軒則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親熱地跟蘇州道了聲「再見」然後也跟了出去。
照例,蘇州小心翼翼地將遊戲存了檔,然後準備向工作任務地前進,但才剛站起身,就被一個人扶住了腰,「喂,喂,你幹嘛?」她回身叫道。
「不想妳的腳再腫得像個豬腳!」舒暢的聲音由蘇州的頂上傳來。「免得妳下回請三個月的假,我得天天穿着妳的圍裙去打掃女廁。」
「滾一邊去!」一聽到舒暢的聲音,蘇州立刻心煩意亂了起來,她一邊低咒着,一邊想甩去舒暢的手,但他的手卻像鐵箝一樣緊緊地摟着她的腰,而他溫熱的氣息則在她的頰旁盤旋。
「再罵我就扛妳進電梯了!」舒暢聲音低低沉沉的,但話聲中卻帶着一抹笑意。
「香蕉你的番石榴!」蘇州咬牙切齒地罵著,壓根兒就不相信舒暢口中說的話,她就不信他有那麼厚的臉皮,敢在有攝影機的電梯裏為非作歹。
但她料錯了,因為舒暢一聽到蘇州的話,就像是得到聖旨一樣,一下子就將她扛到肩上,嚇得她哇哇亂叫的,但他卻怎麼也不肯放手,硬是扛着她到電梯裏,然後按下一樓的按鈕。
「妳自找的!」
「快放我下來啦!」蘇州趴在舒暢的肩上極力掙扎着。「被看到我會很丟人的啊!」
「那妳就向電梯裏的攝影機打個招呼吧!」舒暢毫不在意地說。「記得笑的甜一點。」
「我哪裏得罪你了啊!」在舒暢終於將她放下時,蘇州瞪視着他。「你以為自己長得像熊就了不起啊!」
「是沒什麼了不起的,」舒暢望着蘇州傻傻地笑着。「誰要妳的話像蜜蜂一樣刺人,而一想起蜜蜂我就想起蜂蜜,我想妳早該知道熊對蜂蜜一向有特殊愛好的。」
「庸俗!」蘇州在電梯門打開時又喃喃地說了一句,因為她也不明白為何他們之間的氣氛突然一下又恢復了以往的和諧,但和諧之外卻又多了點什麼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東西……
面對蘇州的責難,舒暢只是微笑以待,然後輕扶着她走向一樓櫃枱,而當他們走過大廳警衛室時,蘇州只見裏頭的警衛伯伯一臉怪笑的對她擠了擠他的老鼠眼,而她的臉霎時紅了起來。
「幹嘛?發燒啦?」跟蘇州一起坐在櫃枱后充當接待人員的舒暢望着蘇州臉上久久沒有褪去的紅暈,一隻手又撫上了她的額。
「放下、放下!」一當舒暢的手觸及自己的額頭,蘇州立刻嚇得將椅子拉離他兩步遠。「你就不能不要像個過動症一樣的一直動手動腳嗎?」
「我關心妳啊!」舒暢將手放下,有些納悶地望着蘇州。「妳今天吃了炸藥啦?!」
「我沒吃炸藥,也不用你關心!」聽到「關心」兩個字,蘇州突然別過臉去,而她的聲調霎時間冷得像冰。
說完了這句話許久許久之後,舒暢都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蘇州納悶地轉過頭去,對上的卻是一雙凝視着她的眸子,而在那之中,有種她從未看過的情感,似是憐惜,又似無奈,更像包容……
沒有機會理解舒暢眼神中所蘊含的深意,因為一群擁上來的人潮打斷了蘇州思考的線路,問路、找人、推銷……忙得蘇州跟舒暢是焦頭爛額,根本沒空再搭理自己的心情。
好不容易忙完了一個段落,正當蘇州要為這個尷尬的空檔尋找話題時,一個電話在此時響起,舒暢二話不說的便搶着接起了電話。「您好,甲申計算機公司……啊,蘇媽媽妳好!」
瞪大了眼睛,因為蘇州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母親居然這樣神通廣大,找人還能找到櫃枱來!
「不了,我今天就不過去了,晚上有點事……下回一定去……嗯,蘇媽媽再見!」
「為什麼不去?」半晌之後,蘇州望向放下電話的舒暢。「雖然你去不去不關我的事,但我爸媽他們真的很喜歡你去。」
「我想去的時候自然會去的。」舒暢溫和地笑着。「今晚不適合。」
「如果是因為我剛剛說的話影響你的決定,我道歉!」蘇州將頭轉向另一側咬牙道。「我歡迎你隨時上我家去。」
長嘆了一口氣,舒暢只是望着蘇州弧度秀媚的側面,半句話也沒說。而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坐着想着各自的心事,直到下班的鈴聲響起。
而伴隨着這陣鈴聲的,還有兩個直衝到櫃枱前的人影,──
「蘇州大姐,俺們去吃飯吧!」
「舒暢大哥,我們去吃飯吧!」
就這樣,特別行政部又多了一個生力軍,沒有人知道夏雨軒從哪裏來,也沒有人知道他是幹什麼的,而蘇州更不知道他幹嘛一天到晚在自己身旁四處亂晃,就像徐蕾蕾對舒暢所做的一樣,只是舒暢得幫徐蕾蕾做好一切的事,而夏雨軒則幫她做好一切的事。
「我警告你,你再搶我的工作,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終於這天,蘇州再也忍受不了的站起了三七步指着夏雨軒的鼻子大罵了起來。
「大姐,蕾蕾那個小妮子都有舒暢大哥罩她,我當然要罩妳啊,同是女人,怎麼可以有不同的待遇呢?」夏雨軒義正詞嚴地說。
「如果你想讓我被炒魷魚──」蘇州冷冷地由齒縫中擠出這麼一句話。「你就繼續幫我!」
「放心,沒人敢炒妳的魷魚或花枝的!」夏雨軒依然嘻皮笑臉地說,但語氣中有着無比的篤定。
「可能我表達的不是很清楚──」瞇起眼,蘇州調整好呼吸,突然怪笑了起來。「如果你希望我自動離職,你盡可以努力幫我。」
「讓小蘇打做她該做的事,」就在夏雨軒為蘇州說出的話傻眼時,舒暢突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她這人就是閑不住,她有失業恐懼症。」
「你才有失業恐懼症!」蘇州冷眼瞪着舒暢。「我這輩子經驗最豐富的事就是失業!」
「舒暢大哥,你偏心喔!」望着這兩個人突然開戰了,夏雨軒好笑地在一旁觀望着這場戰火,幾乎忘了自己才是那個始作俑者。,蕾蕾要你幫她做事你就全做,我幫蘇州大姐做點小事你就有微詞。」
「人的心本來就是偏的,」舒暢喃喃自語地說。「只是偏向哪一邊而已……」
「心當然在左邊啊!」不知何時,徐蕾蕾蹦蹦跳跳地進了辦公室。「快點啊,準備換衣服啊!」
「什麼工作?」夏雨軒隨口問了一句,然後走到自己的衣櫃前打開門。
「不用不用,有新衣服穿了!」徐蕾蕾興高采烈地對夏雨軒揮揮手。「而且全是名牌喔!」
「名牌?」一群人異口同聲地問。
「對啊!等一下就有人會拿衣服上來了──」徐蕾蕾很得意地接受着眾人的目光洗禮。「因為我們公司跟意大利名牌時裝合作了,所以從今天開始,公司只要有新軟件要向市場發佈,我們就要穿着意大利名牌時裝去當品牌宣傳,而且還會有人來給我們拍美美的照片喔!」
「拍照?品牌宣傳?這關我們什麼事?」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的夏雨軒,望着徐蕾蕾興高采烈的模樣有些無法理解。
「因為公司說我們部門的都是俊男美女啊,所以要找我們去!」
「找明星拍不是比較有說服力?」夏雨軒依然質疑這件工作的合理性與可行性。
「你一直問幹嘛啊,拍就拍嘛,還能穿名牌耶,有什麼不好?」
聽着夏雨軒與徐蕾蕾在一旁鬥嘴,老爹早就習慣性的打起了呵欠,但另一個角落裏的蘇州,臉「刷」一下的,竟全白了!
而夏雨軒依舊與徐蕾蕾你一言我一語的鬧着,壓根兒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但舒暢卻緊盯着她的臉色眼眸瞬也沒瞬一下。
「妳怎麼了?」直到蘇州悄悄開始往辦公室門外走去,舒暢才有所動作,他起身追上前去捉住她的手臂,並在同時發現她的身體竟微微地在抖顫,而她對他的問話更是沒有任何響應,只是不斷地掙扎想要離去。
「放開我!」在對峙了半晌后,蘇州終於開口了,但她的聲音竟是那樣微弱,而汗,則一滴滴由頰邊泌出。
蘇州掙扎的力量是那樣大,大到幾乎讓舒暢都沒辦法捉住她,兩個人就這樣在辦公室外的陰暗走道里推推擠擠,誰也不肯讓步。
「沒事的,有我在!」儘管舒暢不知道蘇州為什麼會有這樣異常的表現,但他知道她是在害怕些什麼,因此他怎麼也不肯放手,並在她耳旁低聲說:「我會照顧妳。」
「我不需要!」蘇州依然不斷地掙扎。「我要回去!」
「我會照顧妳,而且絕對沒有人會傷害妳的!」舒暢依然堅決地保證。
但聽到舒暢的這句話,蘇州的身體倏地一僵,她抬起頭望着舒暢,眼光冷冽得像寒冰。「你知道了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舒暢直視着蘇州的目光。「我不是傻子,我不需要真的知道什麼才能理解妳現在異常的反應是為了什麼。」
「舒暢,放開我!」蘇州的汗還是不斷地泌出,但她的手卻是冰冷的,而且,這是她這麼久以來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威嚇之意不言而喻。
「不放,蘇州,我不會放的!」一點也不為她話中的語氣而退卻,舒暢依然牢牢地將蘇州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掌心中。「妳不能逃避!妳逃得過一次,逃得過第二次嗎?難道妳就要這樣逃避一輩子?」
「那是我的事!」蘇州別過臉去僵硬地說。「我再說一次,放開我!」
「不放!」
讓舒暢不敢相信的是,就在他的語音剛落下時,一陣痛意突然由他的腹部傳來──蘇州竟然用膝蓋踹他的肚子!
瞪大了眼睛,舒暢真的傻了,而他原本緊握着她的手,因震驚而稍微放鬆了會兒,而就在這半秒,她掙脫了!
但舒暢的反應也不慢,半秒后,他立刻又捉住蘇州往前奔去的身子,然後一把將她扯到自己的懷中。
「妳這是做什麼呢?」低吼着,舒暢不敢相信她竟會因恐懼而做出這樣的舉動,他認識的她一直是很淡漠的啊,究竟什麼事傷害她至此?「鎮靜點,就算天塌了我也會幫妳頂住!」
「你別管我了!」但蘇州只是不斷地抗拒着舒暢的關懷,因為她的腦中浮現出一幕又一幕她永遠也不想回想起的鏡頭,她只知道她不要留在這裏,就算多一秒也不行!「就算我求求你──」
「小蘇打!」
「你為什為不讓我走……」
再也無法忍受腦中那些畫面的折磨,蘇州啟齒高喊,但聲音還沒傳出去,她的口就被一個溫熱的唇瓣堵住!
整個人都傻了,蘇州只感覺到一個溫溫柔柔的唇瓣緊貼着自己的,而一股電流開始在全身亂竄,讓她完全無法思考,只能像一片落葉般,在那陣奇異的溫馨中載浮載沉……
不知道自己的眼眸是何時合上的,蘇州只知道在那種令人甜蜜又心碎的氣氛中,有一股純然男子的氣息不斷地在身旁遊動,而一個唇,溫柔又強硬,霸道又愛憐地奪取着她口中的馨香……而那雙手,更是緊緊環着她的纖腰,似乎是要將她揉入自己的體內,並以此作為宣誓,宣誓他將以他的全部力量來保護她……
「咳!」
突然,一個咳嗽聲響起,將兩個人一同驚醒,舒暢二話不說,立即將蘇州放到自己的身後,不讓人望見她美麗卻又脆弱的容顏。
「送衣服的人馬上就要來嘍!」
老爹不知何時出現在辦公室門口,但他像什麼也沒看見似的自言自語走進辦公室,而不到幾秒,果然就有幾個人匆匆忙忙地由電梯中走出,手裏還拿了一大堆衣服。
「別逃避了!」等人全進了辦公室后,舒暢嘆了一口氣悄聲說,但卻沒有得到任何的迴音,猛一回頭,他才發現自己的身後早已空無一人。
望着不知何時由走道另一頭離去的蘇州,舒暢苦笑着,但也心疼着。在她心中究竟存在着怎麼樣的痛苦記憶,竟讓她只聽到「拍照」兩個字就落荒而逃,而他,甚至連保護她的機會都沒有……
保護她?
當這個字眼突然在舒暢腦中升起時,他有些怔忡,因為剛才他的舉動是全憑直覺行事,根本沒有多加思索自己的舉動是為了什麼,而現在的他冷靜了下來,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經意間吻了她、擁着她,並且還大放厥詞的說要照顧她、保護她……
但那心意是真的,那些話也是真的,絕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假──一個聲音在他的心中升起。
望着早已失去人影的樓道,舒暢傻傻地笑了,是嘛……原來這就是動心,原來他也會為一個女人焦急如焚!
一直以來,身旁人的冷嘲熱諷讓他以為自己真的是個木頭人,而現在看來,只要找對了對象,其實他也很有發展的空間,更具備成為某人騎士的潛力……
原本屬意蘇州的角色,由徐蕾蕾上陣代打,而原本屬意舒暢的角色,則由夏雨軒替代,公司又另外派了兩位俊男美女,來充當第二對展示花瓶,而老爹則榮升為一個超大號品牌玩偶。
看到老爹的扮像及那一臉苦瓜色,蘇州本應該笑的,但她怎麼也笑不出來。靜靜地站在一個無人看得到的角落,望着拍攝現場,她心中的思緒比現場更加凌亂。
他呢?為什麼不在?
在游來走去的人群中,蘇州並沒有望見舒暢高大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留在這裏,她應該走的,不是嗎?但她的腳步卻在走出大門的前一刻出賣了她,留住了她,因為他……
而他又為什麼不在?是去找她了嗎?
搖搖頭,蘇州想用這個舉動晃掉她腦中的不正常思緒,但卻晃不去他留在她唇上的烙印……
他的唇那樣溫柔,溫柔中還帶有一股強硬的威懾力。就算此時,當她用手指輕點上唇,依然能感覺到那股溫柔的霸氣。
「我會照顧妳!」
這是他說的話,而現在,它依然不斷地在她的腦中盤旋。從不知他也有那樣執着而強硬的態度,因為她知道──認識的他一直是平平穩穩、紳士至極,甚至是有些傻氣的,而今天的他,卻成為一個她幾乎不曾見過的男人。
嘆了口氣,蘇州靜靜地低下頭去。腦中浮光掠影式的閃過從前的種種,遠處傳來的拍照聲依然讓她的身軀抖顫,但她仍努力地讓自己停在原地,不斷地告訴自己,別走……
「走吧,回家吃飯了。」突然,一雙大鞋出現在蘇州低垂的視線里,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身前響起。
「你……」緩緩地抬起頭來,蘇州望着舒暢帶着溫暖的微笑及一身塵土出現在自己眼前。
「我餓了,而妳媽邀請我到妳家吃飯。」舒暢什麼話也沒多說,拉起蘇州的手就住公司側門走去,因為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們,特別是看到她現在眼底的脆弱雖然不到下班時間,但路上的人車依然擁擠,舒暢與蘇州並肩走在大街上,高大的身影及絕美的容顏搭配仍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但他們無心理會,只是淡淡地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
「小蘇打?」突然,一個聲音讓兩個人一起停下了腳步。「今天這麼早下班啊?」
「啊,是你──」望着騎着機車在身旁停下的男人,蘇州的臉上揚起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你怎麼認出我的?」
「怎麼會認不出來!」男人帶着安全帽的臉上只露出一雙帶着笑意的眼眸,但不到一秒鐘,他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誰欺負妳了?」
「沒有啊!」沒想到男人的目光這樣敏銳,蘇州只能不自在地笑了笑來掩飾自己眼底的僵硬。
「你做了什麼好事,大個子?」男人望着蘇州半晌后,眼光突地射向舒暢,眼中帶着一股強烈的質問。
「張先生是吧!」直接對上男人凌厲的眼神,舒暢沒有任何退卻。「我現在正送她回家,還有,她今晚不會去睡你家的。」
「小三,我們今天開會去了,提早下班,會議太悶了,沒什麼其它的事。」望着這兩個男人用眼神在較勁,蘇州趕忙扯了個謊打打圓場。
男人的眼神明顯不相信蘇州的話,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繼續望着舒暢,許久后,眼中才又重新露出一股笑意,並將視線投向蘇州。「不管妳哪天去,都記得幫我把衣服丟到洗衣機里啊!」
「知道啦,你又不回家啦!」發現男子不再用那種探尋的眼眸凝望自己,蘇州總算鬆了一口氣。
「哪有空啊!」男人擺擺手,一加油,又揚長而去。
「他叫什麼名字?」望着男人的背影許久,舒暢才緩緩地開口問。
「就叫張三啊。」蘇州露出一個頑皮的微笑。
望着蘇州的微笑,舒暢在心中嘆了口氣,一股不知名的感覺再度由心底升起,因為此刻她的笑容那樣自然、甜美,但卻是為另一個男人而綻放,一思及此,他的心,竟會有半刻的停止跳動……
不知道為什麼,舒暢突然變得如此沉默,蘇州只能靜靜地走在他的身後,直到又看到另一個人的出現。
「小蘇打!」遠遠的,蘇州就看到自己的爸爸在巷口張開雙臂不斷揮動着。「妳跑哪兒去了?害熊熊找得那麼辛苦!」
「我哪兒也沒去……」蘇州望了舒暢一眼,突然局促了起來。
「沒去?那熊熊怎麼跑回家來找妳?」蘇爸爸依然窮追不捨地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事都沒有,蘇爸爸,是我搞錯了!」一旁的舒暢連忙開口解釋。「我們被分到不同部門去了,是我沒搞清楚。」
「沒事就好,害我還以為我們家小蘇打被壞人綁走了!」蘇爸爸望着舒暢的神情,總算放下了心,然後輕摸着蘇州的頭,臉上流露出一股慈祥。「就算我們家小蘇打長得再高再大,怎麼說也是XL號美女啊!這年頭,只要是女人就很危險,更何況我們家這種少有的XL美女,熊熊,你說是不是啊……」
一旁的舒暢但笑不語,只是靜靜地望着身旁的蘇州。而不知道為什麼,生平第一次,蘇州不敢將視線往上提,她咬着下唇、低着頭,任父親的手在自己頭髮上亂疼愛一氣,怎麼也沒有勇氣望向舒暢。
而這個晚上,神經一直缺半根的蘇氏夫妻依然跟往常一樣,拆騰到半夜才依依不捨地放舒暢回家,送行工作當然還是由蘇州來擔任。
夜涼如水,寂靜的街燈將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畫成一道綿長而又交迭的弧形,兩人一路無語,直到走到了巷口路燈旁,舒暢才停下腳步,等待着後頭緩步走來的蘇州。
「沒事了?」在路燈下,舒暢望着蘇州許久許久后溫柔地問。
「本來就沒有什麼事!」蘇州依然低着頭,語氣仍是那樣倔強。
「沒事?那我挨妳的那頓打怎麼算?」舒暢有些心疼她的倔強,卻又對她那種生疏的語氣有些無奈。
終於將臉抬了起來,蘇州瞪視着舒暢,狠狠地瞪着,而臉頰,不知何時竟染上了一抹嫣紅。「早還你了,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望着她紅撲撲的臉頰及眼底極力隱藏的羞赧,舒暢記起了那個吻──那個意外卻甜蜜的吻,也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
舒暢堅實的嘴角,靜靜地有了弧度,他開懷地笑着,然後背過身去揮了揮手,抖落着一身月光踏上歸程。
望着那個離去的背影,蘇州的明眸瞬也沒瞬一下,只是覺得心中的某處似乎浮出了一種不知名的東西,那種她曾經感受過,卻從來沒有這麼強烈及明晰的衝擊……
不該也不會的!
她低咒着,並極力想壓制住心中那股強烈湧現的感覺,但生平第一次,蘇州發現自己竟對它無能為力,只能讓那個感覺滲入自己的四肢百骸,一點一滴的磨蝕掉她的理智。
而那是一絲……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