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之後,白松康和仇情彼此都刻意地逃避這件事,誰也不願主動去提起。
但白松康仍是一如從前,照樣對仇情呵護疼惜,甚至是更加地寵溺,而仇情也照舊粲笑如花,只是那一抹好不容易才褪去的孤寂,總會在仇情自以為無人注意時又重新回到她臉上。
在這樣的壓力下,仇情瘦了一圈,原就纖細的身子是更加的輕盈。
白松康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一方面加快進行原先的計劃,同時也在繁忙之餘盡量撥出時間陪伴她。
這一天,白松康回觀雲閣打算看看妻子,卻撲了個空,於是他決定至後苑的梅園尋找,他知道那兒是情兒最愛的地方,只要無事,她總會在那兒待上個大半天。
來到梅園,遠遠地就聽見詩畫叨叨絮絮的嘟嚷着,口中半祈求半抱怨地央求女主人用膳。而仇情像沒聽見般的不理會詩畫的抗議,雙眼沒有焦距的望着遠處滿地的片片梅瓣。
白松康靜靜地來到仇情的身後,即使詩畫在察覺主人的到來而噤口,也未能使仇情自沉思中醒來,白松康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在梅園裏的妻子讓飄落的梅瓣落在發上、衣衫,形成一幅輕靈絕美的畫面。
「詩畫,園子裏的梅花……」看見來人,她驀然住口。
「園子裏的梅花就像你一般,纖雅潔凈,楚楚動人。」白松康柔着嗓子接下她未說完的話,同時,也在心底悄悄加了一句:也堅忍地讓我心折。
望着她刻意擠出的笑容,白松康不舍地輕問:
「明天我帶你上衚衕大街,可好?」
「可以嗎?就快過年了,你的公事——」仇情開心地低聲輕問。衚衕大街,這個她不曾去過的地方,只由丫鬟的口中得知它的熱鬧以及雜耍的逗趣表演。聽說那兒有花店、書坊、琉璃廠、寺廟等等…都是她一直好想去的地方呢!
只是,自己可以答應嗎?明知他已經忙得連睡眠時間都不足……
「我想……」仇情拾起手,輕柔地撫着他臉上疲倦的線條,笑着搖搖頭。「過一陣子再說吧!你現在那麼忙,不該再分出時間陪我逛大街的。」
他的眼睛深情地盯着她。這個體貼人的小東西啊!難怪自己會這麼快就陷得不可自拔!這樣的妻子,是老天對他最大的眷寵。
「不許說不,更何況,明天還有驚喜等着你。」
至於這驚喜是什麼,就等到明天讓她自個兒去發現。
★★★
一整夜,仇情興奮得睡不着覺,直到天色漸明才困極睡去。不過睡眠不足的她此刻卻神采奕奕地梳洗完畢,就連詩意拿出粉色衣衫她都沒有加以婉拒,而平時不用的早膳也都合作的吃完。
在白松康的陪同下,她來到嚮往已久的衚衕大街,這是—條東西向的大街,每逢初一、十五有廟會,便熱鬧非凡。其間有一香火鼎盛的寺廟,裏面供奉着千手觀音,廟的左側是城裏著名的花街,這花街賣的不是鶯鶯燕燕,而是女孩兒家最愛的困脂水粉,及發簪花鈿之類的裝飾品:再往盡頭走去,則是一整列的畫攤及衣鋪。
廟的另一側,是專門賣寵物的鋪子,有些富貴人家都會上這兒為家裏的閨女挑選一隻純種的狗兒作伴,而這就是白松康打算給妻子的驚喜。
帶着寵溺的笑意,他靜靜地伴在妻子一側,看着她開心地逛着一攤攤的鋪子,只要是她曾駐足賞玩過的東西,皆在他的示意下要鋪子主人送王白府帳房領錢。
而他更是小心地護着妻子,就怕過路人會不小心碰到她。直到正午時分,他才帶着雙眼晶亮的妻子來到他在城內開設的酒樓——隆興客棧。
一看見主人的來臨,掌理酒樓的陳叔恭謹的喚了聲:「少爺。」並親自領他們至二樓的上房,同時喚來小二要他打點熱水及手巾來給主人使用。
坐定後,白松康要掌柜的將店內上好的酒菜送上來。
約一刻鐘的時間,熱騰騰的飯菜已陸續送上來,有辣炒雞絲腐皮,香蒸葉卷、淡糟炒筍尖、清燉人蔘雞及鮮炒蒔蔬。
望着滿桌的食物,仇情卻露出不悅的笑容,這整桌的食物讓不喜用膳的她看得是食慾全無,尤其是桌上小盅的人蔘燉雞……
「我知道你不愛吃補,可這人蔘雞是我昨天就讓陳叔準備的,一小碗就好……」
全然誘哄的語氣讓仇情的拒絕硬生生的哽在喉嚨,良久,她才勉強地點點頭。
等到她吃完後,白松康才滿意的舉箸用餐,同時要她再吃半碗飯,然後他會帶她去看他所謂的驚喜。
即使百般不願,但在不忍拂戲他好意的情況下,再加上已至沸點的好奇心驅使,就這麼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仇情仍是吃下了令白松康滿意的分量。
用完膳後,在白松康的帶領下,穿過充滿茉莉、玫瑰、海棠及其他不知名花卉的店鋪,來到了充斥狗叫聲的「狗鋪子」。店主人在看清來人後,馬上從着面拎出一個木籠子,打開籠蓋,馬上跑出一隻全身雪白、頭上還繫着蝴蝶結的純種北京狗,而小狗竟絲毫不怕生,對着仇情汪汪叫,還伸出舌頭舔舐着仇情粉嫩的掌心。
霎時,一陣妒意自白松康心中湧起,讓他差點就要店主人將那隻討人厭的狗抱開,直到聽見妻子開心的笑聲後,才勉強克制住自己的衝動。
「它好可愛。」銀鈐似的笑聲不斷響起,仇情粲笑地側首看着白松康,嫩白的臉上染着興奮的紅暈。
「喜歡嗎?」
「嗯!」仇情彎下腰,將狗兒輕輕地抱進懷裏,開心地朝他點點頭。
「那……就帶它回家和你作伴。」
悠悠輕嘆,仇情眼眶含淚地道:「謝謝你,謝謝你……」
這一天,就在仇情幸福的嘆息聲中悄悄逝去,直至夜色昏暗,兩人才不舍地朝家的方向而去。
★★★
一陣愉悅的笑聲自閑雲居響起——
「嫂嫂,你看球球,好好笑哦!」白雪看着被仇情命為球球的狗兒,笑得趴在桌上,喘個不停。
原來那狗兒會為了同白雪討糖吃,不停地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哈哈地直吐氣,短短的尾巴還不停地左右搖晃着,等到白雪給它一顆糖後,還會高興地原地繞圈,好像在表達謝意一般,直到頭暈眼花,才東倒西歪地趴在地上直喘息。
又是一陣粗魯的爆笑聲,白雪看見它那模樣,笑得淚水不受控制地溢出。
「你還笑,若不是你給它糖吃,它也不會上了癮,為了一顆糖做出這麼有失狗格的事來。」仇情笑着打趣,沒想到球球這麼貪吃,而且還懶得很,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肯醒來,簡直像是標準的「狗皇帝」。
「狗格!?」哈哈哈!好好笑,白雪笑得肚子開始抗議地作痛起來。沒想到,嫂嫂竟也會幽默打趣。「昨天我喂它吃酸梅釀,它那個表情,真笑死人了,它居然酸得張大口,全身還不停地發抖……那德行還真的像大嫂說的沒有狗格!」她說到最後,好不容易止住的笑聲又瘋狂的響起,就連一旁的詩畫、詩意也笑得東倒西歪。
此起彼落的笑聲響遍整個閑雲居,連樹上的麻雀都棲上枝頭,好奇地看着她們。而她們的笑聲,也讓正要往雲霄樓的白松康旋過身子,朝着這兒走來。
凝視着妻子微紅的粉臉,白松康欣慰地告訴自己,只要她快樂,一切都是值得的,雖然他想宰了那隻總是膩在妻子懷着亂吃豆腐的小胖拘。
「大哥……球球很好玩哦!方才……方才大嫂說球球沒有拘格呢。」說完,白雪又是一陣不淑女的大笑聲。
白松康失笑地搖搖頭,狗格?原來自己的妻子也是會笑會鬧的呢!
★★★
太過幸福的日子總是不長久。
是夜,風靜樹止,空氣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黑暗中,鴿子振翅鼓動的聲音在靜寂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突然問,自樹叢中飛掠出一抹灰黑的身影迅速地捉住空中的鴿子,只見那灰衣人自鴿子身上解下系得死緊的紙條,遞給站在一旁神情肅冷的白松康。
白松康在看完字條後,眸底瞬間染上森寒。
他將字條遞給立在一側臉帶着好奇的白仲濤,而他在看到字條的內容後,口中喃喃地說著:「太狠了,這仇烈真不是個東西,大嫂是她的親女兒耶!」
「徐揚,按照之前的計劃進行。」
站在白松康身後的徐揚沉默地將字條重新系回鴿子的足踝上,放開鴿子任它往目的地飛去。
望着信鴿飛去的方向,白松康肅穆沉凈的臉上看來神秘莫測。
★★★
另一方面,仇情在看完字條後,整個人陷入全然的恐慌裏。她四肢癱軟在冰冷的泥地上,全身不斷地發抖,只中不停地低喃着:「奶娘……奶娘!」
天吶!誰可以告訴我,我該怎麼做?爹竟要我在三天內將天書拿到手,然後再毒殺松康兄妹三人,否則就要以奶娘的性命來抵償……爹!您怎麼這麼狠?
奶娘與白家……孰輕孰重?
淚水無聲地狂涌而出,伸出手,仇情用力地咬住手背,將白皙的肌膚咬出一排血印子來。只因她怕嗚咽聲會無法控制地傳出,而引來白松康。
此刻,她無法面對他,真的無法……
而球球好似知道女主人的傷悲,乖巧地蜷縮在一旁守護着她,不吵不鬧,只是用烏黑的大眼看着她。
★★★
仇情不舍的滑出白松康的懷抱,這一夜,她徹底地投入激情的歡愛裏,感受着或許是此生最後一次的熾熱。
她下床換上早已準備好的夜行衣。房裏是如此的安靜,只有歡愛過後的氣息兀自飄蕩着。
已經服用摻了迷香與蒙汗藥的他,應該不會這麼快就醒來吧!仇情淚眼迷濛的伸出手,輕輕地撫上已經沉睡的臉龐……
這眉、這眼、這總是帶着溫柔笑意的雙唇啊!仇情咬緊下唇,咽下快衝口而出的嗚咽聲,在已成水霧的視線着,深深地、依戀地看着這一生最真的摯愛。
她知道這一去,伯是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爹爹不會放過她的,當他知道自己帶去的竟是假天書之後……如今,她只希望能保奶娘平安無事。
如果用她這條命來換得奶娘的安全,爹該會滿意吧!她相信白松康會善待她的老奶娘的。
她好想自私地不理會爹的要求,就這麼幸福的待在白府,這個有她一生摯愛的地方;或者將問題丟給白松康,她知道他可以救出奶娘的。
可是爹那殘暴的性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若他有個萬一……她將生不如死啊!
忍住淚水,她決然地轉身離去,多希望他正好醒來,這樣她就有理由可以留下來,但他仍沉沉入睡。
淚,已止不住的再次滾落。今生無緣,但盼來生!
其實,就在她離開的瞬間,白松康也同時起身,往放置天書的方向而去。
★★★
來到霽雲樓的祖祠,仇情俯身在祭祀桌的邊沿,伸手輕輕探索着,終於在桌腳底部的左側摸到一細微的縫隙,只見她伸出手輕敲三下,木板就應聲滑開,裏頭赫然出現一個由紅檜製成的木盒,盒上雕工精美,鳥獸圖案栩栩如生,仇情連看也不看便打開盒蓋,拿出一部上頭寫着天書兩字的冊子,將它再放回暗格中,接着又從衣內取出另一部外形相仿的冊子,放回木盒內。
仇情尚未來得及離開白府,便教立在眼前的白松康給震得止住腳步……
對上白松康不帶表情的臉,仇情沉默不發一語。
良久,白松康才開口:「情兒……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沒有,我……」仇情猛地住口,她能說什麼?該說什麼?她背叛了他是事實啊!雖然說這只是一部假天書,雖然她從未打算要謀害他,可她仍是辜負了他的信任……
那一夜,在他睡意朦朧之際,他告訴她天書的藏匿位置。難道……
仇情踉艙了一下,突然覺得有點冷……原來,他早就知道爹爹的計謀,原來他從不曾相信過她,原來那一夜竟是個陷阱!
其實要不是讓這些日子以來的幸福生活給沖昏了頭,她該料到的。這麼精明的人怎麼會這麼容易就說出天書的藏置地點。
白松康倏地轉身交代徐揚:「帶她到省思堂去!要徐啟偕同十二護衛看守,若有差池一併懲處。」說完就轉過身離去,下再理會她。
情兒只覺一陣暈眩,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
見他漸行漸遠,然後消失在轉彎處,仇情雙腿一軟,貼着牆壁滑坐地面。
徐揚示意一旁的詩畫、詩意扶起她,仇情看進她們倆充滿悲憐的眼裏。
「我可以自己走。」細微的聲音在這安靜無語的祠堂裏,顯得格外清晰。
顫巍巍地起身,仇情挺直身子,一步步艱難地走着,如今她只剩下尊嚴了。
仇情心灰意冷地任由徐敔帶她入省思堂地豐,連詩畫、詩意遞過來的保暖狐裘都視若無睹,她整個心思都掛在那摯愛的人身上,整個人疲乏得連哭都提不起力氣來。
他不信任她的事實徹底地擊垮了她。可笑的是,她甚至為了要護他周全而不惜挺身涉險,寧願犧牲自己也不要見他有—絲一毫的損傷。結果換來什麼?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悲笑出聲,第一次,她恨起自己是仇烈的女兒這個事實來。
縮在牢房的一隅,仇情冷得全身直打顫,在心底不斷告訴自己乾脆死了算了,這樣她就不會再有痛苦,這樣的人生,她不想要了……
★★★
牢門在白松康的示意下,無聲的打開,燭火將他的身影照得長長的。
白松康看着沉睡中的仇情,無奈地在心底嘆了口氣。
方才徐揚告訴他,說情兒用了一部偽造的天書來替代他們放在暗格中的天書。
情兒沒有背叛他!這個認知讓他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其實就算她背叛他,他也不捨得真罰她。他知道她也是在情非得已之下才會這麼做,誰讓她有一個狼子野心的爹呢!但為了預防萬一,他只好狠下心將她關進地牢,直到救出她的奶娘為止。
若不是伯她自己一人回蒼厥教去涉險,他也不用出此下策,將她關在牢裏放她一人獨自傷心,她方才那萬念俱灰的模樣讓他好傷心,卻又不得不硬起心腸將她關在這裏。他知道她一定會認為自己對她的情意全足虛假的,因為她總是自卑的覺得她自己不夠好……該死的仇烈!
再過兩天,等到平安救出人質後,再放她出來。不過,以情兒那拗性子,屆時,可能要費一番力氣才能教她重展歡顏了。
方才雪兒在詩畫、詩意的通報下,找上他大鬧了一場,雖然對詩畫、詩意的逾矩有點不滿,但她們忠心護主倒是值得讚許。
這雪兒……他頭痛的想起方才她的抗議——
「大哥,大嫂她……」白雪一陣風似地跑了進房,因為劇烈的奔跑而極不淑女的張着口喘氣。
「大人的事,你少管。」
「什麼嘛!大哥你侮辱人哦!我哪一點不像大人了。」她說完,還故意抬頭挺胸、嘟着嘴巴連聲抗議。「大哥,你一定誤會大嫂了,她不是那種人啦!」白雪見白松康不理她,氣得槌桌子。
「回房去。」白松康不受她的影響,仍埋首於方才未完成的工作裏。
「大哥!」白雪氣得提高音量,還搶走他正在看的帳冊。
「雪兒!」一聲嚴厲的斥暍頓時敦白雪紅了眼。
「大哥,你放了大嫂好不好?」白雪難過地低語:「自從大嫂嫁來咱們家後,我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說說心事的感覺是這麼的好……」
軟了心,白松康輕聲的對白雪說:「過兩天再說吧!」
其實,他也只打算關情兒兩天,若按照之前的計劃,徐揚應該在明天日落以前就可以達成任務。
說真的,他已經開始想念那個折磨人的小東西了。
白雪見大哥仍然無動於衷,只好在心底對大嫂說聲抱歉,然後就將那一夜仇情救了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對大哥說出來——
「大哥,你還記得那一夜……我差點兒出事,後來是一個姐姐救了我的事嗎?」
白松康靜靜地等待下文。據說那一夜之後,那色慾薰心的蘇老爺像得了失心瘋一般,竟喝了三大杯的馬尿與童子尿,成為街坊鄰居的大笑柄;而他也利用在商界的人脈壟斷他在城裏的生意,算是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別人家的閨女不是可以輕侮的。
「那位姐姐就是大嫂。」
白雪的這句話,像道雷似地劈中了他。白松康震驚地站起身,良久才慢慢地回過神。「你……確定?」
「那一夜救我的姐姐,身上有着和大嫂一模一樣的香味,之前我曾向大嫂問起,大嫂倒是沒有承認;不過,大嫂見我喜歡,還送我一瓶同她身上一樣味道的花露。」白雪見大哥凝神靜聽,忙不迭地說了下去:「事後,我曾找來城內的調香師父詢問,他說這種花露城裏內外都沒有人調製,應該是自己提煉的才是。所以我更加確定,大嫂與那位姐姐應是同一人。」
「哦!」白松康還是一副先前的沉思狀,對白雪的話完全沒有反應。
「大哥,你放大嫂出來好不好?她不是壞人啦!反正,你又沒有什麼損失……」
白雪見白松康仍是不理,只好撒潑地使出一哭二鬧的方法,可是這回好像失了效用,白松康怎麼也不理她地轉身離去。
他留下白雪一人在大廳裏,氣得她頻頻尖叫。
收回飛揚的思緒,白松康對雪兒胡鬧的個性仍是頭疼不已,等這件事圓滿解決後,他一定要想個法子來改改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依戀地看了蜷縮在石牀上的仇情一眼,為她蓋上被棄置一旁的狐裘,他忍不住低嘆口氣,這情兒竟拗到連狐裘都不肯蓋。
不過,若不是雪兒方才那一席話提醒他,他也不會注意到情兒竟然會飛檐走壁的功夫,等一下得讓徐啟加派人馬,免得讓她溜回蒼厥教救人。
這仇烈,讓她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啊!
★★★
「人救出來了?」白松康沉着聲低問。
徐揚朝白松康點點頭,算是回答他的問題,過了一會兒才面帶猶豫地開口:
「人是救出來了,可是屬下見她臉上罩着一層黑氣,所以越權地請來大夫為她診治。大夫說她身中數毒,想要醫奸尚需要一段時日,而且就算治好了,因為曾受數種毒性侵襲……終其一生,可能要與藥物為伍了。」
白松康在聽完徐揚的報告後不發一語,良久,才見他下定決心地道:「這件事先瞞着夫人,我會找機會告訴她。」
若讓善良的情兒知道她奶娘終其一生都要依賴藥物才得已存活,只怕她又會自責得淚漣漣了。不得已只好先瞞着她,待風波平息之後再找機會告訴她。
「還有,您讓屬下去查的事情已有眉目,若是無誤,近來城內所發生的下毒事件只怕夫人是脫不了關係。」
白松康聞言,苦惱地嘆口氣,這事……恐怕是無法圓滿解決了。
★★★
牆上的燭火仍熾熱的燃燒着,與冷了心的仇情形成強烈的對比,只見她動也不動地蜷縮在一側,面前則放着一盤完好的飯菜。
良久,只見她輕輕地動了一下身子,口中喃喃低喚着:「奶娘……奶娘……」
她認了,如果這是她的命!如果老天爺在賜給她生命後,讓她有一個殘暴的爹;給了她幸福的婚姻之後,再殘忍的收回去……真的,她認了!
老天爺想怎麼待她都行,只要讓她的奶娘能乎安,那麼自己所剩餘的,老天爺若有興趣就隨它拿去,只要放過奶娘……
不知道已被關了多久,牢房中是數不出時間來的。不過,依她的揣測,現在應該是隔日的黃昏,也是她爹給她的期限之最後一日。
如果期限過去而她仍未拿回爹要的天書,那奶娘肯定是凶多吉少,可現今她身陷圖圄,白松康會怎麼對她還是個未知數……
不!說好不哭的,怎麼又不爭氣地紅了眼?想起那一抹決絕的身影,那麼無情地轉身離去,滿心的悲恨皆化成委屈。他怎麼可以這樣待她!
還以為自己已經掙脫先前不幸的命運,終於覓得良人,可以過渴盼以久的生活,沒想到一切都是假的,全是虛情假意。原來自己仍是擺脫不了老天的捉弄!
這水裏來火裏去的愛戀糾纏呵!她何其有幸,競在短短的時間裏就經歷一回。
這時,大豐的鐵門悄悄的被打開,探進一個嬌小的人影,只見她探頭探腦的在確定豐裏沒有別人時,迅速地溜進來。
「大嫂,大嫂。」白雪跑到牢門前,從懷中拿出一串鑰匙,手忙腳亂的開鎖,在試了好幾回後,才滿頭大汗的打開牢門。
原來仇情有監於上次的經驗,特地調製了一包迷香,將它送給白雪,讓白雪在闖了禍時,可以利用它來逃生。沒想到,白雪竟將它混在熱湯裏,假意端給護衛喝,等迷香發揮作用時,再偷鑰匙溜進來。
「大嫂,我來看你,你還好吧?」白雪悄聲地問着,紅着眼看着坐在地上的仇情,難過得不知該說什麼話安慰她才好。
仇情只是默不作聲的看着她,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白雪看着她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有點慌地顫着聲說:「大嫂,你別這樣……我知道你是好人,不然那一夜你也不會救我了。我知道你一定有苦衷,你別怕,等明天我去找大哥,要他放你出來。」
應該沒問題吧!大哥自己說的,過兩天就會放了大嫂,明天就是過兩天了。
白雪溫暖的關懷像道渴盼許久的甘泉,緩緩流過她已經枯竭的內心,奇迹似地,痛苦好像不再那麼深濃。
感激地朝着白雪綻出一抹笑,仇情啞着嗓子,小聲地向她道謝。
「大嫂,你是不是那一夜的姐姐?」好奇心旺盛的白雪又一次提起這個問題。
仇情遲疑了片刻,終於緩緩點頭。
「大嫂,那你怎麼會……」白雪想問的是:你怎麼會做這種事,可是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我……雪兒,如果我說我是被逼的,你——相信嗎?」
「被逼?誰逼你的?」白雪驚訝地張大黑白分明的眼睛,訝異地問她。
「雪兒,幫我!」仇情心中燃起一線希望。
「好,包在我身上。」
「放我出去。」
「這…」白雪拍着胸脯的手還未放下,整個人就愣在當場。「大嫂,不行啦!大哥要是知道了,會打死我的。」白雪苦着臉拒絕她的請求。開玩笑!讓大哥知道了,她就別想過快活日子了。想到會被關起來,她就頭皮發麻,下行!除了這件事,其他的都好商量。
「雪兒,算我求你,再遲……就來下及了。」仇情淚流滿面地抓緊她的手,苦苦地哀求她。
「這…」
「我只是去救人,我很快就回來,不會拖累你的。」
眼看着大嫂就要跪下,白雪只好硬着頭皮說:「奸吧!至於大哥那邊,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