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肅靜的大堂里暗無人聲,只有隱約可聞的輕淺呼吸聲,平添了幾許緊張氣氛。
居中端坐的是一名年輕女子!她的眼神凝注在屋頂的一隅,繼而飄忽地掃向屋壁。
這石砌的城堡總讓她感到清冷,那種打從心底泛起的寒意讓她牙齒髮顫,可多年以來,不知不覺地,她竟然習慣了。
她,竟然習慣了……
想起這討人厭的習慣,她緊抿的菱唇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笑了。
雖然只是淺淺一笑,卻讓她原本死寂的臉龐透出甜蜜的嬌俏,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如果笑意能達到眼底,這天底下應該沒有一個男子可以抵抗她的魅力。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一聲厲喝劃破空氣,發話者正對着女子嚴正地斥道:
“是。”女子斂起唇畔的笑花,眸中罩上一層薄霜,清潤的嗓音簡潔而恭謹。
面對眼前的十名長者,她心中有着千迴百轉的感受。
自她有記憶以來,她就不知親人在何方,只能流落街頭,過着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後來,她遇上了大長老,他帶她來到這座堡中,細心地照料她。這份恩情,她不敢或忘。
只是,當她發現他們是有計劃地找上她時。她竟不知該感恩或怨恨了……
“永遠都不可以忘記你的任務。記住,你沒有名字,也不屬於任何人,除了十大長老之外,世上沒有任何人是值得你信任的。”大長老銳利的眼神直盯着女子,字字鏗鏘有聲地說著。
“是,大長老。”女子面無表情地回應。
面罩寒霜的大長老滿意地頷首,視線往旁邊一瞟,道:“冷風,護衛天女前往‘北陵國’作客,記住,不可讓閑雜人等接近天女,若有任何閃失,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是。”名喚冷風的男子肅穆地應允。
女子盈盈起身,淡然地道:“三日後便會有消息回復。”
語畢,護衛冷風伴隨着女子的腳步,毫無聲息地離開大堂。
一頂華麗的大轎大搖大擺地進入“北陵國”國界,群眾夾道歡呼,只因傳說中的天女來到了“北陵國”,這是不是象徵著“北陵國”將可以征服其他國家,一統中原呢?
人群中,一名白衣男子昂然而立,他腰系金帶,顯得飄逸出眾,他專註地凝望着眼前的華麗大轎,若有所思。
不期然地,轎簾掀起一角,他的視線恰好對上轎中女子的眼眸,兩人一時都怔愣半晌,直到轎簾落下,他才恍然回神。
那清冷的眸如雷擊般擊中他的心窩,喚醒他塵封已久的記憶。
他不會認錯的,那令他魂牽夢縈的眼眸……
只是,失蹤多年的她,何以會成了眾人爭相搶奪的“天女”?
“大哥?”
身後傳來的低喚阻斷了男子紊亂的思緒,他轉過身,望向三弟南傲。
“大哥,你認識她?”南傲並未忽略北傲眸中一閃即逝的錯愕。
“不……”北傲直覺的否認,他沉吟半刻后,又道:“或許的確認識,但匆匆一瞥,實在無法確定。”
南傲輕輕頷首,不再多言!一來是因為他生性寡言,二來則是因為他知道北傲此時需要的是安靜地思考。
返回客棧之後,東傲性急地問:“怎麼樣?聽說她姿色可比天仙……”
“四弟。”西傲將東傲按壓回椅子上,叨念道:“你就是無法安分一些,是嗎?你從方才就一直在房裏打轉,現在大哥回來了,你能不能好好地坐着聽他說?”
“誰教大哥一回來就一臉凝重,什麼也不說,讓我心急死了。”東傲委屈地咕噥着,“偏偏三哥又不多話,問也問不出結果。”
南傲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依然不打算髮表任何意見。
“我想……”北傲終於開了口,“依照原先的計劃,我們直接去拜訪天女。”
“她會見我們嗎?”東傲馬上問道。
“或許會,或許不會,總是值得一試。”北傲望着手中的摺扇,有些失神。
西傲觀察着北傲的神情,偷眼望向南傲,見南傲輕輕搖首,才又道:“就這麼辦吧!若是她不肯見我們也無妨,總是有辦法見上一面的。”
“二哥是說夜闖嗎?”年紀最小的東傲興奮地揚聲問道。
“我有這樣說嗎?”排行第二的西傲瞪了東傲一眼,隨即又望向北傲,問道:“大哥,師父為什麼要我們介人這場武林紛爭?‘四方傲’或許有着鏟奸除惡的美名,可我們實在不必膛這淌渾水……”
“這的確是蹬渾水。”北傲語重心長地道:“師父說過,那石碑定是有心人士的安排,目的便是挑起中原各國的爭戰,試想,若是各國大動干戈,老百姓還會有好日子過嗎?”
西傲嘆了口氣,“就因為如此,所以我們才又緊急聚首,來‘北陵國’探這天女的底?”
“你何時變得這麼不問世事,不在乎人民福祉了?”聽見西傲無奈的語氣,北傲忍不住笑了。
“大哥,我只是這陣子心情不太好,覺得很累而已。”西傲揉揉額角說道。
“大哥,才不是這樣呢!”東傲賊笑地說:“二哥是為了一個女人……”
“東傲!”
西傲激動地吼了聲,嚇得東傲脖子一縮,連忙躲到始終沉默着的南傲身後。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什麼都不要管,找個平靜的地方安安分分地過日子……”
北傲突如其來的話語,讓西傲與東傲詫異地瞪大了眼,而南傲則是挑了挑眉。
“大哥?”西傲遲疑地喚了聲。
“你真的是大哥嗎?”東傲仔細地觀察北傲的神情,無法置信這個向來最為成熟穩重的大哥,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沒什麼,只是有感而發罷了。”北傲以扇骨輕敲掌心,打起精神道:“二弟,請人送張拜帖到天女下榻的宅邸吧!”
“嗯!”西傲點點頭,隨即起身離去。
“三弟,你到天女下榻的宅邸附近探查情況,我想,一定會有人對天女的到訪感到不安,或許會出現不必要的紛爭,你到那兒去見機行事吧!”北傲安心地將重責大任交給這個一向不多話卻細心的三弟南傲。
南傲離去后,東傲整個身子趴伏在桌上,整張臉幾乎貼上北傲的,好動的眼眸眨巴巴地瞪着他,喳呼地道:“大哥,那我呢?我要做什麼?”
“你就待在這裏……”
“什麼?就待在這裏?”東傲不服氣地直跳腳,“為什麼……”
“四弟,稍安勿躁。我想,‘四方傲’齊聚此地定然會引人注目,我們在明,對方在暗,你的任務便是小心偵查,若有可疑人物……”
“我知道了,”東傲兩手一拍!開心地道:“一切就交給我吧!來一個我抓一個,來兩個我擒一雙!”說完,他意氣風發地四處巡邏去也。
現下,房中只剩下北傲一人,他輕輕打開摺扇,映人眼帘的是一首詩,那是他當年興之所至而隨筆題下的,在不引人注意的扇角,則有着歪歪斜斜的幾個小字——段昱淳。
那字跡甚為醜陋,一望即知是個初學寫字的孩童所寫,而這偏偏是他最珍視的字跡,伴隨着他浪跡天涯。
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小女孩,初識她時,她不過是個八歲女童,卻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他總是笑着對她說:“這世上有很多壞人,你一定要小心地保護自己,知道嗎?”
而後,他送了她一柄小匕首,作為防身用。
他教她寫字,她專註而認真地臨摹他的名——段昱淳。
固執的她堅持要學會他的名字后,才肯學她自己的名,可是,無父無母的她,只記得自己叫小雪。
“小雪……”北傲輕吟這令人懷念的名,啞聲喃道:“你真的是天女嗎?為什麼?”
他無法確定,只因隔年他便遇上了師父,開始學武,也離開了家鄉,自此他不曾再見過小雪。
如果天女就是小雪,那麼,她果真如他所料地愈來愈美麗了。方才四目交接的那一剎那,他只來得及瞧清她水靈靈的眼瞳,可就只是這樣一瞟,他的心就亂了分寸。
在武林中闖蕩多年,他見多了姿色出眾的女子,卻沒有任何女子可以單憑一雙眼就勾動他的心……
“小雪……”他幾乎已認定天女便是他思慕已久的小雪,“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
回應他的,只是雪白摺扇上那令人懷念的字跡——段昱淳。
天府大廳
隱約可辨的薄紗帳幕無法將天女的姿容完全遮掩住,反倒營造出一股朦朧的美感,而端坐在她面前蠢蠢欲動的,正是前來拜會的北陵王。
北陵王性好女色,再加上天女擁有尊貴的象徵,所以他不惜紆尊降貴地親臨專為天女準備的府邸——天府。
“承蒙君王親臨,小女子甚為惶恐。”
光是聽着天女如黃鶯出谷般的婉轉嗓音,北陵王便已渾身酥麻。
“不、不、不。”北陵王連忙說道:“天女願意到‘北陵國’一訪,真是敝國無上的光榮。”
“這麼說,小女子若再躲在簾后,就當真不識好歹了。”天女玉臂一揚,道:“冷雪、冷霜,撤下這紗簾吧!”
應聲而出的是兩名女子,她們淡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盡職地卸下了橫隔其中的薄紗帳幕。
登時,北陵王只覺眼前一亮,貪婪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天女那賽雪的皮膚,仔細端詳着她彎細如月的秀眉、晶亮動人的媚眼、挺直細緻的鼻樑,以及那嬌艷欲滴的紅唇。
此時的天女已不再是那個面色清冷的冰霜美人,她眼角含笑,紅唇微吸,身姿輕盈款擺地迎向北陵王,柔媚一笑道:“小女子參見君王。”
“唉,不必行此大禮。”北陵王被她風情萬種的笑靨搔得心頭泛癢,狼手一探,扶住了她纖柔的臂膀。
這一碰觸,他只覺心頭狠狠一盪,恨不得將天女拖抱入懷,一親芳澤。
天女假意伸手拂發,脫離他的撫觸,坐下后,她輕蹙黛眉,好生委屈地道:“君王,您也知道那石碑的事了,是吧?”
“放眼中原,誰不知這等大事呢?”北陵王半刻都不願將視線移開天女的臉,心中直嘆後宮粉黛無一人敵得上眼前的佳人。
“唉……”美人一嘆,可把北陵王的心給揪擰了。“若不是那石碑出土,小女子也毋需拋頭露面,無端壞了平靜的生活……”
“我懂得、我懂得。”北陵王好生不舍,柔情萬千地道:“這盛名之累的確煩人,如果你願意,就在這兒待下吧!本王定會好生待你……”
“君王,這萬萬不可。”天女面露驚惶,清靈的眼眸中卻流轉着一絲算計。
“有何不可?難道本王還保護不了你嗎?”北陵王有些動氣,卻仍捨不得對美人兒咆哮。
“話不是這麼說的。君王,在石碑的預言傳開后,小女子只怕會成為各國搶奪的目標……”天女哀傷地垂下螓首,幽幽地道:
“天女多慮了!”北陵主得意地道:“既然天女願意在‘北陵國’待下,這不就表示‘北陵國’將可一統中原嗎?那麼,就算各國來犯,也不過是手下敗將罷了!”說完,北陵王縱聲大笑。
天女厭煩地蹙起了眉,可待她一抬首,卻再度換上媚人的風情,柔聲道:“君王有所不知,小女子自小便常做夢,夢境中總會出現一名仙人,指點小女子未來的去向……”
“哦?”北陵王挑起了眉。
“仙人告訴小女子,北陵王最具君王相,將可一統中原……”
“哈!哈!哈!”北陵王志得意滿地放聲大笑,只因這代表着他將一統中原,更可以擁有眼前這名絕色麗人哪!
“只是……”天女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
北陵王急了,傾身向前就想握住她那雪白的柔荑,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假裝捏緊手中的綉帕。
“需要等待時機。”天女以綉帕輕拂北陵王落空的手背,媚笑道:“君王千萬不可操之過急,一統中原乃屬大事,切記心急壞事。”
“那本王該怎麼做?”北陵主被搔得心癢難耐,已然被她牽着鼻子走。
“君王千萬不可泄漏小女子將輔佐您一統中原的事,以便小女子遊走各國進行離間計,待各國國政岌岌可危時,君王便可輕易地一一擊破,一統中原!”天女嘴上說著如此重大的事,可她的眼角、眉梢凈是女子嬌態,彷彿在談論天氣般雲淡風輕。
“這好!這好!”北陵王喜出望外,想不到如此輕易便可以一統中原!
“君王,切記不可泄漏此等機密,知道嗎?”天女輕盈地起身,手中綉帕輕揮,讓那馨香之氣竄人北陵王的鼻翼之間,又道:“等到事成之後,小女子……小女子就是君王的人了,到時,還請君王憐惜……”
“啊……”北陵王倒抽口氣,色慾薰心地直點頭,“這當然、這當然!”他恨不得她現在就是他的人!
“君王,小女子不送了。事關機密,君王若是久留,恐怕會引人疑心。”
“沒錯、沒錯。”北陵王像個傀儡般的直點頭,縱使心頭萬般不舍,還是擺駕回宮了。
北陵王一走,天女便在護衛冷雪、冷霜的陪伴下回到寢房。
“冷霜,你先下去吧,讓冷雪伺候就行了。”天女疲累地擺了擺手。
“是。”冷霜面無表情地退下。
“天女……”冷雪來到天女身後,替她卸下發上的飾品。
“這裏沒有別人,你就別叫我天女了。”天女透過銅鏡望向身後的冷雪,意興闌珊地說著。
“可是……”冷雪遲疑了下,輕聲道:“我怕隔牆有耳。”
“怕什麼?”天女不以為意地道:“冷風和冷霜雖然和我不算親近,可我知道他們絕不會出賣我的。”
“可我還是習慣叫你天女……”冷雪拿起發梳梳理天女那如緞般的黑髮。
“因為我和你同名嗎?”天女輕輕一笑,可那笑容並未停留太久!一下子便隱沒在唇角。“我很羨慕你,你至少還有個姓,可我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只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叫我小雪……”
“可這個姓也不是我原本的姓……”冷雪像是感染了天女的哀愁,梳發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至少,你還有個姓啊!”天女像是想到了什麼,興奮地道:“不如我也替自己起個姓吧。”
“啊!”冷雪低呼了聲,“對啊,怎麼以前都沒想到呢?”
“嗯!姓什麼好呢?”天女蹙起了彎彎的秀眉,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冷雪透過銅鏡望着天女精緻如玉瓷般的容貌,心念一動,道:“就姓‘玉’吧!你就像塊美玉般的勾動人心,令人想據為己有……”
“我不喜歡。”天女將眉頭蹙得更緊,“你知道我並不想成為這塊玉的。”
冷雪輕輕一嘆,道:
:“別無選擇了嗎……”天女望着鏡中的自己,喃喃復誦着,“真的……別無選擇了嗎?”
“我也不知道。”冷雪心疼地望着她,道:
天女怔愣地想着,好半晌才道,“我方才演得好嗎?”
“很好,非常好。”冷雪微微一笑,道:“若不是我知道那的確是你,我還以為是有個人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呢!”
“冷雪……”兩人視線交接時,她問:
“你為何要這麼說?”冷雪大吃一驚。
“因為我覺得自己就是個逢迎男人、人盡可夫的花娘……”天女視線一垂,她必須強忍住心頭的酸楚,才能不讓眼淚流下來。
“別這樣說,永遠都別這麼說!這是我們欠十大長老的……”冷雪望着鏡中的自己,啞聲道:“如果今天我的容貌更勝於你,那麼,我們的地位就會對調,而那時,你是否也會如此看待我呢?”
“當然不!”天女情急地轉身握住冷雪的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那不就得了?”冷雪笑了,
“是啊,就是這張臉……”天女傾身貼向鏡面,怨慰地道:“就是這張臉,讓我必須學習各種魅惑男人的神態,學習如何挑動男人的心……天!我哀恨這張臉!”說罷,她抓起發梳,奮力地擲向鏡面。
砰地一聲,鏡面晃動,而鏡中人影模糊了剎那,須臾又清晰地呈現出她美艷絕倫的姿容……
天女掩面啜泣,卻依舊無法毀去自己的臉龐
“別哭了,想太多隻會讓自己更難過……”冷雪溫柔地替她拭去眼淚,道:“如果有一天,我們可以還清十大長老的養育之恩,或許,我們就可以無牽無掛地離開了……”
“會有那麼一天嗎?”
天女含淚望向冷雪。她那惹人垂憐的容貌,連同為女子的冷雪都忍不住心動。
“會有的,至少,我們必須這樣相信,不是嗎?”冷雪樂觀地一笑。
“不會有那一天的。”天女搖了搖頭。“十大長老的計劃是想等到各國國力因為爭奪我而耗損殆盡時.趁勢掌控各國,一統中原……這恐怖的野心要透過我來執行,我……我這雙手將背負着許多罪孽,永遠、永遠都擺脫不了了……”她顫抖着嗓音,恐懼地望着空無一物的掌心。
明明是兩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可一說出口,就變成了難以忽略的心頭刺,一時間,房裏的氣氛怎麼也無法開朗起來。
最後,還是冷雪打破沉寂,開口道:
“是啊!我是玉雪……”玉雪笑了,她望着鏡中的自己,輕聲喃道:“玉雪、玉雪……”
突地,門扉輕響,冷霜在外頭道:“天女,‘四方傲’送來拜帖。”
“‘四方傲’?”玉雪抬眸望向冷雪,“他們也來到了‘北陵國’?”
“你可以不必見他們的,他們並不是計劃中該見的人。”冷雪道。
“嗯,他們不屬於任何國家,卻在中原武林享有盛名……”玉雪沉吟片刻,斷然地道:“好,我見他們。”
“天女……”冷雪想阻止,卻又不知該用什麼理由。
“就明天吧,”玉雪揚聲道:“明日辰時。”
“是。”冷霜再度退下。
這天,玉雪輾轉難眠,對於肩上的“重責大任”,她難掩惶然,卻又不得不向前行,而不知為什麼,那天在轎上與一名男子相對眼的畫面,竟牢牢地烙印在她心頭,久久無法拭去。
那男子有一雙熟悉的眼眸,可她卻想不起來何時曾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