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驀然地,雪靈在睡夢中驚醒過來,睜開了雙眼。
四周很靜,靜得她可以很清楚的聽見窗外風聲,及身旁慕雲平穩的呼吸聲,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就是有種異樣的感覺干擾她,紊亂得心裏也不能平了。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她靜靜躺着,一面更用心的作著感應。
她不是普通人,自然能夠立刻確定,這房裏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多了「鬼」;就是不解……她到此的目的為何?
總之,她最好沒有絲毫害人的意圖,否則她還真是找錯地方,自找罪受定主意,她就從床上坐起來,直視着她問:
「你是誰?到這裏來做什麼?」
「那麼你呢?霸佔我的身體,又在這裏做什麼?」也毫不客氣的反問。
「霸佔你的身體?」這話使雪靈驚疑地有些明白了:「難道你是……」
「不錯!我正是馮蕙蘭,你沒料到我竟會從枉死城中來找你吧?」
「馮姑娘,這其中有很多的誤會,一時間也解釋不清楚,你有話,我們請到外面說好嗎?我不希望吵醒了慕雲。」雪靈走下床,來到她面前。
「怎麼?你是怕他會知道,你其實是附身在我身上與他成親的嗎?你怕吵醒他,我卻偏要讓他發現真相。沈慕雲,沈慕雲……」
她存心作對的一聲聲高聲亢叫,書雪靈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他就從沈睡中被叫醒了。
「馮姑娘,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的?」揉揉睡眼惺忪的眼,慕雲一見到她就驚訝的叫起來。
「馮姑娘?」她愕愣的瞪着他,訝異極了。「莫非……你不只能聽見我的聲音,看到我。還知道她根本就不是我,事實上我早已……死了是嗎?」
「是的,有關你的事情,我都知道的很清楚。」他也走下床,站在她面前。「在你怨恨我們之前,我想有些事,也該讓你了解一下,對你才算公平。就請你,給我們一個解釋的機會吧!讓我慢慢向你訴說……」
接下來在這房間裏,慕雲花了好長一段時間,從與雪靈最初的相逢說起……到他們是怎樣子為這段無法結合的戀情受苦,及至蕙蘭死後,雪靈不得已附身的經過情形,都從頭到尾,原原本本交代得很詳盡,未曾遺漏分毫。他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要求得她原諒,或使自己的良心上好過,而是希望能取得她的諒解,不要再加深更多一層的誤會了,對彼此都無幫助。
這番話,卻聽得蕙蘭是越氣越怨,也越悲越涼,越恨越苦了。想不到,慕雲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最後,並承諾娶她,早知如此,當初她只要再多拖延一會,今日的結果不全都改寫了嗎?她也不必獨自沈淪在昏暗的地府了,她現在豈不是死得很無辜?還間接成全了他們,這算什麼?她的個性一向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哪可能會那麼好心的犧牲自己?別做夢了。
「馮姑娘,」雪靈開口呼喚她,誠意盡寫在臉上。「很早以前,我就盼望能見到你,親口對你說聲抱歉了。只是沒想到,會是在這樣子的地方,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怎麼?聽你的語氣好像很惋惜嘛?」她嘲諷的冷哼:「你已是個勝利者了,何必還在我面前惺惺作態的,擺出這種低姿態,你想做戲給誰看啊?天界的雪靈仙子。」
「雪靈仙子?你已知道我是……」雪靈驚異的睜圓眼,被她突如其來的言語嚇得呆住了。
「不錯,若不是那道士他告之,我到如今還會是個糊塗鬼,以為自己的死,早成為復仇的最佳利器了。所以,雪靈,我馮蕙蘭絕不會原諒你的,因為我這條命,是因為你才會想不開走上絕路的。你既已成仙了,為什麼不安分做你的神仙,偏要在凡間跟我搶丈夫?」蕙蘭惡狠狠的瞪住她叫,生前死後都燃燒著一把妒火,只會越燃越烈,而不會有熄滅的一天。
她這番話,也如把利箭的射進雪靈心窩,只能啞口無言的任憑她指責,宣洩怒氣,而無法理直氣壯的提出反駁,抗議所受到的侮辱。她低着頭,心裏的苦,也只能暗自吞下了。
「不,馮姑娘,你把所有的過錯都算在雪靈頭上,這是不對的。」見妻子傷懷,慕雲也心痛的如搗如絞,萬般不忍與難耐。「我們倆互相鍾情,兩相意愛,她有何錯之有?你要如此苛責的傷害她?」
「怎麼?我罵她,你心疼了?」見他溫柔的擁住她,又憐愛又疼惜的模樣,直叫她恨得咬牙切齒,拳頭也在身側牢牢的握緊了。「婚姻大事理應由父母作主,我從命下嫁又何錯之有?你們要這樣的對我。」她也有滿腹的辛酸與委屈,欲訴無人可訴的,就此含恨於九泉了。
「我很抱歉。」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這麼說了,沒有更適當貼切的話。
「抱歉?」她凄涼的苦笑。「你現在說抱歉,又能挽回什麼?」
「我也知道現在說這些已算多餘了,但我還是不願見你受凌虛的利用而不自知。」
「不必假慈悲了,就算我真是受他利用,也心甘情願。」她既不領情也不稀罕,頭高昂的仰起。
「何苦呢?蕙蘭。」慕雲放軟了聲音,無奈的嘆息。「因我的無心之過,卻造成你的輕生,雖然我也同感遺憾、懊悔,但,錯已是錯,如你所言……也已無法挽回了,你何不做個順水人情,高抬貴手的成全我們呢?我和雪靈,都會一輩子感激你的大恩大德的,永矢不忘。」
眼見這曾是自己未婚夫的男人,居然當著她的面,低聲下氣的請求她能既往不究,只為了能和另一個女子在一起。這氣,叫她如何能吞?火又如何能不發呢?只巴望自己能有股力量立刻拆散他們,同歸於盡也在所不借。
「沈慕雲,你也未免太天真了!我落得現在這種下場,你竟然還有臉敢開口要我成全你們?哈!那麼誰來成全我呢?」她怒氣騰騰的恥笑着他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那,你究竟想要我怎麼做?你的目的為何?」
「很簡單,我想要你唯一的愛,我要你娶我。」
「娶你?」他愕然的,不敢相信。「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不管雪靈是凡人是神仙,我心裏都只有她了,永不會更改。你又何必為難我呢?」
「很好!那你就休怪我無情了。」又再次得到嚴厲的拒絕,使她惱羞成怒的伸出手,就往雪靈的脖子掐去,動作奇快。
「蕙蘭,你這是做什麼?」慕雲大驚,也連忙想拉開她,卻怎麼拉都拉不開那雙箝緊的手,只見到雪靈痛苦的在掙扎著,臉色都漸漸發青轉白了,他着急的大叫:「住手,快住手!你會把她掐死的。」他知道,如今心中對她有愧的妻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施法對付她的,只會任其報復而已。
「我就是要她死!」蕙蘭狠毒的嚷回他,手上力道非但沒放鬆,反而愈加使勁了,怨氣全出在她身上。「你聽好!是我馮蕙蘭的軀體,就算死了,也還是屬於我的,我不准你附身在我的身上,你出來!我叫你出來!你聽見了沒有?」
她聲嘶力竭的喊著,眼珠子都幾乎快掉出來了,瞪着雪靈那張已宛如瀕臨死亡邊緣的臉,嘴裏不斷發出尖銳刺耳的邪惡笑聲。
「馮蕙蘭,你看這是什麼?」在急中生智的瞬間,慕雲立刻就去找了件法寶揚在手上,高喊著:「你要再不放開雪靈,也休怪我無情,拿它來對付你了。」
「不,慕雲。看在你我一場未婚夫妻的份上,請你千萬別這麼做。」她倏地就嚇得魂飛魄散了,他有佛經在手,她又如何會是他的對手,只得乖乖的鬆開了,滿懷著怨恨。不過,在走之前,她仍然不忘撂下狠話,陰毒的笑說:「雪靈,不管怎麼樣,你都是害死我的始作俑者,所以別以為今晚會是個結束。相反地,我會是你不幸的開始。我絕不會放過你的,會用一切方法,直到折磨你和我一樣痛苦為止,你們就等著吧!我說到做到。」
她得意的揚長而去,留下雪靈與慕雲相對的,無言的,緊緊擁抱在一起,欲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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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馮夫人在夢中,口裏不停呼喚女兒的名字:「蕙蘭……蕙蘭……」眼角還流下了傷心的淚水。
她的嗚咽聲,把一旁的馮晉德也給吵醒了,他搖晃着她的肩膀,叫着她:
「夫人,你醒醒,你快醒醒呀!夫人……夫人……」
「將軍,我剛才,夢見我們的女兒蕙蘭了。」她一睜開眼,就抓着丈夫的手,坐了起來。
「欽,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自女兒出閣後,你那天不在想着她?這就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正常啦!」
「不,一點也不正常,而且……還離奇得很,把我給嚇壞了。」此刻回想起,她仍一臉心有餘悸的,冒出身冷汗。
「哦,那你到底夢見了什麼?」他的好奇心也給勾起了。
「我夢見蕙蘭,用很哀怨的眼神告訴我,說她早已自盡死了。現在代她嫁給沈府的,其實是一個叫雪靈的仙子。而女兒……就是讓他們給逼死的,只因慕雲寧願娶那個天仙,也不肯娶她,」馮夫人膽顫心驚的一點一滴慢慢訴說,心不安的揪在了一塊。
「嗯,夫人,你這個夢,確實是離奇得很。」馮晉德也附議的沉吟片刻,卻沒放在心上。「不過,夢就是夢,這麼古怪的事,就連聽都沒聽說過,又怎麼可能會發生在蕙蘭身上?你大概是精神不濟,才會做了這場惡夢吧?別當真了。」
「可是……」
「好了,夫人,你就別再胡思亂想了;睡吧,睡吧。」他安撫著妻子,又把頭埋入了枕間。
然而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就過去了,自此之後的每晚,馮夫人夜夜都夢見女兒,流着淚向她哭訴,怪爹娘狠心對她置之不理。再加上凌虛的登門造訪,就更促成這場禍事提早爆發了,一發不可收拾。
「馮夫人,想必府上的蕙蘭小姐,一定已向你託夢告知死訊了吧?卻為何你與馮將軍至今仍相應不理,任令嬡含冤於九泉之下呢?你們這樣做,真是太傷她的心了,縱死也不能瞑目。」他假意悲嘆的,作狀拭淚。
「難道,道長你是指……我近來所作的夢都是真的,蕙蘭她確實已遭遇不測了?」馮夫人萬分的震驚,說起話來,牙關也不住打着顫。
「此事千真萬確,半句玩笑不得。馮將軍因為宮威顯赫,正氣凜然,縱使是其女,也入夢不得,只好求助於馮夫人了。結果沒想到……哎,連我這外人也不禁唏噓了。」他假裝傷感的,長吁短嘆。
「道長,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話,只是,夢境之事到底無憑無據,加以小女回門之時,我也看不出任何異狀。且我家將軍,也不甚信這些神鬼之說,所以……」她略有顧慮的躊躇著,為難。
「不要緊,馮夫人,我這裏有一面經我法力施咒後的映仙鏡,你只要把它照在那雪靈身上,她自然就會現出原身來,再也附體不了了。到時,貧道所言虛實與否,不就可以一辨真偽了嗎?」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鏡子,遞給了馮夫人。
言之有理,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於是等晚上馮晉德回府後,夫妻相偕來到沈府,見著了他們的女兒,蕙蘭。
「爹,娘,有什麼事嗎?你們怎麼突然來了?」在大廳上,雪靈先拜見過公婆,才對他倆行禮如儀的問安。
「沒事,沒事,只是爹娘想你得緊,就忍不住來看你了。」馮夫人笑臉依然,慈顏未改,但雙眼卻牢牢的盯住她,想看出些許的破綻來。
「是呀,你娘還想你想得快出病了呢!夜夜都夢到你。」馮晉德也仔細的端詳着她,卻怎麼看都是他的女兒沒錯呀!江湖術士之言豈能盡信。
夜夜都夢到她?可是死去的蕙蘭託夢給親娘了?雪靈與丈夫腦海都同時閃過這問題,相視一眼後,慕雲含笑的走上前開口說:
「岳父,岳母,以後你們若想見蕙蘭,只管差人來吩咐一聲,小婿會立刻帶蕙蘭回娘家一趙的,不敢勞動您兩位長輩來回奔波。」
「不要緊,只要能見到自己的女兒,我們再辛苦都不怕。」馮夫人望着蕙蘭直笑。
聽在雪靈夫妻耳中,只覺得她似乎話中有話的,來意不單純,心中的不安感也陡的升高了。
「哦,親家公,親家母,你們既然來了,就在舍下用頓便飯吧!我們大家好好的乾一杯,喝它個不醉不休。」沈偉深知馮晉德的酒癮,早備妥了醇酒佳釀,等他來共酌。
「沒問題!」馮晉德豪爽的一口答應。「不過我習慣喝酒時,一定要有那道配菜,否則就是有酒也不歡。」
「咦,是哪道菜呀?你說出來,我們也好吩咐廚房早點準備。」沈夫人好奇的問。
「不用麻煩親家母了,那道菜,蕙蘭知道,就讓她去辦吧!」馮夫人微笑的轉向女兒,只見她遲疑的站在原地,一臉慌亂相,內心懷疑不由得加深了。
「怎麼了,蕙蘭?你還不快去?總不會連你爹最愛吃的下酒菜……你也不知道吧?」
「我……我……」暗中掐指一算後,雪靈仍是滿心惶惑的渾沌莫解,只能急得不斷打眼色向慕雲求救,一點應變能力也沒有了。
「看來,你是真的不知道了。因為,你根本就不是蕙蘭,而是那位雪靈仙子對嗎?」馮夫人倏地就變了臉,從椅子上站起,厲聲厲氣的指着她嚷:「怪不得你會不準柔兒跟過來伺候你。其實,你是怕她終究會發現,小姐和原來的習性不同了,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突來的舉動把沈氏夫婦也給驚嚇住了,他們隨之一同起身。沈夫人惶惑的問:
「親家母,你在說什麼呀?她怎麼不是蕙蘭,而是位仙子呢?」
「原來,連你們也被她瞞騙過了。奸!那今晚大家就一起來看透這真相吧!」一把拿出藏起的那面映仙鏡,馮夫人一揚起,就直朝她照去,動作快速得連讓她閃躲的機會也不及。
一剎時,雪靈全身上下,只覺似烈火在燒,又如鋼刀在割砍,痛得她幾乎連站都站立不住了,只能撲倒在地,不住的打着滾,眼前的天地都跟着旋轉顛倒了。
「雪靈!」慕雲痛心的驚呼,隨即也飛奔向她,緊緊的環抱在懷裏,希望能幫助她減輕些痛苦。但,漸漸地,她不再動了,他低頭一看,才發現她的仙體,已慢慢從馮蕙蘭的體內浮出……浮出,身影清晰得令眾人都用一種驚異的眼光直瞪視着她,瞠目結舌的呆了。
「蕙蘭啊!我的寶貝女兒。」在場人中,以馮夫人最先反應過來,她哀嚎的大叫一聲,便直撲向前推開了慕雲,將女兒的屍首緊擁在懷中,淚流滿面。
「若非你死後有知,懂得託夢來訴說冤情,娘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已經死了,你值得嗎?為了那個該千刀萬剛的男人,你實在死得好冤,好冤啊……蕙蘭,蕙蘭……」她哭得死去活來,聲嘶力竭。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一下子面臨這混亂場面,又看見種種難以置信的神奇景象,沈偉縱使心中奇疑萬分,仍揚高了嗓音問。
「怎麼回事?那就要問你那該死的兒子了,都是他乾的好事!」馮晉德怒氣騰騰的指著那依然卿卿我我,扶持不分的慕雲與雪靈,恨之已極!「若不是為了那個仙女,我女兒也不會自尋短見,留下我們這白髮人無女送終了。所以沈偉你聽好,只要我馮晉德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日日夜夜詛咒你們沈家不得好死的。我與你們此仇不共戴天,誓不兩立,我一定會報仇的,你們等著瞧吧!」抱起女兒遺體,他偕同妻子拂袖而去,哀慟欲絕。
「他……他說什麼?」沈夫人驚訝得張大了眼睛,一時還有些無法置信。「原來她是個仙女啊?這是真的嗎?慕雲。」
「是的,娘,雪靈她確實是位仙女,也是我曾向您們提起,那位最深愛的女子。」事到如今,他也只得說實話了;同時也解除了心上壓力,不需再欺瞞父母,真相公開了對大家都好。
「仙女?好呀!慕雲,你的眼光可真是超乎常人的高啊!連仙女也肯紆尊降貴的讓你給娶來了。」被欺騙的氣惱,讓沈偉滿是憤怒的下了嚴令:「不管當初她是怎麼進我沈家門的,總之現在,我要她離開我們眼前,而且,永遠不準再回來。」
「不,爹,我求您別這麼做。雪靈她到底是我的妻子,您的媳婦啊!我不要她走。」父親這話,使他大大的驚慌,嚇得魂都快出竅了。
「你不要她走,那你是想讓天庭降禍給我們全家,一起受罪是不是?好,你個不孝子!」沈偉氣得上氣不接下氣,身子直發抖。
「爹……」
「好了,慕雲,別再說了。」始終低着頭默默無語的雪靈,到這會才打斷他,緩慢的開口:「公公、婆婆,既然我已與慕雲成親,不管你們承不承認,都永遠是我的公婆,我將敬重你們一生。公婆的命令,我也自當遵守,永遠,都不再回來了。」流下滴眼淚,她轉身就往門口飛縱了出去,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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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靈,不要走,你不要走!雪靈……雪靈……」
即使已飛離沈府好遠,好遠,雪靈的耳邊,還不斷響起慕雲的聲聲呼喚,每一聲都刺痛她的心,讓她的淚似泉涌的淌落腮邊,滴也滴不盡。
今夜離開沈府,最令她感到難受、痛苦逾恆的,不是馮晉德夫婦的惡言惡語、惡行惡狀;不是公婆對她的不諒解,下令逐出家門。而是,今生今世,她都無法再跟慕雲廝守在一塊了。
這樣的分離,硬生生的被活活拆散,比什麼,都叫她心碎難耐,幾欲斷魂。他們這對有情人,為什麼就不能如同一般的佳偶,能夠永結白首,依偎不分呢?難道仙凡相戀,真的是錯?不能見容於天地的?
這,實在太不公平了呀!她不能接受,雪靈悲泣的,於這世上已無容身處,只好再回去來時之路了——天庭。
她才打定主意,就看見紫霓、紫羽兩位仙子自前方迎面而來,二者的臉色都是無比的凝重,充滿了同情與了解,不需問,她已明白終究紙包不住火,是該大禍臨頭的時候了。果然紫霓才開口,就說出了她一直以來最逃避、憂慮的話:
「雪靈,你們的事,王母娘娘知悉後非常的震怒。立刻就命我倆前來捉拿你回去,你就快跟我們走吧!別令姐妹們為難了。」
「我知道,就算你們不來,我也打算回去了。只是,娘娘是怎麼發現此事的?且我姐姐呢?她沒來……是不是也受我連累出事了?」她急切的著慌問,不擔心自身安危,只關切唯一的親姐姐。
「是的。」紫羽沈痛的點頭,語氣激動又憤慨。「本來你們是不會事迹敗露,引此風波的。但都是那馮蕙蘭,她竟受了凌虛指使,在他作法時把一切都昭告了上蒼,所以不只王母,就連玉帝也大為震驚,下旨要嚴格查辦你了;娘娘火速回宮,知道這一切都是雪巧姐在暗中助你,於是連同拘提上天的馮蕙蘭,都一塊在凌霄寶殿上候審了,情況不妙。」
聞此訊息,雪靈自然也不再遲延,跟隨着她倆就匆匆趕回了天庭,跪在玉帝駕前。
「雪靈!」還未開口,光一見到她,玉帝就怒火焚燃,鐵青著張臉氣不可遏。現在開了口,說話的聲音更是如箭上弦的緊繃著,每一個字都是極其的冰冷、恐怖而危險的,顯然已在爆發邊緣了。「為免冤枉於你,朕要當面問你一次,這殿堂下跪之女馮蕙蘭,你可認得?」
「回稟玉帝,罪神認得。」雪靈看眼一臉驕狂模樣的馮蕙蘭,點頭承認。
「哦,那她含冤告你逼迫至死,繼之又附身其上,奪其之夫,也是屬實的羅?」
「是的,句句屬實。」
「很好,既然屬實,你可知道自己已犯下那些罪狀?」
「罪神所犯之罪……至少有三大件;其一,不該以仙家之職,未經允許,即私離天庭有虧職守;其二,不該與凡間男子,暗生情愫,並進而與之婚配成雙;其三,便是馮姑娘之事,枉害人命……」
「這麼說,你是肯認罪羅?」
「罪神認罪。」
「你……」玉帝指着她,氣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奸不容易才剋制的壓抑住,臉色更陰鬱了。「天庭一向對你甚為器重,自認從未曾有過虧待,可你竟做出這等醜事,來毀我天威,敗我天庭名聲。且至今面上,仍無一點悔悟之意,求饒懺悔。看來,朕要不判你個極刑,你還不知道我這天庭法規,不是你能輕易破壞的。天兵、天將……」他才高喊,殿堂上的眾仙家,也一致在面前跪下了。「你們這是做什麼?」
「啟稟玉帝,」托塔天王求情的代她討饒。「雪靈仙子雖有不是,但究竟是初犯,且為天庭建過不少功勞,封少寒那回便是一例,還望玉帝看在此份上,施以薄懲教訓便是,勿判以極刑,令她形神俱滅,幻化於無形了。」
「是呀!玉帝。」太白星君也着急的請求,同聲同氣。「而且雪靈仙子之所以會犯此過錯,歸究起來,還是要怪那個道士凌虛才對,一切都是他起的頭,才造成了此一憾事。」
「哦,」玉帝狐疑的挑眉,問:「此話怎講?」
「玉帝容稟,」心疼妹妹的雪巧,也忍不住開言為她辯解了,焦急耽慮。「當初舍妹遭凌虛打傷後,就是多蒙沈慕雲搭救才得以痊癒的,而自此起,他倆便互種情苗,難捨難離了。也因此,慕雲才會為愛拒絕了馮蕙蘭的婚事,害得她一命歸陰。之後,舍妹雖然也想斬斷情絲,但終究為了保護心上人,免於受到馮父責罰,才不得已附上了她的身,與慕雲結為了夫妻……」
聽她說完,玉帝終對整件事情,有一初步了解了。他皺著眉,捻著鬍子,一臉的沈思,默然不語。馮蕙蘭見此情況,唯恐他改變主意饒過她了,遂高叫着跪步向前,大聲喧嚷:
「不,玉帝,你可不能聽信他們的片面之詞啊!難道因為這原因,身為天仙就可以隨意上凡間擾亂嗎?而我,也活該讓她搶去了夫君,落得今日一死的下場?」
「住口!馮蕙蘭。」雪巧氣憤的怒視她,瞪着眼。「你口口聲聲說是雪靈害了你。但事實上,拒絕你婚事的人是沈慕雲,你的死,根本就是你自己造成的,可有人拿刀逼你上吊?你會自盡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是因為驕狂自大、自尊心作祟的結果吧?不甘受此奇恥大辱,才會以自己的死作為復仇的卑劣手段,我說得對嗎?」
「你……」馮蕙蘭憤恨的也怒瞪着她,卻面紅耳赤,心事被說中的找不出反駁的話來,只好又再度轉往殿上了。「玉帝,不管我究竟為何而死,起因總和雪靈脫不了千系。望玉帝能秉公處理,切莫因私偏而毀了您一世英明啊!」
「不錯!」玉帝同意的連連點頭,並迅速作出了裁決。「雪靈所犯之錯,到底攸關天規輕忽不得,也饒恕不了,朕決定維持原判,處以極刑,你等就不必再多說了。」他在眾仙家再次開口前,就預先以手制止了。
「玉帝,」雪靈抬起頭,平靜的直視着他。「你要處我極刑,我無話可說,但只請你再寬待數月後好嗎?」
「這是什麼話?朕的嚴令,還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
「玉帝請息怒,罪神會提此要求,其實……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講!」
「因為罪神腹中,已懷有沈慕雲的孩子了……」
「什麼?」玉帝受到了強大震撼,呆坐在位子上,一動也不能動。
「你好可恨!雪靈,我非跟你拼了不可。」一副凶神惡煞樣,馮蕙蘭立刻就伸長手撲向她,對她又抓又踢又捶又咬的,即使被天兵、天將拉開,仍揮舞著雙拳,口裏不住護罵著:「你這不要臉的仙女,該為他們沈家傳宗接代的是我,你有什麼資格替慕雲生孩子?你搶走屬於我的丈夫,你下流、你卑鄙、你無恥……」
「夠了!」玉帝大發雷霆,使力拍桌,一時間,殿堂上全安靜了下來,無一人敢發聲,連那原先又叫又嚷的馮蕙蘭,也識相的閉緊了嘴,重新又跪下去。「大膽馮蕙蘭!你為了一己之私,之前聯合凌虛上告天庭,使得朕在眾神面前顏面盡失;因念及你有冤在身,姑且對你忍耐些:想不到你競變本加厲,膽敢在我這殿堂之上撒野放肆,你簡直不把朕放在眼中,看我如何懲治你?天兵、天將……」
「在!」天兵、天將異口同聲的答應,聲音響亮。
「立即把這冤魂帶回枉死城,待她陽壽之日盡後,再轉往各大殿處加倍受刑,期滿輪迴畜生道,來世投胎變母狗,不得有誤。」
「遵命!」捂住馮蕙蘭的口,天兵天將拖着還想喊冤、掙扎的她下去了。
「玉帝,」待她走後,二郎神將軍又恭敬的行禮說:「雪靈仙子此時已懷有身孕,若處以極刑,必然會傷及腹中無辜生命,相信玉帝也不忍心。還是改日商量之後,再行定奪吧!」
玉帝點頭揮揮手,算是接受了這個建議。於是雪靈就被天兵、天將帶下去了,暫押天牢裏。
「雪巧!」玉帝沈聲叫,仍板著張臉,不苟言笑。「你乃雪靈之胞姐,理應對她善盡督導規勸之責,卻一任她胡鬧,終至這不可收拾的地步。本來也該懲治於你的,不過現在朕願意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去教訓一下凌虛這道士,你肯嗎?」
「玉帝要罪神怎麼做?」雪巧高興的眼睛都亮了。
「我這裏有一把驅道旗,你拿去把他插在凌虛的心上,這旗不會傷了他的身,但會使他多年修行的法力盡毀於一旦,且再也無法修鍊了。否則若不如此,還不曉得他會再為我這天庭生出什麼事端來,你可願去?」
「罪神遵命。」