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儘快考慮吧,這個機會實在太難得了,而且你也是參加這個交流活動的第一個女性,這將會為學校帶來莫大的榮譽!」
「好的,我會儘快做出決定的。」
面對坐在沙發上嚴肅至極的男人,契冬青行了個軍禮,然後拿起牛皮紙袋,緩緩步出了校長辦公室。
「冬青上尉!」突然,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陳少校,你好。」契冬青停下腳步,等待着一個身着軍裝、挺拔穩重的男人/她走來。
「怎麼樣?決定好了吧?」陳台生有些迫不及待的問着。「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你決定要去了?」契冬青客氣的問着。
「當然!身為一個軍人,能有這種機會與美國軍校交流,學習他們的軍事訓練及戰略方式,我怎麼可能放棄呢?」陳台生篤定的說著。「不過根據你的口氣,你似乎還沒有決定好?」
「是的,畢竟這消息來的太突然了,時間也太倉卒。」契冬青點了點頭。
「我等你!因為我相信契上尉一定會做出最恰如其分的決定。」陳台生微微笑了笑,然後中規中矩的再度踏步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契冬青嘆了一口氣。如果是以前,有這樣的機會她肯定二話不說的當場點頭,但是現在:…
離上回的化裝舞會已經一個月了,這一個月內,她幾乎連郎築瑪的面都沒見過,更別提有機會與他閑談。雖然偶爾他會打電話給她,但總在不到兩分鐘內便又匆匆掛了電話。而她根本不敢打電話給他,因為那夜之後,她不知道他會怎麼想她,是否也發現她是那樣一個古板、無趣、孤僻之人。
但三個月……真的好長,去還是不去呢……
在心中掙扎了許久,契冬青終於還是拿出手機,顫抖着手,撥了一個熟悉卻好久不敢撥通的號碼,有些緊張、有些喜悅、有些盼望的等待着。
然而,電話關機了。
加快了腳步,契冬青史無前例的在校園裏小跑了起來。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做,她只知道自己得找到他,如果她真的後天就要出發,她至少得讓他知道她去了哪裏,至少得在出門前見他一面……
※※※
「築瑪呢?」在衝進公司大門后,契冬青一把就拉住小陳問着。
「瑪子哥被嘎子妹拉去南部參加一個什麼會了。冬冬姐,你有事找他?很急嗎?」小陳有些意外的看着自從化裝舞會後就不曾踏入公司的契冬青。
「嗯。」契冬青有些焦慮的點點頭。
「打過電話了嗎?,」
「關機了!」
「搞什麼啊!」小陳低咒着。「要不然這樣好了,你給瑪子哥留個言,然後我通知大家,一等他打電話回來就告訴他你找他的事,讓他趕緊給你打電話。」
「好吧。」長嘆了一口氣,契冬青索然的說著。「你去忙你的吧,我到他辦公室去坐坐。」
「好。」小陳有些擔憂的望着契冬青,因為她若不是有天大的事,絕不會有這樣焦慮的眼神,但他又能怎麼樣呢?只能祈求郎築瑪有通靈的本事,及時打個電話回來。
契冬青對外面的員工打了個招呼后,便緩緩走進郎築瑪的辦公室。坐在他的座位上,看着桌上井然有序的文件,突然有些苦澀的笑了起來。
依他的個性,絕不可能會讓桌面留有空位,很明顯的,張菁瑤的財務兼秘書工作做的非常完善。
心情煩亂的摘下了眼鏡,因為契冬青實在不知要怎麼理清自己現在的心情。
他們似乎漸行漸遠了,他再也不需要她像個管家婆一樣為他處理種種瑣事。
以往她老覺得煩的「奪命追魂call」,現在竟成了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現在的他是電腦遊戲界的「貴公子」,有關他的消息,經常可以在報章雜誌上見到。但望着那些相片中他的挺拔及英氣風發,有時契冬青都會恍惚,因為那一點也不像她認識的那個人。
他依然笑着,然而笑的如此自信;他的眼眸依然明亮,然而明亮中更充滿萬丈光芒。但一看到他身旁的那個女人,契冬青就會不由自主的將報導掩上:…
她知道他走了,向著自己的目標愈走愈遠。而她,卻一直留在原地,依舊是那個老古板教官,依舊是那個不起眼的局外人。
抬起頭來,契冬青望着屬於這個辦公室的種種一切,想將它放在心中。或許現在的她只剩下這些了,而在未來的三個月中,這裏的種種都將成為她回憶里的一部份。
但她環視的眼光,卻被一幅掛在顯眼處的巨大海報吸引住,畫中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自信滿滿的回視着每個望向她的人,而她,是張菁瑤!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她好像也拍了一組宣傳照,卻是一組不見天日的宣傳照。
舉目四望,許久之後,契冬青終於在一個高高、掛滿衣物的衣架后,看到了露出一個小角的另一張、有點眼熟的海報……
「原來在這兒啊!」她笑着,卻突然感覺到嘴角有些冰涼。楞了楞,她伸手一摸。
手上的觸感明白昭示着她心底最不為人知的秘密,她的淚竟不知何時、沒有任何徵兆的溢出了眼眶……
「怎麼會?!」她望着手上的水珠喃喃自語着。
是的,怎麼會,她怎麼會為了郎築瑪而哭泣?可是她就是哭了,為了郎築瑪而傷悲。
什麼時候開始的?什麼時候她竟讓心背叛了理智,在不知不覺中跨出了那一步?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或許在她心中,一直有他的位置,只是沒有被任何事觸動,她也不曾多想。
而今,這張照片開啟了它,讓她發現了那些潛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那股洶湧而澎湃的真情。
原來,她在拍照、選片、印刷、發佈的那段時間裏,就一直處於被半放棄的狀態中,難怪當張菁瑤的照片雀屏中選后,從沒有任何人告訴過她為什麼,就連郎築瑪也沒有!但她現在明白了,徹徹底底的明白了!
因為這是郎築瑪的選擇!
而這個遲到的答案,竟讓她如此痛徹心扉。
「怎麼會:…」契冬青低着頭、緊握着雙拳不斷的問着自己,但她的哽咽卻依然毫不留情的衝出口,告訴她那個她一直想問、卻一直不敢問出口的問題!
從何時開始,她的一顆心已全部系在郎築瑪的身上?從何時開始,她的眼睛開始隨着他的身影四處游移?從何時開始,她為他醒、為他悲、為他歡喜為他優?
為什麼?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郎築瑪沒有錯,張菁瑤沒有錯,任何人都沒有錯,錯只錯在她自己,竟讓這不該的情悻在心中滋生,竟讓自己在無意間踏出了屬於哥兒們的界限,讓自己步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如此沉重而又無解的答案啊!
狼狽而倉卒的站了起來,契冬青無視於被她弄亂而掉落的文件,她逃離了這個地方,因為她知道,從今而後,這裏再也沒有她的位置了!
※※※
「喂,哥兒們,亞洲人?日本人?大陸人?韓國人?」拎着一個舊皮箱,郎築瑪終於停止漫無目的的找尋,直接沖向一個黑頭髮、黃皮膚的男人,眼中滿含着期盼。「台灣人?」
「你……」望着這個狂奔而來的古怪男人,陳台生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中文!中文!你會說中文!」聽到熟悉的語言,郎築瑪高聲歡呼了起來。他在這裏晃了近三個小時了,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聽懂他說話的人,真想抱住他狂親一番,以慰藉自己鬱悶的心靈。
「別、別!」陳台生舉起手擋住郎築瑪不知何時湊過來的臉。「這位先生,你遇到什麼困難了嗎?有我可以幫忙的嗎?」
「有、有,當然有!」郎築瑪抬起含水量百分之五百的燦爛雙眸。「你是留學生?」
「不是!」陳台生搖搖頭。
「華僑?」
「不是!」再搖搖頭。
「ABC?旅遊的?迷路的?探親的?偷渡的……」
「都不是,我是到這裏做交流訪問的台灣陸軍少校。」聽着郎築瑪連珠炮似的問話,陳台生連忙自報家門,以止住他沒完沒了的廢話。
「Yes!」郎築瑪握起雙拳往空高喊着:「Yes!、Yes!、Yes!」
「對不起,如果沒事我先走一步了。」本着不與陌生人、特別是看起來異常詭異之人交談的原則,陳台生說完這句話后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身。
「別走,別走!」郎築瑪一把揪住陳台生的衣袖。「認不認識我哥兒們?」
「你哥兒們?」陳台生的臉糾結了起來。他鄉遇故知也不是這麼個遇法啊,這個人是不是精神有毛病?竟然逢人就問是否認識他哥兒們。
「哦,就是冬冬,不對!冬妹,不對!哦,契冬青,對,契冬青!認不認識契冬青?」郎築瑪用着一雙企盼的眼神望着陳台生,但手上卻一點也不放鬆,就這麼死拽着陳台生的衣袖不放。
「契冬青?」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陳台生倒是打消了離去的念頭。
仔細打量着郎築瑪,陳台生髮現這個人雖然很怪,但長得倒是人模人樣、氣質出眾,而且身高居然比他這一米八的還高點。不過看他在大雪天裏只穿件薄外套,卻將一個皮箱拽的老緊,就像怕人搶走似的,他實在懷疑這個人真會是契冬青的朋友。「你是……青青的……」
「青青?誰是青青?」郎築瑪眯起眉望了陳台生半晌,才明白他口中的青青所指何人。「是的,我是她哥兒們。」
「你……」陳台生依舊不太相信。
「別你啊我啊的了,你是冬冬的朋友是吧,很好,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是郎築瑪,請多指教。」郎築瑪熱情地伸出手與陳台生握了握。
這是郎築瑪第一次遇到契冬青的同事,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有個長相這麼不賴的同事。因此他決定好好的觀察一下這個男人,這麼一觀察之下,才發現這個人的氣質看起來挺穩重的,一點都沒有自己的輕浮,而他對契冬青的稱呼似乎也不同常人……
「你也請指教。你找青青是嗎,我可以帶你去找她,不過她最近身體不太好,我是出來幫她買葯的,你願意跟我一起去藥局嗎?」陳台生有點受不了郎築瑪那副好像跟契冬青多熟稔的樣子,收回手冷冷的說著。
「這恐怕不行,因為我快趕不上開會時間了。」不是笨蛋,郎築瑪當然感覺到對方的冷淡,因此他很快地將手放下,然後直視着對方的眼眸。「你說冬冬怎麼了?她生病了?」
「怎麼說呢……」陳台生望着郎築瑪嚴肅起來后竟男人味十足、英挺俊俏的臉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因此他故意沉吟着。「她有點水土不服,但不礙事,就是瘦得讓人有點心疼……」
「這樣是嗎……」聽着男人口中那種與契冬青關係匪淺的語氣,郎築瑪沉吟了會兒。
為了契冬青的不告而別,為了怕她一個人遠在異鄉,他在別人的反對下於開會中途離開,又風塵僕僕的趕到這裏來。但如今看來,她似乎並不是孤單一人。
不知為了什麼,了解到這個事實后的郎築瑪,居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可是怎麼個不是滋味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決定好了嗎?」等了半天沒得到回答,陳台生又問了一句。
「對不起,我實在來不及了,要不這樣好了,能麻煩你把這個箱子交給她嗎?
順便轉告她好好休息。」說完這句話后,郎築瑪轉身就走。他告訴自己,他之所以要走這麼快全是因為開會時間,絕不是因為別的。
「喂,喂!」而看着說完話回頭就走的郎築瑪,陳台生反而高聲叫了起來。
「一定要交給她啊!」遠遠的,郎築瑪朗聲叫着,但卻沒回頭。
「怪人一個,青青怎麼會有這種朋友……」望着郎築瑪的背影,陳台生喃喃說著。
「怎麼啦,台生,你一個人站在這裏發什麼呆?」突然,一個男人拍了一下陳台生的肩膀。
「遇到一個……」陳台生正要回答這個同事的問題,卻發現他早將注意力由自己的身上轉至地上的皮箱。
「哦,遇到朋友了?哇,這麼多東西,你朋友帶來的?真是好哥兒們啊,居然千里迢迢帶這麼多東西過來給你!」汪建國——契冬青及陳台生的同事,在看到地上的大皮箱后立刻大呼小叫了起來。
「不是……」陳台生連忙想解釋。
「我知道,是親人是吧,無所謂啦,裏頭是什麼?」汪建國根本不管陳台生說什麼,手腳俐落的就開始開皮箱。
「這不行……」陳台生立刻橫手想阻止汪建國的行動。
「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小器啦?」見到陳台生那副緊張的模樣,汪建國非常不滿的說著,但手卻依舊沒有任何停頓。「哇,這麼多好東西!哦,我知道了,你這傢伙還真有心啊,居然託人帶這麼多好東西來討契上尉的歡心,難怪你不肯讓我看。」
「別胡說,這是……」陳台生又繼續開始解釋,卻發現對方壓根兒沒聽他說話,拎起箱子拔腿就跑。「喂,你幹嘛啊!」
「幫你扛回去給契上尉啊,她看見以後一定會感動無比、芳心大動的!」遠遠的,汪建國大喊着。
「喂,建國,不是你想的那樣啊!」陳台生着急的追了上去,但汪建國卻跑得比他更快,一下子就衝到了契冬青的宿舍。
「契上尉!」
「你好,建國。」望着門「碰」一聲的被打開,一陣冷風隨之侵入,包在軍外套里的契冬青打了個冷顫,但仍不忘打招呼。
「快來看看,台生給你弄了好多好東西來,吃的、用的、穿的,一應俱全。」
汪建國將一皮箱的東西全倒在契冬青的床上。
「謝謝,可是不用:…」契冬青有些過意不去的站起身來。
「哎呀,客氣什麼,反正你只要知道他的心意就好了。」汪建國曖昧地笑着,然後旁若無人的拿起一包牛肉乾,肆無忌憚的吃了起來。
望着這個被學生稱為「瘋教官」的汪建國,契冬青先是覺得好笑,但在看清楚皮箱及皮箱裏的東西后,她忽然一愣。
「台生……這……」契冬青抬眼望着隨後跑進屋內的陳台生。
「冬青,這是……這是……」陳台生不住的喘息,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他走很久了嗎?」契冬青急促的問着。
「這……他剛走沒多久……」陳台生在休息過後,終於開了口,卻發現契冬青聽到這句話后,什麼也不顧的就往屋外衝去。「冬青上尉,你上哪兒去?外頭很冷,你穿件外套啊!」
契冬青狂奔着,早將所有的話棄之耳後,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在這個美國軍校里四處亂轉。風刮痛了她的雙頰,雪凍痛了她的雙耳,但她依然四處梭巡着一個身影,一個她在多少夜裏為之淚流、為之心痛的身影……
「呼……呼……」在肺葉傳來一陣貫徹心扉的痛時,她終於停下了腳步,不住的喘息着。
是他,一定是他!
只有他知道她喜歡吃什麼牌子的牛肉乾!只有他知道她只穿米白色的外套!
只有他知道她用別的牙膏會過敏!只有他每回出遠門時,不管別人怎麼勸,都要帶着那個她用生平第一次薪水買給他的舊皮箱,只有他!
但,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見她?既不想見她,又為何要來?
「築瑪……築瑪……」
空曠的操場被一片白色罩住,雪花在天上紛飛,契冬青一個人站在操場中央望空高喊,將心中所有的思念與情絲都喊向遠方。
聽着「築瑪」兩個字不斷在身旁迥響響,但契冬青的心卻痛得無法自己一她以為離開他之後她就可以斬斷那份不該存在的情絲,她以為時問可以平撫她心中的思念,但是,她錯了,真的錯了。再聽聞他的消息,就算沒有見到他的人,她依然戀着他,那樣深刻而實在的依戀着他……
這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該怎麼過……
※※※
靜靜的站在門外,望着依舊不變的景色,契冬青真的有點近鄉情怯之感。她回來了,由遙遠的大洋彼岸回來了,但當她再度踏入這個院子時,竟恍如隔世。
院子裏靜悄悄的,昭示了這裏除了她一人之外,再沒有第二人。靜靜的走入自己的房內,契冬青將行李放下,打開了燈。在燈光下,望着裏頭的煥然一新。
牆粉刷了,窗帘更新了。傢具雖都在原來的位置,但卻與以往的都不相同。一整套家庭劇院出現在原本該是一台二十寸小電視的地方,典雅的沙發上堆滿了讓人眼花繚亂的時尚服飾,地上堆滿了她喜歡的布娃娃及書籍等雜物。
楞了楞,契冬青對這突如其來的改變有些怔仲。她走向沙發,拿起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望着那些盡皆名牌、尺寸分毫不差的精美服裝,再低頭看看那些系出同門的高檔鞋品及配飾。
關上燈,她恍惚的走入房內,藉着月光,她發現自己的房間倒是什麼改變都沒有,但一走到床上坐下,她知道還是有東西改變了,床上原本單薄的棉被換成了絲被,枕頭換成了健康枕。
什麼意思?以哥兒們的身份、以及有福同享的道義觀來照顧她?順便也在嫌她的裝扮古板、老土之餘,用這種方式來暗示她?
看樣子他發了,真的發了!
但這算什麼跟什麼?這些東西她不要!她不要!
胡亂摔着枕頭,契冬青盡情發泄着心中的悶氣,但不一會兒,她又將枕頭撿起蠶擺回原位,細細的將絲被撫平。
不要又如何呢?現在的她除了哥兒們的身份,還能是什麼呢?至少他還當她是個哥兒們,不是嗎……
也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突然,一個聲音驚醒了契冬青,她動也沒動,但將全身戒備起來、眼睛眯起,望着房門被緩緩的打開,一個身影緩緩的踱步進來。
這個身影好像滿懷心事,似乎沒有發現房中還有第二人,只是這裏走走、那裏摸摸,有時還停下來半晌不動,直到最後坐到床上時才發現這房裏除了他之外還有第二人。
「怎麼不開燈呢?還以為你沒回來呢。」郎築瑪淡淡的笑了起來。
默不作聲,因為契冬青不知該如何開口。
「有心事?」蹲到契冬青的身前,郎築瑪關心地問着。「告訴哥兒們,誰欺負你了?」
「沒的事!」聲音淡淡的,但只有契冬青自己才知道,她要花費多大的心力才能使自己的嗓音、情緒一如既往。
「沒事才怪,又不是第一天當你哥兒們了。」站起身來,郎築瑪伸了個懶腰。
「我看你東西都舊了,所以幫你換了,喜歡嗎?」
「為什麼?」契冬青低頭輕問着。
「誰要你是我哥兒們呢?」郎築瑪再度蹲到契冬青的身前,一手輕撫她的發梢。「哥兒們,也算是我的錯,都沒發現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還老叫你跟着我瞎折騰。」
「真是這個原因嗎?」她咬牙問着。
「當然。」郎築瑪一把坐到地上,將背斜靠在床上。「我早該注意到這些的,怪只怪我缺心眼,老把你當其他男哥兒們一樣看待。」
連哥兒們都開始分男女了嗎?是嘛,終於發現她是個女人後,覺得她也該打扮,打扮了是嗎……
「你的意思是……」契冬青沙啞的問着。
「我沒什麼意思。」郎築瑪很快的回答。「對了,那天我因為趕着開會,所以沒辦法去看你,身體好些了嗎?」
「本來就沒有什麼大問題。」
「那就好。」郎築瑪側過頭望着契冬青笑了笑。「不過就算有大問題,我看你那個同事也一定能把你照顧的很好。」
半晌無語,契冬青只覺得他們之問似乎出現了一道長河,她在這岸,而他在那岸。
「公司最近怎麼樣?」許久許久之後,契冬青才又開口問道。
「挺好的,多虧了嘎子妹,她不僅個性強,連辦事能力也很強,我們那些對手都被她的氣勢嚇呆了,同業間對她的評價也很好。」郎築瑪抿嘴一笑。
「那很好……」聽到郎築瑪這麼快就提到了張菁瑤,契冬青只能這麼回應。
「不過你別看她在人前強勢,她心底其實也滿苦的。」嘆了一口氣,郎築瑪緩緩說著。「她真的滿不容易的。」
用手緊握住絲被,契冬青儘力掩飾着自己的心情。她絕不能讓他發現自己現在多不想聽到這些話,多不想他們之間的談話竟圍繞着另一個女人!
「放心,公司的事你就別多操心,儘管做你想做的事。」拍拍契冬青的手,郎築瑪突然說著。「哦,對了,我看你那同事人品還不錯,哪天你想出嫁時,哥兒們我一定八人大轎、十卡車嫁妝,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讓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你、欺負你……」
世界一下子崩塌了,契冬青只覺得雙眼發黑,整個人搖搖欲墜。
「怎麼了?」發現到契冬青的不對勁,郎築瑪一把抱住她。「別嚇我啊,你是不是在飛機上沒好好睡啊……咦,三更半夜的,誰還給我打電話啊,喂……都幾點了?!……好吧,我一會兒就過去。」
收起電話,郎築瑪將契冬青塞入床里,輕輕拍着她的頭。
「剛回來就好好休息,別累壞了,我可不是捨不得給你買補品,你可別會錯意!快睡吧……晚安。」
關門聲由前院響起,繼而是摩托車發動的聲音,渾身顫抖地感受着四周的漆黑一片,契冬青將頭埋在被褥中,任眼中的淚水奔流。
是啊,睡吧,就這樣長睡不醒,對她才是最幸福的吧!因為她再也沒有什麼好期待、好奢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